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双胞胎结晶

    1

    《千叶美国的故事之6》

    暑假最後一晚,我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并不觉得那是场梦,一般在察觉到这点的瞬间就会清醒过来,但我却没醒来。

    那是个光芒万丈的地方,咸觉不只是阳光射进来,整个空间都充满著光。

    「……」

    我让眼睛习惯亮光一会後……发现脚边是辽阔的草原。

    「……是校园。」

    我喃喃说道,看到校舍和平常社团活动使用的跑道後,发现那是我平常上学的学校,我站在校园的草地上。

    在稍微前方的地方,以足球场来说大约是中央区的附近,是校园的正中央,我看见有人在那里,於是跑了过去。

    「……!美乡?你不是美乡吗?」

    「……美国吗?」

    戴著白色发带,身穿国中时的体育服——有红条纹的白色T恤和红色体育裤的美乡,呈大字形躺著,面无表情地看著天空,强风吹拂著她的T恤。

    睽违已久的重逢……心里想著这是件高兴的事,但随即想到在梦中已经见过很多次,所以算不上睽违已久,不禁又觉得失望,……这如果不是梦该多好啊。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你的内裤。」

    「呀!」我赶紧屈膝跪坐下来,「什么嘛,不要一脸正经地讲这种话啦。」

    我穿的是制服。

    「你在这里做什么?」

    「……」美乡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看著天空说道:「我又梦到美国了呢……」

    「又?」

    「美国和山县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以前每次都以为是外面世界来的蜘蛛丝而满心期待,但现在已经不再那么想了。」

    「我希望能早日将你救出来唷。」

    「虽然一直这么说,但是……」

    我厌受到一阵无力咸袭来,然後不经意看向美乡刚才仰望的天空。

    「——!」

    天空并不是一般的天空,在天空和地面之间刻画著像龟壳般的花纹,仿佛要将这里包围起来,……对了,那是透明的半圆形屋顶,在龟壳纹路的纤细外框内嵌著一片片像玻璃板的东西,可以看见它另一端的蓝天上的云,因为透明板的折射,云看起来被外框整个切断。

    「美乡,难道说这个……这里是钻石里面吗?」

    「是我的梦里吧?」

    「不管是哪一个,我不是在自己的梦中对吧?也就是说,美乡不是在我梦中出现的幻影!」

    「……你说什么?」

    美乡终於对上我的眼睛,然後脚一使劲,坐起上半身。

    「那么你跟以往出现在梦中的美国不一样罗?」

    「没错没错!太好了,我们又见面了呢!又见面了!」

    眼泪从被浏海遮住的左眼落下。

    「美国,我——」「美乡,我——」

    「有件事无论如何都想跟你道歉,……咦?」

    图227

    彷佛在骗人似的,我们就像电视上出现的双胞胎艺人般异口同声说道。

    「……呃、呃,」稍微停顿了一下,我率先说:「那、我先说,那个,我……喜欢上了须弥了,对不起。」

    「……」美乡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是吗?我想说的也是这件事,变成结晶之后,我一直担心著这件事。」

    「咦?为什么?我那时候还没喜欢上他啊。」

    「……我跟你是在教授的同一个「愿望」下诞生的,以同样的精神诞生,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

    「喜欢上相同对象的可能性很高,就算个性差那么多,但因为起点是相同的,而且山县应该会常到我们家,跟你见面的机会自然也增多……」

    「原来如此……」

    「变成结晶之前,我考虑过山县的事,约定好彼此背负十字架,可是却没有考虑到你的事,我一直很担心你会不会背负著比十字架还要沉重的东西,对於无法将它传达到外面——传达给你,我一直觉得很焦躁不安。」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竟然会考虑到这种事,美乡果然一直跑在前头,傻瓜的我完全无法相比。

    「……怎、怎么办?我答应要谈「三个人的恋爱」了。」

    「……那到底是什么?」

    我哭丧著脸,努力解释我这边的世界发生的事以及「三个人的恋爱」,对於擅自做出决定,我对不起、对不起地接连道了好几次歉。

    「谢谢你,美国,你一直都很痛苦吧。」

    「对不起、对不起,美乡,你可以原谅我吗?」

    「……我喜欢你,你呢?觉得我怎么样?」

    「喜欢啊,当然喜欢罗。」

    「既然如此,这样不就好了吗?我也想谈一个人的恋爱。」

    「你愿意原谅我吗?」

    「嗯,」美乡温柔地抚摸我的头,所以你不要再责备自己了。」

    我呜呜地大声哭了起来。

    「这恋情,不是为了山县,也不是为了大家,要为自己而谈。」

    我嗯、嗯地连连点头。

    「那么,你回去吧。」

    「咦?为什么?嘶!」我吸著鼻水,「我们一起从这里出去啦。」

    「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我背负著直到这片天空碎裂为止,必须一直徘徊在无与梦之间的宿命这个十字架。」美乡对我露出罕见、略带生硬的微笑,「而且,你跟山县需要时间。」

    「好不容易……呼……」没办法好好呼吸,「……见到面……」

    「我们见过面的事最好跟山县讲一下,告诉他我还在等待著,所以尽可能制造跟你在一起的时间,也可以暂时将十字架卸下没关系。」

    「对喔,可是由我说的话,他可能会认为只是一般的梦而不相信我,而且在立场上也很微妙……」

    「那么跟那个操形学的天才商量看看怎么样?」

    「……嗯,我知道了,就这么办吧。」

    「很好,这样应该大家都没问题了吧,……时间好像已经到了,那么,再见了。」

    「啊啊,不行,我还想跟你说话——」

    ——世界再次充满光芒。

    美乡的笑容被掩没在那些光芒之中。

    我从梦中醒来——从美乡的梦之中醒来回到现实。

    外面已经朦朦胧胧有些微亮。

    脸上因为流泪湿漉漉的,我拿起手里握著的东西擦拭。

    「……啊。」

    是昨晚找到的美乡的发带。

    今天是新学期的开始。

    社团的晨练也再度展开。

    从梦里醒来後,我没有再睡,早早离开了家门。几乎还没什么行人的通学路上,感觉很凉爽舒适,几个同社团的朋友骑著脚踏车经过,我向他们道了早安,声音比平常更为响亮,自己也吓了一跳。

    走进唯说的「光滑闪亮」的校舍,虽然现在还没什么人,但等一下又会有许多睽违已久的学生聚集在这里。我走到二楼的教室,将上课要用的东西从书包放到抽屉,然后就到社团去。

    「……嗯?」

    经过谈话室前的走廊时,看见里面的长椅上有个人影,与其说是看见,应该说有感觉到熟悉的「影子」,我倒退著走回那里。

    「……须弥?」

    「……」头垂得相当低的他,听到我的声音,慢慢抬起头。

    「……啊,美国。」

    好久没看到他穿制服了。

    「须弥!那个,我……」

    我走向他,虽然很想跟他说梦里的事情,但想起美乡的话,又吞了回去。

    ——跟他说也没用吧,不过早上我已经照美乡所说的,写了E-mail给媛,所以,须弥,已经不要紧了……

    我将书包放到桌上,做了个深呼吸。

    「那、那个……你好早喔,须弥,早安。」

    「嗯。」

    他散发著非常阴沉的气息,唔,也就是说很困吧,但我并不讨厌他的这种感觉。

    「怎么了?新学期一开始就这么早来。」

    为了让自己不要在意,我问了个很普通的话题。

    「不……没什么……」他小声说道:「大家早上都匆匆忙忙的,很少人使用这里,所以可以没什么顾虑地坐著。」

    「是喔……我都不知道。」

    ——须弥连早上都不想待在自己家里吗……

    一般人即使早起,也会在家里从容地慢慢准备,他无法这样吗?发现到这点,我有些难过起来,为了让他打起精神——

    「……须弥,你忘了打招呼哦。」

    「啊、嗯,……早安。」

    「早安。」

    我也再度对他打了招呼,知道自己自然而然地展现了笑容。

    ——接受唯的提议後,我跟须弥的关系变得有些不自然,就算他来我家,也不是为了研究操形学,感觉很不自在,而我因为喜欢他的事被发现了,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交谈,而且……到昨天为止,我一直在意著美乡的事……

    不过,在昨晚的梦里美乡原谅我了,所以我得加油才行,要达到美乡和须弥的喜欢程度。我跟他的感情必须再好一点才行。

    「呐呐呐呐。」

    我刻意使用稍带亲昵的语调,绕著桌子边缘坐到他旁边,靠了过去。

    「干、干嘛?」他对我的气势感到不知所措。

    「你看这个,」我从放在桌上的书包中拿出那个,「我昨晚找到的,美乡的……」

    美乡所使用的白色发带,明明是魔像怪,她却用真的。

    「呐呐,我在想我是不是也戴戴看,这么一来,你就会像喜欢美乡那样喜欢我了吧?」

    ——我喜欢上他的理由是他带有的「影子」感,虽然有些自我猜测,但我是「光」,所以渴望著那种相对的东西,这是其中一个理由,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就是他对美乡的一心一意,现在很少男孩子会那么专情地一直喜欢著一个女生,看到他那个样子,我就很羡慕美乡,心想:「如果他也能那样看著我、爱著我的话,那该多么幸福啊。」我也知道那是自己任性的嫉妒,所以一直藏在心底。

    如果因为和美乡变成同样外型,能让他那样看我的话……

    「不要做那种事。」

    可是,完全不像我预想的,他语气坚定地说道。

    「咦……为什么?可是那样……」

    「不将美国当成美国看待的话,就完全失去意义了。」

    「……啊,对喔。」

    ——我是不是又说了蠢话了?

    这么说来,须弥没有再在我面前提起美乡,他不可能真的忘了她,所以是为了我这么做

    的,我竟然到现在才发现,我真是个傻瓜!傻瓜!

    「对不起——不对,谢谢你,须弥,你果然很温柔呢。」

    「不……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想起美少女游戏中的内容而已。」

    「咦!美少女游戏……」

    唯也是这样,竟然可以从游戏中学到恋爱,对我来说是完全无法想像的事,不过,我最近觉得说不定恋爱就是那么一回事,一边接触自己周遭的故事,一边慢慢创作自己跟对方的故

    事……

    ——恋爱还真难呢,我遗是搞不清楚该做什么好,又不该做什么。

    「我是说……」须弥别开眼睛,手指搔著脸颊说:「那个……平常的鬼太郎发型比较好。」

    「咦?你说什么发型?」

    「啊,糟……」须弥伸手捣住嘴巴。

    「……鬼太郎?你刚刚是说鬼太郎吧?漫画的那个,你一直是那样看我的吗?」

    他用力摇头。

    「你仔细看,」我将浏海撩起来让他看,「我的左眼好好的吧?不是眼球老爹,更不是什么斜眼。」

    「对、对不起。」

    「讨厌!」

    我站起身,不高兴地背对著他。

    ……不过,那表示他有在注视著我吧?

    原来有些生气的心情,马上恢复冷静。

    「……算了,原谅你。」

    我将发带收起,心想在这里换衣服没关系吧,於是开始脱起制服。我松开胸前的缎带,从上面依序解开衬衫钮扣,然後从袖子伸出手。

    「……!你、你在做什么啊!」背後的须弥说道:「为什么在这种地方?而且我是男生……」

    「嗯?」我就那样脱到一半转过头去,「因为里面穿著T恤啊,而且又没有其他人。」

    「可、可是……」

    「啊——你脸红了——」

    「下面怎么办?」

    「我已经先穿上运动裤了,只要把裙子脱掉就行了呀,你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女孩子——」

    他表情有些生气地看著地上,感觉有点报了刚才的一箭之仇。

    「好了。」

    我迅速换好衣服,将制服放进书包。

    然後走到走廊,对他挥挥手。

    「那我走罗。」

    他对我点了点头。

    我心情大好,在走廊跑了起来,险些在楼梯的转角处撞到其他学生。「对不起——」我边说边跑下楼梯。

    ——会不会有点太不自然?

    我稍微反省了一下刚刚在须弥面前的行为,可是……

    没关系吧,像我自己、像我自己……

    没错,我可以做些美乡做不到的事,跟成功或失败无关,美乡以美乡,我以我的方式来谈恋爱就可以了,没错吧?

    为了让美乡随时可以回来,我要为「三个人的恋爱」做准备。

    我现在真是幸福得不得了,赤石教授、社团的朋友、唯他们、须弥、美乡,我能够爱著他们所有人,也被爱著,并毫无顾虑地为那样的幸福而高兴。

    ——谢谢大家。

    2

    暑假结束後,我再度每天到保健室报到,暑假中宁静的校舍,又会有多到让我不舒服的学生来上课,所以在还没有变成那样之前,早上早一点到这里,让心情冷静下来後才去班上。真的很不舒服的时候,也会就那样待一整天,不过,我努力著不要每天都那样。

    开学典礼後已过了几天,现在这个时候独乐崎也开学了吧?山县跟美国不知道还顺利吗?

    明明不是很熟,我却担心著这种事,……我坐在床上暗想著。

    「你今天也在床上啊。」

    乾打开拉帘,白色的朝阳照射著她甜美的笑容,她也起了个大早到这里来陪我。

    「啊……早安,乾。」

    「早安,」她将拉帘全部打开,「还没有人,还是打开吧。」

    朝阳立刻照射过来,因为太过刺眼我闭上了眼睛。

    「今天感觉如何?」

    「……嗯,今天也会试著去上课,不翘课。」

    「嗯,那我也会试著忍耐无法将你藏在这里的事。」

    保健室是学校的绿洲,绿洲要是没有「在沙漠旅行」的前提,就无法存在,所以虽然这么说很夸张,但我今天也会试著在学校这片沙漠里徘徊,虽然很害怕。

    「然後再回来这里吧。」

    「嗯。」

    「……」乾双颊有些晕红地看著我,「啊——喉咙奸渴——」像是想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走向冰箱。

    已经变成保健室常客的我们,被允许在冰箱里放自用的宝特瓶饮料,乾取出饮料咕噜咕噜的地喝著。

    ——小堇,你真的消失了吗……

    看著被朝阳照射得闪闪发亮的宝特瓶,我想起了小堇。

    ——她让我那么认为,之後说不定又会突然冒出来……

    然後,也想起了在游泳池的谈话……

    「乾,……对不起。」

    我不自禁地对回到床边的乾这么说道。

    「嗯?你是指什么?……难道是不碰我的事?」

    「……」我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塔摩先生,你不需要再道歉了啦。」

    「……」我又想说对不起,赶紧将话吞回。

    「我也想跟你道歉。」

    乾脱掉拖鞋,慢慢地在床上坐下,床发出了小小的嘎吱声。

    「……为什么?不好的人明明是我……」

    「那个……」她低著头继续说道:「我在暑假期间想要想点办法,一直思索著如何让你不害怕地来碰我,可是还是想不到,无法将你治好。」

    两人都稍微沉默下来,然後,乾对上我的眼睛。

    「呐,当初说塔摩先生跟我「一样」并不是随便说说的吧?你也这么认为吧?」

    「……嗯。」我朝下看著给了肯定的答覆。

    「你说过,不想伤害我让我痛苦。」

    「嗯。」

    「换句话说,我也,不想伤害你让你痛苦吧?」

    「那是……可是男生和女生不一样……」

    「嗯,不一样,不过那只是一点小差异,只是身体和心的不同……我啊……」她轻轻握住我的右手,「不想伤害你的心……」

    已经将近一个月都在乾的身边,我却还是完全无法习惯这样的接触,连耳根子都红了。

    ——这么说来,乾不断尝试著接近我的方法,她测试著可以触摸我到什么程度,还告诉我

    她自己身体的事,我一直认为那只是她想让自己的身体有感觉才做的,没有发现她是在为我设想。

    我自以为「单方面地在为乾设想」,装出一副很体贴的样子,其实是对她敬而远之,我真是个过份的家伙,……我讨厌自己自卑、只想要保护自己的心的态度。

    「……友、友友友……」乾满脸通红地低语著,「……友二。」

    「咦!」

    「以後可以叫你友二吗?除了这个,我已经不知道其他可以接近你的方法了……而且,连小媛啦,甚至小美都直接叫你的名字,我很不甘心呢。」

    乾笑著掩饰害羞。

    「……这样当然可以啦,只是现在叫我绰号的只有你,所以该怎么说呢?有种特别的感觉,我觉得挺不错的……」

    「啊,嗯——……那就分开来用吧。」

    「……我才是——」

    我才是,对唯、媛连美国我都直呼她们的名字,唯独对女朋友竟然叫她的姓,这才真是敬而远之,这样未免太奇怪了,所以——

    「琴子——」「啊。」「——同学。」

    「啊——……不要加「同学」啦。」

    「嗯,那——」

    暑假时,看著山县、美国、美乡他们,我所想到的是,问题无法那么容易就解决,他们已经花了那么多时间,却仍然没有开花结果,相较之下,我和乾——琴子在所面对的问题上所花的时间只有一个暑假……没错,不可以著急,不是揪出「比疼痛还要可怕的事」这种我负荷不了的事而勉强解决,必须正视近在眼前的重要事物才行……

    「琴子,过来。」

    我将她拉到身旁,搂入怀里。

    「我好高兴,友二……我终於找到了接近你的钥匙。」

    我紧张得心脏怦怦乱跳,想到会不会被她听到就觉得很不好意思,我还是不习惯这种场面,还是好怕直接触摸,不过——

    透过制服,我感觉到真人的女朋友那柔软又温暖的身躯。

    然後我轻轻地对琴子——

    3

    《片仓媛的故事之0》

    今天早上我没有睡过头,所以可以跟哥哥一起上学。

    他跟我一起到化学实验室,将冰箱的瓶装咖啡装进小烧杯,一口气喝完後就回自己的教室,哥哥所喝的咖啡当然是还没过期的新品。

    还残留早晨凉爽空气的这间教室厌觉很舒适。

    因为离早自习还有段时间,我决定想点事情。除了小树之外,身边有人时,我就无法好好思考,所以总是像这样事後再品味、享受著自己经历的事,这样的时间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从背包拿出我所制造的木的魔像怪片仓树畅——小树,让她从人偶变身为穿红色制服的模样,站在黑板前和我手牵著手,空著的右手拿起绿色粉笔,比起其他颜色,这是较柔和颜色的粉笔。

    ——我喜欢绿色,因为我的制服和小树的「素材」都是这个颜色。

    好,说到最近一直在想的事,当然是暑假前和学长他们的事,以及暑假期间在独乐崎的经历,我总是以「操形学伦理」这个观点来检视那些事,探讨什么时候存在理由、存在价值会升高,因为我认为这跟如何让魔像怪存活下去有关,也跟救出美乡息息相关。

    我在黑板写下几个表示我遇到的魔像怪的公式。

    MaterialXCharacter=Name

    这种形式排列的式子在操形学上不具涵义,第一个字母相同之类的坚持说不定也没什么必要,但像这样排列既方便思考,又挺有趣的,我就试著写写看,……还有一个人,之前友二哥——平常都称他为学长,但在脑海里会这么叫他——曾说制造过「六花水」的魔像怪,但却没有详细告诉我,所以无法写出式子,等一下再请他跟我说吧。

    那么,我就照著我所遇到的顺序研究一下。

    HarmoniaXHermit-Crab=琴子

    Harmonia指的是现在以音乐盒的形式属於我、对波动很有亲和力的魔法物质金属,Hermit-Crab是寄居蟹,我认为琴子学姊很适合寄居蟹这个字眼,除了因为素材从「哈尔摩尼亚」转换到「卵」外,她的个性和友二哥「一样」总是很不安,缩在壳里面。

    将学姊移动到「卵」的计画过程中,我得以在旁边看著两个人的关系,我是第一次跟亲人外的人这么接近。说到两个人的关系,如果只单纯用恋爱这个字眼,厌觉上会有躲藏起来的特徵。

    友二哥跟琴子学姊的关系,用恋爱以外的字眼来表达的话,应该就是「相互依存」吧,像是「因为对方存在所以自己也能存在」的安心感互相投射到对方身上,借琴子学姐的话来说就是「一样」,借唯的话来说,就是「失败的话,就会一起完蛋」吧,或许也有人会用「互舔伤口」这种消极的说法。相互依存是互相允许存在,所以从「操形学伦理」来看,无论是对魔像怪或是对人而言都是很令人向往的关系,可以这样积极看待,只不过——闭锁——也就是创造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造成太过排他,对他们来说说不定反而会有危险,这是我的另一种想法。

    虽然有些离题,不过暑假结束之後,只有在放学後的社团活动时间才和友二哥见面,暑假也只是刚开始时一起研究,去了独乐崎後,就变成分别行动,很难跟友二哥的时间凑在一起……

    换下一个。

    AlabasterXArtist=唯

    Alabaster,是「雪花石膏」的意思,唯的「素材」正确来说应该是一般的石膏——gypsum,但为了跟Artist的感觉配合,所以用这个。

    在美国那里,她直接、间接教了我许多恋爱等我不知道的事,例如提议「三个人的恋爱」等,关於关系性的研究,她比我厉害好几倍,对「可以待在这里」这个存在理由的嗅觉非常灵敏,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EggXEve=美国

    直接引用人类肉体的素材「卵」,Eve则有双重含义,Eve是神最早创造的女性,跟小美是第一个得到肉体——女性身体的魔像怪有共通点,这是一点,另一点是小美的「母性」。

    继友二哥他们之後,我在独乐崎看到了小美、美乡、山县三个人的关系,在那里我感觉到小美是个「博爱」的人,当然以後会照唯的提议,和山县建立特别的关系吧,但我并不认为那会优於跟其他人的关系,会跟美乡的差不多特别,而跟赤石教授和唯也都会以一样的强度联系著吧,我觉得那不能用优劣、大小来评断,以她来说,一定能谈「三个人的恋爱」的。

    从「操形学伦理」来看,小美对谁都以充沛的爱情——「母性」对待,回应她的引力,大家的存在理由都大幅提升,但跟「相互依存」一样,还是有隐藏的危险,这是唯告诉我的,小美将自己的事封闭起来,而周遭的人也习惯於她的爱情,因而她自己的存在理由最容易变得岌岌可危,所以就算无法跟她一样,理想上还是希望别忘了将所得到的爱情回报回去……我对能不能回报小美感到不安。

    DiamondXDreamer=美乡

    因为低血压,总是被哥哥叫醒的我,今天所以能够早起,是因为「愿望感受能力」在作用,睡梦之中,我似乎威觉到美乡的钻石在蠢动,所以醒了过来,我拿起来观察里面,第一次看到了曾听美国说过的「影像」,那是美乡跟美国在草地上说话的情景,也听得到谈话内容——实在很难以置信。

    看过之後,我马上收到小美写著「媛,起床了吗?刚才我进入钻石里面和美乡说话唷。虽然是梦,我却认为那不是梦,我想跟须弥说这件事,你觉得怎么样?」的E-mail,虽然还是很难以置信……但我确实用这双眼睛看到、听到那幅情景,如果还要断言那只是反应她「想跟美乡再见面」的欲望所做的梦,我认为有些勉强。我所能想到的是,同样精神的小美和美乡在非现实的地方有所相系,也就是所谓的「双胞胎的感应」吧。

    ……我认为两个人应该是真的说过话,看来这样终於能让山县心服口服接受了,在海边的谈话还是有些半强迫,等一下——先跟唯商量过後,再打电话给他吧。

    梦说不定也能成为存在理由或救出美乡的线索,理论可以追上奇迹吗?真令人期待呢。

    然後,剩下的最後一道公式——

    WoodXx=树畅

    x是代表未知事物的变数,表示我内心的空白。

    为什么明明是小树的式子,却跑出我来呢?这是因为我和小树一直都在一起,哥哥曾经对我说过,小时候——小树还没成为魔像怪还只是个普通人偶时,我总是抓著它不放手,也就是一心同体,所以我心中的空白跟小树的特质——存在理由以等号相连。

    我在这两个月左右的期间,和多到自己一人实在穷於应付的人进行交流,在那之中,我听到了这样的话——

    「啊~啊,虽然和她一起生活了一阵子,但我还是搞不懂她。」

    这是之前唯说的,不过我想不只是她,大家应该都有这种感觉吧,因为,就连我自己都搞不懂,……不,我本来期待著或许能藉由「他人看到的自己」来自我分析,但看来大家也还是弄不懂。

    这虽然是感性的说法,但我藉由投入研究来忽视心中的空白,对於自己体内有空白这种可怕的东西,我感到很不安。

    ……自我分析这件事本身因为很接近空白,所以其实是件痛苦的事,但我还是勉强地试著继续下去。

    我想透过跟周遭的联系了解我自己。

    比方说,跟友二哥的关系,自从演过那出戏後,他的存在就开始在我心中膨胀,变得跟哥哥、小树差不多大的存在,我并不知道原因,但就算如此,我不想用恋爱来形容我和友二哥的关系,因为那样的话会变得什么部看不清。

    就跟分析其他人一样,我想知道以「操形学伦理」的观点,我跟大家的关系将对我、对我的存在理由产生什么样的作用,虽然感到不安,但我还是想知道。

    然後,想用其他的字代入x,找到救出美乡之外的其他目标。

    「小树,要多多告诉我唷。」

    凝视著天空的小树慢慢转向我,点了点头。

    预备钤响起,我让小树恢复原状收进背包中,因为觉得有些可惜,便让黑板上的公式就那样留著,急急忙忙走向教室。

    ——往後,我还会遇到怎样的魔像怪?制造怎样的魔像怪呢?

    我一边在走廊走著,一边如此驰骋著思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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