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去」与「逝」同样都是升天
【门票由我来准备。我会把门票贴在车站前最右边的公用电话亭中、T市电话黄簿的最后一页，到时直接在S校里面集合，请穿着动物道具服。】
单身公寓的狭窄空间中，他坐在电脑荧幕前面，将写好的电子信件发送出去。
距离举行仪式的预定日期没剩几天，原本以为可能找不到志同道合的网友，想不到收信夹一口气涌入了二十几封回信。
【召唤仪式的具体内容大概是？】
甚至连留言版上的问题都一一回覆。
【具体内容只对希望参加的网友公布，绝对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伤害。】
不知道有多少人志愿参加。
每一封电子邮件似乎都隐藏着各式各样的愿望。
他想要实现的心愿只有一个。
——让女友清醒过来。
女友的笑声、小手的温度。
柔软的胸脯贴在背上的触感、滑顺的发丝、耳畔的吐息。
十年前的种种至今仍历历在目。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将填充玩具召唤出来。
就算召唤失败也无妨，召唤仪式一定能让她重新睁开双眼。
午夜时分的单身公寓，键盘的咪哒声不绝于耳。
☆
午夜过后的盥洗室安静无声，气氛相当肃杀。
地点是如月家的洗脸台前面，镜子下方摆着一只电子时钟。
数字无声无息地翻转，显示「2：00」。
「恶魔熊熊，听得见吗？」
穿着小花睡衣的由莉绘朝着镜中说话。
两条辫子早已解下，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单薄的肩头。
没有回应。
——为什么不回答？
回归魔界之前，恶魔熊熊曾经表示只要在午夜两点对着镜子说话，他就会出现在由莉绘的面前。
「恶魔熊熊，快点说话！」
就在由莉绘第二次开口的时候——
「找我吗？」
镜面突然泛起了水纹，白己的影像很快地就被泰迪熊所取代。
「好久不见了，由莉绘。你好像很疲倦的样子。」
在外面晃了一整天，不累才奇怪。可是为了跟恶魔熊熊交谈，由莉绘还是硬生生地撑到现在。
对于体力不济的由莉绘来说，今天真是一大折腾，心脏病没因此发作，也算是一大奇迹。
——现在都已经是半夜两点了，我的脸色当然不太好看。
不过这句话倒是没说出口，由莉绘不习惯在他人面前示弱。
「会吗？你想太多了。」
由莉绘双手交叉在胸前，下巴微微扬起，语调十分做作。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由莉绘朝着瘫在脚边动也不动的物体踢了几脚。
填充玩具的视线随着由莉绘的动作往下拉，脸上旋即出现惊愕的神情。
「这、这个人是谁？」
「僚。」
「僚？真可怜，居然成为女装SM的牺牲者。难、难怪你会这么疲倦……他的胸部是什么东西撑起来的？矽胶吗？」
躺在地上的人虽然穿着蓝色条纹的男性睡衣，模样看起来却活脱是个美少女的模样。只见她全身上下被缎带和绳索捆绑起来，倒卧在盥洗室之前的地板上。
吃过晚饭之后，由莉绘以举行睡衣派对为由，强行将僚留了下来。洗过澡之后，再让他喝下掺了安眠药的饮料。
也就是说，僚已经整整睡了五个小时。
由莉绘担心附身的幽灵趁机出现，不过即使把僚的身体五花大绑，心里面还是忐忑不安。
光是将在客厅里面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僚拖到盥洗室，就已经把由莉绘给累坏了。
「不是矽胶，也不是垫片，这是附身在僚身上的幽灵干的好事。」
「嗯，僚的身上果然有某种东西，看起来好像是年轻少女的灵魂。不过跟所调的幽灵不太一样，总觉得她好像有满腔的遗憾无处宣泄。僚怎么会惹上这种麻烦？」
由莉绘不回答恶魔熊熊的问题，直接切入重点：
「我希望让这个幽灵回到魔界。」
「好，我去找死神来帮忙。」
「没时间了。」
「放心，一下就回来了。地狱、天国和魔界彼此为邻，大家都是好厝边。」
「我要你立刻把她带回魔界。」
由莉绘的语气一沉，周围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氛。
疲倦加乘了心中的怒气，眼看着就要爆发了。
不过恶魔熊熊倒是很镇静。
由莉绘生起气来固然可怕，不过隔着一层镜子，量她也拿自己没奈何。
「不要开玩笑了，恶魔不能随便把人的灵魂带回魔界，这么做是违反规定的。」
「没关系，我来想办法让你非把她带走不可。」
由莉绘朝着镜中伸手，一把抓住恶魔熊熊的脑袋。指尖接触镜面的时候，明净的镜面突然起了一阵黑雾，什么感觉也没有。
「哇——！哇啊啊！哇——！」
——咦？抓到了吗？哇，手真的伸到镜子里面了耶！我好像梦游仙境的爱莉丝喔！
泪流满面的恶魔熊熊拚命地挣扎，却还是被由莉绘强行拖出。
只见恶魔熊熊小小的身躯逐渐实体化，最后「啵」的一声，整个身体都被拔了出来。
「呀啊！」
由莉绘觉得自己好像在拔萝卜一样。
「呀！」
使力过猛的她脚下踉跄，一屁股坐在僚的身上。
即使安眠药的效力还未消退，被由莉绘的大屁股这么一坐，睡梦中的僚还是惨叫了一声。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恶魔熊熊一脸茫然，似乎无法接受自己的命运。
「我哪知道啊？大概是刚好遇上关键时刻吧！」
紧抓着恶魔熊熊不放的由莉绘开口回答。为了不让恶魔熊熊逃走，由莉绘双腿往下一蹬，顺势从僚的身上站了起来。这个动作又让僚惨叫了一声。
「是、是快到了啦，不过还不算是真正的关键时刻……而且现场又没立起镜中镜……由莉绘，你真的是人类吗？」
「没礼貌，我当然是人类！」
「呜呜呜！太可怕了，由莉绘比恶魔还更可怕。恶灵退散！恶灵退散！」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恶魔熊熊浑身发抖，连抓着他的由莉绘都感受得到明显的震动，这种感觉真的有点像消除肩头酸痛的电动按摩器。
——说不定是个商机……
这个念头当然是一闪即逝。
恶魔熊熊胆战心惊的滑稽模样着实让由莉绘很想好好地把玩一番，可惜现在不是享乐的时候。
「动作快一点，否则到时回不去了我可不负责。你不是说地狱、天国和魔界彼此都是好邻居吗？快点把那个幽灵带回去！」
「是、是没错啦，你先放开我好吗？」
由莉绘松手的同时，恶魔熊熊立刻飞也似地朝着镜子飞去。
「想跑！」
由莉绘伸手一抓，却只碰到缠绕在恶魔熊熊脖子上的缎带。
结果恶魔熊熊直接撞上镜子，发出一声可爱的哀号之后，贴着镜面缓缓滑落。
同样的动作重复好几次之后，恶魔熊熊无力地降落在水龙头之上，然后坐下来抱头痛哭。
「不行，还是进不去，非得等到关键时刻才行。为什么？为什么由莉绘能轻轻松松地就把我抓出来？」
「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快点动作啦！」
由莉绘一把抓起恶魔熊熊，把他压在僚的肩膀上。
然后还抬起一只脚踩在恶魔熊熊的身上，让他再也跑不掉。
穿着粉红色睡衣的由莉绘双手插腰、一只脚踩着恶魔熊熊和僚，活脱是个不可一世的女王。
经过五个小时之后，安眠药的药性大打折扣，再加上先前的骚动，现在又被人踩在脚下，昏迷不醒的僚随时都有可能清醒过来。
「由莉绘，到时你要替我立起镜中镜喔！」
被踩在拖鞋之下的恶魔熊熊勉强看着由莉绘，语气之中充满了谄媚。
——成功了！
由莉绘在心中大声叫好，语气变得格外地甜美。
「当然，放心吧！你快点把这个幽灵丢出去，魔界也好、天国也好、地狱都行。只要把僚还给我，我自然会替你立起镜中镜。」
说完之后，由莉绘还特地从洗脸台旁边的收纳柜中拿出一面闪闪发光的小镜子。
「魔界之门还要几个小时才会完全开启？」
「唔……」
看着镜子下面的电子时钟，恶魔熊熊摇头晃脑地屈指一数。
「大概还剩十分钟。」
「十分钟？没时间犹豫了！」
「也、也是，那就开始吧！由莉绘，请先把脚移开好吗？脑袋被人踩着，我没办使出魔法。」
由莉绘依言放下她的脚，解除了女王的姿势之后，往后退了五步。
恶魔熊熊以圆滚滚的小手搭着僚的肩膀，小小的脑袋晃来晃去，口中还念念有词。
紧接着用力往后一抽，好像要把什么东西抽出来似地。
「唔唔—〡！小姐，跟我一起去吧！唔——！唔唔！」
「呜、呜哇！我、我怎么会被绑起来……？」
「不、不要，我不想去！至少也要等到园游会结束之后……！我、我要把失去的东西找回来！」
僚醒了过来，幽灵则是拚命挣扎。
五花大绑的僚、紧绷的气氛。
在安眠药的影响之下，僚的动作显得有些迟钝，再加上口齿有些不清，证明他还没完全清醒。只要成功地抽离幽灵，僚势必会再度坠入梦乡。
受到恶魔熊熊的魔力牵引，少女的幽灵显得十分痛苦，扭动的身躯却也增添了几丝性感。
「求求你们，让我待到园游会结束就好！不要让我去！拜托！啊、啊啊!啊啊啊——！」
幽灵紧紧地抱着僚的身体，抵抗恶魔熊熊的魔力。
「不、不要！轻一点，好痛……啊啊！不要这样！人家还是第一次！」
「不行，非让你去不可。怎、怎样？知道厉害了吧！嘿嘿嘿……呜、呜呜呜！」
光是从两人的对话来判断，不知情的人一定会以为变态欧吉桑正在对年幼无知的少女施展魔手。
「怎、怎么回事？会痛吗？等一下，恶魔熊熊，不要这样！她都哭了呢，真可怜。」
好死不死，僚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恢复意识。
最可恶的是，他居然还帮幽灵说话。
恶魔熊熊、五花大绑的女装少年与美少女幽灵彼此交错纵横，活像3P的拍片现场。
「呀，我快去了！啊啊！人家不想去……至、至少要等到园游会之后……找、找到失去的东西……我喜欢那个人……我要在园游会的时候跟那个人……呀啊啊！」
「哈哈哈哈，知道厉害了吧！乖乖地去吧！」
「人家都已经哭了，别这样！」
由莉绘愈来愈不是滋味。
她生气缠着男友不放的幽灵，也对袒护他人（他灵？）的男友十分不爽。
不过引爆怒火的既不是幽灵也不是僚，而是像一个变态老头淫笑不已的恶魔熊熊。
没有由莉绘的协助，恶魔熊熊就无法回归魔界，因此他正拚了命地想要替由莉绘实现愿望，可惜由莉绘却一点都看不出来。
由莉绘是挂保证的处女，洁癖通常可以跟处女划上等号。
她可以接受女装男友的桃色魅力，却无法忍耐中年欧吉桑令人作呕的性骚扰。
「你们几个在做什么？」
盛怒之下的由莉绘大脚一起，匍匐在五花大绑的女装少年之上的恶魔熊熊立刻被踢得老远。
「啵」一声，抓着幽灵的恶魔熊熊飞上半空中，一头撞上天花板之后，又弹了回来。
灯罩上面的陈年灰尘纷纷掉落。
「咦？」
由莉绘吃了一惊。
「咦咦？」
僚的身体也开口说话，不过却是女生的声音。
「怎、怎么会这样？」
男生模样的幽灵大叫一声。
仔细一看，幽灵还穿着立领制服呢！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打算把美少女的幽灵拉出来，怎么会变成僚的灵魂？」
飘浮在半空中的恶魔熊熊抱头苦思。
简而言之，恶魔熊熊把僚的灵魂硬拉出来了。
被拉出来的不是幽灵，而是活生生的灵魂。
一方面美少女幽灵拚死抵抗，再加上僚试图保护美少女幽灵，两相加乘之下，造成了现在的结果。
由莉绘整个人愣住了。
——现在怎么办？该怎么让僚恢复原状？不要惊慌，赶快动脑筋。
变成生灵的僚目瞪口呆地飘浮在半空中，似乎还搞不清楚状况。
先前的混乱让女装少年身上的束缚失去了作用，只见她轻松地挣脱绳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安眠药的药效似乎还没完全消退，她的脚步十分不稳，好像随时都会摔倒。
「等一下。」
由莉绘挡住被幽灵所控制的僚，大大地张开手臂；可是穿着蓝条纹睡衣的少女却坚定地摇摇头。
「不能等了，我已经等了十年。」
僚的声音。
可是语气不对、表情也不一样，虽然还是同一张脸孔，眉宇之间却透露出异样的气息。这个人不是僚，不是由莉绘的儿时玩伴，也不是她最爱的男友。
熟悉的外表、陌生的人，只见她拨开由莉绘挡在面前的手臂，光着脚丫子走了出去。
「慢着，你要去哪里？还有你到底是谁？」
「我叫做凉，要去学校。」
僚沿着走廊来到玄关，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身上依旧套着睡衣，连鞋子也没穿。
就女孩子的习惯而言，她应该会先回到僚的家里更衣梳洗，不太可能穿着睡衣到处跑。
打理完毕之后，幽灵应该会前往学校。不过校门上锁了，幽灵进不去，到时只能在校门前来回游荡。也就是说不怕逮不到幽灵，时间上还很充裕。
玄关的大门缓缓关闭。
由莉绘巴不得立刻追出去，可惜身上还穿着睡衣，不能随便外出。
就在她打算上二楼换衣服的时候。
「由莉绘~！」
泪流满面的恶魔熊熊突然挡在前面。
曲莉绘的视线顿时破一团褐色的毛球填满。
「等、等一下啦，我正在赶时间。不要这样，我看不到前面了！」
气急败坏之下，由莉绘强行将恶魔熊熊从脸上拉开。
「魔、魔界之门、关、关起来了！关键时刻~！呜哇啊啊！我、我又回不去了啦！」
原本以为刚刚那场混乱应该没占用多少时间，可是由莉绘抬头看着玄关的时钟，才发现已经是两点二十分了。
「超过几分钟而已，不要紧啦。魔界之门真的关起来的话，我负责帮你把门撞开就是啰！」
由莉绘一把抓住恶魔熊熊的脑袋，穿着拖鞋跑进盥洗室。
然后将手中的填充玩具贴在盥洗室的镜子上面。
「回到魔界之后，叫死神立刻过来把那个幽灵带走，不管是要丢到地狱或是丢到天国都行！」
「呜呜呜！」
泰迪熊玩偶拚命地挣扎。
一定是自己的腕力不够。没关系，用脚总行了吧？就不信没办法让恶魔熊熊进入镜子里。
由莉绘举起穿着拖鞋的右脚，脚板抵着恶魔熊熊，拚命地使力。
可是恶魔熊熊非但无法进入镜中的世界，反而成为镜面和拖鞋之间的夹心饼干，差点被压成一块仙贝。
「没关系，还有镜中镜！」
由莉绘放下右脚之后，恶魔熊熊无力地跌坐在洗衣机旁边。
「没用的，由莉绘……关键时刻已经过了。如果通往魔界的大门还没完全关闭，或许还有一丝机会……现在已经太迟了，镜中镜也没用……」
恶魔熊熊无奈地拍拍手，让自己恢复原状，语气十分哀戚。
「太惨了……」
僚变成生灵，原本的身体被不知名的幽灵控制。
恶魔熊熊无法回到魔界，让死神带走幽灵的如意算盘也跟着落空。
——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好？幽灵要怎么处理？如果我是幽灵的话，现在会怎么做？
应该会想办法了却今生的心愿吧！
记得幽灵说过，她好像有喜欢的对象。
——来不及尝到性爱的欢愉就离开人世，你一定很不甘心吧？
勇作说过的这句话浮现脑海。
——不行，我不能允许僚跟其他人发生关系……
「魔界之门下次的开启时间是?」
「呃……十一月十目的中午，还有一段时间呢！」
由莉绘心中一惊，差点没跳了起来。
——居然跟术前检查同一天!?
十一月十日原本是医院的轮休日。
由莉绘不想向学校请假，才特地拜托医生安排在那一天检查。
看来这下子可麻烦了。
不过由莉绘是个坚强的人，绝不轻易示弱，因此她的嘴角又浮现出自信的微笑。
「好，我会在十一月十日那天替你立起镜中镜，目前你就暂时忍耐一下吧！」
说完之后，下颚还微微扬起。
「那、那就万事拜托了。家里还有妻儿等我回去呢，一切都靠你了。」
恶魔熊熊立刻跪在地上，以谄媚的眼神和卑微的肢体语言讨好由莉绘。
难怪刚刚的3P戏码如此猥亵。别看恶魔熊熊有着纯真可爱的外表，其实他骨子里根本就是个有妻有子的欧吉桑。
「恶魔熊熊，立刻去盯着僚的身体。万一那个幽灵想对僚的身体不利，你得立刻阻止她才行。」
「所谓的不利是？」
「那个幽灵死前可能还是个处女，明白吗？」
恶魔熊熊拍拍胸脯。
「原来如此，那可不妙。难怪她会把僚的身体变成女人，有了那副诱人的肉体，每个男人都想跟她发生关系。」
恶魔熊熊的欧吉桑习性表露无遗。关心之情虽然溢于言表，实际上恶魔熊熊却笑得十分暧昧，双眼变成倒U字型，只差口水还没流下来而已。
由莉绘很想一脚踢下去，最后还是忍住了。
「只有我才能跟僚展开亲密接触。如果僚有了什么万一，我绝对不会替你立起镜中镜，明白吗？」
恶魔熊熊吓得全身颤抖。
镜中镜果然是恶魔熊熊的罩门。
「还不快去！」
「遵命!」
由莉绘朝着窗口一指，恶魔熊熊立刻从盥洗室的窗户飞了出去。
「接下来——」
由莉绘打量着半透明的僚。
「僚，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听、听得见……」
「原来你可以说话啊！好吧，你觉得是谁害你变成这样的？」
「由、由……」
「是我害的吗？」
由莉绘脱下拖鞋，朝着飘浮在半空中的僚丢了过去。
神情惊恐的僚身子一缩，不过拖鞋并没有打中他，而是穿过他半透明的身体，直接命中盥洗室的门板。
「难道不是吗？要不是你一脚把恶魔熊熊踢走，又怎会发生这种事？」
兀自抱怨的同时，僚显得十分烦躁。
「我的第一次可不想献给男生！」
「放心吧，恶魔熊熊会保护你的身体……我已经好一阵子没跟男生的你讲话了呢！」
「说、说得也是……」
「既然是我闯的祸，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说着她心脏突然揪了一下。
——真的能解决吗？
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心跳愈来愈快，呼吸困难，几乎吸不到氧气。
——真的要取消检查吗？
——不行，不可以取消。现在取消的话，恐怕再也无法住院治疗了。
指尖逐渐失去知觉，周遭的景色化作银色的光芒。
「由莉绘，你还好吧？脸色不太好看呢！」
「对不起，我不太舒服……」
这是发作的前兆。
——好一阵子没发作了，怎么会挑在这种时候？
原因很明显地就是体力不济。在外面奔波了一天，晚上又熬夜，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
由莉绘压着自己的胸口，整个人无力地软瘫在地。
——昏倒在盥洗室里面，明天一定会重感冒……我这个傻瓜，怎么会把薄外套放在客厅呢？
「由莉绘、由莉绘———」
僚试图抱起由莉绘，半透明的双手却直接穿透她的身体。
——这不是第一次了，不要紧张。
由莉绘很想让僚冷静下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胸口的疼痛感愈来愈强烈，心脏的跳动也愈来愈厉害，由莉绘的意识逐渐模糊了。
——园游会就快到了，真不想请假。我还要替班上的摊位烤饼干呢！
二年D班的摊位是扮装咖啡厅，贩卖手工饼干和花茶，店名就叫做「NATUREHERB」。
由莉绘的体力无法胜任服务生工作，所以负责在前一天制作手工饼干。
朦胧之中，她做了一个烤饼干的美梦。
☆
僚无力地跌坐在软瘫在地的由莉绘面前，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由莉绘、由莉绘……！」
成为幽灵之后，僚根本无法照顾由莉绘。
在这种夜阑人静的时分，也找不到可以求救的路人。
手机或是简讯倒是个方法，不过僚还是不知道能找谁来帮忙才好。
深感无力的僚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女友的名字，任凭泪水夺眶而出。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由莉绘的指尖一颤，这才缓缓地睁开双眼。脸色惨白，仿如鬼魅。
「由、由莉绘……由莉绘……」
由莉绘眯起双眼。
「……现在几点了？」
「两点四十分。」
「大概十分钟。」
由莉绘指的是自己失去意识的时间。
只见她抱着白己的肩膀，身体微微颤抖，看起来似乎会冷的样子。
「你、你感冒了吗？」
「稍微着凉而已，不碍事。」
由莉绘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还按着胸口，似乎还会疼痛。只见她苦着一张脸站稳了身子之后，迈开脚步往前走去。
「你、你要去哪里？」
「回房间睡觉。」
「心脏不会痛了吗？」
「我要回去睡觉，不要管我！」
由莉绘试图把挡在面前的僚一把推开，可是她的手却直接穿透僚的身体。
于是她踏着蹒跚的脚步走上楼梯，进入房间，倒在自己的床上。
虽然裹着一层棉被，全身上下却冷得直发颤，痛苦的模样着实令人怜惜。
「对不起，都怪我不好……当时我不要多管闲事就好了。一个大男生居然喜欢穿女装，你一定觉得我很变态吧？」
「不但变态，而且还很可笑。」
「嗯，确实很可笑。」
「你喜欢就好，不必想太多。就算你是变态，只要不会影响到其他人，我是不会有意见的。」
由莉绘难得的坦承让僚吓了一跳。
一想到她连故意说反话的体力都没有了，僚不禁感到十分歉疚。
「谢、谢谢……由莉绘，你是不是很不舒服？都是我害的……」
「没错，都是你害的，你要负起责任。」
「怎、怎么做？」
「抱我。」
「可是我现在根本碰不到你。」
「陪我睡觉也可以。」
「好、好吧！」
于是僚躺在由莉绘的身旁。
女友可爱的脸孔就近在咫尺。
由莉绘的手伸了过来，却碰触不到僚的身体，只能在半空中来回游移。
「由莉绘，你不害怕吗？」
「怕你吗？笑死我了。再说我常常看见幽灵，早就习惯了。」
「你早就发现我被幽灵附身了吧？」
「嗯。」
「所以昨天的约会才故意帮我化妆、还带我一起去逛街吗？」
「当你失去意识的时候，幽灵才会出现，所以我才想把你操累一点，让你早点睡着。」
「这种事情跟我说一声不就好了吗？害我昨天还玩得那么高兴。」
「我就是要让你玩得很高兴，就是不想让你知道幽灵的事情。你是个滥好人，知道幽灵的来历之后，我怕你反而会站在幽灵的那一边。结果证明我当初的考量是正确的，只是没想到居然会演变成这种局面。」
「对、对不起……」
僚惭愧地低下头来，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
一想到自己非但未察觉到由莉绘的苦心，昨天还玩得那么高兴，僚就对自己的迟钝感到生气。
而且最不可原谅的是，居然还把自己变成生灵的过错怪罪到由莉绘身上。
「不必道歉。」
「是我害你心脏病发作的。我明明知道你的身体不好，也知道熬夜对你的皮肤有害，结果……」
「没错，我的身体需要格外地呵护，我的美貌也是人类的宝藏，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明白吗？跟你比起来，我的身体、我的美貌不算什么。」
僚感到脸颊发烫。
原来在由莉绘的心中，僚的地位比所有的一切都来得崇高。
这种发自肺腑的真诚告白，比单纯的爱与不爱更具震撼力。
字字句句在心中发酵，僚心中一紧，情不自禁地抱住由莉绘。
「由莉绘，我真的好喜欢你！」
即使碰触不到女友的身躯，僚还是不肯松手。
「好了啦，你小声一点……我困了……」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由莉绘发出均匀的鼻息。
僚也想陪由莉绘就寝，不过幽灵似乎不需要睡眠。既然没有身体，也就没有休息的必要。
不如趁这个机会去寻找自己的身体吧，僚心想。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恶魔熊熊负责保护僚的身体，那个两光恶魔应该没有胆子违抗由莉绘的命令。
所以还是留在由莉绘的身边吧！
——我该怎么做？该怎么恢复原状？
眼前的局面，可说是僚自作自受的结果。
僚不想连累由莉绘。
——我能够为自己做些什么呢？
躺在由莉绘的身旁，僚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房间的天花板。
单身公寓的狭窄空间中，他坐在电脑荧幕前面，将写好的电子信件发送出去。
距离举行仪式的预定日期没剩几天，原本以为可能找不到志同道合的网友，想不到收信夹一口气涌入了二十几封回信。
【召唤仪式的具体内容大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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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有多少人志愿参加。
每一封电子邮件似乎都隐藏着各式各样的愿望。
他想要实现的心愿只有一个。
——让女友清醒过来。
女友的笑声、小手的温度。
柔软的胸脯贴在背上的触感、滑顺的发丝、耳畔的吐息。
十年前的种种至今仍历历在目。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将填充玩具召唤出来。
就算召唤失败也无妨，召唤仪式一定能让她重新睁开双眼。
午夜时分的单身公寓，键盘的咪哒声不绝于耳。
☆
午夜过后的盥洗室安静无声，气氛相当肃杀。
地点是如月家的洗脸台前面，镜子下方摆着一只电子时钟。
数字无声无息地翻转，显示「2：00」。
「恶魔熊熊，听得见吗？」
穿着小花睡衣的由莉绘朝着镜中说话。
两条辫子早已解下，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单薄的肩头。
没有回应。
——为什么不回答？
回归魔界之前，恶魔熊熊曾经表示只要在午夜两点对着镜子说话，他就会出现在由莉绘的面前。
「恶魔熊熊，快点说话！」
就在由莉绘第二次开口的时候——
「找我吗？」
镜面突然泛起了水纹，白己的影像很快地就被泰迪熊所取代。
「好久不见了，由莉绘。你好像很疲倦的样子。」
在外面晃了一整天，不累才奇怪。可是为了跟恶魔熊熊交谈，由莉绘还是硬生生地撑到现在。
对于体力不济的由莉绘来说，今天真是一大折腾，心脏病没因此发作，也算是一大奇迹。
——现在都已经是半夜两点了，我的脸色当然不太好看。
不过这句话倒是没说出口，由莉绘不习惯在他人面前示弱。
「会吗？你想太多了。」
由莉绘双手交叉在胸前，下巴微微扬起，语调十分做作。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由莉绘朝着瘫在脚边动也不动的物体踢了几脚。
填充玩具的视线随着由莉绘的动作往下拉，脸上旋即出现惊愕的神情。
「这、这个人是谁？」
「僚。」
「僚？真可怜，居然成为女装SM的牺牲者。难、难怪你会这么疲倦……他的胸部是什么东西撑起来的？矽胶吗？」
躺在地上的人虽然穿着蓝色条纹的男性睡衣，模样看起来却活脱是个美少女的模样。只见她全身上下被缎带和绳索捆绑起来，倒卧在盥洗室之前的地板上。
吃过晚饭之后，由莉绘以举行睡衣派对为由，强行将僚留了下来。洗过澡之后，再让他喝下掺了安眠药的饮料。
也就是说，僚已经整整睡了五个小时。
由莉绘担心附身的幽灵趁机出现，不过即使把僚的身体五花大绑，心里面还是忐忑不安。
光是将在客厅里面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僚拖到盥洗室，就已经把由莉绘给累坏了。
「不是矽胶，也不是垫片，这是附身在僚身上的幽灵干的好事。」
「嗯，僚的身上果然有某种东西，看起来好像是年轻少女的灵魂。不过跟所调的幽灵不太一样，总觉得她好像有满腔的遗憾无处宣泄。僚怎么会惹上这种麻烦？」
由莉绘不回答恶魔熊熊的问题，直接切入重点：
「我希望让这个幽灵回到魔界。」
「好，我去找死神来帮忙。」
「没时间了。」
「放心，一下就回来了。地狱、天国和魔界彼此为邻，大家都是好厝边。」
「我要你立刻把她带回魔界。」
由莉绘的语气一沉，周围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氛。
疲倦加乘了心中的怒气，眼看着就要爆发了。
不过恶魔熊熊倒是很镇静。
由莉绘生起气来固然可怕，不过隔着一层镜子，量她也拿自己没奈何。
「不要开玩笑了，恶魔不能随便把人的灵魂带回魔界，这么做是违反规定的。」
「没关系，我来想办法让你非把她带走不可。」
由莉绘朝着镜中伸手，一把抓住恶魔熊熊的脑袋。指尖接触镜面的时候，明净的镜面突然起了一阵黑雾，什么感觉也没有。
「哇——！哇啊啊！哇——！」
——咦？抓到了吗？哇，手真的伸到镜子里面了耶！我好像梦游仙境的爱莉丝喔！
泪流满面的恶魔熊熊拚命地挣扎，却还是被由莉绘强行拖出。
只见恶魔熊熊小小的身躯逐渐实体化，最后「啵」的一声，整个身体都被拔了出来。
「呀啊！」
由莉绘觉得自己好像在拔萝卜一样。
「呀！」
使力过猛的她脚下踉跄，一屁股坐在僚的身上。
即使安眠药的效力还未消退，被由莉绘的大屁股这么一坐，睡梦中的僚还是惨叫了一声。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恶魔熊熊一脸茫然，似乎无法接受自己的命运。
「我哪知道啊？大概是刚好遇上关键时刻吧！」
紧抓着恶魔熊熊不放的由莉绘开口回答。为了不让恶魔熊熊逃走，由莉绘双腿往下一蹬，顺势从僚的身上站了起来。这个动作又让僚惨叫了一声。
「是、是快到了啦，不过还不算是真正的关键时刻……而且现场又没立起镜中镜……由莉绘，你真的是人类吗？」
「没礼貌，我当然是人类！」
「呜呜呜！太可怕了，由莉绘比恶魔还更可怕。恶灵退散！恶灵退散！」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恶魔熊熊浑身发抖，连抓着他的由莉绘都感受得到明显的震动，这种感觉真的有点像消除肩头酸痛的电动按摩器。
——说不定是个商机……
这个念头当然是一闪即逝。
恶魔熊熊胆战心惊的滑稽模样着实让由莉绘很想好好地把玩一番，可惜现在不是享乐的时候。
「动作快一点，否则到时回不去了我可不负责。你不是说地狱、天国和魔界彼此都是好邻居吗？快点把那个幽灵带回去！」
「是、是没错啦，你先放开我好吗？」
由莉绘松手的同时，恶魔熊熊立刻飞也似地朝着镜子飞去。
「想跑！」
由莉绘伸手一抓，却只碰到缠绕在恶魔熊熊脖子上的缎带。
结果恶魔熊熊直接撞上镜子，发出一声可爱的哀号之后，贴着镜面缓缓滑落。
同样的动作重复好几次之后，恶魔熊熊无力地降落在水龙头之上，然后坐下来抱头痛哭。
「不行，还是进不去，非得等到关键时刻才行。为什么？为什么由莉绘能轻轻松松地就把我抓出来？」
「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快点动作啦！」
由莉绘一把抓起恶魔熊熊，把他压在僚的肩膀上。
然后还抬起一只脚踩在恶魔熊熊的身上，让他再也跑不掉。
穿着粉红色睡衣的由莉绘双手插腰、一只脚踩着恶魔熊熊和僚，活脱是个不可一世的女王。
经过五个小时之后，安眠药的药性大打折扣，再加上先前的骚动，现在又被人踩在脚下，昏迷不醒的僚随时都有可能清醒过来。
「由莉绘，到时你要替我立起镜中镜喔！」
被踩在拖鞋之下的恶魔熊熊勉强看着由莉绘，语气之中充满了谄媚。
——成功了！
由莉绘在心中大声叫好，语气变得格外地甜美。
「当然，放心吧！你快点把这个幽灵丢出去，魔界也好、天国也好、地狱都行。只要把僚还给我，我自然会替你立起镜中镜。」
说完之后，由莉绘还特地从洗脸台旁边的收纳柜中拿出一面闪闪发光的小镜子。
「魔界之门还要几个小时才会完全开启？」
「唔……」
看着镜子下面的电子时钟，恶魔熊熊摇头晃脑地屈指一数。
「大概还剩十分钟。」
「十分钟？没时间犹豫了！」
「也、也是，那就开始吧！由莉绘，请先把脚移开好吗？脑袋被人踩着，我没办使出魔法。」
由莉绘依言放下她的脚，解除了女王的姿势之后，往后退了五步。
恶魔熊熊以圆滚滚的小手搭着僚的肩膀，小小的脑袋晃来晃去，口中还念念有词。
紧接着用力往后一抽，好像要把什么东西抽出来似地。
「唔唔—〡！小姐，跟我一起去吧！唔——！唔唔！」
「呜、呜哇！我、我怎么会被绑起来……？」
「不、不要，我不想去！至少也要等到园游会结束之后……！我、我要把失去的东西找回来！」
僚醒了过来，幽灵则是拚命挣扎。
五花大绑的僚、紧绷的气氛。
在安眠药的影响之下，僚的动作显得有些迟钝，再加上口齿有些不清，证明他还没完全清醒。只要成功地抽离幽灵，僚势必会再度坠入梦乡。
受到恶魔熊熊的魔力牵引，少女的幽灵显得十分痛苦，扭动的身躯却也增添了几丝性感。
「求求你们，让我待到园游会结束就好！不要让我去！拜托！啊、啊啊!啊啊啊——！」
幽灵紧紧地抱着僚的身体，抵抗恶魔熊熊的魔力。
「不、不要！轻一点，好痛……啊啊！不要这样！人家还是第一次！」
「不行，非让你去不可。怎、怎样？知道厉害了吧！嘿嘿嘿……呜、呜呜呜！」
光是从两人的对话来判断，不知情的人一定会以为变态欧吉桑正在对年幼无知的少女施展魔手。
「怎、怎么回事？会痛吗？等一下，恶魔熊熊，不要这样！她都哭了呢，真可怜。」
好死不死，僚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恢复意识。
最可恶的是，他居然还帮幽灵说话。
恶魔熊熊、五花大绑的女装少年与美少女幽灵彼此交错纵横，活像3P的拍片现场。
「呀，我快去了！啊啊！人家不想去……至、至少要等到园游会之后……找、找到失去的东西……我喜欢那个人……我要在园游会的时候跟那个人……呀啊啊！」
「哈哈哈哈，知道厉害了吧！乖乖地去吧！」
「人家都已经哭了，别这样！」
由莉绘愈来愈不是滋味。
她生气缠着男友不放的幽灵，也对袒护他人（他灵？）的男友十分不爽。
不过引爆怒火的既不是幽灵也不是僚，而是像一个变态老头淫笑不已的恶魔熊熊。
没有由莉绘的协助，恶魔熊熊就无法回归魔界，因此他正拚了命地想要替由莉绘实现愿望，可惜由莉绘却一点都看不出来。
由莉绘是挂保证的处女，洁癖通常可以跟处女划上等号。
她可以接受女装男友的桃色魅力，却无法忍耐中年欧吉桑令人作呕的性骚扰。
「你们几个在做什么？」
盛怒之下的由莉绘大脚一起，匍匐在五花大绑的女装少年之上的恶魔熊熊立刻被踢得老远。
「啵」一声，抓着幽灵的恶魔熊熊飞上半空中，一头撞上天花板之后，又弹了回来。
灯罩上面的陈年灰尘纷纷掉落。
「咦？」
由莉绘吃了一惊。
「咦咦？」
僚的身体也开口说话，不过却是女生的声音。
「怎、怎么会这样？」
男生模样的幽灵大叫一声。
仔细一看，幽灵还穿着立领制服呢！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打算把美少女的幽灵拉出来，怎么会变成僚的灵魂？」
飘浮在半空中的恶魔熊熊抱头苦思。
简而言之，恶魔熊熊把僚的灵魂硬拉出来了。
被拉出来的不是幽灵，而是活生生的灵魂。
一方面美少女幽灵拚死抵抗，再加上僚试图保护美少女幽灵，两相加乘之下，造成了现在的结果。
由莉绘整个人愣住了。
——现在怎么办？该怎么让僚恢复原状？不要惊慌，赶快动脑筋。
变成生灵的僚目瞪口呆地飘浮在半空中，似乎还搞不清楚状况。
先前的混乱让女装少年身上的束缚失去了作用，只见她轻松地挣脱绳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安眠药的药效似乎还没完全消退，她的脚步十分不稳，好像随时都会摔倒。
「等一下。」
由莉绘挡住被幽灵所控制的僚，大大地张开手臂；可是穿着蓝条纹睡衣的少女却坚定地摇摇头。
「不能等了，我已经等了十年。」
僚的声音。
可是语气不对、表情也不一样，虽然还是同一张脸孔，眉宇之间却透露出异样的气息。这个人不是僚，不是由莉绘的儿时玩伴，也不是她最爱的男友。
熟悉的外表、陌生的人，只见她拨开由莉绘挡在面前的手臂，光着脚丫子走了出去。
「慢着，你要去哪里？还有你到底是谁？」
「我叫做凉，要去学校。」
僚沿着走廊来到玄关，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身上依旧套着睡衣，连鞋子也没穿。
就女孩子的习惯而言，她应该会先回到僚的家里更衣梳洗，不太可能穿着睡衣到处跑。
打理完毕之后，幽灵应该会前往学校。不过校门上锁了，幽灵进不去，到时只能在校门前来回游荡。也就是说不怕逮不到幽灵，时间上还很充裕。
玄关的大门缓缓关闭。
由莉绘巴不得立刻追出去，可惜身上还穿着睡衣，不能随便外出。
就在她打算上二楼换衣服的时候。
「由莉绘~！」
泪流满面的恶魔熊熊突然挡在前面。
曲莉绘的视线顿时破一团褐色的毛球填满。
「等、等一下啦，我正在赶时间。不要这样，我看不到前面了！」
气急败坏之下，由莉绘强行将恶魔熊熊从脸上拉开。
「魔、魔界之门、关、关起来了！关键时刻~！呜哇啊啊！我、我又回不去了啦！」
原本以为刚刚那场混乱应该没占用多少时间，可是由莉绘抬头看着玄关的时钟，才发现已经是两点二十分了。
「超过几分钟而已，不要紧啦。魔界之门真的关起来的话，我负责帮你把门撞开就是啰！」
由莉绘一把抓住恶魔熊熊的脑袋，穿着拖鞋跑进盥洗室。
然后将手中的填充玩具贴在盥洗室的镜子上面。
「回到魔界之后，叫死神立刻过来把那个幽灵带走，不管是要丢到地狱或是丢到天国都行！」
「呜呜呜！」
泰迪熊玩偶拚命地挣扎。
一定是自己的腕力不够。没关系，用脚总行了吧？就不信没办法让恶魔熊熊进入镜子里。
由莉绘举起穿着拖鞋的右脚，脚板抵着恶魔熊熊，拚命地使力。
可是恶魔熊熊非但无法进入镜中的世界，反而成为镜面和拖鞋之间的夹心饼干，差点被压成一块仙贝。
「没关系，还有镜中镜！」
由莉绘放下右脚之后，恶魔熊熊无力地跌坐在洗衣机旁边。
「没用的，由莉绘……关键时刻已经过了。如果通往魔界的大门还没完全关闭，或许还有一丝机会……现在已经太迟了，镜中镜也没用……」
恶魔熊熊无奈地拍拍手，让自己恢复原状，语气十分哀戚。
「太惨了……」
僚变成生灵，原本的身体被不知名的幽灵控制。
恶魔熊熊无法回到魔界，让死神带走幽灵的如意算盘也跟着落空。
——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好？幽灵要怎么处理？如果我是幽灵的话，现在会怎么做？
应该会想办法了却今生的心愿吧！
记得幽灵说过，她好像有喜欢的对象。
——来不及尝到性爱的欢愉就离开人世，你一定很不甘心吧？
勇作说过的这句话浮现脑海。
——不行，我不能允许僚跟其他人发生关系……
「魔界之门下次的开启时间是?」
「呃……十一月十目的中午，还有一段时间呢！」
由莉绘心中一惊，差点没跳了起来。
——居然跟术前检查同一天!?
十一月十日原本是医院的轮休日。
由莉绘不想向学校请假，才特地拜托医生安排在那一天检查。
看来这下子可麻烦了。
不过由莉绘是个坚强的人，绝不轻易示弱，因此她的嘴角又浮现出自信的微笑。
「好，我会在十一月十日那天替你立起镜中镜，目前你就暂时忍耐一下吧！」
说完之后，下颚还微微扬起。
「那、那就万事拜托了。家里还有妻儿等我回去呢，一切都靠你了。」
恶魔熊熊立刻跪在地上，以谄媚的眼神和卑微的肢体语言讨好由莉绘。
难怪刚刚的3P戏码如此猥亵。别看恶魔熊熊有着纯真可爱的外表，其实他骨子里根本就是个有妻有子的欧吉桑。
「恶魔熊熊，立刻去盯着僚的身体。万一那个幽灵想对僚的身体不利，你得立刻阻止她才行。」
「所谓的不利是？」
「那个幽灵死前可能还是个处女，明白吗？」
恶魔熊熊拍拍胸脯。
「原来如此，那可不妙。难怪她会把僚的身体变成女人，有了那副诱人的肉体，每个男人都想跟她发生关系。」
恶魔熊熊的欧吉桑习性表露无遗。关心之情虽然溢于言表，实际上恶魔熊熊却笑得十分暧昧，双眼变成倒U字型，只差口水还没流下来而已。
由莉绘很想一脚踢下去，最后还是忍住了。
「只有我才能跟僚展开亲密接触。如果僚有了什么万一，我绝对不会替你立起镜中镜，明白吗？」
恶魔熊熊吓得全身颤抖。
镜中镜果然是恶魔熊熊的罩门。
「还不快去！」
「遵命!」
由莉绘朝着窗口一指，恶魔熊熊立刻从盥洗室的窗户飞了出去。
「接下来——」
由莉绘打量着半透明的僚。
「僚，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听、听得见……」
「原来你可以说话啊！好吧，你觉得是谁害你变成这样的？」
「由、由……」
「是我害的吗？」
由莉绘脱下拖鞋，朝着飘浮在半空中的僚丢了过去。
神情惊恐的僚身子一缩，不过拖鞋并没有打中他，而是穿过他半透明的身体，直接命中盥洗室的门板。
「难道不是吗？要不是你一脚把恶魔熊熊踢走，又怎会发生这种事？」
兀自抱怨的同时，僚显得十分烦躁。
「我的第一次可不想献给男生！」
「放心吧，恶魔熊熊会保护你的身体……我已经好一阵子没跟男生的你讲话了呢！」
「说、说得也是……」
「既然是我闯的祸，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说着她心脏突然揪了一下。
——真的能解决吗？
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心跳愈来愈快，呼吸困难，几乎吸不到氧气。
——真的要取消检查吗？
——不行，不可以取消。现在取消的话，恐怕再也无法住院治疗了。
指尖逐渐失去知觉，周遭的景色化作银色的光芒。
「由莉绘，你还好吧？脸色不太好看呢！」
「对不起，我不太舒服……」
这是发作的前兆。
——好一阵子没发作了，怎么会挑在这种时候？
原因很明显地就是体力不济。在外面奔波了一天，晚上又熬夜，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
由莉绘压着自己的胸口，整个人无力地软瘫在地。
——昏倒在盥洗室里面，明天一定会重感冒……我这个傻瓜，怎么会把薄外套放在客厅呢？
「由莉绘、由莉绘———」
僚试图抱起由莉绘，半透明的双手却直接穿透她的身体。
——这不是第一次了，不要紧张。
由莉绘很想让僚冷静下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胸口的疼痛感愈来愈强烈，心脏的跳动也愈来愈厉害，由莉绘的意识逐渐模糊了。
——园游会就快到了，真不想请假。我还要替班上的摊位烤饼干呢！
二年D班的摊位是扮装咖啡厅，贩卖手工饼干和花茶，店名就叫做「NATUREHERB」。
由莉绘的体力无法胜任服务生工作，所以负责在前一天制作手工饼干。
朦胧之中，她做了一个烤饼干的美梦。
☆
僚无力地跌坐在软瘫在地的由莉绘面前，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由莉绘、由莉绘……！」
成为幽灵之后，僚根本无法照顾由莉绘。
在这种夜阑人静的时分，也找不到可以求救的路人。
手机或是简讯倒是个方法，不过僚还是不知道能找谁来帮忙才好。
深感无力的僚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女友的名字，任凭泪水夺眶而出。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由莉绘的指尖一颤，这才缓缓地睁开双眼。脸色惨白，仿如鬼魅。
「由、由莉绘……由莉绘……」
由莉绘眯起双眼。
「……现在几点了？」
「两点四十分。」
「大概十分钟。」
由莉绘指的是自己失去意识的时间。
只见她抱着白己的肩膀，身体微微颤抖，看起来似乎会冷的样子。
「你、你感冒了吗？」
「稍微着凉而已，不碍事。」
由莉绘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还按着胸口，似乎还会疼痛。只见她苦着一张脸站稳了身子之后，迈开脚步往前走去。
「你、你要去哪里？」
「回房间睡觉。」
「心脏不会痛了吗？」
「我要回去睡觉，不要管我！」
由莉绘试图把挡在面前的僚一把推开，可是她的手却直接穿透僚的身体。
于是她踏着蹒跚的脚步走上楼梯，进入房间，倒在自己的床上。
虽然裹着一层棉被，全身上下却冷得直发颤，痛苦的模样着实令人怜惜。
「对不起，都怪我不好……当时我不要多管闲事就好了。一个大男生居然喜欢穿女装，你一定觉得我很变态吧？」
「不但变态，而且还很可笑。」
「嗯，确实很可笑。」
「你喜欢就好，不必想太多。就算你是变态，只要不会影响到其他人，我是不会有意见的。」
由莉绘难得的坦承让僚吓了一跳。
一想到她连故意说反话的体力都没有了，僚不禁感到十分歉疚。
「谢、谢谢……由莉绘，你是不是很不舒服？都是我害的……」
「没错，都是你害的，你要负起责任。」
「怎、怎么做？」
「抱我。」
「可是我现在根本碰不到你。」
「陪我睡觉也可以。」
「好、好吧！」
于是僚躺在由莉绘的身旁。
女友可爱的脸孔就近在咫尺。
由莉绘的手伸了过来，却碰触不到僚的身体，只能在半空中来回游移。
「由莉绘，你不害怕吗？」
「怕你吗？笑死我了。再说我常常看见幽灵，早就习惯了。」
「你早就发现我被幽灵附身了吧？」
「嗯。」
「所以昨天的约会才故意帮我化妆、还带我一起去逛街吗？」
「当你失去意识的时候，幽灵才会出现，所以我才想把你操累一点，让你早点睡着。」
「这种事情跟我说一声不就好了吗？害我昨天还玩得那么高兴。」
「我就是要让你玩得很高兴，就是不想让你知道幽灵的事情。你是个滥好人，知道幽灵的来历之后，我怕你反而会站在幽灵的那一边。结果证明我当初的考量是正确的，只是没想到居然会演变成这种局面。」
「对、对不起……」
僚惭愧地低下头来，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
一想到自己非但未察觉到由莉绘的苦心，昨天还玩得那么高兴，僚就对自己的迟钝感到生气。
而且最不可原谅的是，居然还把自己变成生灵的过错怪罪到由莉绘身上。
「不必道歉。」
「是我害你心脏病发作的。我明明知道你的身体不好，也知道熬夜对你的皮肤有害，结果……」
「没错，我的身体需要格外地呵护，我的美貌也是人类的宝藏，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明白吗？跟你比起来，我的身体、我的美貌不算什么。」
僚感到脸颊发烫。
原来在由莉绘的心中，僚的地位比所有的一切都来得崇高。
这种发自肺腑的真诚告白，比单纯的爱与不爱更具震撼力。
字字句句在心中发酵，僚心中一紧，情不自禁地抱住由莉绘。
「由莉绘，我真的好喜欢你！」
即使碰触不到女友的身躯，僚还是不肯松手。
「好了啦，你小声一点……我困了……」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由莉绘发出均匀的鼻息。
僚也想陪由莉绘就寝，不过幽灵似乎不需要睡眠。既然没有身体，也就没有休息的必要。
不如趁这个机会去寻找自己的身体吧，僚心想。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恶魔熊熊负责保护僚的身体，那个两光恶魔应该没有胆子违抗由莉绘的命令。
所以还是留在由莉绘的身边吧！
——我该怎么做？该怎么恢复原状？
眼前的局面，可说是僚自作自受的结果。
僚不想连累由莉绘。
——我能够为自己做些什么呢？
躺在由莉绘的身旁，僚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房间的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