第3章

    西新宿的高楼大厦间,耸立着谏早魔法建筑公司本部的黄金镜大楼。四十八楼的大厅里,创业者谏早八云的七年忌法事正开始进行。

    大厅天花板上吊着水晶玻璃的水晶吊灯,它正绽放着华丽的光芒。铺有红地毯的会场中放置着陈设着白桌巾的桌子,银制餐盘上盛装着豪华的餐点。餐盘后方,一流饭店的厨师们正不断供应料理,身穿合身服装的侍女们手持盛有饮料的银制托盘,穿梭在会场里。

    出云一如往昔地穿着和服,东日流则身着合身的西装,迎接访客。生意上有往来的宾客及财政界名人纷到沓来,为谏早魔法建筑宣传代言的女演员及歌手也来锦上添花。

    “会长,好久不见。社长,先前承蒙您热情款待,十分感激。”

    出云脸上挂着微笑,优雅地穿梭于访客间,细心招呼各位主顾。在他身边担当保镖,身穿套装,如影随行的迦楼罗,也尽到美丽优秀的秘书之责,恭敬地点头致意。

    然而,东日流因十分紧张且原本就不擅与人交际,虽跟在兄长身后却也只是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呆站着而已。

    “呼……”东日流感到十分疲累,便站在窗边。他虽想成为出云这样的人物,虽想成为出云的助力,却因个性问题而无法随心所欲。大厅已众集了近千人,人多造成的压迫感使他喘不过气。

    令人厌恶的气闷使身体热了起来,东日流感到口渴。

    自己还无法代替兄长办事……重新体会到这一点,东日流感到无力又自我厌恶。他原本就不适合人多的地方。

    这时,东日流身边站着一名五十岁左右的女性。剪裁良好的套装胸口装饰着珍珠项链,烫卷的短发及带点颜色的眼镜更添优雅,令人想见她年轻时必定是名美女,但她不光有美貌,还带有凛然的庄严气质。

    “你是谏早社长的弟弟吧,你已经成长为如此英挺的青年了呢。”

    女性以沉稳的声音对东日流出声说道。东日流认得她,这是几乎每天都会在电视上看到的脸孔……东京都知事,江户川兰子。

    “江户川都知事……您好。”

    东日流不知如何进行对话,于是简短地打了招呼,低头致意。这时侍女正好经过,江户川都知事从盘中拿了装有矿泉水的杯子,望向西边窗外。鲜红暮霭的彼端,以染上焦黑的富士山之影为背景,并排耸立的新宿副都心高楼大厦中,都厅大楼格外与众不同。主都厅大楼拥有北与南两个嘹望台,据说这是模仿巴黎圣母院大教堂的设计。

    “我先前受前社长多方照顾,在我还担任官僚时,常因都内再开发事业来找他商量。前社长对都厅的建设也大有帮助,像是由于建筑物规模过于巨大,无法在所有风水方位上巩固防壁,所以在正面玄关处大致上挑了个没有灵障的方位等等。”

    “不好意思……我还不太了解工作上的事……”

    东日流吞吞吐吐地说道。他对自己只能这么回答感到十分无力。

    “那么,你之后就会明白啰。请好好加油。”

    江户川都知事温柔地笑道。她与鬼冢不同,是个循规蹈矩又很有礼貌的人。然而,她的安慰对东日流来说,却只是更让他体会自己力量不足。

    (兄长在我这个年纪时,就已经一肩扛下整间公司了……)

    东日流感到自我厌恶,深深叹了口气。

    这时,与其它客人谈笑风生的鬼冢看见两人而走了过来。

    “都知事,您在这里啊。”

    “鬼冢议员,好久不见。”

    江户川都知事对鬼冢露出了有些警戒的笑容。看来,她对鬼冢并不抱好感。鬼冢的视线停在江户川都知事与东日流身上转了转,并讪笑道:

    “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两位的对谈。您如此费心掌握未来的票源,这点就是我不管竞选几次都知事都输给您的原因吧。”

    鬼冢话中带刺,江户川都知事脸上则露出僵硬的笑容。东日流对他们之间的敌对气氛感到不舒服,便慢慢往后退去,离开现场。

    (……兄长就是在这种地方工作的,我还得加把劲才行……不过,就算工作方面还没办法累积心得,我还有密咒。依我的做法,应该也有能帮助兄长之处……)

    东日流望向窗外。天空加速度地染上彩霞,成群高楼大厦的夜景如同地上的星晨般开始闪烁。这种毫无生活感,过于美丽的夜景,更加深了东日流的疲惫。自己也跟亚弥相同,是个不适应都会的人类了,东日流深刻地感觉到这点。闪耀的水晶吊灯与热闹的会场为何如此难受,令人无法适应。

    同时,小角一行人在王子稻荷与亚弥道别,回到葛饰浅间神社。不同于新宿副都心的无机质夜景,住宅区的黄昏笼罩着温暖家庭窗户流泄出来的灯光,还有香喷喷晚餐的炊烟香味。

    然而,在如此和平的向晚景色背后,命运的时刻无情地逼近。

    “只剩下整整一天,就是明天的这个时候了……吗。”小角凝视着黄昏的天空,叹气说道。

    “到底是谁,为了什么目的叫善知鸟夺走将门的首级呢……事件越调查,谜团就越多。”走过鸟居底下,登上前往本殿的阶梯,小祝脸色凝重地皱眉说道。石那望向小祝,微微一笑:

    “不过小祝能恢复精神,真是太好了呢。”

    “对啊,脸色也好很多了。”志摩也跟着附和,小祝猛然惊觉。

    或许因为自己整天都跟小角在一起,所以放下心来吧,也或许是因为与使姬之战导致精神紧绷,一留心才察觉自己的烧已经退了,精神也已恢复不少。

    “这么一说,我好像痊愈了呢,都是小角的功劳!”

    “咦?我做了什么?”小角满脸疑惑。

    就像维他命C能治疗感冒一样,对思春期的少年少女而言,只要喜欢的人在身边,就是最有用的特效药。原本在山里奔驰,受到风之姬巫女使命压迫的小祝,无法像一般少女般生活。她并不了解现在自己心中澎湃汹涌,无法言喻的焦躁感与心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小角是她的青梅竹马,所以她反而没发觉那份感情不同于友情……也就是恋爱。

    小角亦同,他还很孩子气,对恋爱十分迟钝,再加上与小祝认识已久,也没察觉小祝对自己的体贴及恋慕之情是因为恋爱。正因为他对小祝有好感,认为她很重要,所以才一直把她当成妹妹看待。

    虽然彼此怀抱着不同的心情,但小祝还是满怀幸福地登上阶梯,她的脚步如风般轻盈,未料她登上阶梯时,心头一震地停下脚步。

    石阶上的鸟居后紧接着手水亭,身穿制服的泷川百合正伫立于其前。她发觉小角等人回来后便望向他,以不透露出感情的声音说道:

    “你回来啦,榎同学今天没去学校,所以我就来了……”

    见了百合,方才还活力充沛的小祝再度结冻。

    “你来了,有什么事吗?”小角不解地问道。

    “我希望你现在能跟我去约会。”百合平淡地说道。

    “约……约会?而且现在!你、你开玩笑吗?”

    小角对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大吃一惊,不由得怪声叫道。石那等人也目瞪口呆,小祝瞬间失去意识,缓缓昏倒在地。

    “小、小祝,振作点!”石那连忙抱起小祝。

    “为了融人班上,我想练习一般女生交往的ABC,你能帮我吗?”

    百合说道,她一说要帮忙,担心百合孤立的小角便毫无抵抗力。听闻百合此言,抱着小祝的石那尖声叫道:

    “交、交往的ABC是怎样?”

    “你不知道吗?C有四十八招……还是我从雄蕊跟雌蕊开始说明比较好呢?”

    “不用了,不要说最好!”石那双手按住志摩的嘴巴封印她。

    小角愕然地看着百合,傍晚的昏暗光线中,她成熟的脸庞看起来十分有女人味。小角困扰地望向神社:

    “抱歉,我没办法。而且我也没钱。”

    “费用由我来出,因为是我约你的;”百合相当坚持。

    “可是……其实,我的式神正面临生死关头,我一定要在剩下的一天里找到善知鸟才行,所以实在没空。”

    “善知鸟……是那些黑色的鸟吗?”

    百合忽然若无其事地问道。小角则眼睛一亮,旋即问道:

    “泷川,你知道善知鸟吗?”

    “我刚刚看见它们飞过去。”

    “你、你记得是在哪边看到的吗?”

    小角逼近百合问道。百合以平静的视线看着小角:

    “……如果你跟我约会,我就告诉你。我们的交往已经进行到B,约个会也稀松平常吧?”

    石那不知道小角对百合说过,“A是打招呼,B是聊天,C是一起玩耍”,惊慌失措地睁大双眼:

    “B……B,难道!小角和百合你们?”

    “嗯。”百合理所当然地答道。小角也无法置信地补上一句:

    “干嘛那么惊讶,对高中生来讲,这不是一定要的吗。”

    “一、一定要的?可是,你们还是学生吧?”

    “ABC而已,幼儿园的小朋友也是啊,感情好一点的马上就全垒打了吧?”

    “在我不知不觉中,日本的幼儿园小朋友竟然变得这么大胆?”

    “不必这么大惊小怪吧,石那你还真是老古板呢。”

    “应该说,小角会这么开放才吓死人!”石那大声吼道。

    “总之,如果不找到善知鸟,伽罗就会死!我去陪陪泷川就回来。”

    说完,小角便走到百合身边。百合仍是一副毫无表情的样子,嘴唇却微微扬起了微笑的角度,说了“那我们走吧”后,便和小角一同离去。被丢下的石那则冰冻三尺般动弹不得。

    小祝喜欢小角这件事,石那也多少感觉得到,如果情敌是小祝,石那觉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然而,小角被百合盯上这事却在意料之外,见了百合成熟的面容及举止,她却感到万分焦虑。

    (不过,小角不是为了让她更早融人班上才那么努力的吗?对转学生温柔,对孤立无助的同学伸出援手都是应该的事,我心里却这么烦闷,难道我其实是个醋坛子?难道我的个性其实很差?)

    陷入自我厌恶的石那自我反省似地按着胸口。即便如此,不知所以的不安感与焦躁感却怎么也消除不了。

    “……去瀑布底下浇水以求顿悟好了。”

    石那半开玩笑地低语。这时,志摩难得愤慨地说道:

    “石那,你在说什么啊!现在不是去瀑布的时候啦,就这样让他们两个走掉可以吗?追吧,跟踪他们,在他们还没犯下滔天大错之前阻止他们!”

    “志、志摩……不管怎样,你果然还是我的好朋友。”石那胸中热情满溢。

    “当然了!能夺走榎同学第一次ABC的一定得是谏早同学才行,我绝对不会让其它人得逞!”

    “……那我们的友情算什么?”

    石那遥望远方。这时,石那怀中的小祝睁开双眼:

    “啊……小角呢?”

    “我们现在要展开跟踪,小祝也一起来,要阻止万一的人数越多越好!”

    志摩说完,便拉着还头重脚轻的小祝一同前往。石那连忙追赶在后:

    “等、等一下啦,要先把今天的事跟姐姐报告,为了伽罗,要找出大树’才行吧?”

    “不过是一只式神的死活,比起追求我的美学,根本无足轻重!”

    “……真亏你说得出口啊,志摩。”

    怀疑自己选错朋友的石那扪心自问,但还是别无他法地追上志摩与小祝。

    小角与百合来到葛西车站前,现在正是晚上七点。天空更添上青蓝,最早出现的星星正开始闪烁。小角静不下心地问道:

    “那你是在哪里看到善知鸟的?”

    “不必这么急吧,不是到明天傍晚吗?”

    “是、是没错啦……”

    “那就先陪我。”

    百合出乎意料地坚持。小角虽十分困惑,但除了顺着她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同学常会一边吃汉堡一边聊天吧。那种店我从来没去过,一次也好,真想进去看看。”

    “一次也好……你没吃过快餐吗?”

    百合的话让小角吃惊地眨着双眼。

    “因为没有人带我去啊,偶尔有人会带我去高级餐馆或日本料理餐厅就是了。”

    听闻高级餐馆及日本料理餐厅的瞬间,小角脑中浮现了鬼冢的脸。百合一直没有可以点一个汉堡和一杯饮料就聊一下午的朋友吧,她是不是只跟鬼冢这种有钱的大人去吃过饭呢?难道这真的是援助交际吗……这些问不出口的话,小角终于说了出来:

    “泷川,你是不是在援助交际?”

    “援助交际?”百合惊讶地圆睁双眼。小角难以启齿似地吞吞吐吐:

    “我是指鬼冢议员啦,因为你们不像父女。会援助交际的老头都是表面上和善,私底下却意图不轨的人,一定不会真正关心你,所以,我认为,最重要的还是同年龄层的朋友。”

    “……你觉得我跟鬼冢议员在交往吗?怎么可能呢,你搞错了。”

    “搞错?”小角怀疑地问道。百合仍以她没有表情的表情清楚明白地点头:

    “嗯,我们单纯只是认识的人。”

    “是、是吗……”小角松了口气,抚着胸口继续说道。

    “抱歉,问你这么奇怪的问题,我误会了。我不是以有色眼光来看待你,而是因为你虽然才高中,看起来却很成熟,所以我担了多余的心。”

    “担心?”百合忽然盯着小角看。

    “榎同学,你担心我吗?”

    “没、没有,应该说……你忘了吧,别在意。”小角不好差道。

    “总之,就是同年龄层的朋友比较重要,我们学校有石那这种像小强一样打不死的大鸡婆,还有秋津这种恶毒的家伙,不过如果话题投机,她也会与你深交。另外春山她们那群人虽然个性不太好,不过外表上跟你还挺符合的,男生也都很注意你,只要你有心,要交几个朋友就有几个。”

    在受到葛饰浅间神社收养前,浪迹天涯、无处可去的小角在到达陌生的地方后,如果错过时机,便无法与其中的人交谈并融入其中,只能每天孤单痛苦地过日子。这点,他有过好几次的经验,而且他比任何人都对孤独的难受感到心痛。

    (所以我才无法放任泷川不管吧……)

    夜晚的镇上,绘有黄色M字的红色招牌明亮地发着光,入口处旁贴着许多汉堡的图片。

    “那里刚好有一间麦当劳,走吧。”

    小角指着红色招牌说道,百合则点了点头。

    两人进入麦当劳后,身穿制服的女店员便笑容满面地问道:

    “欢迎光临,请问要点些什么呢?”

    “嗯……”百合被她的气势压倒而犹豫不决。

    “我帮你点吧?”小角对百合说道。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

    “没关系啦,总是有人不擅长在快餐店点东西啦。我在星巴克点咖啡时也一样,店员说咖啡不是分大中小杯。是美制单位什么十二盎司的,我完全听不懂,还蛮紧张的。”

    “那,我要最右边的……”百合指着店员身后的广告牌。

    “青蔬汉堡套餐对吧,你要喝什么饮料?”

    “我不清楚有什么,不会胖的好了……”

    “那就可乐啦!套餐是附小杯的,这样可以吗?”

    “嗯……”

    “也对啦,如果叫大杯可乐,心态上就已经输了。”

    小角不经意地说道。这时,百合不禁噗嗤地笑了出来。小角吃了一惊,因而望向百合,她则因这突然发生的插曲而不好意思了起来,连忙岔开视线。

    (哦……泷川也会笑啊。)

    小角意外地看着百合,但她露出尴尬的表情,如果吐槽可能会造成她的反感,所以他还是若无其事地继续点餐:

    “那我要原味汉堡三个,就这样。”因为是百合请客,所以小角点餐时顾虑许多。

    于是店员微笑地向小角问道:

    “我们有汉堡超值全餐,要不要来杯饮料呢?”

    “不了,我没钱。”

    “要不要来份薯条呢?”

    “我就说我没钱了。”

    “我们有冰淇淋、苹果派、鲜奶布丁、饼干等点心。”

    “没钱啦。”

    “现在再加三百日圆可以加购大马克。”

    “原味汉堡三个才两百多日圆,你叫我加三百日圆?你们到底想让我吃多少汉堡啊,我只要三个原味汉堡就好了!”

    小角不耐烦地答道,店员仍笑盈盈地说着:

    “您真的不需要加点薯条及饮料吗?”

    “你别再说了,快让我吃汉堡……”小角深深叹道。

    经过一番苦战,终于拿到汉堡了。小角端着托盘在空位上坐下。百合也跟着入坐,但她犹豫地看着托盘。

    “泷川,你怎么了?”

    “嗯,榎同学……店员小姐忘了附上刀叉……”

    “这又不是超高级汉堡,不用刀叉啦。用手拿起来,张开大嘴,一口啃下去就对了。”

    小角已经两口解决没啥料的原味汉堡。

    “啃、啃下去?”百合拿着厚实的青蔬汉堡,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然而,她看见小角正吃得津津有味,也将顾忌抛在脑后,试着咬下。

    “……好吃。”百合感到意外地说道,她优雅地小口咬着汉堡,小角则两口吃下一个汉堡。

    “哦,那个好吃是吗,麦当劳的新产品好像也不错嘛。”

    边说话边吃东西,导致含水量少的汉堡噎在小角的喉咙。

    “呜。”小角呻吟干呕,他以拳头敲着胸膛,汉堡却不肯在食道中做些微的移动,小角的脸色马上变为黑中带红。百合连忙拿起可乐:

    “榎同学,快点喝,”

    小角拿掉纸杯上的盖子,一口气喝光可乐。碳酸从肚子里上升,小角不禁遮住嘴巴:

    “咳咳咳!”

    “你、你还好吗……?”状况更加恶化,百合怯生生地拍着小角背后。过了不久,胃里的翻腾总算平息下来,小角呼地长叹口气,全身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呼……我差点就见到牛头马面了。”

    “榎同学,你还好吗?我好像让你更难过,真对不起。”

    小角咳嗽的样子看来十分严重,百合非常担心。她没有表情的表情终于消失,满脸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凝视着小角,眼中甚至充满了泪水。

    小角对于百合这个表情感到惊讶,目瞪口呆。他的视线一直盯着百合,因此让她面红耳赤地移开视线。小角也察觉到自己无礼地盯着她看,连忙别过脸去,生硬地说道:

    “啊、那个……呃,抱歉,我全喝光了,我再去买一杯。”

    小角仓皇地站起身来。百合连忙拉住小角阻止他:

    “不用了,没关系,你别介意!”

    她紧紧拉住小角的手腕,察觉自己的举动后讶然缩回手:

    “啊……对不起。”

    “不、那个、没关系……”小角犹豫一会儿后说:

    “我、我还是去买好了!”

    说完小角便焦虑地跑走,百合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她摸着自己方才抓住小角的那只手,手上传来一阵热感。百合把手放在胸前,像是抱着重要宝物般。

    不久,小角回到百合身边,把纸杯交给她:

    “我这次买的是雪碧,可以吗?”

    “嗯……谢谢你。”

    百合开始一点一滴地敞开心房,她那带点羞赧的生涩笑容,使得小角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角少年般开朗的笑容,对百合来说却十分眩目,她压抑胸中澎湃的鼓动,就着吸管喝了口饮料。

    “咦……雪碧的味道是这样的吗?”百合讶异地停止啜饮,仔细看着纸杯。小角也疑惑地皱眉说道:

    “有怪味吗?那店员该不会因为我都不点套餐,为了报复而下毒吧。”

    “不是,我觉得有点淡……”

    “淡?”小角若无其事地拿起百合的吸管就喝,百合于是小声地:

    “啊!”地叫了一声,惊讶地以双手遮口。

    “不淡啊,雪碧就是这种味道。这比我在家弄的雪碧还浓咧。”小角不明就里地说道,百合则吞吞吐吐:

    “不,不是这样,榎同学……”

    “啊,原来如此。第一次喝杯装雪碧时,有钱人会说很淡’,穷人则会说很浓’。因为有钱人是按照说明书稀释五倍,穷人只能喝淡的,才会觉得雪碧很浓吧。”

    “不是这样的,榎同学……你刚刚嘴巴碰到吸管了吧……?”

    百合拐弯抹角地问道,小角才惊觉地看着手中的饮料杯:

    “呜哇,抱歉!我特地买给你的,结果一不小心就……我只跟男生来过麦当劳。”

    “是吗?不会来这里约会吗?”

    “说到约会……我还没跟女生交往过,这还是第一次跟女生来。”

    “可是,你不是在跟浅间同学交往吗?”

    “天大的误会,我跟石那单纯只是借住者跟房东的关系!另外,我也不知道要跟女生聊什么……所以对你也是一样,我什么都搞不清楚,也没办法好好带你去玩,你一定觉得很无聊吧?”

    小角带有歉意的表情看在百合眼里,她忽然开心地微笑着:

    “不会的,我很高兴……可以当榎同学初次约会的对象,我真的很高兴。”语毕,百合继续喝着酸酸甜甜的雪碧。

    “喂、喂,泷川!那个我不小心喝过了耶!”

    小角慌张了起来,百合则微笑说道:

    “嗯,如果是榎同学的口水,是没关系的。”

    “就算你说没关系……那是间接……”小角脸红了起来,搔着头继续说道:

    “好吧……既然泷川说没关系,那就没关系。”

    小角不好意思地苦笑着,百合也以幸福的笑容回应他。

    这时,店里播放了《晚安曲》,两人间的气氛骤然而变,百合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

    “好像要打烊了,那我送你回家?”

    小角对百合说道,他虽出口成脏,却十分有绅士风度。百合犹豫地看了他一下,之后终于下定决心似地摆出严肃的表情说道:

    “……我还有想跟榎同学去的地方,你能陪我吗?”

    “是可以啦,不过学生晚上在外游荡不太好。我们还穿着制服,可能会被抓去辅导哦。”

    听见小角体贴的话语,百合露出了有些难过的表情。随即,她用力摇着头,像要把那份心情挥之而去:

    “只要一下子就好,拜托你。”小角认为没有朋友的百合好不容易开始敞开心房,自己可不能毁了这个好开头,于是认真地说道:

    “好吧,不过你之后一定要跟我说善知鸟的事哦。”

    小角好不容易答应,百合这时却好像不希望得到这答案而别过脸去,露出难受悲哀的表情。

    两人走出麦当劳,石那等人正在暗处偷看。

    “他们出来了!”

    把比弥放在头上的志摩小声地低语。石那肩上的因幡也心神不宁地拍着翅膀。

    “他们好像不是要去车站,难道接着还要去其它地方吗?”

    石那怀疑地皱起眉头。只有尚不明白状况的少女小祝问道:

    “其它地方?他们才刚吃过饭,等一下还要去吃别的东西吗?”

    “说不定是要去能两人独处的安静场所哦。”志摩的眼镜闪出诡异的光芒,讪笑地说道。

    “我说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煽动人心了啊?”

    石那恨恨地瞪着她。走了不久,小角与百合到达的地方是保龄球馆。见此,石那垂下肩松了口气地叹道:

    “啊啊,是保龄球馆,太好了,这真是适合学生的健全约会场所呢。”

    “真可惜。如果知道要来保龄球馆,我就带自己的鞋子和保龄球来……”

    志摩是真的失望,她叹道。石那惊讶地猛眨眼睛:

    “志摩,除了文字烧的专用铲子以外,你还有自己的专用物品啊?难道你这么迷保龄球,迷到会自己准备球和鞋子的地步?”

    “我的个性就是不管对什么事都会彻底研究透彻。我还有自用溜冰鞋和自用球棒呢。”

    “去棒球打击场还带自用球棒的人是稀有动物吧?还有,你明明是女生,都跟谁去棒球打击场啊?”

    “当然是跟职棒同人社团的同好们啊。”

    “职棒同人社团是什么?大家一起交换职棒球员卡、一起看比赛的社团吗?”

    “是做选手配对的同人志,现在古X高是全盛期呢。”

    志摩脸上露出邪恶的微笑。另一名仍不明白状况的少女小祝则不解地问道:

    “秋津小姐,您知道好多外来语呢。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还是很尊敬您,古X高是哪国语言呢?”

    “是酸奶麻雀队的古泽选手和高原选手。具知性的眼镜男子与淘气小子这对绝妙组合带来美味角色的平衡。虽然高原去了美国大联盟,今年不知道会怎样,但大联盟里有许多美形的外国选手,所以目前的方向性是出高原总受……”

    “方向性是什么?”石那生硬地低语。小祝敬佩地凝视着志摩:

    “我学艺不精。秋津小姐所说的我都不了解,不过您知道许多困难的词汇,真是厉害,我也会好好努力学习的。”

    “那个不用学啦!我会被小角骂死的!”

    石那连忙阻止小祝。小祝不明白石那为何如此惊慌,只是张大双眼。志摩则“啐”了一声低语道:

    “运动系社团比历史系更非主流,我想多增加一点同好啊……”

    “可是你们把实际人物拿来任意配对,还随便编故事,难道不会被告损害名誉吗?”

    石那担心地问道,志摩则若无其事地答道:

    “如果会,最先提告的一定是主流的政治家系,而不会是运动系,主流没动作的话暂时是没问题的。”

    “政治家系?连这种东西都有?”

    “有最大在野党党主席X总理的本哦。东京都知事如果不是女性,就能做知事本了,可是没办法。”

    “……每次看到投票率低你就会对着电视叹气,原来你是因为这方面才对政治那么热衷,但这也令人困扰呀。”

    石那深深叹了口气。小祝无法融入两人的对话,她不好意思地犹豫着插嘴:

    “嗯、呃……可以让我说句话吗?我们不是要去追小角他们吗?”

    “啊!”石那回过神来,小声地叫道。

    “话说回来,我们现在是在跟踪耶,都是志摩害我忘光了!”

    “从自用球鞋开始扯开话题的是石那吧。”

    “因为现在还有人自备球鞋跟球,我实在是吓了一跳嘛!”

    “呃,我们要不要先进去?”

    担心两人的对话又会滔滔不绝地进行下去,小祝顾虑地插嘴说道。

    小角与百合进入了保龄球馆。保龄球馆与小型游乐场及撞球场在同一层楼,这是常有的模式。

    小角将钱币投入自动贩卖机,也借了百合要用的球鞋。保龄球馆充满了一群群的朋友、情侣及家庭,击倒球瓶的声音不绝于耳。

    石那等人在保龄球馆旁的游乐场里,躲在抓娃娃机后透过玻璃监视着小角与百合的一举一动。

    “目前为止都是很健全的交往……”

    “嗯,石那小姐,秋津小姐不见了。”小祝踌躇地对石那说道。

    “不见了?”石那惊讶地东张西望。

    这时,远处传来欢呼声:

    “好厉害,那眼镜少女只投币一次就全破了!”

    “……看来她还在。”石那无奈地低语。

    保龄球馆里,小角与百合换了保龄球鞋,往置球架走去。

    “保龄球馆好大哦。”百合新奇地环顾四周。小角拿起十四磅的球检查,并对百合问道:

    “泷川,你要用几磅的球?”

    “我对这些不是很清楚,跟榎同学用一样的就行了吧……”

    百合说完,拿起十四磅的保龄球。她纤细的手腕瞬间承受不住十四磅的重量,几乎拿不住球。

    “呀!”

    “哎呀!”小角在千钧一发之际接过球,顺势向前倒下。百合吃惊地对小角说道:

    “榎、榎同学,你有没有怎样?”

    “嗯,没什么大不了……”小角说着,正想站起来时,却露出扭曲的表情:

    “痛!”

    “榎同学,你怎么了?”

    百合一看,发觉小角右手腕红肿了起来,看来是跌倒时牛刀得,百合不知所措地道歉:

    “对、对不起。”

    “这不是泷川的错,我应该为女孩子着想,带你去拿适合女生用的九磅球才对。痛痛痛……”

    小角虽想露出平常的表情,却因手腕的疼痛十分严重,忍不住露出痛苦的样子。

    “你还好吗?对不起,都是我害的……”

    看到小角的表情如此难受,百合忍不住从裙子口袋取出手帕,包扎小角的右手腕。那是条优雅又符合少女兴趣,边缘绣着蕾丝,布面刺着白色小花刺绣的可爱手帕,包扎时散发出肥皂的香味。小角于是踌躇地说道:

    “这条手帕很高级吧,这样好吗?我的手只要放个几天就会好了。”

    “不可以,一定要好好固定,这样才能减轻疼痛……”

    百合担心地盯着小角的手腕,他见了百合的表情,感到胸中涌上些许热情。

    “泷川,谢谢你为我担心,谢谢。”

    小角温柔地微笑着。这时,百合总是平淡的面容突然升起血气,就好像结冻的冰雪中开出淡红色的春之花,使得原本就是美人的百合更美上数百倍。

    然而,在如此酸甜动人的气氛下,小角手腕的红肿却越来越严重,还变成紫红色。发觉这点的百合对小角说道:

    “越来越肿了,我看还是去药局买个贴布比较好。”

    “可是,我们都还没打到保龄球啊!”

    “现在不是打保龄球的时候,我记得这附近好像有药局。”

    百合殷勤地对小角说道。看来百合对小角的手伤抱有责任感,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十分担心小角。他心想不能让百合感到困扰,于是说道:

    “球鞋的租金都付了,有点浪费……好吧,走吧。”便站起身来。

    小角与百合归还球鞋,出了保龄球馆。见此,小祝不解地歪着头问道:

    “石那小姐,为什么他们球都没打就出去了呢?”

    “真是超级可疑的,我们继续跟踪吧,志摩?”

    石那找寻志摩的踪迹。未料,到处不见她的人影。

    “秋津小姐,您在哪儿呢?”

    小祝也在游乐场中寻找,但还是找不到志摩。这时,游乐场旁的撞球场传来一阵欢呼声。

    “不会吧?”石那走到撞球场一探究竟。志摩正手持撞球杆,在那儿展露高超的技巧。举凡只打一球就使九颗球都入袋的超级名人级特技,以及坐在撞球台上,手伸到背后拿着球杆打球这种重视帅气度但其实没什么用的技巧等,她陆续展现了许多技巧,让群众叹为观止。

    小祝十分佩服,不禁深深赞叹:

    “好厉害哔……秋津小姐不管哪方面都很擅长呢。”

    “其实志摩对所有领域已经超过只是擅长的程度了。”

    石那生硬地低语着接近志摩。

    “玩什么玩啊,小角他们走了啦,还不快追。”

    “石那,再等一下,只要打进这颗球,我就赢了!”志摩手持撞球杆,在球台周围绕行。石那十分担心小角与百合,于是心焦难耐地对志摩说道:

    “志摩,再这样下去会跟丢的啦。”

    “再一下,只要再等一下就好,我现在正在计算。”

    “计算什么鬼啊?”

    “要进球时,撞击球台边缘的状况及次数可以用来算分数,决定打到哪个方向反弹,击中哪颗球。我现在正在算这个,请你不要跟我说话。”

    志摩严肃地盯着撞球台。石那不耐烦地大声叫道:

    “我说我们要赶快去追小角啦!”

    “啊!烦死了,你这样我不知道算到哪里了啦!你不要跟我说话啦!”志摩反而生起气来,再度认真地望着球台。

    “……不管你了,随你便吧……”石那累得叹气说道。小祝则百年难得一见似地,兴奋地等着志摩出招。

    这时,撞球场窗外飞过一只来势汹汹的金黄九尾狐。

    “刚刚有东西在飞吗?”石那吓了一跳,随之望去。

    狐狸回转回来,飞到撞球场窗边后,化为身穿和服装束的少年。

    “亚弥!”石那目瞪口呆。就算这附近的人已对式神司空见惯,但还是可能有人没看过式神。

    总是过于在意这点的亚弥现在竟然会以如此惊人的方式登场,石那大吃一惊。

    撞球场的群众也因很少见到亚弥这般高神格的式神,纷纷注视着他。亚弥上气不接下气地凝视着石那说道:

    “石、石那小姐,我去神社,咲耶小姐说您还没回家,所以我出来找您……”

    “找我?怎么了吗?亚弥,你不是回东日流身边了吗?”

    “我是回到西新宿了,不过,我发觉使姬小姐口中的大树’是指什么,心想一定要通知您们……”

    “你解出脑筋急转弯了吗?亚弥真聪明呢!”

    石那眼睛一亮,亚弥则不安地环顾四周:

    “我没有信心能问到东日流少爷的答案,心想小角先生应该能说明……小角先生不在吗?”

    “如果想找他,只要问风就知道了,你可以先告诉我们,大树’是指什么吗?”面对小祝的疑问,亚弥答道:

    “是指都厅。”

    “都厅?东京都厅?”

    石那不可置信地问道,亚弥点了点头:

    “我回到西新宿时看到都厅,终于发觉这件事。都厅的高度有两百四十三公尺,也就是八十丈。而两个树梢,正是指都厅南北两端的嘹望台。”

    “都厅为什么是树呢?看起来不像木造建筑啊……”

    “并不是这样,都厅在风水方面的属性是木没错。”

    “风水方面的属性……什么意思?”

    石那不解地问道,她肩上的因幡也“啾呜”地叫着。小祝确认似地询问亚弥:

    “也就是说,从地面直挺挺地向天建造的建筑物,在风水学上跟树木有相同功能……是这个意思吧?”

    “是的,没错。”亚弥答道。石那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皱眉说道:

    “可是,使姬小姐不是说,大树在碧波万顷的水上吗?都厅附近又没有河流,也没有池子啊。”

    “是的,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于是我去了都厅一趟……问出西新宿周围曾是淀桥净水场,净水场歇业后,便建了许多高楼大厦,变成现今的新宿副都心。所以,都厅拥有木的属性,由之前曾是净水场的大地吸取水气,归还于天。”亚弥如此说明。

    “咦,这些话好像在哪听过。”志摩这么一说,石那也跟着点头:

    “倒持的扫帚看来就像树叶掉光的树木,所以才有木的属性,能净化秽气归还于天吧,那你找到将门首级了吗?”

    “不,还没有……没有东日流少爷的力量,就……”

    亚弥摇头说道,石那则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首级在都厅附近,所以如果没有周围大楼拥有者的允许,就不能进入搜查吧。

    “为什么善知鸟要把将门首级带到那附近藏匿呢?”

    “所以,首级就是从大手町的商业大街移动到新宿副都心的商业大街啰,将门北鼻这么喜欢商业大街吗?”志摩不解,亚弥对她说道:

    “虽然不知道敌人有什么目的,但应该与富土山气流变弱有关。东京原本就因富士山吹来的气流而繁荣……以在江户城东方建造将门首冢的方式,让其强大的吸引力将富士山的气流引导过来。使江户城汇集许多气流。”

    “那首冢的灵祟,是因为首冢连附近的邪恶气流都强力吸人造成的吗?”石那这么一问,亚弥肯定地点头:

    “恐怕是。不过都厅建造完成后,富士山的气流就顺着都厅卷入从大地朝天行进的水之气流里,接连不断地归还于天了。”

    “所以。都厅害得流入东京的气流减少啰?那不就跟巫蛊做的一样,变成毁灭东京的咒杀风水了吗?”

    “是的,不过都厅位于东京的中心地带,而都厅设计成吸收了富士山的气流而繁荣之后,东京也会跟着繁荣。而且,就算富士山的气流被都厅吸走一些,大部分的气流也会因为首冢的强大吸引力而充满了江户城……也就是现今以皇殿为中心的东京。”

    “这么说来,姐姐想治疗伽罗时,富士山的气流不足,是因为王子稻荷的使姬从首冢挖出首级带走的关系啰?”

    “我想是的。接着,只要把将门首级置于西新宿,富士山的气流便会百分之百受到都厅阻拦,而全部归还于天。”

    “因此,东京的气流就消失了……这跟巫蛊所做的相同,等于完成了咒杀风水。如果是这样,东京又会跟之前一样,气流紊乱,魔物横行了。”小祝紧张地摒息说道。

    “所以必需尽早向东日流少爷说明,找到将门首级才行。”亚弥脸色凝重地说道。

    “我知道了,我们马上去找小角。”石那也因事态重大而露出严肃的表情。

    “风儿会告诉我们小角的所在地,我去找他。”

    小祝从亚弥进入的窗子出去后,以清澈的声音诵出风之咒语:

    “诃刹!”之后风包围住她全身,带她飞离。

    “请等一下,我也要去!”亚弥再度化为狐狸的样子飞出窗外。

    “……我们要怎么办?”被丢下的志摩与石那面面相觎。

    “不管怎样,都要一起去找小角吧。”

    “可是,我们只能徒步,实在没什么用……”

    志摩说到。

    “啾呜!”石那肩上的因幡仿佛强调自己的存在般弹跳个不停。石那望向它:

    “因幡,你怎么了啊?想上厕所吗?”

    “啾呜,啾呜!”因幡否定似地拼命抖动身体,拍动翅膀,在石那肩上跳个不停。志摩将眼镜扶正,凝视着因幡:

    “它该不会是在说,它要载我们吧?”

    “载我们?这个大小怎么可能啊!”

    “如果它变成公鹿模式就行了。”

    “可是要怎么做啊?之前只有变成鹿一次,而且我没看到。也不记得,之后我的精神脱离也是一次都没成功过……”

    “只要术者的灵力上升,式神也会升级的,你把灵力输送给它看看,就像榎同学对伽罗做的一样。那个咒语叫什么来着……”

    “叫什么……提婆达多的吗?”

    石那低语的瞬间,肩上的因幡便抖动着身体,白光包围住它全身。

    “因、因幡?”

    石那大吃一惊,不禁向后退去,因幡便顺势掉落。但在撞上地面前,白光越来越强,强到无法看见它的轮廓。强光爆炸似地剧烈膨胀为直径三公尺,其中出现了一头散发白色光辉的大鹿。应该长角的部分长着一对大翅膀,好比麋鹿的角。

    “呦——!”

    因幡对久违的进化模式感到十分高兴,抬起前腿鸣叫。外观虽是匹非常俊美的鹿,体型却如马般大。

    “好棒哦……这就是公鹿模式的因幡吗?”石那惊愕地抬头看着因幡。

    “呦——!”因幡骄傲地发出叫声,将鼻尖伸到石那脚下,轻巧地把她高抛到自己背上。石那紧抓着因幡的脖子,惊魂未定:

    “等、等一下,太高了啦!因幡,放我下来!”

    “石那,请你想想小学时去牧场远足时的事,骑马时,要用大腿夹住马背才不会掉下来哦。”

    志摩一边给石那忠告,一边爬上因幡背上,坐在石那后面。石那则因恐惧而拼命摇头:

    “道、道理我都知道,但是这就像是坐在跳箱上一样,要怎么用大腿夹住啦?”

    “用精神力和毅力夹住。”

    “这算什么建议啊!”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嘛。因幡,飞吧!”

    志摩一声令下,因幡便飞出窗外,而这是五楼高的高空。

    “呀啊啊!”

    石那发出惨叫,紧紧抓住因幡的脖子。因幡拍动翅膀,飞得更高。它全身发光,飞行时拖着一条长长的光之尾,在地面上看来就像流星。

    脚下是一片美丽的夜景,石那却吓得快要晕倒。反观背后抱着比弥的志摩却神色自若。石那发抖问道:

    “志、志摩,你怎么这么轻松?你都不怕高吗?”

    “石那你太爱担心了,从这种高度摔下去不会怎样的啦!”

    明明距离地面百来公尺,志摩竟微笑以答。

    “是、是吗?那我就稍微放心了,没想到人类这么坚固结:

    “不,我并不是说人类结实。我的意思是,就算摔下去,比弥的一网打尽也可以当作降落伞用哦。”

    “……这么说来,我并不是不会怎样啰!救命啊,快放我下去!”

    石那表情痉挛地发出惨叫。

    “石那,你要好好地找榎同学才行啊!”

    志摩事不关己,不负责任地对石那说道。

    这时,离开保龄球馆的小角及百合在街上走着。此刻已近九点,人潮减少,店家也打烊休息,城镇开始进入安眠。

    其中一角,百合带着小角离开大马路,走进大楼林立问的阴暗小路。夜色昏暗,几乎看不见脚下的路,于是小角担心了起来:

    “大楼里是很亮,但是光线照不到外面来,这里还蛮暗的咧。”

    跟着百合走着走着,已经来到不可能会有店铺的地方,小角不禁开始怀疑,右手腕的红肿也越来越痛,几乎令他无法忍受。

    “这种地方会有药局吗,你有没有记错路?”

    “我没记错。”百合环顾四周。那里是块小空地,周围受到控管严密的自动化高楼大厦围住。

    根据建蔽率,大楼四周若有空着的土地,便会建造出简单的公园,其中种植着树木,置有椅凳,还有小花圃与沙地。公园里只有一盏路灯,因此十分昏暗。

    风吹过漆黑的天空,一起风,心里的不安感便随之而生。围绕住公园的四栋高楼大厦宛如拒绝与外界交流般,沉静地耸立着。杳无人迹的公园里,百合缓慢地将视线移向小角:

    “榎同学,今天谢谢你陪我。”

    “不、不会,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于百合慎重的态度,小角感到不解。百合静静地凝视着小角:

    “榎同学真的很温柔呢。我可以再做最后一个要求吗?”

    “嗯,可以啊。”小角答道,之前既然去了快餐店及保龄球馆,接着应该是去卡拉OK之类的吧……小角随意想着。

    这时,风飒然吹来,在小角身边绕圈,令他吓了一跳。乘着暗夜,数万只色泽比幽暗更深沉的黑鸟成群结队地在小角四周飞舞打转。

    “糟了,是善知鸟!泷川,快逃!”

    小角对百合叫道,但百合身处数万只善知鸟群面前却毫不惊慌,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不需要逃,因为善知鸟是我的式神……”

    善知鸟打转而产生的强风吹动了百合的黑色长发。小角呆若木鸡,愕然地问着百合:

    “式神?可是你不是还没有式神吗?”

    “其实我有。我是为了这次的任务,请鬼冢议员协助我转学的……”

    “你的任务……是什么?”

    “我的任务是破坏草薙魔法建筑专门学校。不过你们是强敌,我得先各别击败棘手的学生……所以,我才会在刚转进去时就接近你。因为你是去年度的全校模范生,而且之前又曾多次阻挠组织……刚好,那名叫伽罗的式神不在,现在正是绝佳的机会。为了不让伽罗复活,我用计破坏保健室的ASDAS。为了不让你去气象局,我诱骗你到我房间……如果鬼冢没有闯入,那时侯我早就杀了你,真是可惜。”

    百合的声音十分平淡,不带一点感情。善知鸟在小角身旁来势汹汹地打转,并发出裂帛般的叫声:

    “鸟头——!”

    小角还搞不清楚百合话中的意思,他皱眉问道:

    “泷川,你说的组织是什么?”

    “组织叫做暗剑杀,你应该早就知道了才对。”

    百合低声说道。从百合口中清楚听到这个词汇,小角像是头上挨了—记闷棍:

    “……你是成员?”

    “没错,我是夜叉……孔雀失败后,组织便派我来对付你们。”

    “那鬼冢议员也是暗剑杀的成员?”

    “不,我们只是利用他向魔法建设部等机构施加压力,让我能顺利转学。用为了实现他的愿望,我们需要将门首级为借口……但他并不知道我们的真正目的是草薙魔法建专门学校,更不晓得组织的企图。”

    “你们组织的企图是什么?是像巫蛊想做的一样,彻底破坏学校,完成咒杀风水阵,毁灭东京吗?”

    “不,太白大人的目的更崇高伟大……我们是不可能知道的,那是凡人无法想象,崇高伟大的理想。”

    “这么说来,你也不知道太白那家伙的目的啰。你连那家伙的目的都不知道,就听从命令?”

    “不论太白大人的目的是什么,我只是不想失去这份力量。我为了实现鬼冢愿望而设下的咒杀风水阵即将发动……接着只剩下杀了你。再来则是杀了她……浅间石那。”

    “石那?按照顺序来看,不是应该是东日流吗?石那又没多厉害?”

    “不,我们不杀东日流,这是太白大人的命令。而浅间石那拥有潜藏的力量……或许她会比你更难对付。”

    “比我更难对付……?”

    小角皱起眉头。这时,与孔雀之战中出现的“另一个石那”的身影浮现于脑海中,那是远远超越小角与东日流,可说到达神之境界的力量。

    “不过,她比你更好解决,她是原石,力量尚未觉醒……而且人又鸡婆、温柔。只要杀了你之后说你失踪,邀她一起去找你,她一定会跟过来的……”

    百合瞬时睁开双眼,盯着小角。她美丽的容颜在黑暗中格外白净地浮于其中。昏暗中,她的嘴唇也红得十分醒目,宛如鲜血。

    “……接着就杀了她!”

    她话一出口,善知鸟便一齐改变方向,发出尖锐的叫声朝小角袭来。

    “鸟头——!”善知鸟大开鲜红嘴喙,像是要马上啄光小角身上的肉一样。他的脸因痛苦悔恨而扭曲:

    “可恶……怎么会有这种事,混帐王八蛋,”

    小角举起右手,将手掌朝向袭来的善知鸟。若是平时,他右手掌中应该会燃起火焰漩涡,袭击敌人。无奈“神火火出……”咒语说到一半,他右手腕感到激烈疼痛,让他不得不皱着脸放下手。小角的右手完全变为红黑色,胀大得像个手套。

    “可恶……”剧痛使小角不禁低吟。

    要使出法术,除了口头诵出咒语之外,还需要发动法术的物品,就像东日流需要五钴杵,魔法师要发动魔法也需要魔杖或扫帚,而火火出见则需要造出火焰的右手。小角必须先将灵力集中在右手,变换为魔法的形式,再由右手产生火焰。而且,发动法术的右手每次使出火火出见时会受到强大的负荷。

    “你没在学校学过,肉体残缺无法支持灵力时,便无法使出法术吗?你在保龄球馆时太不小心了,没有资格当一名术者。”

    “……这么说来,那是你的诡计?”

    “那是为了让你以为是约会,放松戒心的计谋。榎同学,温柔正代表弱小,而天真总有一天会让你毁了自己。……难得你是名优秀的术者,真是太可惜了。”

    百合说出东日流的口头禅,令小角大吃一惊。

    “这种话东日流也常说。可是,人生并不只是这样而已,还有比获胜更重要的事,不是吗?”

    “是吗?至少对现在的你来说,不赢过我就会被杀。我是夜叉……没有任何同情或怜悯。”

    在风中,百合冷淡地丢下这句话。小角按住右手瞪着百合,因痛楚而汗流满面。一旦不能用手,便无法使出火火出见与九字之术,就算想飞上天际逃跑,也无法结起好不容易学会的孔雀明王飞天术手印。

    “鸟头——!”成群的善知鸟袭向小角,他马上深吸一口气:

    “神志那津!”

    他诵出风神咒语。咒语化为含有真空风刀的旋风,包围小角成为防壁,切碎了飞来的善知鸟,黑色羽毛四处飞散。

    “唧啊!”善知鸟发出惨叫,暂时离开小角身旁。然而,它们还是在小角周围打转飞着,以便趁隙攻击。

    千钧一发之际防御成功,小角总算能喘口气。百合却冷冷地维持那游刀有余的表情。

    “对了,你还能用志那津的法术嘛。不过,风是会流动消逝的……这法术无法维持长时间。在法术减弱的同时,善知鸟就会把你撕裂了,这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反正没有人会来到这大楼间的空地,我就慢慢等吧。”

    百合凝视着小角说道,她眼里毫无情感,仿佛是机械般,眼中流露出彻底执行命令的专注神情。

    “你们打算把将门首级拿来干嘛?鬼冢的愿望是什么?”

    经小角这么一问,百合沉静地将视线西移:

    “为了颠覆东京都。”

    “颠覆?”

    “嗯,鬼冢想让东京都变成人间炼狱之后,自己再出面救助,以便当选下任都知事。”

    “你说这种事还不是真正的目的?暗剑杀的企图更大?破坏我们学校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不清楚,也不需要明白。太白大人的想法非常深远壮阔,我是无法得知的,我只要有力量就够了。”

    百合带着忧虑的神情望向小角,他则严肃地瞪着她。

    “既然你能操纵善知鸟,应该也能解善知鸟的毒吧?”

    “当然了,不过,并没有解毒的必要。而且……”

    百合倏地望向小角。包围住他的风之防壁正徐徐减弱。

    “看来,分离的时刻就要来临。再见了……”

    小角露出愕然的表情,围住他的风逐渐衰竭,气若游丝地消失。

    “鸟头——!”

    张开鲜红嘴喙,善知鸟的叫声划破黑暗。小角觉悟似地紧咬下唇。

    说时迟那时快。

    “风如拔山怒,岚除天地妖!”

    随着澄澈的声音,清净之风吹来,吹散了袭向小角的善知鸟。总是没有表情的百合初次露出狰狞的表情回过头去。

    手持桑弓的小祝受风包围,正由空中缓缓地降落。她身后跟着闪耀着金黄光芒的九尾狐,及骑着散发白光俊挺大鹿的石那与志摩。

    “不敢相信,百合竟然是暗剑杀的一员……”

    石那惊讶万分。百合却对石那的表情毫无反应,宛如能剧面具般毫无表情地对石那说道:

    “我原本打算之后再杀你,现在倒是替我省下了麻烦。”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石那因气愤与悲伤而全身发抖地对百合问道。她却维持一贯的平淡表情回答:

    “因为你们不过是虫子,而我有能力杀死你们。”

    百合高举起手,善知鸟以此为信号,一齐袭向石那。金黄色的狐狸变回人形亚弥,朝善知鸟放出红色的鬼火:

    “狐狗狸狗!”

    狐火追着善知鸟群,由外围开始燃烧起来。它们成为火球落下,在到达地面之前便燃烧殆尽。

    志摩对石那说道:

    “石那,现在又是赚取经验值的好时机啰,快点念大法事的咒语!”

    “好、我知道了。恳请气吹户之神,吹下净气除秽气!”

    石那诵出咒语。未料,任何风吹草动也没有,此外,竟还发生这样的事。

    “啾呜!”因幡忽然痛苦地叫着,接着迅速缩小。

    “呀!”

    石那与志摩被摔到地面,屁股重重跌到地上的石那皱着脸呻吟:

    “到、到底怎么了?”

    “看来因为灵力不足,导致因幡的灵力也用完了。石那,你的基础灵力要再增加一点才有用啦!”

    “你以为我有办法啊……”

    志摩不考虑石那的状况就说了这么一大堆,令石那不满地鼓起双颊。因幡则因好不容易化为鹿,却又变回原本的样子而感到失望透顶。

    善知鸟瞄准了失去战力的石那袭去,志摩迅速站到石那面前掩护她,把比弥夹在腋下喊道:

    “双网打尽,发射!”比弥口中吐出渔网般的白丝,缠绕住善知鸟。

    “得、得救了……”

    石那松了口气,拍着胸口说道。小角则疑惑地皱起眉头对志摩问道:

    “招式的名字是不是换了?”

    “这是一网打尽的强化技,吐出的丝线量还有黏稠度是之前的两倍哦。”

    “这种增量大放送还真令人厌恶……”小角生硬地低语。为数众多的善知鸟受到丝网缠住摔落地面,虽奋力挣扎,却更无法重获自由。

    空中飞翔的善知鸟数目锐减,百合以沉静的眼神抬头仰望。小角对她说道:

    “看来情势逆转了,别再打了。暗剑杀不是什么正派组织,成员都被利用了,一旦苗头不对马上就会被牺牲,总有一天你也会变成这样。”

    “没、没错!暗剑杀的式神与术者,绝不像我们草薙魔法建筑专门学校的式神与学生一样,是以爱情及信赖关系结合在一起的!”

    亚弥紧握拳头,努力诉说。志摩的眼镜反光一闪,对亚弥问道:

    “亚弥,你和谏早同学之间是以什么样的爱情关系结合在一起的,可不可以详细说给我听呢?以ABC来说,目前到哪个阶段……”

    “现在不是问这种事的时候吧,你给我搞清楚状况!”

    小角指责志摩。

    石那凝视着百合,担心地对她说道:

    “就像小角他们说的一样。暗剑杀里的太白什么的,只要一见情况不对。就会轻易杀害又抛弃式神……在那种人手下工作,只会被利用、被舍弃而已。真正会关心你的,只有家人和朋友,对不对?”

    然而,石那关心百合的心情却无法传递给她。

    “无所谓,我是夜叉,我也是因为想要力量而利用了暗剑杀。而且,家人和朋友这种东西,我根本就不相信。我是自己舍弃这些东西的,所以我总是一个人……之后也一直是一个人,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百合说完便靠拢双手,慢慢合起手掌。

    她双手掌上浮起鸟骨头形状的红痕。

    等她合掌后,双手的痕迹合二为一,成为善知鸟雏鸟的骨骼。

    “鸟头——!”

    善知鸟见了骨头十分亢奋。

    发出裂帛般的叫声骚动了起来。受到叫声引导,另外一群善知鸟又从空间的裂缝中接二连三地飞出。

    百合抬头望着善知鸟,以美妙的声音响应似地咏。昌:

    “安方!”

    听见这叫声,善知鸟忽然骚动不安,静不下来地大肆嘈杂:

    “鸟头——!鸟头——!鸟头——!”

    这是遭到撕裂般的悲惨叫声。善知鸟眼中流出血般鲜红的泪水,如雨般降在小角等人身上。

    泪雨一碰到肌肤,便瞬间产生水肿似地红肿溃烂,引起激烈疼痛。

    “呀啊啊!”石那等人发出惨叫,激烈疼痛使她们站都站不住。就连小祝及亚弥也无计可施,只能承受这份痛苦。百合以冷淡的眼神盯着痛苦的他们:

    “善知鸟一看到雏鸟被杀害,就会哀伤地降下血雨。我由暗剑杀所得到的,是暗剑杀绑走并杀害的雏鸟遗骨及雏鸟的叫声……要操纵下等的秽物当作式神,只要这样便绰绰有余。”

    “式神与术者的关系并不是这样的吧。竟然利用它们的亲子之情,你们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

    小角想起伽罗而说道。百合却以嘲讽的目光望向他:

    “你真是太天真了。不过,我的心是夜叉……不可能有亲子之情,爱根本就是无聊的东西,就像你的命运一样,只有灭亡一途。”

    善知鸟狂乱地飞旋打转,就像在找寻雏鸟的踪迹。

    它们的叫声无比悲恸,血泪也十分灼热。沾满全身的血,宛如盐酸般冒出丝丝白烟,腐蚀了肌肤。

    “……怎么会这样……”

    小角痛苦地呻吟,蹲跪在地。

    他受打在身上的血雨侵蚀,遭到严重的创伤,而灵力低弱的石那与志摩已失去意识,连小祝与亚弥也几乎动弹不得。

    然而,百合凝视着他们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怜悯。

    她只是面无表情地伫立着,看着他们死去。五章双塔

    西新宿中成群高楼大厦的夜景,似乎要与渐深的夜晚互相抗衡般增加了光亮。

    小角等人正陷入绝命危机时,谏早魔法建筑公司的本社大楼里,前社长七年忌的法事正进入高潮。豪华水晶吊灯的照明下,来宾致词已结束,细数前社长还业的影片正要开始放映。

    大厅的灯火熄灭,屏幕上出现了画面。然而在这种时侯,影片中总是只有八云与其妻妙子,及自幼便帮忙公事的天才风水师——少年时代的出云出现。片中总是不见东日流及他的亲生母亲。

    自己的存在刻意被忽视,对不喜欢在人前出风头的东日流来说反而正合他的心意,同时,他也不希望因此事对自己尊敬的兄长出云造成阻碍。

    然而听了鬼冢所言后,东日流胸中一直萦绕着朦胧不安的情绪。

    (原来我的母亲……叫做美香……)

    东日流凝视着窗外可见的西侧夜景。看似地上星辰的无数灯火,明亮远胜天空中的真实星光。仿佛诉说着人类的所做所为,必会拼死抵抗上天注定的命运,也宛如人子对神举刀以对。

    这时,东日流看到奇异的景象,他皱起俊美的眉毛。

    以夜空为背景的东京都厅发出奇妙的光芒。

    一开始,他以为那是灯光造景。矗立于都厅之上的双塔,离地面两百零二公尺,相当于四十五楼之处,有一道淡淡白光由南北嘹望室上方笔直地朝向天空延伸。

    (那是什么……?)

    东日流想看得更清楚点,于是凝神以视。白光缓慢地朝天空蜿蜒而上,就好像朝天空流泻的瀑布。他每天虽由顶楼庭园看着夜景,却未曾见过这般景象。

    就在这一刻,地板激烈地晃动。东日流差点跌倒,他靠向墙壁。室内瞬间停电,陷入混乱的人们发出惨叫:

    “地震!”

    天花板的水晶吊灯也剧烈晃动,玻璃珠如雨般打在访客身上。掉落在地上的玻璃珠碎裂一地,化为尖锐的碎片,桌上的豪华料理也打翻到地上。使料理维持温热的酒精灯倒了下来,白色桌巾因而燃烧起来。

    “请各位冷静,马上就会开启紧急电源,请各位冷静!”

    黑暗中可听见迦楼罗的声音,但马上就被人们的叫声掩盖过去。受到窗外射入的夜景之光与起火桌巾的火光照射,室内并非漆黑一片。可清楚看见不知何处可逃的人们,那因恐惧而扭曲的面容。

    “门框歪了,打不开!出不去了!”

    出口处传来人们混乱的惨叫声,这些叫声更让大厅的人陷入惊慌。大约过了一分钟,紧急电源仍未启动,震动也没有平息下来。持续这么久的地震,已经是大震灾的等级。谏早魔法建筑的本社大楼虽是百分之百耐震设计,但这么久的地震却是意料之外的灾害,天花板开始发出摩擦的声响并出现龟裂。

    “天花板要掉下来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远处传来鬼冢议员的声音。东日流望了过去,出云正在回答他:

    “鬼冢议员,请您冷静,其它访客会不安的。”

    “这样叫我怎么冷静得下来!我可不想死在这种地方!”

    这时东日流见了夜景,忽然惊觉激烈晃动的只有这栋建筑物,窗外的建筑物皆不动如山,而停电的也只有这栋大楼。

    (这并不是地震,难道这栋大楼要塌了吗……?)

    东日流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出云,他在剧烈摇动中穿过左来右往的人群前进,不料却遭到推挤而撞到还照前的台座。

    台上摇来晃去的大花瓶因此受力倒向他。

    “呜哇,”千钧一发之际,东日流闪过花瓶,免于被压在花瓶下的命运。高一公尺的巨大花瓶摔落至地,应声而碎。插在花瓶里的花散落于地板,水也洒落一地。

    在微微亮光中,东日流看见花瓶里滚出一个奇怪的盒子。盒子是木制的,约三十公分见方。相当老旧。盒子撞到地上,碎裂开来,隐隐约约看得见内容物。

    “……这是什么?”

    黑暗之中,东日流凝神以视,想看清楚内容物。近来世界各地恐怖事件层出不穷,连日来的媒体也报导,日本首都东京亦陷入恐怖攻击危机。难道这会是狙击谏早魔法建筑的炸弹吗?东日流马上联想到这个可能性。若果真如此,这场谜样地震或许也是恐怖份子所为,他心想。

    (如果是这样,我一定要帮助兄长。即使牺牲我这条性命——!

    东日流摒息想着,他下定决心,面色凝重地伸出手,确认木盒中的内容物。

    东日流的手碰触到木盒的瞬间,盒中忽然进出一道白光。他吓了一跳,连忙把手缩回。

    放出白光飞出盒外的,是一颗木乃伊化的头颅。皮肤已彻底干枯,化为灰褐色,头上还残留着长发。人头上干瘪的皮肤摩擦着发出声响,以地狱底层回响似的极大音量吼道:

    “吾之躯体何在!”

    听见这声音,大厅中的所有人都结冻似地停下动作。首级甩动乱发,在黑暗中拖着白色的光之残影,宛如鬼火般飞来飞去。

    “躯体在何处,吾欲接上首级再战!”

    出云恍然大悟地看着头颅:

    “这句话……我听说过,古代平将门的首级在京都示众时,曾这样叫着飞离京都。”

    “吾必为新皇,将门,吾之躯体何在!”

    人们看见木乃伊首级飞着打转,陷入更严重的恐慌,使局面更加混乱。出云在风水方面的本领虽出类拔萃,却几乎没使用过攻击性的法术,因此他动也不动,独自伫立于宛若人间地狱的惨叫声中。东日流拔出藏在西装下的五钴杵。飞奔至出云面前,诵出五钴杵之剑的密咒:

    “南无遍照金刚!”

    他手上的五钴杵发出银色光芒,伸出光剑。出云以沉静的眼神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轻抚上他的肩头,低声对他说道:

    “……东日流,就让为兄见识你修行的成果。”

    东日流猛一回头,出云脸上露出些许微笑,悄然点着头。东日流再度望向前方,紧张地摒息以待。

    (兄长想试炼我的能力——!)

    绝不可让兄长失望,只有作战,才能让出云认同自己,也只有作战,才能报答出云的养育之恩,东日流强烈地想着,视线紧张地追寻着将门的首级。

    将门首级在大厅里飞着打转,之后忽然停止不动,倏地降了下来。鬼冢正站在那里。.

    “吾寻见矣,遵从吾之人……与吾同心主人……与吾同愿之人啊。”

    将门首级以沙哑的声音说道。鬼冢惧怕到脸孔扭曲:

    “别、别过来!怎么会这样……百合到底在干嘛!”

    “百合?”出云想起鬼冢白天带来的少女,不禁皱起眉头。

    “原来如此,就是那名少女把将门首级带来的,虽说忙中有隙,我也太大意了……”

    将门首级在鬼冢面前发出白光,威吓似地磨响牙齿:

    “欲以吾之魔力成为此都之皇者,为汝欤。如获吾之力,所有权力便非南柯一梦。汝欲得权力乎,男子?”

    “权力?那……那当然,”

    鬼冢眼睛一亮,往前踏出一步。这时。将门首级的干枯嘴角邪恶地扭曲,仿佛露出了笑容:

    “若是如此,则切莫蹉跎。”

    语毕,将门首级张开大口袭向鬼冢,咬住他的脖子。在鬼冢发出惨叫前,他的项上人头早巳发出骨头被咬碎的声音,被啃噬得面目全非。

    鬼冢那不可置信般睁大眼睛的人头滚落于地。

    “……太愚蠢了……”

    出云沉痛地皱起眉头,头颅落地的鬼冢身体就这样直立着,脖子处宛如喷泉般喷出鲜血,见此,四周的群众更加惊慌地发出惨叫。

    将门首级接上失去头颅的身体,木乃伊化的首级下连接穿着西装的身体,呈现的光景十分怪异。

    “吾取回躯体,吾必再战,成为新皇!”

    将门拾起从桌上掉落的长菜刀,那是厨师用来将大块烤牛肉切成薄片以供客人食用的菜刀。

    将门拿起菜刀后,如同短刀般空挥着它。

    “此为缺乏锻炼的驽钝躯体,然,别无他法。”

    他有点不满地低语后,往江户川都知事面前走去。混乱中,都知事保持冷静,并呼吁周围的群众切勿惊慌,但当将门来到面前时,她却如同被蛇盯上的青蛙般动弹不得。

    “汝即为此都之皇欤,然而此刻起,吾将取代之!”

    将门挥起长菜刀。

    “呀啊啊!”

    都知事发出惨叫,不禁掩住颜面。这时,迦楼罗飞奔至将门面前。她趁着一片黑暗脱下套装,变回原本鸟天狗的模样。精通居合拔刀术——鞍马八流的迦楼罗,将手伸向腰间的日本刀。

    将门敏捷地转而攻击迦楼罗,然而迦楼罗却比将门的攻击更快,她把将门……正确来说是鬼冢的身体横砍一刀。将门腹部喷出鲜血,俯倒在地。东日流吃惊地眨着双眼:

    “快到看不见攻击,刚刚那是什么招式?”

    “是孤刀影里流……并不是摆好刀后才斩,而是拔刀出鞘时趁势挥斩的极速杀人剑术。”

    出云理所当然地说道,看来他对迦楼罗的实力百分之百信任。

    “不过,迦楼罗,你太早解决他了。这样要怎么从他口中间出事情呢。”

    出云低头看着倒下的将门说道,迦楼罗则慌忙地低头致歉:

    “对、对不起,出云少爷。情急之下就……”

    “这也没办法,都知事的性命无可取代。”

    出云冷静地说道。听闻此言,迦楼罗于是松了口气地轻抚胸口。

    这时,倒下的将门动了一下。他遭砍杀的腹部伤口翻卷过来,就像缝制布娃娃时,从塞棉花的洞把布翻面一样,整个人内外互翻。

    出现在那里的,是个面目全非的妖怪。大小如象,皮肤则像内脏黏膜般红中带黑,拥有黏腻湿答的质感。怪物身体表面黏着内脏,翻转过来的肌肉剥落突出,长出无数人类的手脚,看来就像缩成一团的鼠妇虫。而一颗颗肌肉外露、血肉模糊的人类头颅,则密密麻麻地遍布整个背后。

    迦楼罗因怪物的诡谲而皱眉说道:

    “这是什么?你不是平将门吗?”

    “吾为将门……亦非将门……”

    宛如岩地上密密麻麻长满的藤壶般,里外相反的每颗头颅说着。其中,男女老幼的声音都有。大厅里的其它人似乎看得见这恶心至极的怪物,混乱与尖叫声此起彼落。出云冷静地看着怪物:

    “一般人也看得见你,看来,你不是异界之物,而是这个世界……人间界之物。”

    “人间界之物?这种奇形异状的怪物?”

    东日流无法置信地问道,出云沉静地拉低视线,微微点头:

    “我看过好几次了。你没看过吗?”

    他反问东日流,东日流皱眉说道:

    “看过这种怪物好几次……?”

    “没错。人类扭曲的丑恶情感,聚集成这泥泞漩涡般的惨状……在东京,只要人类有欲求,这种怪物便会到处出现。”

    出云以平淡的口吻说道。他所越过的修罗地狱,自己甚至无法想象……东日流重新认知了这一点。

    迦楼罗拔出刀来,斩向怪物。

    “不管你是什么怪物,只要是会危害出云少爷的东西,我必歼灭!”

    亮晃澄透的白银刀光划向怪物。未料,卷绕在怪物身上的大肠舒展开来,蛇般蜿蜒蠕动着伸出,袭向迦楼罗。

    “没用的!”迦楼罗斩断大肠。然而,大肠却像蛞蝓爬上剃刀般吸住并缠上迦楼罗的刀。她一惊,连忙把刀抽回,但大肠顺势缠绕住迦楼罗,使她无法动弹。

    “呜呜——!”

    迦楼罗呻吟着,大肠卷上她的脖子,勒紧她,再怎么挣扎也无法恢复自由,迦楼罗的嘴边流出白色的涎沫。

    东日流马上将右手食指及中指并拢,对准怪物,放出九字之术: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银色的格子飞出,将大肠寸断。迦楼罗随之掉落地面,剧烈地咳嗽。被切断的大肠喷出淡黄色的液体,拼命挣扎跳动。东日流趁隙发出连续攻击,他挥起五钴杵之剑,一鼓作气地斩向怪物。不料,怪物背后生长的

    无数个里外相反的人头由背后分离飞出,从四面八方袭向东日流。

    “可恶!”

    东日流左右挥舞五钴杵之剑,砍落飞来的头颅。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一颗人头咬上东日流的右腕。这股疼痛使他的手瞬间失去力量,另一颗人头趁隙咬住五钴杵之剑,将剑夺走。

    “啊!”东日流想马上取回五钴杵之剑,然而所有人头却一齐袭向他,咬住他的喉头及侧腹加以阻挠。

    “呜……”东日流发出呻吟,当场蹲跪在地。他虽想把人头拉开而挣扎,却寡不敌众,逐渐模糊的视界中,他看见出云以冷静的眼光看着自己。

    (我一定要守护兄长……我绝不能倒在这里……)

    东日流拼命想站起来,却双腿无力而又倒了下去。这时,出云放弃似地微微叹了口气,祈祷似地将双手交叉于胸前:

    “月破!”

    他以沉静且庄严的声音吟出咒语,同时,他双手往外挥去,彷佛丢了东西出去。于是,弦月形的十二片银色薄光刀从他手中飞出。光刀长约二十公分,如回力镖般旋转,朝袭击东日流的人头飞去,轻而易举地将之砍成两半。

    “唧啊啊!”

    人头发出最后的惨叫,溶化崩毁消失。光刀返回出云手中后,更像被吸入般消失无踪。

    对于出云至今未曾展露的法术,东日流愕然地凝视着他,大厅的众人也不禁为之目瞪口呆。察觉到这些视线,出云微啐。

    “毛头小子,竟敢如此狂妄!”

    怪物暴怒发狂,奋力踩着脚步冲向出云。

    “月破!”

    出云再次放出十二片光刀,然而,怪物的身体却将之弹回。

    “喝哈哈哈哈,没用的!汝不过是人类,岂能赢过受妙见菩萨加持的将门,赢过新皇吾!”

    怪物背后的众多头颅发出恐怖的笑声,想踩死出云般地猛冲。东日流脸色铁青地叫道:

    “兄长!”

    就算他想救出云也已来不及了。然而出云的表情依然沉静,他轻蔑地看着怪物低语:

    “……看来连心也化为怪物了,真可悲……”

    出云并拢双手,做出开花的形状向前推出,并诵出咒语:

    “岁破!”

    出云双手掌中发出淡青色光芒,蜿蜒着向怪物延伸而去。光芒贯穿了怪物的身体,下一秒,怪物的身体产生激烈的波纹起伏而剧烈扭曲。

    “呜嘎啊啊啊!”

    怪物的身体遭到扭转切割,扭曲着四散。无数人头发出惨叫,燃起青蓝火焰粉碎。燃烧时,人头对出云发出诅咒般的声音:

    “将门绝不灭亡,吾等绝不灭亡……吾必不断接上躯体再战,对此世界复仇!”

    这一瞬间,燃烧的怪物身体发出碰隆巨响爆炸。从飞散的肉片中,飞出受白光包围的将门首级。众人惊慌地看着眼前的变化,木乃伊化的首级虽然已快要碎散崩毁,仍撞破玻璃窗往东飞去。

    “让他逃了……”出云端正的容颜上起了些微的扭曲。

    “属下马上去追!”

    迦楼罗势不可挡地奔向破碎的玻璃窗旁,但与气势相比,身体所受的创伤比想象中严重,使她双腿发软而失足摔倒。眼看破裂的尖锐玻璃就要插过她那丰满的胸部……这时,她在千钧一发之际受到强大的力量拉回。

    得救了……她明白情况之惊险时,全身流出冷汗。她的身体正被出云紧紧抱在怀里,出云端正的面容仍维持一贯的冷静,迦楼罗却因与他十分接近而面红耳赤。出云沉稳地说道:

    “追了也没用,以你现在的状态是追不上的。”

    “对、对不起。属下身为保镖,却让敌人逃走,还让出云少爷使出法术。”

    迦楼罗连忙离开出云怀里,当场伏跪在地。出云环顾四周,大厅里的访客正如同看待将门首级般,以惧怕、厌恶的眼神看着出云。他轻轻叹了口气,对迦楼罗说道:

    “……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挽回,之后大概会少掉一些主顾吧。人类总是会畏惧异形之物及异能之物……今后须多注意,别再让我亲自出手。”

    “是,属下铭记在心!”

    迦楼罗把头压得更低说道。见此,东日流犹豫地开口说道:

    “兄长,请原谅我的无礼……”

    “无礼?什么意思?”

    出云感到不可思议地问道。东日流痛苦地低声说道:

    “我不知道兄长的力量,从来没想到兄长隐藏着实力,自满地想以渺小的一己之力守护兄长。我完全帮不上兄长的忙……如果我早点学会飞天术,现在就能追赶将门首级了!”

    说出此话的东日流心中浮现出小角的身影。那是他怎么追赶也只能望其项背的人物……不论东日流如何耗尽心血努力修习飞天术都无法如愿,小角却理所当然似的,只试了一次就成功,这就是才能的差距吗?见了兄长与自己的实力之差,东日流心想,努力是否无法赢过与生俱来的才能呢?严酷的现实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东日流紧咬着下唇,出云凝视着他良久,似乎想说些什么,随即却又打消念头,转身背向他。东日流猛然抬头,出云不让他察觉自己的表情,压抑住自己的情感说道:

    “东日流,你指的是榎小角吗?飞天术是连我都无法学会的术法……但就算他再怎么优秀,你一定要赢过他,夺回全校模范生的宝座。因为软弱就是罪过。”

    “是的,兄长,我一定会做到……”

    东日流深深低下头,出云则看也不看他一眼:

    “走了,迦楼罗。起了这场骚动,我们要好好对客人道歉才行。”

    他挥开斗篷迈出脚步。迦楼罗则慌忙地双手结起手印,朝向北边诵出北斗七星之名:

    “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

    旋风包围住她,下一秒,她便变回身穿套装的人类姿态。

    “请等一下,出云少爷!”迦楼罗追上出云。法术消失,五钴杵之剑变回五钴杵,滚落在地,东日流拾起它。

    “我一定要变强,一定要胜过小角,为了让兄长认同我,我一定要做到——!”

    总是游刃有余,赶在自己之前一步的少年,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在东日流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再怎么追赶也赢不了他,难道努力真的无法凌驾才能吗?但我非赢不可,如果他的才能是我的十倍,我只要努力一百倍,一定能赢过他——!)

    胸中下定悲壮的决心,东日流紧握着五钴杵。

    另一方面,由西新宿往东飞去的将门木乃伊首级如彗星般拖着光之残影,来到葛西上空。

    将门首级一出现,便发出宛若能够打破夜空般的巨大爆音,飞舞打转的善知鸟群则惧怕地停下动作。

    百合猛然抬头,沐浴在善知鸟血泪下动弹不得的小角也张开模糊不清的双眼。划破黑暗,受到白光包围的首级飞了过来。见到这一幕的瞬间,百合脸色变的凝重铁青:

    “……咒杀风水被破坏了——!”

    “躯体何在,送还吾之躯体!”

    将门首级发出可怕的声音吠喊,冲进百合胸口。

    “呀啊啊!!”

    百合发出裂帛般的惨叫声,她身体上的首级膨胀加大,最后变为高十公尺的巨人木乃伊首级,百合则仰卧着贴于其上。首级以恐怖的声音朝着天空叫喊:

    “来此,遵从吾之人。与吾同心之人,与吾同愿之人啊,吾为平将门,新皇是也!”

    “将门?”

    小角忘却身体受善知鸟血泪腐蚀的痛楚,盯着巨大的首级。夜空中,随着轰然巨响卷起强风,橘色的火球由四面八方聚集而来,被将门首级吸附。接着将门首级长出无数个男女老幼的头颅,有如肿块痘包,他们嘴里呻吟怨叹着: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为什么只有我遇到这种倒霉事?”

    “每个家伙都给我去死!”

    “混帐,只要没有那王八——!”

    诅咒与愤怒、憎恨、哀伤、嫉妒、厌恶……所有负面情厌涌现满溢,小角愕然地仰望着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

    “原来如此,在将门的时代,东国的农民被课以重税……将门之所以会强大超越常人,就是因为他有众人负面情感所产生的能量吧。”

    “然也,只要人心有负面情感,吾便能不断复活。只要有寻求吾之人,吾便能不断战斗。”巨大木乃伊首级吐出墓地般的气息,将散乱的头发如蛇般朝着石那伸出。

    “有股味道,有股强大灵力的味道……”

    “灵、灵力?你是不是鼻塞啊,我的灵力早就用完了耶?”

    石那害怕地向后退去,将门的头发袭向她。

    “休想隐瞒吾!汝有无尽灵力的味道,只要有这股灵力,此都必可轻易成为吾之囊中物,速献上汝之灵力!”

    将门的头发缠住石那的身体,将之高高举起。石那惨叫:

    “呀啊!”

    “石那!”小角马上伸出右手,想诵出炎神咒语,却因扭伤的疼痛而皱起脸来,只好改为诵出风神咒语。

    “神志那津!”绕着漩涡的真空风刀切断了将门缠住石那的头发。失去支撑的石那便头下脚上地坠落下来。

    “呀啊啊!”

    “危险!”

    已经没有时间咏唱咒语,小角滑到石那身下,想接住她,无奈将门的头发被切断后,竟马上又伸长,这次换成袭向小角。

    “呜哇……”

    小角喊到一半,便发不出声来。将门的头发不但缠上他的手脚,更绕上他的脖子及嘴巴,宛如绑嘴布般使他无法出声,这下子就无法使用咒语了。

    “小角!”石那落至地面前,又再次被将门的头发卷起。将门首级低声笑着,紧紧勒住小角全身:

    “哼哼哼……以此程度竟想胜过吾,愚蠢的修验者。竟想胜过受到妙见菩萨加持的将门!”

    “唔——!”

    小角双手拉住缠在脖子上的头发,想把头发拉开,痛苦地呻吟着。就快窒息的他口吐白沫,束手无策,眼见颈椎就要骨折。小祝与亚弥虽因想救小角,拼命挣扎着起身,却因善知鸟的毒所侵蚀的伤口疼痛万分而无法动弹。

    “不要!我随便你怎么样,拜托救救小角!”

    泪水充满石那的双眼,她对将门首级叫道。这时,埋入将门首级的百合忽然睁开双眼。

    “救……榎同学?”

    百合的眼瞳里,映着小角缺氧而变成紫红色的脸。这一瞬间,她脑海中与小角相遇以来两天内的各种回忆有如跑马灯般高速闪过,他虽出口成脏,态度自大,却很温柔且为他人着想,而他的笑容更没有其它物品能取代……

    百合的嘴唇低语似地微微动了动。善知鸟便随之一齐袭向将门首级。

    “鸟头——!”

    善知鸟以嘴喙啄着将门首级,然而将门首级却低声笑着,对善知鸟伸出头发。

    “没用的,此等杂碎!”

    善知鸟受到蛇般延伸的散发缠绕。便被吸走灵力化为木乃伊,变为尘土四散。百合愕然,美丽的容颜上带有绝望。但善知鸟引开将门注意时,小祝趁隙拼命忍住痛楚,以伏倒在地上的姿势将桑弓对准将门首级,拨动弓弦:

    “我绝不让你的野心成真。群众不想受到控制,也不期待战争,千年前是,现在也是——!”

    于是,拨弦的手中出现闪耀的光箭。将门首级察觉到这股光芒后,便朝小祝伸出头发。头发如尖针般笔直伸长,想要贯穿小祝的身体。然而小祝不急不徐,慎重瞄准太阳般眩目的光箭后,才将之射出。

    “桑弧蓬矢!”

    离弦的光箭拖着燃烧的光之残影,宛如彗星飞去,射人将门首级眉间。

    “嘎!”

    将门首级中箭后发出龟裂声裂开。将门首级停下动作时,亚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高举金钥匙:

    “将门公,我要完成与使姬小姐约定的任务!”

    亚弥将金钥匙丢向将门,金钥匙闪闪发光的同时,地面也开了个大洞,把将门的首级吞入。

    “呜嘎啊啊——!”

    落入黑暗洞穴,将门首级与其上长出的无数头颅发出惨叫。这时,小角迅速飞奔过去,朝洞穴中伸出右手。

    “泷川,抓住我!”

    百合抓住小角的手,她背后仍连着将门首级,亚弥叫道:

    “小角先生,请您放手!若不封印将门首级,东京将会变得混乱不堪!”

    “你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对泷川见死不救!”

    小角吼道。这时,百合猛然抬头,她所抓住的,是小角惯用而迅速伸出的右手腕。包着白色手帕的手腕红肿发热,小角五官扭曲,看来十分疼痛。受到将门首级拉扯,他也快落入洞中。

    百合忽然眯起眼睛,这是她首次展现,天真纯粹的开朗笑容。

    “谢谢你,真想早点遇见你……”

    “你说什么早点啊,现在一点都不迟啊!”

    小角忍住疼痛叫道。听闻此言,百合美丽的眼眸中充满着泪水,她微笑着:

    “因为你想救我,我也会守护你的。我绝不让将门复活……看来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所以,再见了……若有来生,我不要再当夜叉,我想再次与你这样的男孩相遇,像普通女孩一样谈恋爱……”

    百合决然地放开小角的手,与将门首级一起落入黑暗的地狱深渊。

    “泷川——!”

    小角大喊,地面却无情地在他面前紧闭,小角愕然呆坐在原地。

    “小角,你还好吗……?”

    小祝担心着小角,轻抚着他的背后。察觉闭合的地面上有个物体微微发光,亚弥拾起它,那是骨头碎片。

    “难道,这是善知鸟的……?”

    所剩不多的善知鸟看见骨头碎片,拍动翅膀喧闹着。

    “鸟头——!”

    善知鸟包围住亚弥。心想将遭受攻击,亚弥马上摆好攻击的架势,但他手中的骨头碎片却慢慢发光浮起。

    “亚弥先生,请你不要攻击!”小祝对亚弥叫道。想对善知鸟放出狐火的亚弥于是猛然解开结好的手印。

    骨头碎片发着光,变成小小雏鸟的样貌。

    “安方……安方……”雏鸟撒娇似地发出惹人怜爱的叫声。善知鸟也回应般地发出温柔的叫声。

    “鸟头,鸟头。”

    善知鸟眼中落下欣喜之泪。那不是腐蚀人体的血泪,而是清澈无色透明的泪水。如雨般降下的泪水相当温暖,似乎能治愈一切。

    不,实际上那真的是治愈之泪。中了善知鸟毒而腐蚀的身体正逐渐康复,石那与志摩也睁开双眼。

    “太好了!只要有这些眼泪,就能救伽罗小姐了!”

    亚弥眼睛一亮地说着。石那连忙东张西望。

    “呃……可是,要怎么收集眼泪呢?”

    “交给我们家比弥吧!”

    志摩按着比弥,它像制作陶器般吐出一圈一圈的白丝,做出了壶形的茧。石那吃了一惊,目瞪口呆地说道:

    “比弥虽然是毛虫,却很有用呢。”

    “不只石那你们,我们的灵力也是踏实地增加中呢。”

    志摩得意地说着,将善知鸟的泪水装进壶里。.

    善知鸟发出因重逢而喜悦的叫声,鸟群包围住雏鸟后,合体为一只成鸟,以羽翼抱紧雏鸟,就这样通过开于天空的虹色异界之门,消失在异界。

    “装了这么多呢。我们赶快回去救伽罗吧!”

    志摩看着壶底约五公分高的善知鸟眼泪说道。然而,小角却难以离开现场般的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小角,你怎么了?”石那担心地出声叫唤,小角则低声答道:

    “我救不了泷川。”

    “啊……这么一说,百合到哪去了?”

    石那东张西望地环顾四周,小角悔恨不已,敲着自己的头:

    “我救不了她……她一直希望有人能救她,我却没发觉——!”

    “小角……”

    石那担心地凝视着小角,却因他心里的创伤过深,想叫他却又叫不出口。

    紧闭的地面受到一片寂静包围,再也听不见百合的声音与善知鸟的叫声。

    夜深时分,小角等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葛饰浅间神社,咲耶担心地等着去王子稻荷却迟迟未归的他们。

    小角等人回来后,咲耶小跑步地飞奔过去,严厉地问道:

    “都这么晚了,也不联络一声,你们到底去做了什么?”

    “姐姐,对不起。发生了太多事,无法一一说明。”

    石那对咲耶说道,志摩把壶拿给咲耶看:

    “简单来说,我们守护了东京,还有找到救伽罗的特效药了。”

    “特效药?真的能救她吗?”

    咲耶抱着期待,却又半分怀疑地问道。

    “嗯,应该没问题。”

    小角回答咲耶后,往神社本殿走去,石那等人也跟在后面。小角解开置于本殿的凭坐珠封印,放伽罗出来后,便把志摩壶里的善知鸟眼泪倒在她身上。

    “伽罗,振作点,这样应该就能治好了。”

    小角对缩成一团睡在地上的伽罗说道。石那等人也祈祷地看着这一切。然而,伽罗的眼睛却没有睁开的迹象。所有入之间飘散着不安的气氛。

    “难道说,眼泪没有用?”

    亚弥泫然欲泣地对小角问道。如果眼泪没用,只剩下半天,根本就来不及……小角衷心祈祷着凝视着伽罗。

    这时,伽罗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呼啊!”

    传来慵懒的声音。小角等人眼睛为之一亮,仔细盯着伽罗的脸瞧。

    “伽罗,你还好吗?”

    “唔喵?”伽罗很困地揉了揉眼睛,仰望着小角等人的脸。

    “咦,伽罗为什么在神社喵?为什么大家都在看伽罗喵,这是整人大爆笑的起床突击采访单元吗喵?”

    “才不是呢,你吃了善知鸟中了毒,不记得了吗?”

    小角无奈地问道。伽罗则感到不可思议地揉着自己的肚子。

    “不记得喵,所以说是食物中毒啰喵?”

    “食物中毒……你都一脚踏进鬼门关了,还这么轻松。”

    小角十分无奈,但见到一如往昔的伽罗,总算松了门气,笑了出来。他因百合的事而胸中苦闷难过,现在总算因天真无邪的伽罗而走出哀伤。伽罗做梦也没想到小角经历了这么难过的事,又大大地打了个呵欠滚向小角,闭上双眼:

    “人家不知道啦,总之要睡回笼觉了喵。”

    “你神经太大条了啦,都差点死了你还要睡?”

    小角不经意笑了出来。伽罗猛然张开眼睛,恶作剧似地看着小角说道:

    “没问题喵,就算快死了还是怎样,小角一定会救伽罗的喵。”

    在与小角近到几乎黏在一起的近距离下,伽罗以信赖的眼神凝视着小角,他连忙不自在地别开视线:

    “什、什么一定。我是人类,当然有办不到的事。”

    “可是小角一定会救伽罗的喵,因为小角是伽罗的王子喵。”

    伽罗紧紧抱住小角的脖子,天真无邪地笑着,那是十分信任小角的澄澈眼眸……也是百合绝不具备之物。想到这里,小角又心痛了起来。

    “伽罗小姐,那我呢?我对伽罗小姐来说又算什么呢?”

    亚弥不知为何焦急地对伽罗问道,她却已经睡起回笼觉,抱着小角打呼。见了伽罗的睡脸,小角温柔地微笑着轻抚她的头发。

    “你还真幸福。”小角打从心底说着,抱起伽罗。

    “我抱你去床上吧,真是麻烦的猫,你这样会感冒啦。”

    小祝与石那也十分明了小角的心情,充满温情地在一旁看着。

    翌日,天气晴朗。早晨的草薙魔法建筑专门学校里人影稀少,只有进行晨练的社团使操场充满喧闹声。

    小角来到教官室,向导师天野探女报告这一连串的事件。他右手腕的红肿已好了许多,但仍留下一些刺痛感。刺着小花图案绣纹的蕾丝手帕虽沾上泥土,依然绑在他手上。

    “关于首冢引导富士山的气流一事,魔法建设部会进行新的风水阵工程来修补。另外,泷川的事才是问题所在……”

    天野深深叹了口气,拿出一张报纸复印件给他。小角疑惑地看了一眼:

    “这是?”

    “由于她转学进来的过程中,鬼冢议员施加了许多压力,因此我偷偷调查了她的过去。既然要给她式神,我必须确认她是不会滥用式神的人物才行。”

    “泷川的过去……?”

    小角读起报导,上面是一项小学朝会时半数以上的学生与教师猝死的事件。师生死因不明,但遗体的皮肤溃烂腐蚀,报导写着,有关单位推测大战时期埋在校园里的毒气武器漏气,导致这次事件发生。

    旁边刊登着同一时间泷川夫女]于自宅死于同样不明原因的新闻,有关当局正在调查该事件与小学事件的关联性。小角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份报导:

    “这难道是泷川的父母?”

    “应该是。与你的报告统合后导出的结论是,她滥用善知鸟,杀了父母,毁了学校。”

    听闻天野此言,小角心痛不已。天野继续说道:

    “不过,就算她的灵力再怎么强,我也不认为小学生能如此熟练地操纵善知鸟,至少我在她身上感觉不到这么强大的灵力。”

    “这是什么意思?”

    “从泷川对你说的话中推测……暗剑杀里应该有强力的术者,把遵从那名人类的式神让给泷川这样的术者使用。如此一来,就算只有魔法建筑学生这种程度的人材,也能进行一级魔法建筑师等级的工作。”

    “可是老师,你不是常说,如果跟术者等级不合的式神订下契约,会发生不得了的事吗。”

    “没错。因此,对暗剑杀而言,术者就像用完就丢的电池一样……他们榨干术者的灵力之后,会再回收式神,给下一名术者使用。”

    “那,难道泷川体弱多病是因为……”

    小角心头有不好的预感。果然,天野点了点头:

    “虽然也有天生体质的问题,不过,就像瑠璃子说的一样,她的血液十分稀薄。就算你能救起她,以她全身的生命力都被善知鸟吸取殆尽的状态下,应该也活不久,恐怕正因如此,暗剑杀才把她送来我们学校。”

    “反正是最后的工作……就算死也不足惜,是不是!”

    小角愤怒激昂,紧握住报纸的复印件。

    “此外,没想到连政治家都跟暗剑杀暗通款曲,他们将会比想象中更难对付。魔法建设部及魔法建筑协会里说不定也有间谍……还有,为什么他们要以本校为目的?比颠覆东京都更重要的企图又是什么?全国有多所魔法建筑学校,比本校有名的比比皆是,到底是为什么……?”

    天野深深叹了口气。这时,小角以坚定的目光对天野说道:

    “不管暗剑杀的目的是什么,不管他们难不难对付,这种利用人心弱点,使人类堕落且加以利用的组织,绝对不能放任不管。对泷川来说必要的,还有她真正想要的并不是什么咒力。只要她有一个朋友,就不会发生这一切……这么一来,她不必憎恨任何人,也不会变成夜叉。比起强大的力量,她需要的是更重要的东西——!”

    小角的视线落在右手腕上的白蕾丝手帕上。百合为了封住小角的法术,邀他去约会还故意把保龄球弄掉……但这蕾丝手帕卷上小角手腕时,那一瞬间的百合,才是她真正的模样,小角心想。

    她在麦当劳初次展现的笑容,以及那时她为了封住小角右手而邀他去保龄球馆时的犹豫神情……这些都是百合的真心,小角如此确信。夜叉面具下的容颜,是她最后流下泪水的样子,理所当然是个温柔少女的面容,这些只有小角明白。

    正因如此,对全貌未明的“暗剑杀”的怒火与愤慨,明确地蕴酿于小角胸中。察觉此事,天野望向小角:

    “榎同学,你在生气吗?”

    “当然了,我一定要让那些邪魔歪道受死!”

    小角的愤怒有如熊熊燃起的火焰,再怎么阻挡、禁止、劝告,也无法压抑住这份情感,天野对这点一目了然:

    “……你别太乱来啊。”

    天野轻拍小角肩头,劝导似地说道。

    小角离开教官室时,东日流与亚弥正站在门外。小角疑惑地问道:

    “哟,东日流,好像很久没见到你了。你在这里干嘛?”

    “昨天本社发生了与暗剑杀有关的事件,所以来向老师报告。”

    东日流态度冷淡地回答,他身后的亚弥接着说道:

    “我们在等小角先生谈完,伽罗小姐还在休息吗?”

    “她已经恢复了,根本就是装病。因为今天有超人气爱情连续剧《冬季炼乳》的全集大重播。”

    小角答道。东日流则严厉地望着小角说道:

    “小角,你怎么能允许这种事情。无法管理式神,总有一天会造成术者丧命的危机。”

    东日流平时也是用这种惹人讨厌的口吻说话,今天却带有平时没有的敌意。自己一定要变得更强,绝对要超越小角……胸中下定近乎悲壮决心的东白流,就连只是看着小角也十分痛苦。

    “懂了吗,小角。软弱本身就是罪恶,别忘了这一点。”

    东日流丢下这句话,就要进入教官室、小角气愤不已:

    “喂,东日流,”他从后面用力抓住东日流的肩膀。

    “我可不这么想。比起变强,还有更重要的事才对!”

    小角狠狠地盯着东日流断言。亚弥明白小角所指的是百合,东日流却不明了。他冷冷拨开小角抓住自己的手:

    “你的天真总有一天会毁了你自己。”

    “无所谓,为了帮助朋友,要我死几次都行!”

    对于小角过于纯真的言语,东日流郁闷地别过头去,小声地低语:

    “为什么上天赐予你这种心肠软弱的人类力量,而我却……”

    “什么?”

    小角皱眉问道。东日流却彷佛甩开自己心中灰暗的情感般摇头说道:

    “……没什么。”他丢下这句话,便进入教官室。亚弥对小角轻轻点头致意,之后连忙赶上东日流。

    东日流心中下定了决心。

    继承同一个父亲血缘的出云与自己之间若有差异,便在于母亲的血缘。据说出云之母——妙子,在带东日流去多摩山中欲杀害他后,就为了休养心灵而长时间静养。但东日流并不知道她身在何处,就连东日流的亲生母亲之名,也是昨天才知道。

    (我一定要找到两位母亲。只要明白两位母亲的差异,就一定能知道兄长拥有,但我所没有的资质——!)

    这股情绪中,有因一出生便与母亲分别而对母亲产生的思慕之情,但东日流却没有察觉。对于越来越沉默寡言,只是陷入沉思的主人,亚弥不安地凝视着他的背影。

    (东日流少爷,您在烦恼什么呢,为什么不对我诉说呢?只要是为了东日流少爷,我一定会甘心地将全身全能奉献给您,难道是我的能力不够吗?我无法帮助东日流少爷吗……?)

    背对亚弥的东日流却没察觉他心痛的情绪,就连亚弥眼中流下一滴哀伤的泪水也没发觉……。

    留在原地的小角因东日流的奇怪反应而感到在意,但下课前的预备铃声已响,只好离开教官室,往教室走去。

    独自一人走在早晨的定廊,小角想起了百合。今天跟与她相遇的早晨相同,是个沉静的早晨,小角心想。

    有没有来生,小角并不清楚。但若诚如百合最后所言,真的有下辈子的话,

    “这次我一定要做你的朋友,从让你痛苦的家伙手中守护你。我也会为你亲手打倒让你痛苦的暗剑杀,泷川……”

    小角说道,他将左手放在绑着蕾丝手帕的右手上,抱在胸前,小声但心意已决地呼唤。

    小角再也不惧怕自己体内蕴藏的能力,也不再害怕过壬

    (我是谁并不重要,如果因为这份力量而能拯救他人的话——!)

    小角望向窗外,阳光普照的早晨与嫩绿的校园树木形成一幅美丽的图画。对小角而言,前所未有的全新早晨正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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