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While my guitar gently weeps

    “乖僻、乖僻。乖僻的少年BOY——————————!”

    我坐在自家的屋顶上,对着夜空嚎着歌。结果唱到一半就被妈妈拽了下来,然后狠狠地被训斥了一顿。还被各位相关人员,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相关的人说教了。被比自己高的人骂了之后,我的声音就会提高两成,相当可怕。还是初中生的我,对自己的身高非常懊恼。即便如此,我却仍然没有被骂。

    第二天在学校里,有个升学意向调查表。我想也没想就写上了“主人公”。结果,放学后被叫到了老师办公室。班主任老师对我的调查表批评了好一会,然后训斥我说要认真地填写。这位四十多岁的老师的脸,实在让时下的年轻人看了很郁闷。上面的皱纹越来越深,叹气的次数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加着。

    “你是要升高中的吧?那么就写上要报考的学校名。”

    “没有,随便哪里都好。我只想当主人公。”

    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也投来了轻蔑的目光,还一边摇着头。这些动作都被班主任当成了否定的表现,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和我父母一样。为什么大人明明没有深呼吸,却那么喜欢叹气呢。老师将我的升学调查表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转了下一。

    他的手离开了桌面,正面面对着我。

    “我说啊,三叶。我给你个忠告.你写这种奇怪的东西,一点也不帅气。等你长大之后,这些东西只会成为你人生中的污点。你不想夜晚独自一个人在被窝里的时候,因为这些而羞愧并感到苦闷吧?”

    老师说得像是很有经验一样。我脑海里只有怒火,这比邻居对我的说教更让我上火。拖鞋在地上滑了一下,发出了咻的声音。

    “说到底,主人公算什么?你到底是怎么看待的?”

    “这……是我想问的问题。主人公,到底是什么?老师是主人公吗?”

    老师因为我的问题,两眼眯成了一条缝。啪的用手拍了下大腿,移开了视线,又叹了口气。其他老师的嘲笑声听起来就像是蚊子叫一样。

    “想要成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实在是太愚蠢了。放弃吧。”

    因为那个尚未明确的答案被否定了,我嘟起了嘴。大人总是这样。把孩子们认真的想法当成儿戏。都不肯动一下脑筋。

    我想要成为英雄。虽然这是个非常漠然的梦想,但在进入小学之后,我的这种想法就越发的强烈了。如今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小时候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了。好像是被什么驱使着,我不断地追逐着这个愿望,并做出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我会去做别人都不做或是不敢做的事,想到什么就会做什么。

    因此我在镇上被当作了有名的坏小孩。我明明没做什么坏事。

    “不尝试一下不知道啊,老师能够预测未来吗?”

    “这不是不尝试一下就不知道的东西,只有知道自己尝试了就会成功的人才能成为英雄。所以放弃吧,三叶。”

    当时,我很愤慨,这算什么教育者啊。竟然击碎了学生的梦想。

    老师又好像是放弃了说服一样说道:“总之,这份调查表你给我重新写过,写完才能回家。”然后给了我一张新的调查表。我很不情愿地接下了它。因为不想一直呆在办公室里,而且窗外的照进来的阳光,正好打在了我的脸上,十分耀眼。

    在转身之前,我瞥了一眼老师桌上堆积如山的调查表。班上成绩最好的女孩子填的是本地的高中。我一边回想到这是爸爸的母校,一边踢着地面走出了办公室。

    想着这次是不是直接写英雄呢。

    ……那以后我也一直幻想着自己在初中毕业前的各种可能性。

    可结果,我不过是被思春期作弄的初中生而已。

    初中三年里,我了解到自己不可能成为英雄,然后思春期结束了。

    While什么什么的,Gently什么什么的。

    我虽然背得出歌词,但还是稍稍乱来了一下。不过自己知道这些都能用原声吉他的声音来掩饰。

    距离那个黑暗的初中时代,已经有十年之久了,就在这样一个夏日。

    早上五点刚过,天空就开始渐渐亮了起来,远方射来了微弱的光线,像是黑夜睁开了眼睛一样。虽然还看不清附近的树,但蝉却已经开始呜叫了起来,比我还要喧闹。

    这里的一片土地被带刺的铁丝网围了起来,差不多有小老鼠这样的高度,就在这里,我弹奏着自己的吉他。有刺的铁丝网是为了防止野狗野猫或是黄鼠狼一类的东西跑进来而弄的吧。不过野猫野狗没有进来,却有人这样的进来了。在田地之中,我一个人站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像是稻草人一般。

    Still什么什么的,Gently什么什么的。

    附近没有人家,所以就算发声歌唱也不会有人来抱怨,虽然偶尔会被土地的主人发现,一把年纪了还在街上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别说车了,就连自行车都不会骑的我,被雷厉风行的骑着女式自行车的大叔追赶着的样子,被难得早早来到田里的农家大叔看到了。然后有着乡下特有的情报网,这些信息就不仅而走,我的恶劣也变得更加有名,而现在没有职业这点也被外人所轻蔑。

    弹着吉他,虽然阳光并不强烈,但我已经出汗了。这并不是哆啦A梦中会出现的空地,所以附近不会吹来干爽的凉风。风和空气像是在天空中被固定了一样,如果触碰到他们,皮肤就好像会变得很热。

    没有回响,我的音乐径直的传了出去。即便如此也没有人会来抱怨,也就是说没有人在听。

    即便如此,我还是弹着、唱着,有时还跳着。

    在高中二年级的时候,我对吉他和西洋音乐产生了兴趣。

    那个时候我最终选择的学校是成绩平平,当地的学生大多都去报考了的,毫无特色的学校。我也随波逐流就这样考了进去。

    我在当时和我交往的男生的房间的书架上看了JOJO,便对西洋音乐产生了兴趣。之后,我的朋友吉子借了各种专辑给我这个从未听过披头士和迈克尔·杰克逊的人听。因为吉子的英语非常好,所以我还期待着这样听音乐是不是有着提升英语的副作用,于是就用房间里已经积灰了的CD机放起了音乐。带上了耳机。就这样,音乐响彻了起来。听不惯的发音、语言和歌词节奏。因为听太多有些发神经,我竟然为是否要捧吉子做大哥我做她的小弟而烦恼了三天三夜,最终还是放弃了。

    本来,我就喜欢唱歌。这时又对乐器产生了兴趣。就在那一年的暑假,我存下人生挣来的第一笔工资,跑到乐器店去,结果还因为店里吉他的种类太多让我吃了一惊。

    最后还是按照店员说的,买了一把三万三千日元的原声吉他。

    然后自打我开始练习吉他之后,附近的居民们就开始抱怨,这次是弹得太烂而惹恼了邻居们。感觉我家附近住的都是很急性子的人。父母也对我施压,所以没有办法,只能利用空地这个独奏会场了。

    差不多在这里练习也快六年了。我还真是能坚持啊。

    “……呼,衬衫都湿透了呢。”

    演奏告一个段落,我拿出了手帕擦拭着汗水。背后特别的湿,衣服黏在背上的感觉让我相当不快。我的演奏没有赞许,也没有批评。

    就算不是早上,也不会有人听到我的歌声。

    虽然练习了各种曲子,但我最喜欢的还是《Whilemyguitargentlyweeps》。明明不知道歌词真正的含义,但这却是最适合我唱的。说实话,其他能弹得曲子很少,我也曾尝试挑战过自己作曲,但绞尽脑汁也就写了两行歌词。所以,我大概,没有音乐细胞吧。靠这个吃饭是不可能的,绝对。

    “啊啊,真悲哀啊。之前还说可能靠不了,竟然这么快就变成绝对不能了。”

    我用手拨动着前刘海,抬头看着天空,想要看看朝霞之类的,但好像还太早了一点。蝉的声音就像是车子的声音一样,在我左右两边轮番响起。

    还沾染着夜色的云彩缓缓地飘动着,我保持着不输给它的速度走着。但我能去的地方很少,当然也不可能和云彩结伴。

    我仰着头,静静地,望着如同谢幕了的舞台一样的国道。没有任何人,放眼望去只有无尽的黎明之色,突然感觉有些刺痛。也许是身体的某个部位比较敏感吧,我用手掌摸索着,手指触碰到的是锁骨下方的地方。那里的肌肉颤抖着。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这个疑问让我有些困惑,我环顾着田野。但哪里都没有答案。

    现在的田野里没有稻草人,所以听我唱歌的也只有我自己了。

    好了。

    刚过二十的我,为什么会变成唱歌的稻草人,因为这是我的必修课。有着早睡早起好习惯的我,每天会花二十五分钟在过道上散步。为了不给邻居添麻烦,我要一直走到空地中央才能开始弹吉他。等又累又饿的时候再回去吃早饭。

    如果要问为什么不去找固定工作而选择唱歌的话呢,那是因为我决定要做英雄。说实话,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我绝不会放弃。

    每天我都重复着这样的事。

    青春期结束已经八年了。我也不再是无谋的十多岁的年轻人了,不会为了工作和学习这两个选项而烦恼,取而代之的只有残酷的现实。

    说自己还拥有着成为主人公的资格,这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最后一曲,嗯,乖僻的少年BOY。”

    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这么做。

    回到公寓,我洗了个澡,当我吃了面包片之后,我的同居人也起床了。他上半身穿着T恤,下半身则是一条平角裤,完全是睡觉时的打扮。

    “唔。”

    “你啊,看到女朋友在吃饭,发出唔的声音算什么啊?”

    同居对象一边毫无诚意和精神地说着抱歉抱歉,一边瞥了我面前的饭桌一眼。原本就很小的眼睛,因为刚起床的关系,眯得更加细了,像是线一样。

    “你在吃什么?”

    我举起了涂满了黄色红色酱汁的面包。

    “蜂蜜草莓酱面包。”

    “唔。”

    静好像是听说有野猫被压死在路边一样,露出一副很惧怕的表情。因为面包屑会掉在桌上,所以我把面包放在了盘子上。

    “你嘴里肯定要比纳豆还要黏糊吧。”

    “要看吗?”

    不要不要,他摇着头拒绝道。然后在我对面坐了下来。用大拇指挠了挠头。这家伙,丹羽静。有着一张就像是被能工巧匠精心打造出来的面庞,他好像是为了浪费着精致的面容一般,大大地张开了嘴打了个哈欠。玻璃花瓶般的面容是他的掩饰。

    “我家的亲戚大多都是单名的。所以我也继承了这种感性。”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竟然会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的男人,可以说真的是非常美形。这并不是因为我是他的女朋友才这么说的。我在和静交往之前,就觉得他“呀,是美男子啊!”。当然,别的女人也对他虎视眈眈的。

    这个被上天眷顾的男人的不幸,别人也许是看不见的。

    “面包,还有吗?”

    静揉了揉眼睛,向我问道。我“嗯”的回答着,一边吃着面包一边回想着冰箱里的情况。拿出来的时候应该是像粘土一样的手感吧。

    “有一片哦。够吗?”

    静虽然很瘦,但作为二十多岁的男人他吃得还是挺多的。他本人好像也为此烦恼着,眺望着远方。不自觉地发出了“唔”的声音。这种放松的脸蛋,让他带上了平时所没有的可爱气息,我挺喜欢他这个样子的。我放下手中的面包,盯着他的脸看。

    但是静很快又变回了一副很痞的样子,冷冷地看着我。唔。

    “我去煎蛋。要吃吗?”

    “不用了。我已经吃得很饱了。”

    到了夏天,实在是提不起食欲。如果房间里有空调的话,也许就另当别论了。

    我和静所住的公寓,已经有二十年的历史了。这个爱的小巢中充满了霉的味道。在这土色的墙壁之中睡觉,有一种变成了蝉的感觉。就是那种在地底下的感觉。要是真的能像地底下那么凉快,那倒也不错呢。

    六块榻榻米大小的房间里住着两个人,有时也会感觉有点小。不过就算房间大一点,也不可能在房间里弹吉他。再说,即便有三间房间,我和静也会住在一间房间里的吧。这么想着,就有种恋爱初期的情侣的感觉,让人有些害羞。

    “那就做我自己的份吧……啊,在那之前我先去叠被子。”

    静好像完全清醒了一样,换上了平时那柔和的表情,走向了走廊。春天和夏天的时候,静都会把被子铺在走廊里睡。好像是因为走廊要比房间里凉快些。不是因为顾及到我的缘故。我和他开玩笑说,要和他换地方税,不过被他一口拒绝了说“不要”。绝对不会把好地方让给别人,真是混蛋啊。

    吃完面包,我将手上的面包粉拍到了盘子上。然后将牛奶杯放到了盘子上,走到了走廊上。就在玄关另一边,有一个像是从乡下车站搬来的洗手台。我总觉得那个水龙头有种黑黑的不干净的印象。为什么呢?黑色就是不干净?如果真要这么说的话,自己的头发是怎么回事。虽然整体是茶色的,但里面还能看到黑色的发丝。

    打开洗手台左手边的门,就是浴缸和厕所。虽然有浴缸这点让人很高兴,但那个是在太窄了。就像是放大了的试验管一样,又长又细。人进去之后就有种被塞进了洗衣机的感觉。不高兴去自助洗衣店的时候,也会把这边当作手动洗衣机,不过夏天这里太热,所以也很少这么做。静很讨厌炎热。

    我拿下了架子上蓝色的牙刷。这个宽度不足五英寸的木架子,当中两个常用的格子非常干净,但旁边没有用的格子上已经积起了薄薄的污垢。

    明明有经常打扫,但两端还是有污垢这让我感到非常不可思议。我一边思考着这个世界的谜团,一边咬着沾满了牙膏的牙刷回到了房间里。我打开了电脑电源。房间的一角,有个硬硬的箱子,上面放着的黑色笔记本电脑,是静的东西。但是现在却任我随意使用着。所以也从来不征求他的同意。

    笔记本电脑是二代的,形状和系统都十分古老,好像是这样。我对机种什么的并不了解,不像静那样。我连接着网络,同时,电脑的风扇排出大量空气然后停止,也是因为机器太老了的关系吧。

    静好像在玄关旁边的灶台上做着他刚刚说的煎蛋。从那传来了煎锅的声音。静和我不一样,他不是无业游民。好像是在餐厅打工还是正式工作来着?具体的事他本人并没有明说。不过据说他是在厨房里负责的,只要是菜单上有的菜肴都能做出来。所以无论情绪如何,煎蛋这种简单的他还是能非常轻易地做出来的吧。

    我一个人的话,就算有米也做不出饭。在交往之前,我对静说,我会做拉面。不过被静一眼就看穿了,他说“方便面什么的绝对不算料理”。真是尖锐啊。或者说,是我比较容易被看穿。

    电脑好像也正常启动了,我连上了网络。左手动着牙刷,右手活动着鼠标。我刷新着比较中意的网站,看看有没有更新,有时会不住的点头,有时会笑。结果笑喷出来,浑浊着牙膏的唾液就溅到了电脑屏幕上,然后我用手指擦掉了它。这一连串动作要是被静看到了,他会拿着湿抹布走过来的吧。

    静拿着装有煎蛋和吐司的盘子走了过来,他忠告道:

    “口水会滴下来,所以刷牙还是在洗漱台前面比较好。还有,面包还有三片哦。”

    “唔呜啊嗯晤嗯啊呜。”

    “不要咬着牙刷说话。”

    被提醒了之后,我拿开了牙刷,重新说道:

    “我知道了啦妈妈,听得耳朵都长老茧了。”

    “但是根本没有效果啊,说多少次你都记不得。”

    静今天依旧那么会刺激人。虽然浑身上下都给人一种好人的感觉,但他意外的是个毒舌。静坐在了我刚才坐的位置上,瞥了一眼我那躺在地上的吉他。虽然我察觉了他的视线,但却装作没看见。

    “今天也从早上就开始练吉他?”

    静一边咬起了吐司,一边问着。我的眼睛虽然盯着电脑屏幕看,但焦点却不在上面,这就是注意力不集中的表现。

    “差不多吧。”

    回应着静咬面包时清脆的声音,我含糊不清的回答着。这个话题实在让我有些尴尬。没有工作的我离开了父母,实际上吃的住的都是静的,也就是说算是被包养的。

    “你还真是喜欢啊。”

    不知他是否察觉到我的心情,静幽幽地回答着。我直勾勾地盯着电脑,想要通过网络上的话题来逃避,但根本看不进去,所以我只能放弃,看向了窗子的方向。窗外只有电线杆和小鸟,还有天空。

    “由岐你啊。”

    “诶?”

    “……不,没什么。虽然想问你什么,但是忘记了。”

    骗人的,真是容易理解的态度啊。他肯定有话要对我说吧。

    没有人会不讨厌我这种寄生虫的。

    对于这种不工作的我,静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之前有开玩笑的问过,但他的回答同样非常不正经。我害怕很认真地去问他。

    和大学毕业了的静开始同居,已经一年多了。顺便说一下,我没有考大学,所以我们不是在校园中邂逅的。

    “那个,我再问一遍哦。”

    好啦好啦快看过来,他呼唤道。我转过了头。

    “什么事?”

    “要不要吃煎蛋?”

    “……那,就吃一点点吧。”

    他伸出了勺子。有时候,我们比起情侣更像是家长和孩子一样。不对,像这样被喂食……不要说是孩子了,应该是宠物吧。

    ……话说,他竟然在喂还在刷牙的我。看来要重新刷了,而且嘴里都是泡沫。即便如此,我还是咬住了勺子。嗯,牙膏的味道。

    但是,气氛没有刚才那么尴尬了,也就不管他了。吃完,我重新刷了牙,拿出用好了的牙刷。“放回原位去。”“是是。”果然是小孩子呢。

    我去洗漱台晃了一圈,然后回到了房间里。坐在一个角落,看到静差不多吃完了,我摆弄着发梢。

    “帮我扎头发。”

    “好嘞。”

    静走出了房间。在洗漱台上拿了梳子和橡皮筋后回来了,他站到了我的背后。虽然我的头发并不是很长,但夏天的时候还是让会静帮我扎头发。我很喜欢这样的时间。

    “我差不多也要剪头发了吧。前刘海都要遮住眼睛了。”

    “我我帮你剪吧。”

    这点事我还是能做的。应该说是非常拿手。很久以前,我就开始帮人剪头发了。

    “那么,今天晚上拜托了。”

    “嗯。”

    静拿着梳子梳理着我的发丝,搭在我肩上的左手中传来的温度,让人十分惬意。他好像从斜后方看到了我的表情,他一边微笑着,一边问道:

    “怎么了?很痒吗?”

    “也有点吧。”

    呜呼呼,我笑得很诡异。这次他没说话,其实我想让他关心下我。真是没用的家伙——当然,我是不会这么想的。

    据我所知,在日常生活范围内的事,静是无所不能的。

    “我说啊。”

    “嗯?”

    “有什么事我做得到,而静做不到的呢?”

    我自己也意识到这是个非常狡猾的问题。这种事,当然不可能有的。我有自觉。

    “嗯……”

    不会直接回答说没有,这是静有趣的地方。不过我还是很逞强,觉得那不算温柔。

    “啊……吉他之类的。”

    果然是这个吗。也只有这个了。要是我弹吉他的本事很好我也会炫耀,但事实并不是这样。

    要是稍稍练习一下,静弹得肯定会比我好吧。不过,静肯定不会去练的。至少在和我交往的这段时间里。

    “……静啊,你会做猪扒饭吗?”

    我突然想起来上周看到的话题。一说出口,就后悔到这是多么愚蠢的问题,但静还是回答了。

    “那当然会做那。食堂的菜单上有,而且你不也来吃过吗?”

    “是呢。”

    静工作了之后我自去玩过一次。猪扒饭,六百六十日元。

    “静好厉害呢。”

    但是如果要问这算不算有主人公的感觉,那我觉得还是有些出入的。

    “由岐只要练习的话也是会做的。”

    由岐是我的名字。顺便提一下,静一开始叫我吉木,说那是X-japan的人。然后问他是不是真的,他说不是。这让我气得揍了他一顿。虽然我开始也想叫静别的名字,但想来想去也只有小静。高中毕业都两年了,语文知识只要让我能讲话就够了。说起来,有几个月没有写字了呢。

    “要试着做做吗?猪扒饭。”

    静默默地看着我。我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不用。我又不是努力型角色。”

    “努力啊……嗯。不,练习就是这样的啊。”

    “什么嘛,这是你先提议的啊,这种微妙的反应算什么啊。”

    “没有形状的东西,竟然能积累起来,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么,你也不相信爱情是可以积累起来的?”

    我就这样顺势说出了口。结果,这让我害羞到了一定境界。特别是爱情两个字。出生到现在我都没有说出过口吧。过着这样普通的生活是没有必要说出这两个字的吧。

    静停下来梳头的手,像是僵住了一样。我看不到他的脸。快说些什么吧,我祈祷着。静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一样,开了口。

    “爱情啊……原来如此,由岐说了很有哲理的话呢。”

    被表扬了呢。害羞到体温计一下子破裂了,我闭上了眼。

    “中午我做了三明治,你不要躺着吃,一定要坐到桌边吃哦。”

    “是是。”

    “还有,牛奶也不要直接拿着包装喝,衣服会弄脏的。”

    “好~好~”

    “还有啊,如果开着窗睡的话,蚊子会进来的,所以记得要关纱窗。”

    “赶紧去吧!”

    我笑着把他从玄关踢了出去。静好像也没什么特别要关照的,他抿起嘴,穿上了鞋子,站在了公寓外。他比一般男人要高,所以本就很矮小的我看起来更加矮小了。

    “今天我下午就会回来了,我做饭给你吃。”

    但是我并没有很在意静的话。感觉就像是在安抚我一样。就好像是在摸小狗一样,这有时让我很生气。

    我挥着手,目送着消失在锈成红铜色的走廊的静。

    “不要找食堂里的高中女生劈腿了啊。”

    “年轻人已经看不上我了”

    “你什么意思啊喂!”

    你可是有女朋友的啊!而且女朋友就在面前啊!女朋友就是我啊!竟然被当成了小女孩。

    我在四楼发火,怒气也传不到消失在楼下的静那里。我支起身,上半身靠在了扶手上。两手握着扶手。生锈的扶手让我有些凉爽的感觉。

    我将脸凑了过去,闻到了一股铁锈的味道。

    我在二楼看着静骑着自行车出去。静会不会察觉到我的视线而转头呢。或者因为酷暑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嗯。静骑着初中时就有的自行车,从楼下骑向了没有人打理的土地上。

    静背着黑色的斜背包,没有回头,笔直地骑了出去。我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真大呢。

    静骑上了大路,在右转的时候好像看到了我。又向我挥了下手。这样的行为果然不像情侣更像父女……不过这问题刚刚考虑过了,所以就不想了。

    我跑回了房间,随意地脱下了鞋。拿出了冰箱里的三明治。里面好像是鸡蛋。然后一边倒着牛奶一边坐着吃了起来。怎么等得到中午。因为没有躺在地上所以静应该是允许的吧。

    “啊呜啊呜啊呜”我将三明治塞得满嘴都是,然后一口喝干了牛奶。目送了静之后,我就有一种急躁的感觉。也许是为了发散这种感觉,我才吃得那么急的吧。吃完之后,我又去刷了牙,还洗7把脸。

    像是火烧了一样的肌肤,温水是无法让它冷却的。像是有什么和人一样温暖的动物黏在身上了一样。用毛巾擦了一下脸,然后随便换了件衣服。我根本没有去在意衣服的搭配。拿起了躺在房间里的手表塞进口袋。我没有手机,所以出门的时候一定要戴表。最后我把吉他放在箱子里被在肩上冲出了房门,

    在我离开房间的时候,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情侣也正好出门。看起来和我与静差不多年龄的二人手握着手,像是打从出生就黏在一起似的,他们好像记得我,两人一起向我打了招呼。我微微地向他们点了点头,就走向了楼梯。

    邻居们到底是怎么看待我这个白天就背着吉他出门的二十多岁的女人呢?茶余饭后,也许我就是他们闲聊的内容吧……奇怪?平时白天能打照面,也就是说对方也是一样啊。

    “什么嘛。”

    宅情侣啊,如果按照黑白棋来说的话,也就是盘面上都是一个颜色的了。而我和静则是一黑一白,所以游戏能够继续下去。这么一想,我突然感觉到了久违的优越感。下楼的时候,这种感觉也早就消失不见了。

    我走下了一楼,踩在了荒芜的土地上。地上散落着被沾满了泥土的塑料袋和香烟壳。杂草和无名的花一起杂乱地生长着。花的周围有蜜蜂飞动着。虽然没有被蜜蜂蛰过,但我还是非常害怕,一边用吉他箱遮着脸,一边小跑了出去。

    接下来我要去车站弹吉他。然后唱歌。如果是学生和上班族出动的时候,我这么做的话会给别人添麻烦,所以只有在行人非常悠闲的白天,我才会在车站前弹吉他。静出去工作的时候,我一直这么做着。

    说是保密,其实只是没有必要说。不过静也大致能猜到我在做什么吧。不是吉他就是午睡,要不就是散步。我就这样过着不花钱的时间。

    “……唔,好热!”

    路上好像冒着蒸汽一样。阳光直射了过来,让我产生了强烈的错觉。扎起来的头发非常的热,早知道就戴帽子了。

    稍稍走一会应该就有拐角,但总觉得今天的路要比平时长,四周景物的轮廓也有些模糊。我就这样拖着脚步向前走着,有种想要逃到某个地方的感觉。

    “……………………”

    我所逃避的东西,其实我自己知道。

    做这种事有意义吗?我怕别人这么问我。

    我现在的敌人并不是世俗,也不是虚无缥缈的未来,而是一个理由。

    我失去了静就活不下去了,但静失去了我应该能够继续活下去。那么,我这个神与恶魔都不会做的人,在“这里”到底有什么好的理由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就站在了和主人公相反的立场,是个不需要的角色。

    说到底,静喜欢我吗?如果喜欢的话,那有理由吗?就这样,我对自己的生活本身起了疑心,脑袋就像快要炸开了一样。无法排遣脑中热量,就像是公寓里的那台电脑一样。

    像是中暑的前兆一样,感觉越发的热,所以我学习着电脑,暂时停止工作。我站在了路当中,手放在膝盖上,深呼吸着。

    我不会为了忍耐什么事而叹气,就算不叹气我也忍耐的了。

    眼睛很暗,我用手指揉了揉,发出了啪啪的声音。眼皮稍微轻松了些,然后我眨了两下眼。

    之后振作了精神抬起了头,咬咬牙,盯着面前的道路看。

    啪啪啪地蹬了下地面,然后挥起了手。

    从理由里逃脱了出来,选择去面对些别的东西。

    两年前和静相遇,我也是像这样在车站前躺着吉他,那个时候我还住在自己家,打理着吉他,吃着妈妈做的饭……和现在没有区别。我在学校里并没有学会成长这个词。

    静在读大学三年级,从这个乡下的小镇到都市里要坐六站新干线,然后再换乘两次地铁,每次去大学都要花两个小时的时间。这些事和我这个就近读书的高中生毫无缘分,所以在我看来静是个受虐狂。

    静每天早上坐七点的电车离开这里,晚上八点多回来,和只有白天在这里弹唱的我理应是没有交点的。

    但就是这样的我们,却有了唯一一次这样的邂逅。之后就发展成了每天晚上都会谈论BL漫画的关系。啊,抱歉,最后那个是骗人的。

    那天,我记得是七月下旬。是第一学期的考试周,就在太阳高挂的时候,静回到了这个车站。路人静和我搭了话。

    之前很少会有人伫足听我唱歌,所以我吓了一跳。那时候的我非常紧张,还担心是影响到了别人,所以一直低着头。面前高大帅气的男生看了看我的脸,看了看吉他,然后问道:

    第一次听到静的声音,是一句疑问句。

    “你在做什么?”

    音乐活动啊,笨蛋啊你。

    ……两年前,就发生了这样的事。然后,两年后,我继续像这样站在车站旁,弹着吉他。和那天没有任何变化。

    不同的就是,没有一个人对我感兴趣。

    车站在这两年里变了很多很多。有了警察亭,入口处也竖起了当地有名的武将的金像。

    立体构造的道路和天空将我夹在中间,车站前的阴凉越来越多了。虽然太阳很明亮,但有光照耀的地方并没有人行道。只有出租车招点和公交站反射着光芒。

    电车驶进了车站两楼的月台。车轮和轨道摩擦,发出了金属摩擦的声音和振动。蝉的叫声不应该说是情情的,而是响响的响着。出租车在车站前等着客人,排着废气。

    我像是要挑战这一切一样,发出了声音。

    Whilemyguitargentlyweeps。

    吉子告诉我这首歌唱的是失恋的心情。如果要把这首歌唱的很热血会怎么样呢?如果不理解歌词和创作意图就唱的话,是不是毫无意义呢?

    会有人看看我唱歌。但没有人会伫足。我的吉他和歌声不值得别人浪费时间。

    一直在这里唱歌,所以面前走过去的有些人看起来很眼熟。都是些中午回家的学生,邋遢的大叔,和骑着车穿过车站的农家大婶。无论是谁,脸上都带着一副很无聊的样子,这样出门还不如听听我的歌呢。

    我把吉他箱打开放在了面前,但没有人会丢一分钱。我并不是为了赚钱,当然这也只是借口而已,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例如:静做的猪扒饭是六百六十日元。他在食堂做着能够收到钱的事情。这很厉害。付出什么,能够得到回报。

    能够让这种交换成立的,就是能够在社会上生活下去的人。无论是孩子还是大人。静很厉害,在我眼前走过的人大多都很厉害。

    被给予了什么,但毫无回报的人,是无可救药的人。而我从出生起就没有摆脱过这个定义。不要说主人公,连个小路人都比不上。

    我的吉他不会干涉到别人的人生几分钟,甚至几秒都不可能。我这到底算是什么。不会发生任何事,不会有任何事开始,也不会影响到任何事,到底是否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呢。我可以说就是这么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人。

    歌声变成了悲鸣,这样还更符合题目呢。我好歹还是知道题目的含义的。

    但并不是我的演奏在哭诉,而是只有吉他在哭,一直一直。就算静出现的那天也是一样的。

    “你在做什么?”

    静的这句话和蝉声还有电车的声音融合在了一起,让我感到非常沉重。甚至有些头疼,就好像是在电车上一样左右摇晃。

    “……………………………………”

    偶尔弹弹不同的曲子吧。

    我的套路……NIPPLEBEACH,每天配寿司就好了。奇怪,仔细想想都是宫崎吐梦的歌。而且,在大庭广众下唱歌,似乎除了需要勇气,歌词也会被人以为全是要舍弃人生的意思吧。真奇怪,我练习的西方音乐呢。

    我摇了摇头。就好像是考试的时候想不出英语单词一样。下一瞬间,我下定了决心。突然蹲了下来,很夸张地甩了下前刘海,也甩掉了受伤的汗水。

    趁着手腕还是热的,我弹起了吉他。

    “洗澡洗澡洗澡洗澡!洗澡洗澡,洗澡!”

    作词作曲都是我。第一次原创就是和蝉的合作,歌词只有第一行写不出第二行,这就是我的极限。

    别人大概以为我是热疯了,更没有人靠近了。我到底在做什么呢,感觉像是用全身在诉说着请过来关注我吧一样。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主人公会有这种想法的。

    面前走过的三个中学生很认真的讨论着胸部的柔软度,而我的歌声像是融入了电车的声音里一样。是环境音,或者说是空气。

    对于这些中学生来说,架空的胸部〉现实中的吉他。

    唔,完败。

    弹空气的声音也要比这个好听。噌的直线的声音。剪头发的声音少少会参杂着些浑浊。这毕竟是因为刀刃之间有别的东西,感觉很可惜。但不可能只切空气啊。

    “我说啊。静要看我的胸部吗?”

    傍晚的时候,我在楼下一边给静剪着头发,一边问道。静被披上了半年前都买的窗帘,看起来像晴天娃娃一样,他乖乖地任我剪着头发。听到我的问题,静半闭的眼睛张了开来。顺便提一下,如果被房东看到我们在这里剪头发的话,肯定要被骂的,所以要赶紧解决。静的头发难道会比地上的香烟脏,想到这个我就有些愤慨。有这样的想法也就意味着我还是喜欢静的。我根本想象不了自己讨厌的静的样子。

    “你指的是爱情意义上的胸部?还是哲学意义上的?”

    “两者都不是啦。”

    “这样啊。”

    静非常认真地考虑着并点着头。剪前刘海的时候还是不要动啊。不是自己的头发,剪起来更担心会剪坏。一想到静披头散发的样子,我就想笑。不不,太可怕了。

    “话说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啊?如果认真的回答的话,我能拿到金的胸部和银的胸部吗?虽然我不会想要的。硬的胸部实在是——”

    “烦死了,闭嘴。”

    不要胸部胸部的放在嘴边啊。你是胸部星人啊。我变得有些害羞。其实也不是害羞这么羞涩的事啦。情侣难道都是这样吗?像是变淡的茶一样。

    “那么,你的问题到底想表达什么呢?”

    他又问道了胸部的事。我一边修整着他头发的长度,虽然心里不想在说这个话题,但还是开了口。

    “白天听到中学生在讨论胸部的神秘。”

    “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静点着头。他竟然赞同了,我吃了一惊。

    “他们没有听我弹琴,就这样一直在讨论胸部。”

    “你是比不过中学生的这种兴趣的。”

    “那静中学的时候也一直胸部胸部的和别人讨论吗?”

    “应该是这样的吧。”

    他含糊的回答着,没想到静也会害羞啊。

    但是,原来如此。中学生的考虑事情的优先顺序竟然是这样的。想象着教室里超过半数的男生都在说“胸部”的样子。总觉得,会发生什么超自然现象。

    如果真说有超自然现象或者超能力的话,那么他们想要的绝对是透视能力吧。能够透过女孩子的衣服看到里面的部分,是非常实用的能力。

    “那么,你想看我的吗?”

    “唔……”

    他闭着眼睛沉思着。为什么不能马上回答出来啊。当我把右半边头发都剪光,在静的耳边咔嚓咔嚓的活动着剪刀时。

    “要说想看,其实已经看到了啦。”

    “讨厌,真色。”

    “平时洗好澡就穿一条内裤在房间里走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话啊。”

    我们俩相视而笑,太阳还没有下山。天空只是比白天稍稍黄了一些而已,就在这样的天空下,我和静的笑声交融着。

    结果,他还是没有回答到底想不想看。如果他能回答想看的话,我就能找回我和静在恋爱的自信了呢。

    今天白天我把自己和静的恋爱比作黑白棋,现在来补充一下,我是白色,而静则是黑色。

    “我说啊,静喜欢我吗?”

    这次我没有顾虑直接问出了口。但是还是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今天你还真都是问题啊。”

    静淡淡地笑着。他笑的方式十分特别,别人想学也学不了。静的价值观,嘴角上扬的角度,和眼角下垂的方式。

    我取下了窗帘布,静摸了摸脸。

    “那当然喜欢啦,但你要我这么再说一遍实在太让人害羞了。”

    “你喜欢我什么地方?或者说有理由吗?”

    “理由?……嗯,你这么问我的话,么。”

    最后的么,听起来像是没一样,我手有些颤抖。拿着尖刀的手不安分了起来,静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生气了?”

    静在探我的口气,我回答说没什么,手里的剪刀咔嚓咔嚓的。

    “我只是在想而已。”

    这样的话,爸爸是不会说的。静转向了前面。

    “由岐有时候会问喜欢哪里呢。”

    “因为有时候会在意啊。”

    其实一直都很在意啦,事实上。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会和我讲话?

    “那么,由岐喜欢我哪一点呢?”

    “长得好看。”

    我有些耍脾气一样,立马回答了。绝对不会说因为他很温柔,我不想成为只会回答这么单调答案的人,但高中的时候也因为这个原因分手了。那个时候并没有觉得很可惜,只是觉得伤害到了对方,所以非常后悔。

    静并没有生气,反倒是更加沉稳了。表情变得很柔和,眼神也不同了,我现在才发现这点。

    “原来如此,那我一会去药店。”

    “啊?”

    “额头上长了个粉刺,我去买洗面乳回来。”

    唔,我一时说不出话来。这家伙是觉得我很重要才回避这种问题的吗?静的心声实在是让人摸不透。只有脸长得好看,人真是烦死了。

    这样的争论终于看起来不像父女而像傻情侣了,有点不好意思。啊哈哈。我和静的关系非常好,如果换做别人就不会这样了吧。

    “我说啊,静。”

    “嗯?”

    “我,是不是应该去工作啊。”

    笑过之后,终于能够轻松地进入正题了。结果胸部啊、喜欢啊这类话题都是为这个问题做铺垫的,总觉得有些不爽。

    但是工作是非常重要的。“从某人那里拿到钱”是多么宝贵的一件事啊。钱不是肮脏的东西,也不是欲望的表现。

    虽然看福本伸行的漫画就会吓一跳,但对于我来说,钱算是比较重要的东西。

    我明明知道这点,却也没有在工作,还追逐着主人公之梦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再过一段时间这样的生活不好吗?”

    静以暧昧的态度允许了我的堕落。实际上并不是允许吧。

    吧、吧、吧。我们都不会去决定这样非常重要的事。

    “真的好吗?”

    “大概吧。”

    “是嘛是嘛。”

    噌。静的头发,房东怒吼的脸,附近主妇们的声音,旁边的旁边的旁边的宅情侣的身影,空地上大叔生气的脸,中学时班主任无奈的表情,蝉挥动翅膀的声音,电车行驶的声音,还有沉下去的太阳。

    这一切,都噌的,消失殆尽。

    “由岐啊。”

    “嗯,怎么了?”

    “啊,还是算了。”

    最近他总这样。欲言又止。

    不过我应该不用回问的吧。嗯嗯。

    “今天你做了多少猪扒饭啊?”

    为什么只问猪扒?静笑着掰着手指。然后,像是被飞机的声音吸引了一样抬头望着天空,然后张开了弯曲的手指。

    “十二份。”

    “好厉害啊。”

    今天就做十二份,这就是我和静人生的差距。

    什么差距?当然是某种度啦。

    我的祖父是开理发店的,所以我小时候就开始模仿着剪头发。小学那会就帮同年级的同学剪头发了。有一次把一个很弱气的男孩子剪成了西瓜头,然后被狠狠地骂了一顿,但我却没有吸取教训。

    静的头发是我剪的。劳动者静,坐着一动不动,什么都不是的我工作着。

    只有在剪刀重合的那瞬间,我才能着实地感受到自己的双脚站在地面上。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某样东西”的我诞生了。

    但随着头发的掉落,也就随即消失了。

    第二天早上,我继续在空地上开演唱会,然后度过抱着吉他的风和日丽的白天。即使下雨天我也会继续唱歌。

    在车站和街道中的屋檐下,我躲着雨开始弹吉他。刚来到这里弹唱的时候,也是梅雨季节,大雨让我有些气喘吁吁。而现在,我应该已经不像行人们那么狼狈了吧。

    实际上,挺难受的。呼,吸。呼吸的间隔有些大,感觉自己有些缺氧。我大喊了出来,一次又一次,虽然传不到任何人的耳朵里。

    我呼吸着充满了热气的空气,身体感受着莫名的感触。像是一点都不甜的棉花糖堵住了肺部一样,有些呼吸困难。

    我摇了摇头,眼睛到处张望着。面前是一个不知道何时完工的工地,和铁路警察竖的牌子“车站前禁止扰民行为和表演行为”。这块牌子已经很久了,一角也被折断了。

    在这里唱歌也快五六年了,但一次都没有被警察抓过。不知道是这里没有铁路警察还是我所做的事没有被当作扰民行为。如果在上下班高峰的时候,也许会被驱逐。

    我每天都毫无变化地演奏着披头士的名曲,想着静。我生活的中心,无论是精神层面还是经济层面都是静。丹羽静。NiwaSei。

    那家伙有和我在一起的理由吗?没有理由的话为什么要在一起呢?不,是我自己在要理由吗?空空的肚子开始抱怨了。我现在正在认真的考虑问题,肚子你也要察言观色啊。我转过了头,一边单调的演奏着,一边瞥了一眼电脑屏幕。

    “你会做猪扒饭吗?”

    聊天室里写的话,总觉得印象挺深刻的。自从静和我说话以来,我对疑问句都十分过敏。

    但这句毫无造作的普通的问句“会做……吗?”。有种被电脑那一端的陌生人关心了的感觉。

    如果会做一份六百六十日元的猪扒饭,那么人生会有戏剧性的变化吗?当然,是会变化的吧。我会变成社会中的一员,被某人所需要。能够赚到钱,能够在社会上立足,能够生活。

    现在我应该还来得及回到这样的世界里去。这样一个被人嫌弃的野生的我,也能和别人一样,得到尊重吗?

    刚过二十,不去学校,就应该工作。

    想要成为主人公,想要从音乐中得到些什么,这些都是追逐梦想的行为,但对于我来说,早就过了保质期。所以我不应该拿着吉他,而应该拿起锅子和刀。

    不是会不会做的问题,应该是一定要会做猪扒饭。

    对于静第一次问我的问题,我总是想不明白。虽然当时他可能真的只是疑问而已,但现在想想这绝对算是“攻击”。

    “你在做什么?”

    “你会做猪扒饭吗?”

    两句带着问号的话语在我脑海中盘旋,他们轮番攻击的结果,就是我绞尽了所有脑汁,唔,突然有一种说不清的难受的感觉。和磨牙有些不同,这是全身的不快感,是痛苦的感觉。

    歌词,将来,英雄像,还有猪扒饭。

    “不会做难道有错吗!”

    我停下了歌唱,大喊了出来。想要驳斥那些面无表情的过路人。而他们就像是看到了气急败坏的狂犬一样,躲得远远的。

    他们投来的视线像针刺一样,周围的人在我眼里都像是一只只巨型蚊子。无论谁都是一副懒散的样子,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其中说不定有我曾经的同学,穿着正儿八经的衣服从我面前走过。也许会让人家想起不好的事,也许会一笑而过。如果真的记得我的话,那还算是很幸运的不幸啊。

    接近幸运的,最好的不幸。

    我放下吉他,蹲了下来。

    “嗯嗯?”

    我低下头感觉到头顶有视线。是个老爷爷。在车站前没有见到过他,他就好像是经历过世界旅行一样,带着多彩的帽子。

    他拄着拐杖,像是要看透我衣服里面的东西一样,饶有兴致地盯着我看。

    “有什么事吗?”

    我像是群聚在便利店前的乡下小流氓一样问着老爷爷。老爷爷好像是被我吓到了一样,“不,没什么。”说着就逃走了。急匆匆地,说起来速度还真快呢。拐杖就好像被他当作了滑雪橇一样,前进得相当高速。那个老爷爷算什么啊,可疑人物?可疑人物竟然在街上这么飞速地走着,太可怕了。

    “……哎。”

    我继续蹲着,抱着饿了的肚子。

    不断收缩着空空如也的胃,让胃液翻滚着。

    可恶,忘记吃静做的午饭了。

    就在那天晚上,我和静面对面。让人倦乏的晚上,一直都是这样。

    冬天被暖炉包裹的桌子,如今下面空空一片,要是低下头还能看到对面静的脚的话。静的脚后面和他的面容相反,又黑又脏,还在蜕皮。也许是因为一直站着一直在走动的原因吧。

    桌子中央不知道为什么放着两个木偶。这好像是静收到的土特产,这到底是什么品位啊。无论是送的人还是拿出来装饰的人。

    “今天去食堂之后,被那里的女孩子笑了。头发是不是剪太多了?”

    他摸着前刘海,有些不安的问着。你问帮你剪的人,这实在是让人难以回答。我努力地用客观的眼光看着静。

    唔……怎看都只是头发稍微短了点的静。一眼看过去没有奇怪的地方,只是那张看惯了的面无表情的美型的脸。

    “我觉得还好啊,没问题啊。”

    “那就好。”

    他用手指弹了弹头发之后,用手撑着脸,一边将遥控器凑近电视,换着频道。静是很喜欢不断换台的人。即便如此,别人不断换台的话,他就会有些生气。虽然他不太表现出来,但静还是有很任性的一面的。考虑到自己一直被他照顾,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能理解的,也不觉得生气。

    静改变着频道,当地的电台播放着本周的名人堂。收视率少得可怜,女主持人介绍着某家料理店的店长。说他喜欢冲浪,这种事情谁管他啊。

    “女孩子是在食堂打工的女高中生吗?”

    名字忘记了。听多少次都很难记得人的名字。

    “对。由岐你见过?”

    也许见过吧。因为静吃晚饭的时候会提起,所以感觉就像是熟人一样,不过只去过一次食堂,所以大概没有吧。

    “没见过吧大概。”

    “这样啊,是个很有精神的劳动着的孩子。”

    静好像没什么兴趣,只是淡淡地说着自己的印象。劳动,这个词被我成功地无视了。

    “放学之后就在我们这帮忙,我高中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想过啊。”

    “……………………………………”嗡嗡地,沉默着。

    “而且还是打工没有钱拿。要是我绝对不会做这么傻的事。”

    “……………………………………”啪啵啪啵,继续沉默。

    “果然劳动就要有钱拿才有实感啊。”

    “……………………………………”咔噙。

    这个话题已经超越了我的极限,我的眼中燃起了怒火,脑袋发热。劳动劳动的,烦死了。

    “你这算什么,对不赚钱的我的抱怨?”

    就像是对考生不能说落啊、跌啊这样的词一样,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劳动就是禁语。特别是从静嘴里说出来的话。

    说出来之后,自己也觉得完蛋了。但是我是不会把从二楼丢下去的东西再重新捡起来的。

    因为我什么都做不了。

    听到我的发火了,静慌忙转向了我。撑着脸的手放了下来,他摇着手说:“不是不是啦。”就像是节奏器一样。不知道为什么,这也让我很火大。我知道自己一进入发火状态就会陷入恶性循环。

    “我没有工作,也不精神,还不年轻。”

    “最后那个和刚刚说的没关系吧。”

    “有的啦!不年轻就没有将来了啊。”

    我反驳着静。一点都不凉快。夏天发火会让自己更热还带头晕,我到底是在做什么。静根本没有惹到我,为什么我会如此愤怒,不过如果能很好地克制住喜怒哀乐的话,那就已经不是人类了。那也许就是神一类的存在了吧。

    “我不像静那样伟大,我会因为很小的事就生气。我会在意细微的发言,这样就要被鄙视吗?”

    粗俗的我抑制不住自己,像台风一样不断地诉说着,唾沫从嘴里溅了出来。

    “啊,抱歉。但是我一点都不伟大。很普通啊。”

    “难道你认为我和你一样普通吗!在小学低年级生的眼里高年级生就不普通,是大人!就是这么回事啊!”

    我一边贬低着自己,一边想着发火原来是很难的事情,很容易就会被反驳回去。会就这样陷入深渊,如果有人能从上面看着我就好了。

    “我说啊,静。最近你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说吧。”

    “没什么。”

    “不是没什么。最近,你经常说话说一半吧。”

    我拍了下桌子。一只木偶倒了下来。而我则因为拍的太失败了,手指里渗出了血,疼得我右眼不自觉地流泪了。现在这种情况很容易招致误会。

    “不,没事。”

    看吧,静果然误会了。我并不是因为我们的对话而想哭。

    “说吧。”

    我用高压的口吻说道。我完全暴走了,我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静好像看出了这一点,没有在打哈哈,用眼神问道“真的可以说吗?”。我瞪了回去,快点说,我敦促到,然后静直说了。

    “那我说了。”

    “……嗯。”

    还是算了,我差点就想这么放弃。

    “由岐啊。”

    他继续说出了最近一直没有说出口的话,而这句话却向我袭来。都来不及躲避,不给没有来得及做准备的我任何余地。

    “由岐,你想要做什么?”

    那是白色的洪水。从静的嘴里,白色的液体喷涌而出,淹没了我的视野,听觉,让我说不出话来,像是被冲到了很远的地方一样,恐惧感从过去袭来。

    像是蛋黄部分被戳破,像是没有盖子的瓶子被打翻,像是腐烂了的苹果被爪子抓了一样。保护着我的那层柔软的东西一下子就被戳破了,让我看清了自己已经腐烂到了芯里。

    我并不是在生气,我在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想做的事。不,我是很喜欢吉他,但并没有想要靠它吃饭,这点之前也说过。

    静的话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形状。像在水中摇弋一样,声音不断扩散开来,堵住了我的耳朵。静好像又说了什么,他继续不断地说着。而他所说的话题绝对不是被女高中生嘲笑了,或是在电视里看到了有趣的节目,绝不是这种温和的内容,而是关于“你想做些什么?”。

    这是我自找的,但我却装作没有听见。

    我完蛋了。

    我这么想着,等我察觉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冲进了夜色之中。

    就算是失踪也好,我奋力地奔跑着。

    我像是离家出走的少女一样,就这样冲出了公寓,毫无目的地再大街上游荡。小腹有点痛,所以也跑不了了。我已经空白了的脑子里想着是去高中时代的朋友家里呢,还是回自己家呢,但什么想法都被车灯的光芒所照耀,消失殆尽。啪嗒啪嗒,在夜晚的道路上听着自己走路的声音。有些可怕。

    “没想到我竟然会这么轻易就逃走了。”

    这是我自己的事。但说出来,真是让人崩溃。多么廉价的自尊心啊。

    但这和平时有些不同。是被逼迫了的感觉呢,还是其他什么呢。

    “唔……那,就当作,是猪扒饭的错。就这么决定了。”

    你会做吗?这样一个疑问拨动着我的内心。

    左右摇摆不定的重心。它抽取了我的中心那根最重要的骨头,静。是骨气。虽然想说的很帅气,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夜晚,街上鲜有光亮,因为是乡下,无论哪里的店都关得很早。虽然还没到酒店,但这里就像是没有人烟的海边一样。没有蝉鸣,街上也没有了动物活动的声音。半高不高的大楼竖立在两边,就像是积木支撑一样。现在总感觉很容易就能摧毁了一样。

    夜空中的云,像是被印刷出来的景色一样。真是没有一丝风的夜晚啊。因为热气,让我有些烦躁,所以我才会从静那里跑出来。路上亮起了微微的光,光线就从我背后传来。我不经意地一回头。看到了骑着自行车的人影,我并不想看清他,但我还是看清了。是静。

    我本来想着,如果被找到的话就马上逃走的。按照静的性格他肯定会马上道歉的。但这并不是静的错,而是我的错。所以我要逃。

    逃亡的犯人不可能是正义的。静是正确的。所以我没有马上回公寓。

    没有目的地,只是不断地往前走。我看到了偶尔会和静一起去的书店。很少晚上一个人出来,所以没有注意,这里是我经常走的地方。

    跑了那么久,却没有到我不熟悉的地方。我哪里都去不了。有个看不见的项圈束缚着我,事实上就像是被绳子牵着一样。我不是主人公,而是宠物狗。

    “不过,我现在的确挺像是静的狗啊。”

    白色的洪水已经退去,我冷静了很多。与四周炎热的夜晚相反,我的内心拔凉拔凉的。因为洪水的冲刷,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剩了。我什么都不想做。

    就像是被白炽灯吸引的小虫一样,我走向了书店。店上挂着“各务原书店”的牌子,这家店,估计还没有过了收费桥另一边的大型书店的四分之一大,是一家很小的书店。里面一台很久的空调咔嗒咔嗒地运作着,甚至有点冷。就在这样冻结了的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等味道。

    坐在柜台里的大叔看到我进去吃了一惊。

    怎么了?难道我在哭?我用手指轻轻擦拭了下面颊。虽然前面脸上都是汗,但现在已经干透了,并没有新的液体流下来。还是说我的发型太乱了,或者表情很可怕?

    虽然很想用镜子确认一下,但我才不会随身带这种东西呢。还是不管他了,我走进了店里。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个客人在,好像是高中生一样的人站在书架前转悠。而且是在兴趣一栏前面找着什么,也许是对园艺或者登山感兴趣吧。

    我缓缓从那个高中生样的男孩子背后走过的时候,他慌忙地回了头。然后像是在确认一样,睁开眼瞪着我。

    “怎么?”

    不仅是收银的,连高中生都这样看着我。那个举止很奇怪的高中生说:“不,没什么。”然后转移了视线,“不好意思。”很公式化地道了下歉,然后没有再看我,冲出了书店。

    “怎么回事啊。”

    我有这么可怕吗?他拿着的书也没有放回去,而是掉落在了地上。书的名字叫《黑白棋的获胜方法》?

    我拾起高中生掉落的书,哈的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

    像这种郁闷的时候叹气能稍稍排遣一下心中的苦闷,怪不得大人的呼吸总是这么消极。即使呼吸了那么多氧气,还是那么痛苦。

    高中生离开了,店里就我一个客人了。而且还是个冷冷的客人。即便如此,空调还在运作着,大叔也还得看着店。这些大叔们很厉害。是这个世界所必要的。而这里所有的书也都比我要来的有价值。

    不经意走进这家书店,我被价值和理由包裹着。这比空调的功率太足,让我有些寒意这件事更糟糕。

    所以我逃到了没有书的地方,在厕所旁边的文具用品的暑假,上面放着各式各样的箱子。定睛一看,里面有一种叫水晶拼图的立体拼图,有苹果有土星也有心形的。虽然上面摆放着的都是完成品,但这种小物件的拼凑结合,对我来说都太过耀眼了。我最无法直视的就是心形。虽然不知道心是什么形状的,但爱应该就是那个形状。

    我望了望店门口。大叔已经不再看我了,那个进店门都会撞到头的高个子也不在。完全没有觉得自己在被追着。

    也许觉得正好,就当是丢了只小狗处理了吧。喂喂,这样就好了。静原本也是因为爱情的惰性才收养了我这只小狗的吧。而我竟然带着项圈拽着绳子就这样冲上了大街。我自由了!然后被比自由多三百倍的寂寞所包围着

    “……咳咳。”

    喉咙里传来一阵焦味,我不禁咳嗽了几下。

    汗水已经干涸的肌肤开始感到寒冷,身体也凉透了,有一种从游泳池出来就马上冲到了空调房间里的感觉一样。出去吧。

    像是洗完澡没有擦干头发一样,前刘海贴在了脸上。我低着头走向了书店的门口,头发就像是空中生长出来的树林一样遮挡着我的视线。期间,我才发现我没有穿鞋子。

    因为在水泥地上奔跑,所以脚趾尖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而且上面都是擦伤和划伤,现在还渗着血。把两脚并拢,甚至感觉有些开心,这样的我已经无药可救了吧。

    踏着有些恶心的脚步声,我正要走出店门,却被装作没有看到我的大叔叫住了。他站起身,有些慌张。

    “客人,那个,钱。”

    “诶?”

    被这么一催促,我才发现手上还拿着书。把那个高中生掉落的书拾起来的时候忘记放回去了。这么正大光明的走出去,应该不会被当作是小偷的吧。

    “啊,那个,没什么。”

    “哈?”

    我并没有要想买,只是懒得再回到书架前了。最重要的是越到店里面越冷。我已经怀念念外面的热气了。

    “给,那么,谢谢。”

    我把这本书放到了柜台上。然后哐的一声……哐?不是放书的左手,而是右手边感觉到了振动和响声。哐。

    大叔的眼睛也循声看了过去,我将视线往下看。原来是原声吉他撞到了柜台。冲击的余波仍未散去。

    “……………………………………………………奇怪?”

    我没有带钱包,而是把吉他带了出来。我现在才发现这一点。而且吉他还没不是放在箱子里的,而是直接拿在手上的。几乎可以当武器用了。

    离家出走的少女没有选择钱包竟然选择了吉他。

    ……这!这就是大叔和刚刚那个高中生害怕的理由啊。

    我感到大叔投来的白眼,很疼很疼。大概是误会我是故意要撞到收银台来威胁他吧。我慌忙摇着手,解释道:

    “不,那个我不是也不是来砸店的。”

    大叔看我的眼神越发的奇怪了。大叔瞪着眼睛,好像在说我从来没有这种想法。我做的动作实在是太夸张了。

    我有些无地自容。于是我把书放在柜台上,就这样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在夜路上奔跑着。可恶,这样一来我除了没有偷书,其他什么坏印象都有了嘛!什么冷静了很多啊,这个笨蛋!

    “我在做什么啊我在做什么啊我在做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

    之前说小腹很痛跑不动简直就像是在说梦话一样,因为羞耻心和对自己的愤慨,我跑得飞快。因此我都没有注意左右,而是直直地冲了出去,更没有在意脚边的碎玻璃和小石子。整只脚就这样踩在地上,因为没有穿鞋,踩地的声音很轻很轻。

    咻咻,脚步身就想影子一样薄。一无所有的我连脚步声都没有了。感觉就好像是有人同情我一样在我身边一起跑着,但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向左右看,前方也因为刘海的关系让我看不太清。

    脚趾摩擦着地面,我不断的跑着,缓缓地,我跑回了人行道上。但我右手的吉他却总将我向车道上拽。

    原来如此,和我一起跑的就是它啊。那个像是丢掉用完了的餐巾纸一样的轻轻地脚步声,原来是吉他的啊。

    “但是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摇滚巨星在二十七岁就会死,但反过来想至少能活到二十七岁,也就是说,这个不是摇滚巨星的我在二十七岁前死了也不奇怪!应该说要是没人管我,我三天就会饿死的!所以要逃到人行道上。

    一只手拿着吉他,在镇子上跑得我看起来就像是拿着弓或者枪的未开化原住民一样,但是附近的住民请不要报警啊。爸爸妈妈,请不要哭泣,放弃吧。

    夜路没有尽头。无论距离有多么短都没有终点。就好像是一开始就全力赴跑了起来的马拉松一样。绝对赢不了。脚总会不听使唤,到时候我可能就会很难看地倒在地上吧。

    大楼的车库里驶出了黑色的轿车。车灯照着我,司机皱起了眉头。跑着跑着,夜里又起了风,空气一大片一大片地打击着我。耳朵里响彻着风的声音,什么都听不见。行人用的红绿灯是绿色的,绿色的还是绿色的。把以前缺的全部跑掉,应该说是接受着远方传来的信息,我不断穿过着没有车行驶的道路。

    ……但是,那个什么。可恶。

    没有脚步声,什么都没有,所以觉得自己可以一直跑下去。

    但已经累得快不行了啊。

    但无论怎么想我都还是在跑啊。

    我的呼吸开始紊乱,眼前有些晕眩,吊坠在脖子前摇晃,吉他的弦也发出了锵锵的声音。我还担心着是否会因为喘不过气而发不出声,不过在我决定要喊出来的瞬间,大脑和喉咙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一样。自己都知道自己翻了白眼。我就这样叫了出来。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我——啊——到——底——啊在做什么啊—一!”

    我在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一边叫喊着,一边想起了老电影里的主人公。

    阿甘不断地奔跑着,并找到了路。

    我在这六年不断奔跑着,至少脚下的也是路。

    动不了了。完全动不了了。啥、哈、啥、哈,听见附近有五六条狗的喘息声。根本无法相信这都是从自己嘴里传出来的。

    唇的左端到右端吐出的气完全不同,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我倒了下来。倒在了田野的中央。口中有一股泥土的味道,缺乏运动的两腿支撑不住了,肌肉还在颤抖着。就像是正在被解剖的青蛙一样。半夜的世界是黑暗的。啊,这是因为我闭着眼睛。

    但是我已经没有睁眼的力气了,脸部只有不协调的喘息。哦呜呜呜呜呜,从喉咙里发出了震颤,想吐。腹部像是被人一直踩着一样,有一种沉重的压迫感。啊,诶,那个,像是被电击了一样,浑身抖个不停。

    我亲吻着大地,很有可能会有蚯蚓钻进我的眼睛或者鼻子,这点让我很厌恶。

    在奔跑的途中我决定要一直跑到天明,就这样不断挥动着手脚。当然,没有人能够一直全力地奔跑的,像这样倒在路上已经有五六次了。我一直压抑着自己想吐的感觉,身体蜷缩在一起就像是独角仙的幼虫一样,感觉着大地的温度。即使到了晚上地面还是如此的温热,像是睡在了温暖的垫子上。大脑被热量所怀抱,像是要被孵化了一样。这么想着,我慌忙站了起来,靠在了电线杆上。

    在倒下来之前我还望了下天空,东方的天空已经微微亮了起来。奇怪,黎明应该是在西边的吗?我还是搞不清楚东西。

    话说,真快。早上来的太快了。时间是不是被加速过了啊?

    我就像是一辆发动机仍在转动但却停下了车地汽车,突突突,肩膀颤抖着。

    这样奔跑,我到底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即使跑得筋疲力尽也没有得到什么感悟,没有人生的启明星,有的只是那几乎让我无法站直的疲劳感和缺觉造成的头痛。

    没有丝毫满足感。我像是鸣叫了一个夏天的蝉一样,满身疮痍地倒在了地上,参加奖的奖品只有大地的味道。吃了美国女大学生做的蝉巧克力的记者在新闻中哭着说“一股大地的味道”。

    “可、恶、啊——”

    跑了一个晚上,都没有在夜路上和静相会。那家伙绝对不会出来找我的。他肯定认为我饿了累了就会回到公寓里去的吧。可恶,真是尖锐。肚子饿了。回公寓洗个澡,睡上二十个小时。现在如果睡下的话,明天就能睡眼惺忪的迎接明天的黎明了。

    “哦?”

    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腕。手腕感觉到了坚硬的手掌的感触,有一种自己被接上了电源的错觉。全身痉挛的感觉停住了。

    “哦、哦、哦?”

    那只手不断拉着我。田地里留下了我被拖动的痕迹。难道是强行绑架?盈利性绑架?还是最近流行的环保精神,要除去人类垃圾?不管怎么说,这个拉我的人绝非出自善意。

    我有了觉悟,抬起了眼皮。进入眼帘的是黑色的衬衫。然后握着我纤细手腕的是长满了毛的大叔的手。

    我拾起头,看着前方的人。

    “奇、奇怪?”

    是地主大叔。是我每天早上弹吉他的空地的地主。是骑着女式自行车来追赶我的大叔。他发现我醒了,一边掩饰着浮肿的眼睛,一边用黑豆一样的眼睛俯视着我。然后说出了中年人特有的说话方式。

    “如果在这里睡的话,会给别的土地带来不幸。”

    大叔说着相当正确的台词,并没有停下拽我的手。虽然想一挥手就逃走的,但两只脚却不听使唤,所以我就这样乖乖地被拽着。但至少还是把头抬了起来,为了不吃到土。

    话说,大叔也不会随便踏进别人的土地吧。而且还把我和吉他当成了锄头拖着。像是要把土地上种植的农作物全部割掉,这样真的好吗,我不安着。

    就这样,我越过了三四片田地,被别人这样拉着总是有些不安的,所以我决定开口提问。

    “那个……”

    “什么事?”

    “你真早啊。”

    对于现在的状况,我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所以脱口而出了这样偏题的感想。大叔用鼻子哼了一下说道:

    “因为年纪大了。”

    然后,我们的目的地是我看惯了的矮矮的铁丝网。那是我一个人的武道馆。虽然是随性的在跑,但还是很本能地跑向了这里啊。

    为了防止野狗进入的有刺铁丝网的高度正好到我的脸部。这难道是大叔准备用来拷问我的刑具。名为,手上的东西不知道钩到了哪里怎么也前进不了作战。

    “那个。”

    在铁丝网前,我屈服于了恐惧,决定向大叔求饶。

    “什么事?”

    “请不要弄疼我。”

    “不要。”

    大叔不禁抓住了我的手还抓住了我的脚,像是飞机场的行李一样,噌的一下把我丢了出去。虽然我越过了铁丝网,但“哇”的一下我受到了惊吓,背部撞到了地上。为了保护好吉他,人撞得非常的疼。

    “疼疼疼疼……石头刺到背了。真是的,平时请你稍微整理一下嘛。”

    “你一直随便使用这里,还好意思说。”

    长着一副会背着**上山打熊的脸的大叔,在铁丝网外很厌恶地说着。他的视线就像是看着动物园里德奇珍异兽一样。

    当我正打算起身反抗,大叔伸出了手指着我,像是在制止我的动作一样。

    “你只可以在这里弹吉他。不要给别人的地添麻烦。”

    大叔有些厌烦地说着这样并不是否定的话语。

    我依旧倒在地上,牵动着视神经,盯着旁边的大叔看。

    “……真的可以吗?”

    大叔没有回答,露出了大人们典型的成年人表情,然后沙哑的说着。和脸颊上的两块肥肉不同,他发出了细细的声音。

    “五六年都不做别的事情就在这里弹唱,我对你真的是佩服到没话可说了。随你怎么样啦。”

    这么说着,大叔消失在薄薄的黑暗之中。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有些佝偻。突然被允许了这种事情,我目送着大叔离开。这么一大清早他来这片没有任何作物的土地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呢?难道是来听我的演出的?……不不,这不可能。

    我支撑起了身体。用手指拨弄着头发,掸去了身上的泥土。衣服上都是泥土,就像是从地里出来的蝉一样。全身都是土地的气息,什么时候自己会有化妆的气息呢。

    两腿肌肉的跳动好了很多,除了有时候会疼,还算比较正常。脚背陷在地面里。我用指尖拨弄开来,然后巩固了一下地面。

    “诶嘿嘿。”

    我笑得很邪恶。抱着吉他把脸凑了过去,像是有些发痒的笑声一样。因为睡眠不足而一直处于梦境的感觉,和追求着黎明之光的心中的不安也都消失殆尽,而飘忽感依旧。

    结果。结果。无论是题目还是哲学,是领悟还是决断。

    什么都好。无论什么形式,就算是别人给的也好。

    人类就是这样的存在。

    就算糟糕的大炮,多发几弹也会中。静,也就是这么回事。

    我的人生,从未放弃过自己所幻想的东西。虽然没有实现过一个梦想这点是非常致命的,但无论哪一个想法都是那么的强烈,从未舍弃过,而是当做了沉重的行李背负着走着、跑着。这也许能算是美德吧。

    “……怎么样了?”

    主人公做到这一步差不多该报名字了吧。

    地球上有上一半多的主人公,大街上一扫也能出来一堆。

    这种飘忽的感觉好像让我心中的重担放了下来一样。宇宙。在宇宙中遨游的话,无论背负多少重担感觉都能行啊。没有空气这种事,靠耐力就行了。试图生活在这个有空气的世界里已经如此痛苦了,那么要在没有空气的世界里生活,肯定一样痛苦吧。

    “啊、啊啊啊啊。”

    我冲着天空大喊。这样一来,就觉得今天也有了干劲。

    天空像是要发出呻吟一样,在薄雾中透着淡淡的光芒。

    不知道哪里响起了乌鸦和蝉的叫声。没有电线没有树,但却着实生活在这里的某处。

    黎明还没有到来。但,光明一定会照耀到我这里。

    在此之前就一直在这个世界闲散与消沉的不肖·三叶由岐。

    我与乌鸦和蝉成为了三人组,各司其职了起来。

    “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放弃的”

    “我卷土重来了,车站前!”

    早上的车站要比白天的人要多得多。即使外星人攻过来也会亳不夸张地以为这里是人类大杂烩。

    今天是第一次早上在这里演奏。

    这里有足够的听众。因为我赤着脚,脚上沾满了泥土,就像是从森林里跑出来的猴子一样,所以大家都避开我走着。在这人山人海的狭小街道上,人们竟然还会特意走到另一边去。

    如果我穿成这样和静走在一起的话,他肯定面带微笑为我开路,然后把我丢到自助洗衣房里去的吧。

    多亏大家都避开了我,我才能找到一个固定的位置。我拍掉了原声吉他上的土,让后把它在头上挥了一圈。摆好架势。明显超过了车站和电车容量的人流不断涌进了车站,我瞥了他们一眼。闻到了汉堡的香味。

    肚子饿的时候对这个世界特别的敏感。像是迷了路,浑身弄得脏兮兮的小狗一样的我,连嗅觉也变成了狗。就连已经看习惯了的东西,现在也有些不同了。唔唔,我哼了两句,准备开唱。

    装饰在车站前的金武将,脸沐浴着朝阳,秃着的头在太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将在路上捡到的一个被海带丝一样的脏东西缠住的空罐子放在了脚边,因为没有吉他箱,所以只能用这个代替了。

    因为我逃避着别人的评价,所以从来都没有放这样的东西,但今天不一样。

    要说契机是猪扒饭的话题的话,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但是,我下定了决心。

    现在的心境也许过了三天就会消失,但我如今着实站在地面上,我要在这里唱歌。用吉他代替造成的寒喧,让它尽情地响彻。车站二楼电车的声音消失了,像要撕碎路人的耳朵一样。

    吉他的声音像是对着人堆里丢了一块石头,非常恶劣。

    大家为了避开我.人流向另一个方向凹了一块,如同鱼群一般。明显被讨厌了。但我毫不在意弹完了前奏,

    “咻。”

    我狠狠地挥动了空气,然后深呼了一口气。

    放声唱了出来。

    竭尽了自己的体力,歌声让我的身体左右摇晃。右脚、左脚都支撑不了这幅蹒跚的身躯,重心不断地晃动着。就像是快要倒下来的棋子一样。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状态,虽然我没有喝酒,却有种醉了的感觉。即便人那么多,但是没有人认同我,大家都只是惧怕着,这也别有一番趣味。太开心了。这让我甚至有些不安。

    其中,有一个大叔不断道着歉从人流中横传了过来。是平时会路过这里的,没有干劲的大叔。

    大叔终于穿过了人群,来到了我的面前。没想到我的音乐竟然有吸引这种大叔的效果啊,我一边唱着一边疑惑着,大叔看了看我脚边的空罐子,然后往里面丢了一枚五百日元的硬币。金属撞击的声音,即便在人群混杂的声音之中,还是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看到硬币准确地掉进了空罐子里,大叔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车站的入口。没有对于那五百日元和我的琴声有任何的评价,更没有鼓励的话语。就这样从我的眼前离开了。疲惫的表情一成不变,现在他的双眼依旧是半开半闭的状态,好像什么也看不见。

    我茫然地望着他的身影,“啊!”话说刚刚那个大叔是!

    “老师!”

    我面对着湍流的人群,停下了口中的歌声,大声地喊道。那是初中时候那位四十多岁的班主任,如今也五十几岁了,即便如此我还是认出了他。

    老师混入了人群,渐渐消失。但他的手却伸了起来,像是人群里的一颗萌芽,挥动了一下。当年面对着那个在调查表上写了英雄二字的我,他也是如此挥着手,说“加油”的。

    如今已没有当年的愤慨,另一种情绪在心中扩散。

    “……竟然认出来了。”

    我每天都能看见恩师的面容,但竟然只有在肚子饿得时候才认得出来。真是学生失格啊,不过这样的词只适用于中学的时候吧。老师丢了五百日元给我以示同情。这和那天对我说“加油”是一样的吧。无论哪件事都不会动摇我。

    我唱的比刚刚更加激情了,因为老师给予的动力我继续唱着,这时又看到熟人了。

    是讨论胸部的学生三人组。其中那个长着痘痘的脸有些娘娘腔地指着我,然后对他右边有些胖胖的男孩子说着话。想象着他们满脑子都是胸部,那么现在所说的悄悄话也让我有些不爽的感觉。

    “披头士大姐,今天早上就在啊。”

    他们说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名字。自称了解胸部的柔软的痘痘男,在我面前经过的时候,往空罐里丢了十元硬币。硬币顺着罐壁掉了下来。重叠在了五百日元上。

    “别耍帅啊。”

    左边那个比较瘦的男生用手肘轻撞了他一下。痘痘男笑着勾着左右两人的肩膀离开了。大人们望着他们,感觉有些困扰。不过他们并不在意。

    哼哼地哼着歌的双唇扬了起来。

    为了提高自己的价值,丢了十元。

    有什么不好的,真是的。

    我也是为了自我表现才来到这里的。让吉他来陪我做这种事实在是有些抱歉,但我继续弹奏着,拼命地想着如何为自己开脱。

    我向你发誓。

    我再也不会让你如此无为,只是哭泣着。

    Whilemyguitargentlyweeps

    我走向了静工作的食堂。我目送走了所有早高峰的人流。并将今天的成果握在了手里。

    经过附近小学的时候,游泳池里传出了正在上体育课的孩子们热闹的欢声。原来因为看了电视,而对跳水这项竞技非常感兴趣,所以在游泳池旁边搭了高台,从上面跳进了深水里。即便如此水还是太浅,差一点我就撞得面目全非了。

    呜呼呼,我回忆着人生中丢脸的事,一边向右拐了。虽然身上的汗水让我想要直接冲进游泳池,但如今这个对可疑人物非常严厉的社会,让我不得不自重一下。

    走在任何生物都会融化掉的炎热大道上,我径直地走向了静所在的食堂的入口。停车场很窄,里面只能三台车,店外装饰的样品也渐渐泛起了黑色。味增猪扒看起来就像是味增块一样。

    道路的一边停着一辆小的外卖车。因为几年甚至几十年都在和日光作斗争,所以它早已被晒得黄黄的了。

    北本食堂。招牌老的已经掉了漆,上面的字也看不太清了。

    我记得这家店就算是夏天也不会提供茶水的,所以我跑到停车场的自动贩卖机边,打算买茶喝。但看着手中的钱,还是放弃了。

    我不可能跑到店里去唱歌来赚饭钱啊。

    我精神抖擞地靠近了自动门。门打开了,上面的风铃响了起来,发出了让人心旷神怡的声音。就像便利店门口的提示音一样,店里的人抬头注意了进来的我。要说店里的人,其实就是在里面厨房穿着白袍工作着的静。

    拿着菜刀切着什么的静看我进了店里,突然停住了手。和静一起看向了门口的大婶,觉得静怪怪的。

    我也不能一直都杵在店门口,所以我径直走了进去,坐在了空位置上。和停车场一样,店里也很狭小。除了入口边上是六个人的座位,其他基本上都是两个人的座位,大约有五个左右。

    大半的位置上都是在附近工作的男性,他们闷头吃着饭。因为停车场里面没有车,所以他们大概是走路过来的吧。像我这样一副休闲装还满身是土拿着吉他的赤脚女人,让这家店有一种车站边小面馆的感觉。而且还赤着脚。所有的客人都停下了筷子抬头看着我。说不定我被当成了客人呢。

    我坐在了离厨房在最近的柜台边。柜台边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将吉他放在了旁边的座位上。然后说道不好意思,让里面的大婶为我准备了茶水。

    然后静就端着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啊,没有飘着热气。他们有很关照我,茶杯里的不是茶而是水。我一口气就把它喝完了,然后又把杯子伸出去说道:“再来一杯。”

    静面对着我的任性,露出了让人怀念的笑容。

    “哟,好久不见。”

    我举起一只手,很爽朗的和他打了招呼。好久不见,这句话听起来真的像好久没有见面了一样。

    “的确。自从我们同居了以来,第一次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呢。”

    撇了一眼厨房里的大婶,静笑了。虽然不知道那是老板还是同事,不过这样和客人聊天是不是会被骂呢?

    不过,稍微讲会话也不要紧的吧。毕竟是和恋人的再会啊。

    “你有没有彻夜来找我啊。”

    这么问道,静那张与睡眠不足无缘的英俊面庞左右摇晃了一下。

    “我相信你饿了就会回来的。”

    “你当我是小孩子离家出走啊。”

    其实更像是擅自冲了出去,到了吃饭时间,肚子咕咕叫就回家的小狗一样。小狗这样的行为,不是离家出走,而被称为了散步。

    “我相信你会回来的。”

    他轻启朱唇,发出了风铃般爽朗的声音。轻易地说出了这种让人害羞的台词,不知道他本人是否有这样的自觉。不健康的我对恋爱病毒的抵抗力很低,但我感觉静却不同。

    不过,的确如此,就算下定了决心,我也只能回到静这里。

    就是这样吧。不可能全部变样的。

    “由岐你才是呢,你做了些什么呢?”

    为了装作在工作,静一边为我倒凉白开,一边问道。这句问题比起你在做什么,要让我轻松得多。不过现在的我却能毫不迷茫的回答出来。

    “我一直在跑,一直到黎明。”

    “阿甘吗?”

    “对对。”

    因为我们一起租了片子看。回想起两个人在电视机前看电影的祥子,我就笑了出来。我总是看到一半就睡着了。而静则在一旁继续看着。

    “由岐一直都这么青春啊。”

    “这是我的优点啊。”

    “那么,你不会想喝完水就回去吧。要点什么?”

    然后我竖起了食指,告诉了静我一开始就想好要点的东西。

    “猪扒饭一碗!”

    “……由岐你有钱吗?”

    现在日本连小学生都有零花钱,会被问这个问题的成年人实在是少之又少。这家伙真的把我当成了被资本主义囚禁的动物了吗?

    可恶,我决定反击。

    “有啊。看吧。”

    我伸出了右手,张了开来。手心里的五百日元掉落了出来。静慌忙伸手接住了。

    “这钱?难道是拾金不昧之后别人给你的回礼吗?”

    “你啊……这是我弹吉他,路人给我的。”

    虽然这么说,不过就是老师和那个中学生和寥寥几位路人。还有那么那么多的人,都没有正眼看我一下。不过老师同情我丢下的五百日元是大头。差不多就这样吧。

    但我觉得这些钱,要比我高中打工挣的钱更值得自豪。

    数完了硬币,静掰着手指。

    “还差四十日元哦。”

    “我是常客啦,就记在账上吧。”

    静看着说谎不打草稿的我苦笑着。

    “你还会来吗?”

    “会的。我要用自己的钱来这里吃猪扒饭,为此我每天都会努力的。”

    静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然后快步回到了厨房,看来他也不得不开始工作了。

    我恶作剧般地再一次叫住了他。

    “我会稍微去工作一下的。吉他也会继续弹的。”

    静像是吃了一惊似地,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抿着唇,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我。

    “我都会做的,会努力的。”

    “嗯。”

    静没有对我说加油,也没有说期待。这样就好了。

    我对着回到厨房里的静,喊出了爱的告白。

    我把手放在了桌边,喊出了两句自己创作的歌词。

    “我,猪扒饭不会做!所以,你必要!”

    所有客人和店员都看向了我。厨房里的大婶也看了过来。头顶上电视机传出的声音像是蝉鸣一样充斥着店里。

    静刚开始吃了一惊,然后表情恢复了缓和。他用那独特的笑容看着我。

    “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

    真是好吐槽啊,静君。我撑在了桌子上,看向了右边。

    像是梦境一般,我嘿嘿地笑了出来。因为桌子的冰冷而冻结起来的汗水融化开来,再次流淌了下来,划过了面颊。我舔了舔,成的。说不定是眼泪呢。

    “嘿嘿嘿。”

    我抱着眼前的吉他,用手弹了几个音符。回去了之后一定要好好地打磨干净,我暗自下定了决心。

    在我的心中洋溢起了一种冬日的温暖。就像身陷幸福的梦境一般。我带着这样的好心情再次迎接着外面的阳光,可能会被现实的酷暑所击倒,但被这种可以改变一切的氛围所包围,虽然害怕这只是错觉,可我还是选择相信。

    虽然我还是没有变。还是静的小狗。如果没有他的话,我就活不下去。变得只为这种如同错觉般的氛围。

    “诶嘿嘿嘿。不要在意细节。”

    有什么不好呢。

    反正还年轻,还能背着沉重的行李奔走。

    吃饱了饭,我蹬着地面。

    我不会抛弃梦想。

    我要背负着梦想,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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