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1 Into the Midnight

    藤堂真澄22:53-00:01

    晚间十点五十三分,跟「法布瑞」的对话结束。按照有働的指示,选出了笹浦他们的保镳。从当地传来的消息表示ALR已经制伏表参道一带。是否能平安地移动,仍然残留着不安。

    晚间十一点零二分。虽然有点迟,但我想起了在后乐园跟三桥相遇的经过。他是如何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出现的呢?德永在SPA的消息,他又是从哪儿到手的?我把这些都告诉有働时,他当场说了:

    ——这是一定的嘛,因为那个「法布瑞」跟ALR有关系呀!也就是说,这已经不只是保镳的问题了。喂,全体就战斗位置!

    ——等等,为什么你能如此断言?

    ——断言?笨蛋,谁管那些啊!这样想是最简单的呀!三桥跟其他人是同时逼近的吧?也就是说,他们是基于相同情报下行动的,这不是最合理吗!

    ——与其说这是合理,不如说是急就章……

    ——吵死了,不要什么事都要思考啦!行动吧!反正原本就准备要战争的,能够省略手续就算赚到!

    晚间十一点零八分,我基于薄弱的根据,确定攻坚作战顺序。全军开始移动。我抱头烦恼。

    深夜零时一分,在表参道十字路口爆发第一次冲突。就结果而言,有働的判断告捷。我再次抱头烦恼,对着神宫深深地行一鞠躬后,参加战斗。

    枯野透24:01

    东京这个地方.是由绿地和河滨所建立出来的,现在我们能确实感受到。

    公园、学校、神社,加上寺庙、有钱人的豪宅。绿意盎然的空间填满了山谷,爬过了山崖,走到了山脚,覆盖在梳理得恰到好处的河川上,从中心以放射状展开。

    像喷泉般涌出,或是像银河般正在被吸往中心的路途中。

    没有区分的方法。而且今天,在除夕这个时间的洼地里,许多人来回移动在森林和河川当中。

    最热闹的是明治神宫前。

    发生冲突的是三个集团。

    把藤堂的义警团赶走得到新宿,再从涩谷包围前进到多摩川一带的「ALR」。当中也混着一些非常像流氓的欧吉桑们。

    接着是为了把他们赶出去,而像锥子般攻入包围网中心的「游动」。

    还有为了制止双方匆匆忙忙冲进来,担任神宫警备的警官们。

    三股潮流,三件武器,三种制服。

    正面激烈地冲突,逃逸进小路里,殴打、踢踹、冲撞、错身,逐渐构成一个巨大的模式。

    啊,对了,这就是模式:模式就是这样形成的。但是最重要的德永人去哪儿了?未生,你怎么想呢?

    ……嗯,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名字,那就清楚地表明你的不满也没关系。

    德永准00:02-00:06

    哪个部分还是我呢?

    逐渐毁坏,我的感觉逐渐毁坏。我真的已经快要不是我了。各种声音在回响,所有人都拿着手机在说些什么。这到底是什么仪式?我们每个人都成了电话的信徒。柔和粉亮色系的光和电子音,滋润了我们的一切。婴儿有奶嘴,我们则有手机。我们每个人都是孩童,是婴儿,到哪里都没有大人。

    然后又是许多的声音、声音、声音。

    「——喂?啊不行了,因为忙线中,所以接不上。」

    「——因为是元旦嘛。」

    「——照相,照相,快点!新年快乐!」

    「——这样的话『准同学』不是白色,而是穿着红色外套罗?我一直找白色的说!」

    「——咦?红色外套,是像那个家伙吗?」

    「——喔,不要推啦,大哥!很挤耶!」

    身体的颤抖停不下来。

    头痛从脖子扩散到肩膀,全身抖个不停。

    我受够了所有的一切,我受够了!

    「——将中指和无名指像螃蟹的蟹螯一样张开。对,这就是暗号,然后我会放你进来。」

    「——变成谣言了。是真的。在入会的仪式上,那些家伙抓高中女生过来,大家一起上。」

    「——刚才那个!刚才那个!那个一定是『准同学』啦!」

    「——怎么可能。」

    「——一百万耶,一百万!」

    「——不是两百万吗?」

    「——刚从那里拿到手时,她们的身体就不舒服了。是的,在半夜里发蓝光的项链。然后去医院检查后,医生脸色发青地说:『你现在立刻住院!』警察跟自卫队的人来到自己的住家,因为那条项链其实是……」

    流行的发型,流行的鞋子。大家都一模一样,大家都很安心,大家都不给别人添麻烦。大家都做一样的事,大家都讲手机。

    「——干嘛啦,已经讲了别挤了!你去死吧!」

    我绊到脚,摔倒在地上。在黑暗底下有无数的脚并列着。最近流行的鞋子、鞋子、鞋子。啊对了,我突然注意到,大家都是一样的想法,认为只有自己不一样,只有自己的某处必须跟别人不一样,想变成真正的自己,但是大家都这么期望的结果,就是每个人都渐渐变得和别人一样。

    许多的声音、声音、声音。鞋子、鞋子、鞋子。互相推挤,互相挤压。不管到哪都充满了愤恨不平,礼仪荡然无存。真是不可思议呀。任何地方都没有大人。这个世界上只有小孩子跟孩子气的大人。

    藤堂真澄00:11-00:17

    凌晨零时十一分,收到明治神宫南参道一带目击到德永的连络。我急忙前往,路上和ALR成员相遇。三掌,七次下踢,两次上踢。

    同十六分,警官队和「游动」徒步队的一部分发生冲突。因为元旦通话限制的缘故,各部队接连失去连络。有働、笹浦、西,下落不明。

    同十七分,终于跟笹浦通上电话。

    笹浦耕00:17-00:25

    「是地下铁!」

    我对着手机大叫。

    「不是在神宫里!那家伙蹲下身子,从参拜者的脚间逃窜跑走了!他回转往千代田线去……是的!快点!」

    我努力从像迷宫一样拥挤的参道中脱身,一口气奔下地下铁入口处的阶梯。跳过自动剪票口时,视线的角落看到ALR的人(大概是)在奔跑。难道是在找我们吗?

    『知道了,现在立刻跟有恸——』

    「不要挂!电话继续保持通话!」

    『……说得是。抱歉。让其他人打好了。但是不知能不能顺利接上。』

    「好了!快点!」

    这通电话是我打过去的。我的电话费,我的自动扣款帐户。啊啊啊~~下个月的户头余额,太可怕了我不想看!

    电车进到月台来。旅客下车又上车,红外套进到车厢中消失。德永!

    我匆忙地跳进最近的电车门里。

    「表参道车站让部下进攻!别让他转车!……是的,银座线跟半藏门线是相连的!如果在那里跟丢了的话,一定会抓不到人的!」哦,我忘了重要的事。我把声音放低,「藤堂,你听见了吗?」

    『怎么了?』

    「只有一个注意事项。德永那家伙手上有枪,子弹还有四发。」

    『……什么!?』

    「最少还有四发。说不定他还有其他预备子弹。」

    我将手机贴近脸颊,朝着车厢中的红色外套奔跑前进。

    应该说我想奔跑。

    但是挡路的乘客人墙不停延伸,挡住想在拥挤车厢内做短距离奔跑的混帐东西(也就是在下我),所有人都对着我不停发出怨言。

    吵死了白痴!你才挡路咧!而且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呀。因为是除夕嘛。我自己给自己吐嘈。不仅如此,已经过了午夜零时,是新年罗客人。原来如此,难怪人潮拥挤呐。唉,哥哥我又输了你一次。

    可恶,我最讨厌过年了!

    温井川圣美00:20-00:35

    这里到底是哪里?

    虽然我觉得没有比这句台词更老套而没有意义,但是我的确迷路了。我穿过了细长全黑的小巷,被引领到更黑暗的地方。我明明是要奔跑的,但不知不觉变成慢慢走路了。这个移动手段真是太适合现在的我了。

    终于,我走到了宽广的马路,对岸的黑色墙壁应该是青山灵园。但是我现在当然不知道表参道和青山灵园的位置关系,更分不清我和坟墓之间的关系,更不要说德永的行踪了。

    这里是哪里?

    只因为阿正那一句话,我全新的决心便粉碎而四散纷飞。追着那碎片,我离开了餐厅。多么虎头蛇尾呀,多么徒劳无功的时间。如果能从这件事记取教训的话,那一定是这样——只要没神经的人说一句话,人便可以绝望到底。

    今天的我真是充满教训。眼泪流个不停,几乎要跟鼻水无法区分。我蹲在不知名的大街步道上。这么做的话,身高超乎寻常的女高中生,或许看起来也能像是普通尺寸吧。虽然这种事并不可能发生。

    我泪流不止,颤抖个不停。比起悲伤,愤怒的成分应该比较强。不是对阿正的愤怒,那是对我自己的愤怒。只不过是那种程度的话,就让我十分受到伤害,我的心实在过于脆弱。我真是个糟透的人。竟然对像阿正那种大烂人,曝露出自己的脆弱。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恨阿正,也不想恨他。如果要我伤害别人,那我宁可选择自己倒在血泊里。我希望自己能坚强到去选择。我不想把自己的程度贬低到阿正那种丑陋的言语里。像这样,不管我再怎么把自己逃出来的行为合理化,我还是派不上用场,是机械当中最差的部分。

    真是的,我到底在哪里呢?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或者说,我就算不见了也没关系?

    「——喂,那边的小姐?——你没事吧?」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对我说话。「要我帮你拍拍背吗?不舒服吗?喝了酒?该不会是嗑了药吧?你还是高中生吧?……真是够了,今天真是救人大拍卖呀!」

    那是一个眼尾的妆很浓,让人联想到埃及艳后的女人。

    藤堂真澄00:28-00:56

    凌晨零时二十七分,来自表参道车站的报告。没有发现德永。我瞪着地下铁路线图看。

    同四十秒,再次对东京地下铁发达的程度感到敬佩。

    同二十八分,决定从可能动员的义警团员当中投入七成。赤坂见附、永田町、国会议事堂前、霞之关。

    同二十九分,有恸要求支援。交涉的结果,将五十人配置于市之谷、九段下、大手町。

    同五十一分,四谷方面传来德永的目击报告。跟笹浦连络。

    同五十五分,日比谷线银座车站附近传来德永的目击报告。

    同二十九秒,和笹浦的对话再次展开。

    ——银座!?为什么会是银座呀!我已经快到四谷了!那不是反方向吗!

    ——抱歉。

    ——你那么老实地道歉也没用。所以四谷可以不用管了吧?

    ——是的。那是假情报,或许应该说是非常积极的反谍报吧。

    ——那是什么?

    ——已经了解是由不特定少数的人,假装成』穿红色上衣的男高中生b在东京各地出没。

    ——是ALR吗!?

    ——或者是从网路上得知骚动,一群不相关的闲人们。

    ——……混蛋!除夕就在家乖乖待着,白痴!

    我在内心赞同他所有怒骂的言词,但是关于我们自己没有遵守「除夕就在家乖乖待着」这一点,我就不去指责了。

    在所惟信23:53-00:56

    (好冷啊……夜晚的山里是这么寒冷啊……而且还下着雨……天空已是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地方有亮光,这样……)

    哇!

    「咦!?什么,什么!?」

    刚才、刚才、刚才!那边的草丛里!有沙沙沙的声音!

    「什么!?是蛇吗!?」

    不,或许是狸猫吧。

    「只要不是蛇什么都好!」

    啊,你怕蛇吗?

    「那、那、那没关系吧!」

    好痛,好痛,好痛!……啊,你看,那边!有棵大树倒下来的地方。那下面应该可以躲雨!

    *

    「雨下个不停呢。」

    是啊。

    「肚子饿了。」

    是啊。

    「雨下个不停耶。」

    看来是这样。

    「…………」

    ………………。

    「喂。」

    是?

    「你觉得香菇能不能生吃?」

    噢,不。那看起来应该不行吧。从那里生长出来的那个。

    「照理说可以。」

    您那样说的话,那就没问题。

    「啊啊啊……小爱不知道有没有事……现在彩排不知进行到哪了……已经结束了啊。早就正式开始了……那个孩子啊,其实还满迷糊的……」

    就是这样没错,她这点实在太可爱了。

    「…………」

    (啊。)

    啊!

    「这次又怎么了!?哪里,哪里有蛇!?」

    ……电池!

    「电池?蛇?在哪,电池在哪啦……什么?」

    这、这、这!在我的口袋里!刚才的电池!手机的,我的手机的!

    「……所以?」

    所以所以,用这个打电话!可以打电话了!

    「我说啊,就算有我的手机跟你的电池也没用吧。你冷静一点。我们的机型又不一样。」

    不对!一样、是一样的!

    「咦?」

    我跟……美园小姐、小爱!美、美园小姐把机型换成跟小爱一样的对不对?在官网上的日记,她这么写的对吧?对不对?对不对?

    「是这样没错……」

    我读了那个,买了颜色不同的!我变换了机型,在上个月!跟小爱是一样的!

    「……啊。」

    所以那个手机跟这个电池应该可以配起来!

    *

    这样就可以了。

    「我看看喔……问题在于电池还剩多少……啊啊啊,只剩一点点了!」

    有总比没有好。已经没问题了,靠这个可以跟叔叔的手机连络,这场骚动是骗局——

    (啊,但是这么一来……)

    ——不行。

    「咦?」

    不可以从这支手机直接打给叔叔。因为会曝露身分。就算是唬人或是开玩笑,绑架我的都是美园小姐。如果以后再从通话纪录去查的话,立刻完蛋。

    「什么东西?」

    就是小爱的前途啊!我们家在业界可是非常吃得开。像蕴蒂这种弱小的公司——好痛!

    「真是抱歉啊,我们这么弱小。」

    这里用不着挥拳吧,至少用手机的角角也好吧。

    「接下来我会照你的吩咐去做的。然后呢?要怎么办?电池可会没电喔,你再不快一点的话。」

    嗯嗯嗯……啊,对了!

    左右田正义00:56-01:O4

    『——喂?阿正?啊,太好了,终于打通了!』

    「啥?」

    我还在想是谁咧,原来是阿信啊。为什么用这没见过的号码打过来,而且还在这么忙的时候!

    「听我说,我们现在这里很紧急,正在地下铁里!我们以为发现了德永,结果是笹浦那家伙叫暴走族来进行妨碍……对了,你在干什么呀,擅自离开战列队伍!也完全不回信!」

    『抱歉,我说,先不谈这个……』

    「唉,算了,总之快来地下铁吧!德永还在逃亡!现在我在千代田线的……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对不起,现在我没有办法做到。拜托,先不说那个——』

    「啥?搞什么,反正你在家对吧?你为什么擅自跑回家呀!这就叫做——」

    『喂?——就是这样。听得见吗?我希望你帮我打个电话给我叔叔!我现在念号码——』

    「你说什么?」

    『我希望你跟他连络,说我现在跟阿正他们在一起!听懂了吗?我需要不在场证明!』

    阿正那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们互看了彼此的脸,和值得信赖的ALR同志们聚集在车站月台。什么「搜索队」,我不干了,不干了。我们现在是最棒最强的网络。现在只差抓住德永,然后再把一七二法布瑞交给警察,事情解决,成了媒体英雄。

    即便如此,阿信那家伙还是真没用。而且,这么一来不就显得我们比较无能吗。连班上的一个人都无法动员,我们的评价会下降。

    『——细情况之后我一定跟你说!帮我跟治英叔叔说刚才的留言!拜托了,这关系到小爱的人生呀!』

    然后阿信那家伙不停怒吼着手机号码。真是的,莫名其妙。是怎样,这样给别人添麻烦。我还以为这家伙是个比较有做人常识的人。

    就算是好朋友、家人、或是任何人。给别人添麻烦可是最差劲的混帐耶。真的。这是人生的黄金守则。自律是最重要的原则。不给别人添麻烦,自己的事情自己来,要这样才能产生现代化的独立个体。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不要再鬼叫了。就是这样日本人才不行啊。要多用逻辑思考。那我现在就帮你传话。再见!」

    为了不忘记,我先把「叔叔的电话号码」输进记忆体里,然后再连续拨号。打到第二十次时终于接通了。受不了,除夕就是这样才觉得麻烦。

    「呃,喂?」

    『……喂。』

    嗯?什么啊,是女人的声音。搞什么。不是叔叔呀。该不会是人妖叔叔吧。唉,饶了我吧。不过人家说有钱人多变态,所以也没办法了。

    「那个,这么晚打电话真是抱歉,信?不是,呃,我是惟信同学的朋友,叫左右田,请问这是在所治英先生……的手机吗?」

    『是的,应该是这样没错。』

    这什么呀!

    「请问治英先生在那儿吗?」

    『嗯……他是在这儿没错,但是……』

    「啥?」真是个说话不得要领的女人呀。用子宫思考的生物就是这副德性才烦人。「那个,换治英先生听电话好吗,我要传话给他。」

    『是的……他现在有点……呃,他在忙。』

    「?」

    『那个……是这样子的,刚才在船上发生了意外。所以现在,算是在调查事情真相吗?他在那边的房间里跟警察谈话中……或许我不应该接这个手机的……』

    「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个头啊!莫名其妙。警察?意外?最近的大人就是这个德性,真是的。「呃,那我知道了,总之就麻烦你帮忙传个话可以吗?」

    『是的。抱歉,那个……我也有点陷入混乱。』

    喔,什么呀。还懂得要道歉嘛。

    对对对,一开始像这样老实点不就好了。仔细一听,声音还满甜美的。似乎是个美女。大概几岁呢?似乎颇年轻。跟我们差不多大吧,说不定更小。

    说起来,信那家伙也说过「叔叔虽然离群索居,却是个玩咖」。哦。是这样啊。在除夕乘着帆船出航,然后只顾着卿卿我我没有看前方,就跟水上船屋撞着正着。一定是这样子的。可恶,好羡慕呀。有钱人有帆船又受女人欢迎。因为他们有钱,而我们很贫穷。在世界上,就是看钱呀。钱、钱、钱。可恶。去死吧,所有比我们有钱的人。

    「呃,请问我可以说了吗?」

    『可以。』

    「嗯,刚才那封恐吓信是朋友的恶作剧,对不起,我跟朋友一起去新年参拜,新年会可能会稍微晚到,还请见谅,就这样。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不用了,没问题……好了,我写起来了。呃,对不起,我心情有点受到影响……因为姐姐坠入海里,行踪不明。』

    「唉,那真是……」讲节哀顺变似乎太急了。这种时候应该说什么?日文真是麻烦呀。应该改造成更理论性的语言才对。跟英文一样,不需要敬语,一点都不需要。「请你放宽心,加油吧。她一定会没事的。欸,对了。如果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不要客气请告诉我。我叫做左右田正义,朋友都叫我阿正。」

    『好的,那……嗯,我姓高远。高远未由帆。』

    「未由帆同学。好,我知道了。」嘿,名字很可爱嘛。长得一定也很可爱吧。要是这种时候能帮助这个女孩子,说不定她会爱上我喔。然后,借由这个机会,她变成我的女朋友。嘿嘿嘿。钦,其实我比较喜欢叫「~子」的女生。听起来头脑比较好。而且传统很重要,女孩子的名字正是我国值得骄傲的文化一部分。最近人们常取像是不良少年在墙上乱写的怪名字,那应该要以法律禁止才对。如果不这样的话,就让智商低的家伙绝育等等。对了,我想到一个好主意。「未由帆同学,我们的伙伴人数还满多的,说不定还会有消息进来,如果我知道了什么再跟你连络。」

    『咦,啊,谢谢。』

    「不、不,不客气。这是应该的。」

    好耶。说不定可以靠这个事件成为媒体英雄呢。嘿嘿嘿。就是这样,只集中精神在某一件事上是失败的根源。要时时留意着把可能性扩大。阻止朋友自杀,再加上协助海难救援行动。棒呆了!我还有没有认识什么发生意外的人呢?

    在所惟信00:56-01:O4

    喂,阿正吗?

    『……你在干什么呀,擅自离开战列队伍!也完全不回信!』

    (啊——太好了,这就是我认识的阿正!)

    不好意思。欸,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之快来地下铁吧!德永还在逃亡!……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咦?地下铁?不,真抱歉,我现在不是那种情况。比起那个,我有件事要拜托你!……喂?那个,我希望你能说我一直跟阿正一起行动。然后连络我家……不是,是我叔叔那里!就是那个叫什么……不在场证明!我希望你帮我做不在场证明!

    (拜托,阿正,拜托你!我这么认真求人家可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所以拜托,拜托电池,拜托讯号,不管是神是佛什么都好,我都拜托,总之拜托,拜托,拜托!

    不管怎么样都好,我会变成怎么样都好,最坏顶多是死在这里,我就是这么喜欢小爱。哇,我现在才察觉到,我非常地、要命地,全心全力地爱着小爱,就只是这样,其他我什么也不需要了。我爱惨了,小爱、小爱,我爱你、我爱你,是发自内心,真的只要她能平安,我什么都不需要了,只要她能在演艺圈成功的话,就算要我在这里化为白骨也甘愿。这太厉害了,我的这种心意,已经啊,这真是……)

    『我知道了、知道了。不要鬼叫了啦。就是这样日本人才不行啊。要多用逻辑思考。——再见!』

    *

    成功了。成功了耶,美园小姐!

    (我太厉害了,小爱,我办到了,我的心情该怎么形容,唯一……我找到了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件最重要的事了,说不定我是因为饿过头才变得这么怪,还是因为我太过喜欢小爱才变得这么奇怪,咦?不管怎样我都太过火了,太厉害,太厉害了,我太喜欢她了,所以才会这么心情舒畅吧,太厉害了,说不定我连这个宇宙的密码都能解开咧,喜欢过头真是棒呆了,好棒,好棒,爱可以拯救地球啊……)

    咦?

    美园小姐?

    你怎么在睡觉?起来,快起来。

    「好痛、好痛、好痛,等下,冷静一点!——啊,电话已经打完了?」

    没问题,没问题!而且我爱小爱,宇宙OK啦!

    「你在讲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哼。」

    怎么了吗?

    「嗯,那个,一解除紧张后,我突然好想睡。让我睡一下。」

    咦?那不行吧,会死掉的!美园小姐!这不是在雪山遇难的模式吗!

    「死了也没关系了……因为绑架事件已经没了。啊啊啊~~反正我变成怎样都无所谓……」

    您不可以那样自暴自弃!我好不容易才解开了大宇宙的密码,小爱的经纪事务从明天开始该由谁来负责呀!快起来,美园小姐。死掉就会睡着哦!

    不对,睡着了就会死掉哦!

    德永准01:05

    手上的武器,是我剩下来的唯一燃料。

    灯光并排着,往铺石路上垂直延伸。是某处的大神社。我坐在树荫下。一片黑暗轻柔地包覆着我。

    肚子饿了,好想睡,喘不过气来,我的力量无处可去。

    寻找**的安全装置,但找不到,因为太暗了,或者是原本就没有这样的装置?原本我对**就不太了解。总之,不要去碰扳机。

    这股力量,我的**,差一点就枪杀了伊隅。

    我领悟了,我大概找到了寻求已久的正确答案。如果在活下去跟死这两者以外还有什么的话,累坏了的我们一定会选择那个吧——我到刚才还那么想。然后我找到了第三条路。

    杀人。

    按照自己的想法操控别人。

    如果自己无法照自己的想法行动,就让自己以外的人动作就好。使用毫道理的力量……使用暴力……强制性地操控眼前的家伙。

    只要这么做的话:心情便能得救。有那么一瞬间,能够忘记痛苦。

    这是自暴自弃的理论。卑鄙者的理论。

    不过这应该就是第三个选择了。

    活着比死了更加惨痛,但是大概有许多人选择了这条路。不管大人或小孩都一样,在这个悲哀的星球的所有地方。

    霸凌、虐待、犯罪、战争。

    (我会选择这条路吗?)

    我凝视着手中这个暗银色的武器,或是武器在凝视着我。现在的我,已经那么累了吗?

    (不想活下去,也不想死,那么就只有杀人了。)

    杀谁?杀谁呢?

    不管是谁都好。

    (我能够变成那么卑鄙的人吗?)

    一只三花猫穿越眼前的石块。

    右眼戴着黑眼罩的猫。

    我不动声色,握着**盯着那家伙。从远处传来像祭典般快乐的声音。把那只不可思议的眼罩猫抱起来的她,右眼也一样被黑色覆盖住。

    是个女生,年纪跟我不相上下。衣服上有黑色和红色的滚边,穿着黑色迷你裙,鲜红色的大腿袜,系着银色的扣环,然后只有右眼不知为何是全黑的太阳眼镜。

    「喂,坐在那边的人。」

    只戴半边太阳眼镜的她,一边摸着眼罩猫的头,一边瞪着我。

    「是的,就是你。——那把枪是真的吗?如果是的话,希望你能借给我。」

    伊隅贤治00:00-01:06

    我很明确地认知到,德永的子弹掠过我的头盖骨右侧两公分后,命中了男厕的门。如果说我很冷静,这便欠缺正确性。但是也不代表我陷入恐惧和混乱。这正是用「认知」这个单字之外的字都无法表现的东西。

    脸色发青的德永把我推开后往外冲了出去。只慢了一个呼吸,笹浦(一边喊叫着什么)追在他身后。我几乎有十秒钟呆坐在原地。然后慢慢站起身,往店门口走。

    路上所有的地方,好几种披着夹克的集团(其中当然也包含了警视厅的公务员),他们背负着传统祭典般的认真,与耿直互相冲撞。笹浦他长长的围巾从我的前方飞奔而过,穿过重度混乱和惨叫之间,即使已经追踪移动到地下铁,我的意识仍然尚未离开那个男厕外一步。

    疼痛来临时,是在我穿过剪票口的瞬间。我用手摸着右耳,温暖的血染红了我白色的手指。但是不用特别确认也能明白,是德永射出来的子弹漂亮地划过了我的耳朵。一阵一阵地,就像坐禅时将盘腿过久的双脚松开回复到原样,我的耳朵开始传送着神经质的讯号。受伤了,受伤了,这里受伤了。奔跑到细长的地下铁月台中间一带后,我停下脚步。完全看不到德永的身影,也不见笹浦。阿正手下的集团(或着该说阿正加进去当手下的集团)已经坐上了上一辆电车消失。只有我一个人丧失线索,伫立不动。

    但是这些事到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因为我已经认识了「死」。

    我自己的「死」。

    那个瞬间我死了,同时也最清晰地活着。

    它非常唐突地到来。我看了德永的**,窥探了枪身的深处。然后在那个时候,我所想的只有一件事,是的,就只有一件事。我在此之前(相当短暂的)一生,并不像走马灯一样快速旋转,也没有寻获高尚且深远的人生本质。只有一种……自己无法从自身的存在当中逃出去,而被嵌在某处,并确认到这个事实的感觉。一种自己绝对无法移动开来,非常锐利的感觉。就像光靠水滴缓缓滴落就能成立,那简洁而单纯的中国拷问台一样。

    这是绝对的。

    这种感觉之强烈、唐突,是硬性的真实感。

    从耳朵流出血来,是因为子弹的冲击力所致,还是子弹真的(就算只有一点点)贯穿我的皮肤了呢?火药的臭味仿佛现在都还在我体内持继扩散。耳呜声越来越大,想吐的感觉升高。血在流。耳朵、以及脸颊上也是。那颗子弹击中我了吗?或只是擦过去而已?不管是哪一个,结果都不会改变。我的血正流出去。我这个密封的袋子被打开了。我正逐渐打开,内部的压力将我自己这个裂缝不停推挤扩张开来。

    绝对的。

    『……喂?喂?』

    不知怎地,我不知不觉把手机贴近耳朵,这个可悲的机器沾染了我的血,到明天即将成为废物吧。

    「喂?」

    『太好了!你现在在哪里?』

    折口步乃果的声音传进我沾满血的耳朵。关于她曾经一直使用我手机的这个事实,我的记忆提醒我要注意。也就是说,她到底是从哪里打电话给我的?还是我手上拿的这一台,其实并不是我的呢?啊——对了,一定是这样没错。她带走了我的手机,带走了我的一部分。她在电子镜子的对岸,变成了另一个我。

    我对着折口,对着我的手机的持有人,对着我自己继续说话。

    「已经够了。」

    『咦?啊?怎么了,伊隅同学?准同学呢?那个,我们现在在这里,跟温井川同学——』

    「已经够了。」

    『伊隅同学?伊隅同学?你该不会是被暴走族抓走了?藤堂先生来了吗?』

    「不是那样的。」

    下一班电车来了。我的脚自动迈开,搭上了电车。疼痛和想吐的感觉独占我。

    搞什么啊。

    我只能是我。

    折口步乃果00:49-01:14

    (话说回来,这里究竟是哪里?)

    宽广的车道、狭窄的小巷、大楼的霓虹灯、黑暗、冰冷的风。所有一切都转啊转啊转地。

    刚才明明还看到温井川同学的背影,西同学还拼命推着轮椅。只是稍微迷了一下路,绕啊绕啊绕地,结果连自己究竟是在马路上还是在建筑物里都分不清楚。终于和伊隅同学打通电话,却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挂断。

    香烟的烟、酒味,似乎还有某种更加被人禁止的味道。

    「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是哪里?」

    虽然我问了,周围的大哥哥大姐姐只是诡异地笑着。

    「哎,喝吧!」

    「喂,小妞!怎么样,接下来要干嘛呢?」

    人群、笑声、从某处传来的重低音。这里是哪儿呢?我到底走失到哪里去了?

    宽广的车道,狭窄的小巷,然后是布满林荫的公园。公园?也就是说,这里是外面罗?

    「那个不好意思!这里到底是——」

    我一出声,他们一起往我这儿回头。他们。包围着女人的他们。像是从黑暗中渗透出来一样,他们穿着相同的蓝色大衣。

    是谁?

    「——喂,别让她跑了!」

    有人发出巨大的怒吼声,地面和夜空在我眼前翻转过来。但不管哪边都是全黑的,所以也没什么差别就是了。

    然后,当世界快速回转了一圈后,我看到了。他们所包围的女人,被撕裂的衣服,嘴角已经被贴上褐色的胶带,而紧紧抵住她的喉咙的,是一把开山刀。

    伊隅贤治01:06-01:14

    我的双脚停下来。

    那个时候,我窥探了德永手上的枪。那儿存在着「死」。很唐突而绝对的,我曾经那么爱得心焦、所一心追求的东西(是的,我现在终于能够承认,能够跟大地接吻,说这才是恋爱)。我全身麻痹,被捆绑在拷问台上。「死」正是拷问台,同时也代表「生」本身,两者皆无不同。

    极其绝对。

    开过了几班电车,我从车厢内回到月台,然后再度回到车厢内。

    我所不停追求的「死」既没有意义也不真实,刚好我自己也是这个样子。我下了电车,走出剪票口。我认出自己所处的地方是在三越车站前附近。身穿厚外套的路人从我身旁快步通过,仿佛在诉说他对我的事一点都不感兴趣。

    漠不关心。

    那就是答案。世界对谁要去死(是的,就算不是我也一样)都不在意。不管在哪里会永远地失去谁,全宇宙也不会停下脚步来。没有谁占有什么特殊位置,也不能够占有,因为没有这样的东西。任何人都很平等地不具意义,不具价值,是的,成为漠不关心的对象。世界并不守护任何人,视线不存在任何地方。只有在黑暗变成白纸之前阖上眼而已。

    我的探索结束了。行动产生结果,我终于找到了自己所追求的东西。我蹲下来,开始哭泣。为了看见了「死」的我而哭。

    然后,为了应该和我目击到相同的事实,那可悲的德永而哭。

    在所惟信O1:11-01:14

    雨下个不停耶。

    「是啊。」

    肚子饿了。

    「是啊。」

    雨下个不停耶。

    「看来是这样呢。」

    ……这段对话,刚才也说过了吧?

    「就是所谓的既视感吧。」

    为什么你讲话突然变得跟老太婆一样呢,美园小姐。

    「你很吵耶,在我们的世代这个玩笑是通用的,而且啊,我才不是老太婆,是巫女。」

    啥,是吗?

    这么一说……我还没问您绑架我的理由。

    「…………什么呀,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问的。理由是什么都可以吧。」

    正因为事到如今,我才更加在意啊。

    「好困啊。」

    会死掉的。

    「好困呐,麻烦死了,一切都无所谓了。」

    怎么突然讲话跟小孩子一样呢?

    「因为真的什么都无所谓了嘛。喂,要不要跟我一起死呢?」

    你喝醉了吗?

    「才不是呢,是逃避现实。」

    (哎呀~~……怎么我变得跟褓姆一样了……)

    我知道了。那么,我们就这样一起死吧。所以至少在死前完成我一个心愿好吗?你看,连死刑犯最后的晚餐,不是都能点自己喜欢的菜吗?就是那种感觉。

    「好困哦~~好困哦~~」

    我要抓蛇过来喔。

    「………………」

    美园小姐?

    「………………………………………………………………」

    美园小姐?

    「……欸,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很长,你OK吗?」

    可以啊,没问题。反正也没有其他事可做。

    「你那什么意思啊,在讽刺我吗?现在是怪我罗?遇难被雨淋湿都是我的错罗?是这样吗?是这样子吧!」

    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嘛、什么嘛、什么嘛,反正都是我的错!但其实全都是你叔叔不好!什么嘛,这种人生,啊,我死给你看!」

    哇,美园小姐不可以,那个不能吃,那个香菇吃了就糟了!

    折口步乃果01:14-01:15

    「——糟了,这下真的糟了!」

    「被看到了吗?」

    「所以叫你要带口罩过来的。」

    「没用,真是没用。」

    「因为在缩写仪式里用的话会被扣分,达先生他……」

    「白痴是入会仪式!什么缩写仪式啊你——」

    说话声,男人们在说话。他们一定还是高中生吧。耳环啦、发型啦、故意穿着邋遢的裤子等,男孩们勉强装做自己很强的样子,但眼神像是恐惧的天竺鼠一样。

    正因为害怕,才故意使用暴力的男孩们。

    「——你笑什么啊!」

    右边的人突然抓住我的领口。嗞地传来撕裂声。我知道是扣子和胸罩的肩带断了。另一个人把我撞飞,我摔倒在湿湿的地面上。

    「这个女的怎么办?」

    「随便罗。」

    「话说,你不觉得这一型的还不错吗?」

    「什么啊,你喜欢绑辫子的啊。」

    「咦?因为可以像这样抓住用力拉扯,不是很爽吗?」

    「知道了,知道了。给你上,上到爽为止。在入会仪式里一口气两个上,也算英勇事迹了——。」

    接着,某人的手抓住了我的辫子。

    西满里衣01:15

    在我眼前的光景,令人无法置信。黑暗、呻吟声、殴打的痕迹、回过头来的男人们的脸、脸、脸。

    「……步乃果!」

    折口步乃果01:15:40-01:15:57

    我的体重急速变重,心想是减肥失败了吗?不是的,真相是有人骑在我上面。

    该怎么说,像这种情况,现实里应该不可能发生的。我也不是穿了什么招摇的衣服。头好痛,觉得快吐了。住手,住手。我想闭上眼睛,但是发现自己眼皮动不了,而感到有点惊讶。

    好了,该怎么办?能怎么办?我什么也做不到。

    一切都做不到。

    那是非常不舒服的行为,真的,我快要吐了。一般来说,眼皮动不了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从今天早上起,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不管是哪一个,似乎都可能发生,却又不可能发生,可是……住手,住手!遗书邮件引发的契机,打从一开始,我就觉得那似乎可能发生却又不可能发生。但是我的眼皮仍然动不了。身体动不了,应该说,去动它是不对的,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从我的脊椎骨一直窜到头顶,使我发麻。

    问我为什么?因为如果我在这里动了的话,就得承认这是现实了。

    如果我反抗的话,拼了命要逃出去的话,这个现实就会变成真的了。但是只要我什么都不做,这就还算不上是真的,当我突然张开眼睛时,「什么啊,原来是做梦啊」的可能性还大量残留。是的,住手,住手啊,就这么决定了。所以这不是现实。所以再等一下。住手,住手快住手啊,停下来嘛。

    我试着哀求现实停止,但是大概是我声音太小了,现实先生不肯停下来。

    停止,快停止。

    我不要这种现实了。

    我动不了,那一定是因为害怕的关系,但我真正害怕的是,这就是现实。有人猛挥动手,持续殴打我的脸颊。这家伙一定是听了新闻里播报员大叔说的话,然后记下来的。女子遭人强暴,五名犯人对女子施加暴行。或是对单身女子下手的强暴案件,被逮捕的男子在被捕之前,也一直持续犯案。

    一定全日本的男人都误以为,在袭击女性时要先从揍人开始。我觉得那种表达方式一定有问题,所以这当然不是现实,然后有人抓住我的脚踝按住。

    所以,可是,我不需要这样子的现实。

    不需要。

    只要等到明天,这个永远不会消失的黑暗会消失,明天的早晨一来,不知打哪儿来的欧吉桑们,大概会一脸自以为是地说,「你反抗就好了嘛,所以才说最近的年轻女孩子啊;反正一定是女方去引诱的吧」。

    反抗就好?要怎么反抗?我不能动啊?

    就算那样,你还是反抗就好了嘛。

    比方说?

    死给他们看等等?咬舌自尽?

    那也不行。在我嘴里,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塞进来。就算我想吐出去,不知为什么也吐不出去。因为有什么从外面堵住我的嘴,那说不定就是现实本身。啊啊,我嘴里塞满的一定是现实。住手,住手,住手,拜托住手。但是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因为害怕,全身都抖个不停。然后有三个人的手腕和脚压制住我,柔软的现实塞在嘴里,所以我不动,我不需要这样的现实,不需要,已经不需要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停止,快停止,大家都死光算了,那些家伙有三个还四个人压住我,那是暴力,赤裸裸的、单纯的、没有比这更愚蠢而丑陋的力量,那就是现实本身。

    我要死给你们看,我要杀了你们,我还不想死,我不想再活下去了,我同时想到了所有事。我把自己打碎,散成了几块。我要杀了你们,把大家全都杀了,大家都死在某个远远的地方就好了,那很遥远、很遥远,没有我的远方。错不在我,我又没有做错任何事,那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么想吐,是谁如此强迫性地要撕裂我?去死吧,大家都去死吧,我要杀了你们,你们通通自动死光算了,没神经的家伙,践踏别人的家伙,以及生存技巧高明的家伙全都去死!住手,住手,那赤裸、单纯,最愚蠢丑陋且卑鄙的……

    ——步乃果!

    传来这样的叫声,下一个片刻,白色的光唰地将黑暗撕裂成两半。被贴上胶布的女人,趁势奋力跳起来跑出去。西同学挥舞着什么,渡部同学抓住我的手臂,我们一起奔跑。我被解放了。从什么里呢?

    从重量里。往哪儿去?往现实去。

    我离开了被不认识的男人们强暴的这个糟透的现实。

    西满里衣01:18

    电击枪是靠瓦斯的压力发出高压电痛击对手,依强力的电压让对手处于无力状态的防身道具。这么强效的机型在国内属于违法边缘。在河床的帐篷里,有働他把这个武器交给了我。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派上用场!

    「亚希穗!」

    「满里衣同学,这边!」

    这边?哪边?往哪儿逃呢?

    警察局?医院?

    没有时间犹豫了。那些家伙可能还会追上来。另一个女人呢?

    找不到。平安逃走了吗?希望是那样。手机响了。高速公路覆盖住整条大马路。亚希穗在奔跑。她把一身泥土的步乃果单手环抱着在奔跑。我一边哭泣一边挥舞铝棒。这究竟是愤怒呢,还是更强烈而具破坏性的别种感情呢。

    奔跑,奔跑,奔跑!

    「……你们没事吧?怎么了?」

    大楼的阴暗角落传来男人的声音,亚希穗在我前方突然停下脚步。

    是男人。正确说来,是四个男人。

    其中一个人手上拖着一个大型的黑色容器,仿佛像是为了将人装进去搬运而制成的。

    「咦?」他对着我说。「你,该不会是井之头公园的那个——?」

    黑色容器、男人们,以及可怕话语的碎片,一边殴打我们的思考,一边穿过身旁。掳人、绑架软禁、「名册」、「模式」。

    法布瑞!?

    欧苏利文·爱O1:18

    接着来说说这个时候的我。

    主持人:「是,小爱输了,一下就来个三连败!接下来是脱鞋子呢?还是T裇呢?或是?用保特瓶鈎鼻子呢?好,要选哪一个呢!」

    我:「哎呀~~讨厌啦~~!嗯,该怎么办才好呢~~?」

    正当我做着这种事的时候。

    正在录二十四点四十分播出的新春第一笑——「今年也现场连续播出9小时!2006年能存活的艺人特别节目!」。摄影棚现场转播的热络和刺眼的灯光让气温增温五度,所有工作人员都发出认真的笑声,坐在台上的年轻搞笑艺人们拼命地做效果。大家、每个人,都在努力。

    所以我也在努力,但是已经紧张到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美园小姐还不来,流程在开始前突然整个大更改,怕生的助理导播因为那场大骚动不见踪影。不过那跟德永同学的行为完全不一样,所以就先不提了。

    唯一教人放心的是主持人耕司先生,因为他会毫不客气地吐嘈过来,所以我也可以放胆的耍呆。另外依照美园小姐的经验法则来说,他似乎是「渴求爱情/还在熬的/安心」类型。要解释的话,这其实是她自己独特的理论,

    ——看唇形就能知道一个人孩提时代的性格。

    看脸上皱纹的分布,便能知道一个人长大之后的人生。

    看他打招呼的样子,就知道一个人是否值得信赖。

    据说是这样。

    嘴唇可以判断是否为喂母乳长大的材料。仔细看的话,听说就能看出母亲花了多少功夫,兄弟是多还是少等等情报。

    皱纹……这可不是什么困难的道理。要是左右平均的话,就表示这个人的感情状况是取得平衡的,这种人或许曾经吃过苦,但是却能度过幸福的人生。要是左右某一方皱纹较多的话,代表常常会露出苦瓜脸的表情,或身体哪里不太好,所以不管是怎么样的有钱人,就算有了地位或名声,都还是会感到哪里不满足而难以生存。

    再说到打招呼,似乎可以看出那个人生长的家庭环境或地区,更甚者还能知道祖先的职业。真的吗?我也不是不曾这么想,但是美园小姐她自己说:「命中率有百分之九十八。」果然吃过苦的人就是不一样呢。

    再说到我自己,则是「富爱心&弟弟妹妹多or小孩多/值得信赖」的类型。记得第一次见面她这么说我时,我感到又惊又喜,不好意思与安心感在我心里混杂在一块儿。

    在这个世界上,虽然无可奈何的大人很多,但是像这样用心观察我们未成年的大人也是存在的。而且她连我弟弟和妹妹的人数都猜中了呢。

    就是这样,我们绝对是常常被人看着的存在,被各种人看着,以各种不一样的角度观看。

    我:「……那么,我选择扮演猪鼻子!」

    所有人:「咦咦咦~~!?」

    在所惟信01:15-01:26

    「故事的开始呢,永远是千篇一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那是什么呀。才以为您终于冷静下来,结果突然又变这样。

    「好啦,你乖乖听吧。我已经制造出回想的气氛了。

    ——总而言之呢,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在乡下的港口小镇里。

    那个镇里什么都没有,女孩子没上大学立刻结了婚,商店街的屋顶总是在漏雨,转角卖香烟的油漆招牌一直都是由美薰(※1950年11月12日出生的日本女演员。)跟大村崑(※1931年11月1日出生的日本喜剧男演员。)从来没换过,每个中元节,亲戚齐聚一堂时,有个远房亲戚的混蛋色老伯一定会摸她屁股,贫穷人家永远都贫穷,署长和校长及局长的不成材的儿子不管做什么坏事也一定不会被抓,所有的一切都很无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电视却天天告诉我们都市发生了很不得了的事——也就是说,电视故意对待在这个小镇的人宣告,那个地方有多么不得了,是你们一辈子都不可能得手的。

    然后,她说起来也算是长得不错的美女,但那儿总归是乡下,所以她这么想:去东京吧。只要去东京的话,一定会有美好的人生在等着自己。自己并不是个应该待在乡下的人,自己是特别的。唯有自己一定会成功。就是这样。

    那孩子连高中部没毕业,就跳进慢车里。因为她没钱呐。那件事确实发生在国铁变成,R前一年的寒冷冬天。

    接着她在东京定居下来,透过学长姐的朋友介绍,住进筑龄四十年的木造公寓。那里其实是市川市,但是她逼自己在小岩车站下车,告诉自己是住在东京的。

    因为她非常希望被星探发掘,所以曾经穿了自认最可爱的连身洋装去原宿,像个笨蛋似地买了一堆东西,结果连回去的电车钱都付不出来,走到天亮才回到家。

    她参加过选拔会,也出道过,打了许多招呼,陪了更多笑脸,回过头来,她已经被人称为偶像歌手。虽然她想当的是女演员。

    但是她很热衷,也很拼命。

    在一个大型晚宴上,她遇见了两位男性。非常有钱的哥哥与弟弟。麻烦的事我就先省略,总之她付了非常昂贵的学费后,学到了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是怎样都没办法定下来的。

    弟弟和哥哥似乎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最后一次见面时,他的右眼周围全黑了。真的就像漫画一样。那个时候,她怀孕了。她告诉他之后,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是谁的小孩?」,最后一句话是「去医院吧,现在马上去。没问题的,还来得及」。

    她打了他一巴掌后跑回家,一直哭泣到晚上。孤单一个人。

    然后很快的……一群可怕的兄弟们来到公司堵人,搞到差一点就要上《Friday》(※日本讲谈社于1984年刽刊的八卦写真杂志。)……你知道《Friday》吗?是吗。唉,算了。就是那种时代啦。虽然不想用堕落这个老套的字眼,但是这个女孩子所走的,是非常老套的路。说不定在和那对有钱人兄弟扯上关系之前就已经走上了,只不过当事者完全没自觉。

    或许她该在所属公司老板把钱掏空后逃往马尼拉时,就注意到苗头不对。那对兄弟的父亲教唆到什么程度,如今也已经不重要了。总而言之,她搭乘夜车回到乡下,生下了孩子。虽然立刻就送人当养子,但过了一阵子便听说生了病死了。

    她一个人旅行到远方,某个以自杀闻名的海岸,走到了悬崖前。但是把脱了的鞋排整齐的那一刹那,她看见了。

    悬崖的正前方摆放了一个显眼的大招牌。

    上面写的当然也是极为老套的陈腔滥调——不要跳!在死前再重新思考一次,人生是可以重来的。简单来说,就是乡下的警察或区公所的大叔们所偏好的话。

    要向前看——积极到让人不爽的话,劝导人应朝着美好而明亮的方向前进。但是美好的地方到底在哪里?我可是一点都摸不着头绪。

    然后,她一直盯着招牌看。猛盯着看。

    可是呢。

    她盯着看的并不是招牌上所写的那些陈腔滥调。不是那个,而是在那上面用喷漆所乱画的粗劣文字。

    ——笨~蛋。

    就这么一句话。

    画满了整张招牌。

    住在这么老土的乡村小镇里的某人……一定是年轻人,想从小镇里逃出去,想逃出去得要命,但是没有可以逃走的地方也没有钱。所以才用了这个打从心底痛恨大人的惯用句,非常强而有力地喷上去。但这个回呛,也是同样程度的老套。

    看了那个之后……她失去了干劲。

    也就是自杀的动力。

    是因为这样没错吧?看到那种东西之后,仍然跳下去自杀的话,未免也太……老套了不是吗?

    所以她把鞋子又穿了起来,蹒跚地走回旅舍后,老板娘哭得满脸是泪,

    『啊——太好了,你还活着呀!你出去时愁眉不展的,我还想该不会吧!』

    说完用力抱紧了她。

    我的人生到底有多老套啊!那个时候她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也想到既然如此,那就照这样活下去吧。

    她把自己喜爱的衣服全拿去当铺贱价卖掉,换了别的名字,到处不停搬家。做了各种工作,从偏僻的酒店当妈妈桑到管线工人,后来又做了卡车司机。虽然不至于去医学系当洗尸工,不过听谣言说那个薪水相当好,所以如果有机会的话,应该毫不犹豫地就做了吧。咦?那是都市传说吗?哦——但是谁知道呢。说不定传说也会变成现实呀。

    反正因为这样,事隔十年后她又回到东京——是的,她心灵的故乡是东京呀——她又回到演艺圈工作,不过这次是担任经纪人的工作。

    复仇,如果这么说的话又变得很老套,但是或许她心里多少有些想还击的想法吧。

    对世界……并且对自己复仇。

    要问为什么的话,她心里某处还是相信自己是特别的人。一定有很美好的命运在等待着自己。她用这种方式想事情,其实就已经很老套了。就这样,这个故事结束。」

    ……………………。

    「你说话啊。不然我不就很像个笨蛋。」

    不对。

    (也就是说……这件事,呃,刚才的故事就是绑架的原因罗。)

    那么那个弟弟,就是治英叔叔吗?

    「当然罗!不然还有什么其他解释吗!」

    哥哥,就是我老爸?

    「是呀。」

    ……骗人的吧。

    「什么呀!我才没骗人呢!」

    因为,先不提叔叔,我老爸怎么会……而且年纪……不对啊,根本不对。

    「对了,你老爸啊,从以前就满偏好萝莉了。」

    (嗯,也是,这么一来就比较合理了……等等喔!难道!)

    美园小姐——那个……那个偶像明星生的小孩,是女孩子吧?

    「啥?」

    不,呃,这是非常重要的事,真的。

    「……不是啦,是男孩子。」

    啊啊啊啊啊。

    「什么呀,你有什么不满吗?」

    不是那样子,好奇怪啊,也就是说,这果然不对……啊,不是,没事。

    「什么嘛,你快说清楚。而且,你想让我说出这个纯情偶像堕落记,然后自己却保住秘密,你如意算盘也打得太好了吧,呸呸。」

    哇啊,好脏啊!为什么要在这里吐口水呀!

    「吵死了,你每件事都有意见耶。好了,快说!全部老实说出来!」

    思,也就是说呢——

    找曾经看过老爸的日记,应该说是备忘录吧。黑色皮革的那种。暑假时,来了一些亲戚,那应该是我跟表兄弟在玩捉迷藏的时候,在储藏室的纸箱里发现的。我记得当时很热,又有灰尘的臭味,蝉唧唧的鸣叫非常吵闹。

    然后,在那黑皮革记事本里,夹了一张婴儿的照片,预定表的日期处上画了个红色的圈,名字的旁边写了「生日」。之后我再去调查,老爸每年到那一天就会外出。

    然后我,那时候虽然才小学二年级,但我立刻明白了。这一定是老爸他外遇生下来的小孩。也就是说,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虽然年龄相同。然后,我猜老爸一直对家人保守这个秘密,不过每年都会去见那个孩子。还带着礼物。

    「……………嗯哼。」

    请你再更惊讶一点吧。

    「我很惊讶了。然后呢?你怎么做?去逼问你老爸了吗?」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如果你知道我老爸的脾气的话……不,你已经知道了,对不起。

    唉,总之,我也不想被竹刀痛揍。

    「那是你的心灵创伤呀。」

    咦?没有啊,并没有那么一回事。一点都没有。

    「真是爱说谎呢,一定是心里有鬼吧。」

    不,真的什么都没有,真的。思……唉,所以要跟漂亮女孩子当朋友时,我养成了一开始就先问生日跟血型的习惯。

    「咦?啊——原来如此呀。」

    就是这么回事。到了这个年纪,一不小心搞成同父异母的兄妹乱伦就糟了不是吗?

    「不管是几岁都很糟吧……你也很辛苦呢。」

    哎呀,这很平常啦。每个人多少都有一个吧?像这种叫做家族秘密的东西。

    「干嘛讲得一副好像已经悟道的样子呀,明明就是个小鬼。」

    话是这样没错。

    「…………」

    咦?

    「平常辛苦你了。」

    嗯,就是辛苦在这里呀。

    「就是辛苦在这里呀。」

    「来,把手伸出来。」

    什么?

    「胶带,我帮你撕下来。」

    德永准01:07-01:26

    只有右边是太阳眼镜的她,自称叫寿罗。

    「寿」配上「罗」,怎么想都是假名。

    「是假名吧。」我说。

    「才不是呢。」她嘟起嘴来。「是我自己再给自己重新取的名字。难道你打算抱着父母给的名字过一生吗?」

    「不行吗?」

    「没有啊。所以呢?你那个视若珍宝的名字呢?」

    「德永准。」

    回答了之后,我就后悔了。怎么这么老实呢。这种人活不长久。一定是这样。

    「哼。」

    寿罗发出冷笑,眼罩猫在她脚下转来转去。

    「那也是假名吧。不过,把外套改成红色的地方颇值得嘉奖,跟最新情报一样。」

    「…………」

    看来我的都市传说,此刻仍在进行中。

    「然后呢?那把左轮**,你是要借呢,还是不借呢?」

    「不借!谁要借你呀!」

    我把枪架起来。枪口抖来抖去,上下左右摇晃。

    瞄准器对面的她,搔完猫的喉咙后,很无趣似地把手插在腰上。

    「是吗?」

    「当、当然呀!」

    「真的吗。」她说。「因为你现在看起来一副快死的样子。脸色太差了。」

    「既然这样的话,我就告诉你吧!我要死跟你也没关系!」

    她左眼眨了眨。说不定右边也眨了,但是我也无从得知。

    「啊,你真的打算去死啊?好吓人啊。这样的话,等你死了我再自己跟你借来——」

    「谁要去死啊!」我大叫。「如果会被你拿走,我才不要死呢!」

    「你到底是要死还是不死呀?我说那个啊,你还是『准』吧?魔法的药在哪?『粉红色的手机』呢?而且呀,你怎么会有左轮**?『准同学』有这个设定吗?」

    「这……跟你没关系吧!」

    「那真的能射击吗?」

    我真的、真的,气到快不行。

    可恶!

    当然能射呀,一定可以射的!这是我的力量,我最后剩下的唯一力量!不仅如此,我已经开了一枪,开错打到伊隅那儿去,啊~~不知他是否平安,耳朵一带渗满了血。对不起伊隅,我不是故意的,但这是我的力量呀,是我的呀!

    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在冰冷与重量当中,我站起身来,双手伸直,固定住手肘,瞄准器狠狠对准了对面的标的物,扣下了扳机。

    枪声比起远方祭典的喧嚣要来得小声。

    眼罩猫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我和寿罗站在相隔数公尺前的森林下,望着高耸的街灯。

    我所狙击的那道白光,一点都没有损伤。子弹打中了偏离十多公尺左边的树枝,只稍微摇晃了残留少许树叶的树枝。

    「……嗯。没中?还是你瞄准了那边的树枝,而漂亮地命中了呢?」

    「很吵耶。」

    「啊,没射中呀。」

    「就说你很吵了。」

    「你该不会生气了吧?」

    「『该不会』可以删掉了。」

    「那个……」她微笑说道,只有左眼朝上,漂亮地划了个半圆。「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没有办法察言观色的类型。我是沃尔玛病患者,无法对他人的负面情感做出反应,所以常常伤害到周围的人。」

    「那什么呀,我可没听说过。」

    「唉,这不是什么有名的病,不过远比札尔比兹=察理科夫症候群(※出现在新城kazma《夏日/时光/旅行》里的怪病。)要来得有名。」

    「你骗人。」

    「是真的。」

    「骗人!」

    「嗯,是骗人的没错。」

    「…………骗人的吧?」

    「咦,到底是哪一个?你是说我得沃尔玛病骗人?还是说我骗人这件事是骗人的呢?」

    「…………」

    我所有的力气都从脚趾流到参拜道旁的砂石上。我把**收进口袋里,再次坐下。

    「好了,好了,你不要那么沮丧。女人是爱说谎的生物呀。」

    「…………」

    「喂,你肚子饿不饿?」

    「…………」

    「那边有卖甜酒,方便的话请我喝一杯好不好?」

    「…………」

    「这次的伊拉克战争,你觉得美国真的会赢吗?」

    「…………」

    「唉,没办法。」浪费了一阵时间后,她耸耸肩。「虽然觉得这样比较快,但世界局势似乎没有进行得这么顺利。」

    她到底在说什么,我一点都不懂。还要再发生什么我也已经无所谓了。对这个女骗子我才不想再多花任何时间了。而且,为什么这家伙看到真正的枪,却一点也不惊讶呢?

    我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真的都已经无所谓了。

    于是她跨步蹲在碎石子上,面对面地对我说。

    「所以呢?你该不会真的想死吧?你打算要去死吗?到底是怎样?」

    在所惟信01:27

    「喂。」

    什么?

    「我说啊,那真的是女孩子吗?如果光看婴儿的照片应该分不出来吧。」

    啊?可是名字是女孩子的呀。叫真澄。

    「那可不一定喔。我认识的人里面,有个叫和美的男人。」

    可是照一般来说,应该是女孩子吧。

    「这可不能用常理来推论!是的,那个外遇生下来的孩子一定是男孩子!就这样决定了!」

    是这样吗。好痛!为什么!?

    「……什么嘛,人家特意想帮你打气的!」

    啊,是这样吗。

    (哎呀,糟了。好奇怪啊,平常的话,这种事我应该能立刻注意到才是。我怎么了?还是因为肚子饿的关系?啊,真的好饿,好饿,好饿啊。)

    对不起。

    「————」

    美园小姐,你生气了吗?

    「————」

    喂,美园小姐?

    「————」

    美园小姐?

    「————」

    啊,那边有蛇。

    「~~~~~!!」

    对不起,刚才我犯规了,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温井川圣美01:27

    大提琴演奏者拿着大提琴盒是很普通的事,不值得特别做什么反应。但是,带着乐器和三个高中女生一起跑进来店里的话应该就不一样了,那个时候在我们眼前发生的,就是这样的事。

    「这次又是怎么了?……等一下该不会又要救人吧!?」

    垣子小姐一脸无奈。

    当然罗。她发现蹲在地上的我,照顾一阵子后,好不容易将我带到自己熟识的店里,结果已经来了同样的「客人」,接着又加上乐团的成员共三人。今晚到底是个圣大的夜晚呐,不这么想反而比较奇怪。

    「不,没事,总之先让这孩子稳定下来——」

    年轻男人和背着吉他盒的大叔两人照顾着一个哭泣的女孩子,拍掉她身上的泥土,再扶她坐上沙发。不管怎么看,那个人都是折口同学。然后在他们后方,有个眼熟的招摇高中女生跟坐轮椅的女孩。

    我们同时从椅子上跳起来。

    「满里衣同学!」

    「西同学!?」

    然后对方也说:

    「——温井川同学!?陶子同学也在!?」

    「啊!是你,就是在巴士里的那个光脚孕妇!」

    看她们一脸惊讶的表情,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很可笑。而且我和私市同学的表情也一定很可笑。

    西满里衣01:30-01:44

    通宵营业的爵士吧。名字叫Proche。小小的红色火柴盒上写着的文字。

    「普落许,听说是这么念的。」

    中间伸长的音节,忍小姐漂亮地将它混合后发音给我听。

    「这是法语。像是『隣居』之类的意思。……对不对,老板?」

    「忍小姐,你的第二外语不是法文吗?」

    「不是,是德语。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医学系的。」坐在吧台的她挺起胸膛。因为肩膀满宽的,快跟奥运的游泳选手差不多了。「而且我才刚从东京湾长泳回来。忘了这种事是理所当然的。喂,你也这样认为吧?」

    「呃,嗯,是的。」

    我含糊地回应。狭窄的入口,宽广的店面,高雅的装潢。小小舞台上的爵士四重奏,以及结束附近「跨年合奏」的工作后来的常客。就这样,没有其他客人。只有了解彼此的伙伴所蕴酿出来的气氛。大人们一定称这叫做「品味良好的空间」吧。

    灯光到哪儿都很微弱,把一切的轮廓弄糊。不安虽然远去,但是模糊的感受还纠缠着我们不放。

    我们。

    ——被忍小姐救起来的陶子同学。陶子同学和「治英先生」连络不上,拼命耍性子不肯去警察局也不去医院,钱包则一直放在船上。忍小姐没办法叫了计程车,一个小时前到了打工的这间店里借了钱。

    ——从家庭餐厅飞奔出来后,被垣子小姐叫住,才来到这里的温井川同学。

    ——我和亚希穗追着温井川同学出来。我们两个都将德永的事抛到脑后。不过她对这件事并没有感到后悔。我对她的果决感到很钦羡。至于我的话,光是要让混乱的头脑和身体冷静下来,就已经十分吃力了。

    ——然后,在路上跟我们走散的步乃果,她坐在店里最角落的沙发上,用毛毯包住身体,而且陶子同学还抱着她。事情并没有发生到我们所害怕的最糟状况,幸好只是未遂,不特别清洗也没关系。可是衣服已经破了,也沾满了泥土。大家帮她擦洗干净。但是,除了我们以外的人只要一接近,她立刻就会哭出来。仿佛变回小婴儿一样。

    等她更稳定一点再离开,是我跟忍小姐共同的意见。去医院?警察局?那在问题之外。老板双臂交叉,似乎想说些什么。

    我一边喝着温暖的热巧克力,身体一边发着抖。仔细想想,「搜索队」的女性队员……除了小爱之外……所有人集合在一块儿。

    我们五个人。

    这是何等的偶然,或者是何等的必然?

    长发的贝斯手轻轻做了暗号后,开始下一首曲子。不知不觉间,吧台上就只剩下忍小姐和我而已。温井川同学和亚希穗跟垣子小姐在一起,很担心似地看着步乃果。店里的气氛很沉稳。得救的究竟是步乃果,还是我呢?

    我再喝一口热巧克力。然后,尽量找些不相关的话题。

    「呃,我有件事满在意的,刚才的那首曲子——」

    「啊,那个呀。」忍小姐似乎预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熟的人就知道。因为刚才那位,可是非常有名的创作型歌手呢。」

    「果然是这样吗?」

    曾经在哪里听过的曲调,每个人都应该知道的气氛。可是,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是更尖锐……应该说,是更惨痛的回响。

    老板站在吧台的另一侧对着我们微笑。褐色的鬈发,丰厚的胡须,看起来既像六十岁,但说是三十岁也能接受。靠近一看,跟贝斯手长得十分相像。说不定他们是兄弟。

    「这是首还不到禁止播放就被禁止录音的歌曲,是她年轻时候的作品。在那之后虽然进入了主流媒体,但是因为太不符合一般消费者市场,所以『如果在现场演唱的话OK,但是不准录音』。唉,说起来就是……熟的人就会知道的梦幻歌曲。」

    「方向?」

    「歌词呀。」

    就算她这么说,演奏的也只有乐器啊。我交互看了老板跟忍小姐。她叹了口气。

    「简单来说,这首曲子在讲关于这个世界以外的地方。」

    「曲子很不错。」

    又换了下一首歌。

    五官美得惊人的萨克斯风乐手所吹奏的,是温柔但仍带着哀伤的弦律。垣子小姐站起来,站上主唱位置。是英文歌词。如果是这种程度的话,我还勉强能听得懂。

    ——自杀的话就没有痛苦(Suicideispainless)。

    我的手指捏紧了热巧克力的杯子。

    清晨白雾之中,白色的影子飘过。小船、天鹅,以及年轻早逝的士兵们。这样的情景很唐突地浮现在眼前。自杀的话就没有痛苦,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是选择。

    「这首歌,叫什么来着?」忍小姐说。「嗯,曲名已经呼之欲出了……不行,你不要说。」

    「没问题呀。」老板嘴角笑着。看来这似乎是这个人的习惯,单纯地爱讽刺人。这种矛盾的形容很适合他。「你还真是辛苦呢,在东京湾长泳。」

    「是以前电影的主题曲呀,这个确实是……唔呃呃。」

    「后来的电视连续剧也使用这首歌。……要投降了吗?」

    「好,我投降。」

    「会不会是副歌的部分句子呢?」

    「Suicideis……啊,对了!」

    忍小姐用力趴在吧台上,老板对着我轻轻眨了一下眼睛。仿佛是要告诉我,你已经完成加入这间店的仪式了。

    他并不勉强从我们这里问出什么,但是等待着我们把最低限度的事说出来。然后端出热巧克力,借了毛毯给步乃果,跟我们打了照应说,「不好意思,这是例行的活动」之后,才指示四重奏开始演奏。

    自杀的话就没有痛苦。

    自杀的话就没有痛苦。

    这到底是什么暗号呢——?

    德永准01:27-02:02

    她勉强问出我的事情到结束,总共不到二十分钟。可是她却一边亲吻着肩上的眼罩猫一边说:

    「你的话真是又臭又长。」

    就这么一句。

    「你很罗嗦耶,跟你又没关系。」

    「可是用一句话来说的话,就是这么回事吧?应该遵守结伴自杀的约定呢?还是当个卑鄙的人活下去?这不是很简单吗?」

    「简单?」

    「是啊。」

    我又想对寿罗开枪了,但是就算我将剩下的三颗子弹全部消耗掉,一定连她一根头发也都吹不走吧。

    是的,我原本就不是杀手型的人。

    「如果有什么想说的话,你就说吧?」她纤细的脚,跟着大腿袜一起弯曲。

    「你说很简单,那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做呢?」

    「还用问嘛,一定是当个卑鄙的人继续活下去。」

    很简单的回答。

    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我还有使命要办。」

    我听见远处夜市的嘈杂声。她套上全红大腿袜的脚直直地伸展出去,做了个古典芭蕾式的大回转。

    「我呀,是贵族的女儿呢。」

    「贵族?」

    「对,劳动贵族。很好笑吧?」

    她呵呵呵地笑出声,再做了三次旋转。

    「这个国家应该还有贵族存在,只是你们没注意到而已。在大房子里,有许多佣人、豪华的晚餐、舞会跟园游会,再加上马术大会喔?

    但是幸福不长久是这个世界的定律,我的双亲和弟弟被可怕的坏人杀了,豪宅则被坏管家抢走……如果在这里加上被外国人掳走的桥段,故事就更精彩了。可是现实却不是这样。不过仍算得上有内容。她的养父是个认真的公务员,对悲惨的少女心并不了解。她闹别扭加入了不良集团,晚上在东京游走玩乐。当然,她发誓要复仇,找出可恨的坏人。在自己亲手杀了他们之前,她绝对不会死的。怎么样?有不有趣?」

    我到底该怎么回答才好呢?

    说不定这也是什么都市传说的游戏?我会不会又卷进了别的故事之中?

    「所以呢,为此我需要武器。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得到可以从远处射杀的来福枪。可是高性能的来福枪价格并不便宜,也需要执照,麻烦得很。」

    「那真是太好了。」

    我回答。

    同时,我也注意到她真正的身分了。

    她跟我是同类。

    正确来说,我们大家都是同类。

    ——自称是寿罗的这个女孩子,她把自己沉浸在刚刚说给我听的这个莫名其妙的故事当中,借此活着。事实上发生了什么事,我当然无从得知,但是她一定曾经有过什么痛苦的过去。

    就像那间漫画王的法老王小姐一样。

    就像东京铁塔的老婆婆一样。

    我们大概不管是谁都是如此。

    将自己沉浸在自己所创造出来的潮流中,好让自己能够勉强活下去,有了相信的事、重要的东西、必须完成的任务,以及将来的梦想。

    希望。

    如果失去了希望,就无法活下去。

    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虽然如此不同,却又如此相似。我回想在明治神宫的景象。无数的鞋子、无数的手机,我们都是靠着如此相同的东西构成;靠着希望的碎片、靠着和梦想相同的东西活着。

    我们在洪流中漂浮,然后被冲走。我们把自己冲走。这是正确的,这是安全的,这才是真实。因为旁边的人这么说,所以我们创造潮流。也被潮流所创造。我们来回游泳,继续被摆弄,是脱离潮流便连呼吸都做不到的可悲鱼群。

    (……然后,「」」同学一定也是无法待在其中的人。)

    「然后你打算怎么做呢?呃,六点二十一分?还有四个小时?」

    她把玩着颈部……那个是叫颈链吗……?从上方垂下一个又长又细的锁链,最尖端上吊着一个银色的怀表。

    「嗯,再过四个半小时。你要怎么做?在这个冷死人的神社角落一直发呆吗?还是去这附近的某处,预演结伴自杀打发时间?」

    「哪有预演结伴自杀这种东西呀。」

    「那要是正式来的时候失败,不是很丢脸吗?」

    「才不会咧。谁会失败。」

    「咦?你的射击手腕,会在四个半小时之内戏剧性地提升吗?那真是太厉害了。」

    「我不是要用这个结伴自杀的。」

    「那要怎么自杀呢?还有四个半小时喔?上午六点二十一分耶?」

    「你好罗嗦啊。」

    「六点二十一分,二十一分,二十一分!」

    她把眼罩猫放在头上,连续说了好几次,简直是幼稚园小朋友。

    「你真的很吵耶,而且折口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那你确认看看不就得了?打电话给那个一七同学。」

    「就算打了也不会通的。」

    「邮件呢?」

    「…………」我把口袋里的机器紧紧握住。「这不是我的手机。……邮址也想不起来。」

    「写在某个BBS上不就好了?」

    「吵死了,已经够了。」

    「那我的借你好不好?」

    她伸出来的手里,露出一个全黑的长方形道具。

    我不知道自己犹豫了多久。

    可以确定的是,我用她的手机传送邮件,并且自觉到自己的肚子非常地饿。

    「但可不保证她会立刻回信喔。」

    「我知道。嗯,还有四个小时……四个小时十九分的空闲。好。」

    寿罗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恶作剧般地笑了,然后开始做全身的伸展运动。

    「那么直到一七小姐——或是一七先生回信为止,由我帮你使用你的时间。」

    「什么?」

    「因为反正你也没有事情要做吧?那就帮我个忙吧,是关于我的工作。」

    「工作?什么工作?」

    「当然是……」伸着懒腰,被黑色和红色包裹住的她回答。「保护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三项真实。」

    伊隅贤治01:44-01:59

    没有人,我坐在砖瓦打造的老旧地下空间里,巨大的黑色影子终于逐渐靠近。我认得这道影子。

    「……嗨,三桥。」

    这是偶然还是必然呢?我无从得知。冷静思考之后,他跟我都是在追逐着自杀志愿者(即使如此,我现在对他却感到十分遥远),在无人的深夜里尽可能地想移动到光明的地方大概是人的习性吧,或许我们在地下街里的相遇,也不是那么不可思议的事。可是东京的地铁车站那么多,在除夕夜里被明亮照耀的地方也有无数个,只要出了一点点差错,我大概就不会和三桥再次相遇而结束。

    看了他锐利的眼神,我确信了。他应该已经察觉到我说谎的事了。我企图操纵他,在中野车站利用他。他一定是从「搜索队」里的某人那里(西满里衣?折口步乃果?)听到了真相。没有任何根据,也没有任何脉络,我想像自己大概会被三桥杀死。也就是说,这代表我将被自己的谎言杀死。

    我的心情平静到不可思议,准备好要接受他——我命运中的这头野兽。

    三桥翔太01:59-02:02

    我一靠近,伊隅那家伙似乎吓了满大一跳的,说得也是,而且他会这么害怕,是因为伊隅以为我要杀了他。但是我并没有打算这么做。因为我的心已经毁坏了。

    「……你受伤了吗?」

    伊隅问我,我的脚是受了伤没错,所以坐到他身边花了下少力气,我坐下来,然后一直没有动。

    心一旦毁坏了,动不了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我明白了伊隅的心似乎也满受挫的。

    我们沉默地坐着,觉得好可笑。

    然后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我们两个人小声地笑出来。一笑之后就停不下来,眼泪也停不下来。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哭和笑一定是一样的。

    所以再过一会儿,等骑自行车来的怪老头来的时候,我们又哭又笑就是因为这样。

    西满里衣01:45-02:02

    演奏暂停。

    不去找德永不行,但是也放不下步乃果。我确认她的情况,她还紧抓着陶子同学。

    暂停,这个字多么适合现在的我们。

    不走不行,但是还想在这儿多休息一下。

    在这间舒适的店里。

    我们是轮胎陷进时间的侧沟中的轻型汽车。没有做什么准备就出去玩,困在山路里动弹不得。没办法,只好休息一下,喘口气。并不是不会有人来救我们,但是现在还不想动。所以休息吧。

    再一下下就好。

    轮廓分明的美丽萨克司风手回来后,下首曲目便开始。垣子小姐继续担任主唱。低调的钢琴,代替贝斯的是让人印象深刻的大提琴。

    「IntotheMidnight。」

    忍小姐吟咏般地说道。美丽的发音,美丽的字句。IntotheMidnight,进入深夜里。

    「终于想起来啦。」老板说。

    「那是当然的罗。如果连这个都忘了,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好美呀。」我说。

    不是客套话,是发自我的内心。真的,真美丽的旋律。古典风格的和弦,不刻意的即兴演奏,宛如飘荡着静瑟的夜湖,或是入睡的城市。

    歌词到了副歌的部分转换成英文。

    ——而这个世界上,只存在着三项真实。

    (So,onlythreethingsthereare,inthisworld,oftrueandsure.)

    奇怪?我曾经听过这句话。是在哪里?什么时候?

    「『这个世界上,只存在着两项无可动摇的真实。』」

    忍小姐唐突地说。

    「咦?」

    「这句话似乎是个叫班杰明·富兰克林(※班杰明·富兰克林(1706~1790)是美国著名政治家、科学家,亦是出版商、印刷商、记者、作家、慈善家;更是杰出的外交家及发明家。)的名言。你觉得那『两项真实』是指什么呢?」

    一瞬间,笹浦的侧脸浮现脑中。

    在那个河床,那个孤独的飞行员。

    那个时候,我头一次发现自己将他的灰绿色外套代替毯子盖在膝盖上。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不知道。」

    「就是死跟纳税。我是在高中的时候知道这个字的——是在那个时候想到的。啊——所以大人才会那样拼命地想要避税。」

    「?」

    「因为如果可以逃离『税金』的话,说不定也能逃离『死』,不是吗?

    这两个都是被分类在同一个领域。

    是的……说不定……我们热衷的事大部分都是这样。乘坐云霄飞车也是,看恐怖片也是,建设高楼大厦也是。

    像这样,从小小的『死』里逃出来,证明给别人看。

    接近到『死亡』代理人的鼻尖,再巧妙地闪躲度过。

    真正的『死』也是一样,顺利的话说不定可以逃开……这么想,好让自己安心。

    嗯,不只是云霄飞车跟恐怖电影,说不定我们每天的生活,都是这种小型竞争的延续。

    我们只用一点点努力,就想成就什么。明知总有一天会失去一切,即使如此,我们还是得制造些什么、得到些什么、贮存些什么、留给下一代什么,只为了求安心;只为了感觉自己能战胜『死亡』。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学校的考试也是,在餐厅吃饭也是,旅行也是,音乐也是,文学也是,宇宙探测也是。」

    「这么说来……」我说。「想要开发宇宙的有钱人,也曾在哪儿说过,『我并不打算死,因为只要我有钱,到时发达的科学就能让我免于一死。』」

    「是吧?」慢慢喝光第二杯莫斯科骡子后,她幽幽说道。「如果是满里衣同学的话,会怎么做呢?」

    「咦?」

    一时之间,我搞错了意思。

    如果是满里衣的话,会怎么击败「死亡」呢?

    非得击败它吗?

    「所以,这就是『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三项真实』呀。说实话,这首歌到最后虽然出现了这三件事,但是那一段可由歌手自由变换,这首歌的规矩就是这样。这在性格判断上还满派得上用场。也就是说……你的话会怎么回答呢?」

    「这个——」

    对我而言,真实的事是什么呢?

    确实的事,哪儿都不存在。

    那么真实的事呢?

    我所谓的真实究竟是?

    「那个……」我听见我的声音正打算回答。「第一,希望被了解的事如果无法被了解的话,那么只有让对方相信了。第二,如果想表达的事无法用言语表达,那个时候只能用行动表示了。第三……第三是……」

    笹浦的侧脸,与母亲的笑脸。

    薰冰冷的手。

    「……我想不出来。忍小姐是什么呢?」

    「我?嗯,我的话呀。」斜睨上方的黑暗空间后,她说:「……第一,正义是存在的。第二,有爱必胜。第三,大家到最后都会变得幸福。」

    既简洁又纯朴,但更像是……

    「你在开玩笑吧?」

    「跟开玩笑没两样。我是认真的。怎么了,不行吗?」

    「不,并不是不行,可是……」

    「可是什么呀。」

    该怎么说才好。

    「……会不会太简单了一点?」

    「我是真的这么相信呀!」

    忍小姐已经喝了第三杯,名字像棒球选手的绿色饮料已经快要见底,说不定她已经喝醉了。

    「我啊,就是这种个性,已经没救了。总有一天,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总有一天,大家都会变得幸福的。做坏事的人要接受惩罚。即便那不是在这个世上也一样。」

    「下地狱?」

    「地狱,或者是来世,或者是宇宙尽头的餐厅都无妨,反正在这里以外的某个地方就是了。」

    歌曲即将结束。所有良善的事物,都很平等地终有结束的一天会造访。

    到副歌了。

    ——然后最后一项,是回忆。

    (AndtheMemory,last,butnotleast.)

    我大胆想像了一下。

    「这首歌……该不会是忍小姐所写的吧?」

    「怎么会,不是的。」

    「那么是谁做的呢?」

    「谁知道呢。」她进入第四杯后说了。「不过大概是个非常孤独的人所写的吧。」

    三桥翔太02:02

    所以,我和伊隅又笑又哭,是因为心被毁坏了,然后那个老爷爷来了。明明是地下道,他却骑自行车来,还满奇怪的。

    「哼。」

    这么说完后,老爷爷从脚踏车上下来,旁边穿着黑色披风,戴着发光帽子的人,大概是个女生。说起来好像是女生先到,后来老爷爷才跟着来的。所以这个女人先说:

    「是这两个人吗?藤堂老师。」

    之后,老爷爷摸着自己的头。

    「嗯,就是这两个家伙。谢谢你啊,永井家的大小姐……哼,不像话。不管哪一个都锻链不足,但也不是完全不值得一看。」

    老爷爷咻地靠过来,动作十分轻盈,穿得明明是木屐,却完全没发出和地板摩擦的声音,我很惊讶。

    但是,我已经很受挫所以没有动。干什么啊!我好像说了这句话,可是记不太清楚,但是我应该说了「吵死了,不要管我们,我们已经完了」,之类的话。

    然后,老爷爷说了。

    「愚蠢,怎么可能会完了——所谓事物,只要相连着,便决定了接下来的核心和价值。好了,时间和人手都不足,你们也好好的帮我工作吧。来。」

    温井川圣美01:45-02:02

    西同学取代阿正,现在成了我们的队长,虽然她完全没有要行动的感觉,但那一定是她有什么深入的思考吧。

    陶子同学陪着折口。我的话,则和渡部同学在一起,一直观察着吹奏萨克斯风的美男子,看着他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我并不是特别喜欢他,而且我注意到那是刚才我走过的门,也就是说,他从女厕走了出来。

    「嗯?怎么了?」

    垣子小姐满脸不可思议地对我微笑。啊,对了,因为男厕已经有人进去了,所以没办法只好上女厕吗……这不可能呀。因为除了我们之外,已经没有其他的客人了。那么是男厕坏了不能使用吗?可是也没贴上「无法使用」的纸呀。那么到底是什么呢?而且为什么我非得从元旦起,就为都心爵士吧的厕所操心呢。

    垣子小姐过了许久后,似乎注意到我们在思考些什么。

    「啊~~原来如此。我没跟你们说吗?」

    「咦?咦?咦?」

    我和渡部同学声音重叠。

    「什么事?」

    「她的事。」

    「咦?」

    我们看了看周围。她?忍小姐跟店里面的管线施工有什么关系吗?

    「不是啦,跟小忍没关系。是她。」

    「啥?」

    「其实我也是。」

    「咦?」

    「哎呀,你们真不知道吗?好高兴啊。」

    「咦?」

    「所·以·说,我是男的,那个是女孩子呀。」

    你们看!这么说完后,她——他拿出自己的驾照。赤垣善之助,大型特殊客车第二类型。顺带一提,吹奏萨克斯风的他/她叫真由子小姐,听说他们两位正在交往。

    在那之后大约十多分钟,愚蠢到老套的台词,还是从我们的嘴里一句接一句不停地说出来(有尽可能不打扰到演奏)——哇,我完全没发现,真是太厉害了,好漂亮哦,皮肤也很滑嫩,该不会整个乐团的人都是这样吧?哦哦,不是这样啊,真是吓了一跳呢。手术痛不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家长的反应呢?化妆是怎么化的呢?你们怎么认识的?等等,等等。

    也就是说,我们为了粉饰自己的无知和偏见,不停地说话。至少我是这样。

    为什么我非得对他们的(或是她们)的事感到不好意思呢?但是现实上就是如此,没办法。我满脸通红,舌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到这里为止,过度的自我意识跳了出来,这大概就是我心中那锅沸腾的热水的真相。只要把一整天的自我厌恶,跟兴奋、困惑,还有对妹妹毫无道理的嫉妒混和在一起,就是完整的食谱。如果能从愚蠢的行动当中找出人生普遍的法则,那一定是这样子的——年轻就是特权,特权就是暴力。而且就连平常沉默寡言的女高中生,也会变得如此无意义地碎碎念。

    「那个啊。」

    垣子小姐待我们的暴风雨刮完之后开口了。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像这样的文字在她如霓虹灯招牌的脸上拼命闪烁。

    「小姐们,你们喝醉了吗?是不是喝了放在那边的东西呢?」

    「怎么会。」

    「没有的话就好。你们觉得拿着铁槌把钉子打进路人脑袋里的人,是怎么样的人呢?」

    「什么?」

    「铁槌呀。长这种形状,握着这边。」

    「我们知道呀。」

    「那么,拿着那个往别人头上钉钉子的人呢?」

    「应该是很危险的人。」

    「如果这么想的话,你们下次对我以外的人,拿着自己手上的铁槌挥舞时,请再多小心一点。我……我们,对这种事虽然比较习惯,但是世上也不全都是这样的人。」

    我和渡部同学低头看了双手。垣子小姐苦笑。然后很温柔地附加上一句。

    「这当然是比喻。」

    折口步乃果01:52-02:02

    有人在说话,是女人的声音。

    这个世界上只有三项真实。如果是你的话,会是什么呢?

    是我的话,麻雀和晴朗的五月以及独角兽。只有这三项是真的,其他的全是谎言。你觉得如何?我想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没有痛苦,也没有悲剧,更没有割腕的女孩。当然,也不会有霸凌。是的,霸凌另当别论。

    为此,删除话语一定比较好。为什么?因为对我们小朋友来说,那是太过危险的道具。被话语伤害的灵魂,非常容易破碎。就像把核桃的壳压裂,轻松地分成两半。

    那么大人就没事吗?不对不对,没有那种事。说起来,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大人。

    如果是真正的大人,就不会折磨孩子。

    不会放任霸凌不管。

    如果有孩子想死,应该会靠近他问清楚情况。

    更不可能会引发战争。

    我们大家都是孩子。住在这个星球的人们,每一个都是孩子。手上拿着武器,互相伤害,一心丑陋地祈求着「那些家伙」如果全死光了就好了。却连「那些家伙」是指谁,都没有定见。

    真的,我们都是孩子。

    迷惘漫步,悲哀而愚蠢的野兽。

    喔,我听得见其他人说的话。变成男人的女人,和变成女人的男人。两个人拿着锤子挥舞追赶着城市里的人,永远幸福快乐的生活,这是非常美好的童话故事。我也很喜欢听故事。神话、童话、谣言,接着当然还包括都市传说。我知道非常多故事。

    比如说,老师赠送即将毕业的女学生亲手制作的毕业相簿的故事。将之打开,只有一个人和其他毕业生的内容完全不一样,照片全都是他偷拍她私生活的内容。是的,他是恶劣的跟踪狂。

    或者说,这个怎么样?把耳机左右相反戴上,听某种特别的CD的话,脑子也会整个颠倒过来。听说这是美国一个特殊的研究所开发的声音资料,在网路上泄漏出去。不知情的地下乐团将其抽出混合编曲后,在荷兰陆续出现了被害人。现在在BOOKOFF(※日本知名的二手连锁书店。)的特价专区里,一张卖一百零五圆。就是封面全黑的那个。

    是的,这个世界上全是可怕的事。没办法安心入眠。

    哎呀呀,怎么回事?大家看起来都很开心地跟乐团的叔叔们聊天。好像只有我被排除在外?不过没关系。因为大家看起来好开心,颜色都很漂亮。

    满里衣同学开始弹奏钢琴。不知何时开始,她离开了轮椅,来回自由走动。真是太好了。满里衣同学。

    陶子同学吹着萨克斯风,肚子胀得好大好大,不要挡到别人的路,快把它收起来吧。

    渡部同学是贝斯手。褐色头发闪闪飞扬,变化成金色和银色。

    然后主唱是温井川同学。她歌唱得非常好,低沉嗓音散发迷人的魅力。

    啊~~这首歌我知道。在音乐课时老师教过我们。是爱尔兰的古典民谣,叫做《离别酒》。

    欧苏利文·爱02:02-02:06

    「……接下来是~~『碰运气特殊才艺』单元!」

    在主持人耕司先生打暗号的同时,「叭噗叭噗叭噗;咚咚咚咚!」的音效也跟着响起,我真是非常坐立不安。广告结束后,时间已过凌晨两点。观众们差不多已经放松的时间,不过其他电视台在各地的实况转播和日本流行歌的组曲已经结束,是搞笑特别节目正式开始的时机。

    从这里开始可要炒热气氛呀,各位!刚才吊起鼻尖的疼痛还没消掉,比基尼不停往内缩,灯光好热,喉咙好渴,可是哪管得了呢,拼了!

    「首先是偶像大对决~~!小爱和~~美里香!」

    蓄势待发的我,是在那时被耕司先生点名,这时疗愈系偶像从座位离开前往舞台中央。是的。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偶像参加演出,共两个人。疗愈系和无厘头系。所以今天大家期待我扮演的角色是,说黄色笑话的搞笑系。哼,我才不服输呢。

    所以,结果是……

    疗愈系:「哎呀~~人家输了~~」

    我:「耶!成功了!」

    主持人:「好,那小爱就表演三分钟吧,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你拿手的,简短的才艺或是魔术都可以。」

    我:「那我先宣传一下可以吗?我的新春连续剧。」

    主持人:「这又不是热水广告!(※热水广告是日本综艺节目「SUPERJOCKEY」(1983年1月~1999年3月)的其中一个单元,内容是让女艺人在三十秒内现场换泳衣,跳进水温约51度的透明浴缸里,依女艺人浸泡时间的长度做为其宣传的长度。)而且不准做友台的宣传!(笑)」

    我:「对不起,因为我还年轻,全身吹弹可破。」

    艺人A:「喂喂喂!」

    艺人B:「你到底是哪来的欧吉桑啊。」

    我:「呵呵呵呵。」

    主持人:「对了,话说回来,小爱你不是还在念高中吗?等一下喔,这么大半夜了,你还在工作不是很糟吗?导播!」

    (座位上的人同时搭上话。)

    艺人A:「咦!」

    艺人B:「你搞什么呀!」

    艺人C:「违反劳基法了!」

    艺人D:「好,暂停播放,暂停播放!」

    音效:「叭噗叭噗叭噗!」

    我:「欸嘿嘿嘿,没事的!我在隐瞒什么,其实上星期才刚满十八岁!」

    主持人:「喔~~恭喜!」

    原来如此,耕司先生是想把节目进行带到这里来。时间……好,还够。承蒙他的好意,帮我再多宣传一下我的资料。应该讲星座好呢,还是?

    疗愈系:「咦,可是你的确是高中二年级没错吧?」

    艺人B:「喔!谎报年纪谎报年纪!」

    艺人D:「什么!?」

    我:「不是的!我小时候生了病休过学,所以才这样!」

    啊,糟了。

    再这样下去走向会跑到莫名严肃的方向。失败了!该怎么办?我对耕司先生用眼神做了个暗号。他一边确认一下大字报。

    主持人:「原来是这样啊,那可真辛苦呀……你们都给我安静点笨蛋!」

    主持人抓住偏角落的座位上一个比较用力顿足的艺人,以折扇用力拍打主持人专用的讲台。这是进行下去的指示!

    所有人:「那是什么意思?你自己才吵咧白痴!叭噗叭噗叭噗,换主持人啦,换人,搞什么,在下出身地是播州赤穗的,转圈圈噗噗噗噗!」

    大骚动之后,顺利进入了特殊才艺大战。座位上一片混乱,偶像大笑,助理导播进到画面里,趁那时候,我在舞台下方调整麦克风的高度。

    厉害,太厉害了耕司先生!不浪费任何时间把笑点炒热。而且在座位上的所有人彼此配合得天衣无缝。太厉害了。这才真的叫做工作。看电视的客人们虽然几乎都没有察觉到。不过,如果被发觉到的话也不算工作了。耕司先生,谢谢你!

    主持人:「吵死了白痴,你去死吧!好,接下来请小爱为我们高歌一曲吧!」

    所以终于轮到我唱了,登场!

    *

    预定当然早已决定好,不过为了制造出即兴的感觉,所以当然没有伴奏。是无伴奏合唱。天啊,不过为了在今后将范围也拓展到这里,所以这段绝对无法省略。

    另外,歌曲的名字叫做PartingGlass,翻成日文的话大概是「告别的干杯」或是「离别酒」,非常抒情的一首歌。非常悲哀,但是旋律又非常美丽。听说在爸爸的家乡,大家都唱这首歌一边喝到醉。

    内容呢……呃,大概是这样子吧?

    我们的钱一毛不剩OfallthemoneythatereIhad,

    和同伴一起扒窃Ispentitingoodcompany.

    我们干的坏事一件都不剩地AndofalltheharmthatereI-vedone.

    返回到我自身alaswasdonetononebutme.

    然后我们靠小聪明AndallI-vedoneforwantofwit.

    将干的事全都忘光tomemorynowIcannotrecall.

    所以干了离别酒Sofilltomethepartingglass.

    晚安祝你们幸福Goodnightandjoybewithyouall.

    光是听一点点的话,可能会以为是喝醉的老头爆肝而死,但是歌词继续到第二段,第三段的话,会渐渐开始改变。

    这其实是关于一个士兵的歌。

    明天就得上战场,还很年轻,一位前途光明的士兵,在最后的夜晚和知心的伙伴们一起喧闹。

    唉,我想有各种解释,不过我是这样诠释这首歌的。应该说,是如此相信。

    悲哀的士兵的故事。

    他离开了心爱的人。

    独自一人。

    因为除了他,没有其他人能够完成任务。

    可是这就是命运Butsinceitfallsuntomylot

    因为我们还能独自前往thatIshouldrisewhileyoushouldnot.

    已经快要轻轻地走出去IwillgentlyriseandI-llsoftlycall.

    轻语:「晚安,祝你们幸福!」"Goodnightandjoybewithyouall!"

    ——这就是爱尔兰,爱尔兰的灵魂。

    爸爸这么告诉我。

    很久很久以前,他开心地,也很哀伤地告诉我。

    ——爸爸的哥哥,也就是你的伯伯,总是和他的同伴们一起唱这首歌,然后和同伴们一起死去。他们和政府进行抗争,在枪林弹雨中倒下。

    ——那真是太可怜了!

    年幼无知的我这么说。

    于是,爸爸轻声说。

    ——并不可怜呀。虽然非常的悲哀,但绝对不是可怜。因为他是为了你而战斗。为了你和你的朋友,还有尚未出生的许多孩子们,为了让你们的世界变得和平。

    而且你现在在这里,在这个非常和平的国家,能够唱他们的歌,应该感到高兴的。

    因为他们的战斗,绝对不是白费。

    我想到德永同学的事。

    然后还有满里衣同学、阿正等,为了阻止他自杀而正在努力的各位。

    还有也稍微想了一下神。

    刚才休息的时候,我确认了一下手机,「平安找到德永同学」的邮件并没有传来。但是,「他已经死了」的邮件也同样没有传来。到底变怎么样了?

    还是不行吗?大家没赶上吗?

    不会的。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时间早已过午夜两点,超过了预定时刻。即便如此,我还是相信;我还想相信,我们的战斗不会白费。或许还没胜和,但仍然继续战斗。

    一定还在继续。

    ——突然之间,我想从摄影棚跑出去,回到「搜索队」里。抛下一切,就这么穿着比基尼前往,为了今天刚认识的重要伙伴们,在东京里奔驰。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欧苏利文·爱!)

    这是工作,是我所选择的工作;这里是我的战线,所以我要为大家歌唱。

    ——现在的我,也只能这么做了。穿着比基尼的小丑,漂亮地扮演了猪鼻子,让过年放假休息的大家在茶余饭后也能呵呵大笑。我已经耗尽全力了,但是,我的伙伴们仍在奋斗,他们一定还在某处奋战,所以我也要竭尽全力地歌唱。

    将来自遥远的异国、我遥远的故乡,那遥远一族的歌曲献给大家。

    *

    ……一回过神,摄影棚一片寂静。

    歌曲已经唱完了,但是仍然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

    咦?

    很糟吗?很糟糕吗?

    我……难道走音了吗?

    这么一想后约过了一秒。

    所有艺人:「……哇喔喔~~好厉害~~!」

    音效:「叭噗叭噗叭噗。」

    艺人B:「太厉害了!我眼泪都流出来了~~」

    疗愈系:「好厉害好厉害~~小爱好厉害!哭了,我哭了啦~~」

    主持人:「现在是怎样!变成一个非常认真的节目了喔,小爱(笑)。」

    艺人E:「真的,这可不是红白大对抗啊(笑)。」

    我:「呀哈哈哈,真抱歉!都怪我的歌唱实力太过雄厚了。」

    主持人:「哪有人自己说呢,你啊(折扇×1)!」

    我:「啊,那为了表示歉意,我表演那个扭腰摇胸舞!」

    哇,好丢脸啊,我不想跳啊,这个舞并不是我的梗,可是上次在初次亮相的深夜节目里做了之后反应很大,我原本只是开玩笑而已,结果连想出这个梗的艺人都认可了,还说:「发放执照!」可是这是现场转播,如果失败的话,可不只是变成播放事故而已,还会禁止进出,并且再也无法出现在地上无线电视台了,请保佑我,鹤瓶大明神。但是还是好丢脸啊,对了,还有班上同学大家可能都在看,哇,为什么我要说「我要表演」呢?好丢脸,好丢脸啊!救我啊,美园小姐,可是我要表演!当然要!

    所有艺人:「哇喔喔喔!开始了~~扭扭扭~~」

    主持人:「等一下,喂,刚才的感动全被破坏光了!你们大家全都头壳坏去了吗……!」

    西满里衣02:04-02:06

    「咦?」

    我往沙发看过去,躺在沙发上的步乃果,好像突然张开眼睛说了些什么。不过似乎是错觉。四人组开始演奏下一首歌曲,是首简单好记的小调。一定是英国或爱尔兰的传统民谣,主唱换成忍小姐。

    我尽可能的不发出声音,将轮椅靠近步乃果。她的眼睛果然还是紧闭着。在睡觉吗?不是。在作梦吗?或许是。

    步乃果的嘴唇微微牵动,她跟着忍小姐,在念英文的歌词。

    Goodnight,andjoybewithyou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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