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该死的!」

    早上七点三十分

    天气晴朗,但是室内一片黑暗

    这是一栋二楼出租的木造两层独栋建筑,从地铁车站徒步约需十分钟,朝南的2DK.(注:两间房间加上厨房、饭厅)房租八万元

    「不搞了!怎么样都弄不好!」

    焦躁不已地用手掌抹掉镜子上的雾气。破烂的盥洗室因为早晨淋浴的湿气而雾蒙蒙,用手抹掉之後,镜子马上又是一层雾。

    但是再烦躁也不能拿镜子怎样啊——

    [这种东西都是骗人的吧!」

    用飘逸浏海塑造温柔的表情——这句标题出现在最近流行的男性美容杂志上。

    高须龙儿的浏晦,现在正是「飘逸」的状态。照著报导上所写的将浏海拉长,用吹风机让它自然立起,再用发蜡轻轻抹过侧边这一切举动,都按照报导里所写的做了为了让自

    己的头发变成和模特儿的发型相同,所以特地早起三十分钟,希望能实现愿望:

    但是,可是,就算如此——

    […想靠浏海来加以改变,也许是我太天真了……]

    无力地将不顾丢脸买下的流行杂志丢进垃圾桶,可是该死的控球失误让杂志打翻了垃圾桶,里头的垃圾倒了满地,丢掉的杂志在垃圾当中摊开

    页面上写著:「现在开始还来得及,新学期变身宣言.温柔OR狂野!?我们的出道白书]

    要是让我来说的话,倒不是真的那么想出道。

    但是,我想改变——

    结果,却以失败收场。

    忍不住自暴自弃,用水把手沾湿,再把持地弄好的飘逸浏海抓得乱糟糟,重新弄回平常那种随性的直发。最後再跪在地上将满地的垃圾捡起来。

    「啊!?这是什么……发发霉……竟然发霉了!!]

    在盥洗室与浴室交界处的木头上,发现黑色的霉菌。

    明明总是小心翼翼将水气擦乾,明明上个礼拜才花了一整天在厨房盥洗室等处举行除霉大会的。但是在这间破房子差劲的换气能力前,不论怎么样的努力都有如泡影,不甘心地

    咬了咬薄薄的嘴唇,拿著面纸试试能不能擦掉发霉的地方。但是当然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擦得掉,只是徒然增加面纸碎屑罢了

    [可恶……前阵子刚好用完了,得再去买除霉用品才行…」

    现在只有放著不管一途了我一定会将你们全部歼灭!斜眼瞪著霉菌,一边收拾四散的垃圾。接著拿面纸大略擦了一下地板,整理掉落的头发和灰尘,随便抹掉洗手台的水气,抬起

    头叹了口气:

    「唉……对了,还得喂饲料……喂,小—鹦!」

    「啊——」

    一声尖锐高亢的声音回应高中男生粗暴野蛮的呼叫。太好了,它是醒著的。

    振作精神,光著脚来到铺著木板的厨房,准备好饲料和替换的报纸,朝榻榻米客厅走去。走到客厅一角,取下鸟笼上的盖布,和相隔一晚没见的可爱宠物见面。我不知道在其他人

    家里是怎么做的,但高须家的鹦鹉就是要这样子养因为它的睡脸很恶心,所以在它睡醒的早晨到来之前,都必须用布遮住它。

    「小鹦,早安。」

    黄色的鹦鹉,它就是小鹦.龙儿一如往常边添加著饲料边和它说话

    「早、早……早安』

    令人不快且意义不明的眼皮痉挛,聪明的它仍然用日语回答。虽然刚睡醒,但是心情不错——就是这点很可爱

    「小鹦,说说看“开动”。]

    「开、开、动……开动!开动!开!动!]

    「够了够了。那今天就来测试看看你会不会说『那个』吧!看看你会不会说自己的名字……说说看“小鹦”」

    [小、小、小、小、……小]

    似乎用上了全身的力量,小鹦边晃著脑袋,边猛然膨胀起身体,展开翅膀剧烈晃动。

    「……小…」

    眼睛变得细细的,喙间可以窥到它吐出的灰色舌头搞不好今天能办到——饲主紧握著拳头结果——

    「波!」

    ——啊啊,鸟怎么这么笨呢不愧是脑浆只有一公克的动物

    叹著气的同时,龙儿将脏掉的报纸丢进塑胶袋里,准备要连同其他垃圾一起拿到厨房去时——

    […你~要~去~哪~里……」

    敞开著纸门另一侧的笨蛋似乎也醒了。

    「小龙,你穿的是制服吗…为什么……」

    龙儿俐落地绑好垃圾袋口,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我要去上课啊,昨天不是说了今天开学」

    […啊……』

    在棉被上大剌刺地张开双腿,那家伙此刻正以快哭出来的声音反覆呢喃著

    —这样的话,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泰泰的午餐……便当呢……?没闻到便当的味道……你没帮我做吗?」

    「没有。]

    「咦咦咦~!这样的话……那起床后……泰泰怎么办?……没有东西可以吃……」

    「你起床前我就会回来了啦!我只是去参加开学典礼」

    「什么啊…原来是这样啊……」

    嘿嘿嘿嘿那家伙笑著,原本张成八字形的双脚突然发出声响,啪啪啪啪!鼓掌…不,是鼓脚

    「开学典礼呀,恭喜~!也就是说,小龙从今天开始就是高二生了呢?」

    「先别说那个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论睡前有多忙都一定要卸妆吗?你嫌卸妆麻烦,我不是还特地买了卸妆纸巾给你……啊——啊!枕头套又沾到粉底霜了啦……那个洗不掉耶!都已经

    几岁的人了,注意一下皮肤啊]

    「对不超。」

    豹纹内裤整个露出来了那家伙起身,巨大的胸部摇晃,掉落在乳沟的金色卷发乱糟糟地纠结在一起不管是拨动那些头发的动作,还是手上长长的指甲,都充满了娇滴滴的「女

    人味]。

    但是——

    「我喝太多了,一个小时前才回来……啊~好困……啊啊啊……对了……我买了布丁回来哟」

    打著哈欠,揉揉抹了浓艳眼影的眼皮,她匍匐往丢在房间角落的便利商店袋子前进。那副样子嚷嚷著布丁布丁的樱桃小口、肿肿的脸颊、圆圆的眼睛———孩子般的模样实在跟她

    很不相称。

    就算个性有点奇怪,应该还算得上是个美女吧——

    「咦…小龙龙,找不到汤匙啦」

    「会不会是店员忘了放进去?」

    「不可能!我亲眼看著他放进去了……奇怪……」

    高须龙儿的亲生母亲,高须泰子(化名魅罗乃),三十三岁(自称永远的二十三岁),是缜上唯一一家小酒吧「昆沙门天国」的妈妈桑,

    泰子把便利商店的袋子整个倒出来,在棉被的角落喀擦喀擦地翻找著。小小的脸上写满了不满

    「房间好暗…这样子我找不到汤匙啦!小龙,帮我开一下窗帘!」

    「开著呀」

    「咦?……啊啊……对喔……我不常在这种时间起床,看我都忘了……」

    昏暗的房间里头,不太相像的母子两人一起轻轻叹了口气

    向南的大窗子——

    搬到这里已经六年了.这间两人一起生活的小屋子内,采光完全仰赖南边明亮的日光北边是玄关,东西距离数十公分处就是邻居家,只有南边有窗户。虽然如此,但是日晒绝佳,

    早上的日光尤其眩目,从日升到日落这段时间,完全不需要开灯。除了下雨的日子外,日光总是奢侈地照耀在身穿制服准备两人份便当的龙儿,还有精疲力尽熟睡中的泰子身上。

    这是到去年为止的情况

    [该死的大楼……」

    [究竟是什么人住在那里啊!……帮我开灯!」

    去年,在距离这间房子南边窗户数公尺远的地方,盖起了地上十层的超豪华大楼。理所当然地,阳光再也照不进来了。龙儿已经数度抓狂为此焦躁烦恼——洗好的衣服乾不了,

    杨榻米的角落也因吸入湿气而膨胀、翘了起来,到处发霉,而且还会结露墙壁上的壁纸剥落,铁定也是湿气的关系反正是租来的房子,没关系——虽然很想这么告诉自己,但

    是神经质的龙儿对於无法保持住宅环境乾净,一点也无法忍受与妥协。

    抬头看看贴著白砖的豪华大楼,穷困的两人除了肩并著肩张著口之外,什么也不能做.

    「恩,反正影响不大,泰泰早上都在睡觉嘛!」

    「抱怨也没用……再说,房租也少了五千元啊。」

    从厨房里找出汤匙递给泰子,龙儿搔搔头说:[那我该走了。」现在不是亲子和乐融融团聚的时候,该出门了

    穿上立领学生服,弯起只会长高的身体穿上袜子.正在确认要带的东西时,他突然意识到胸中隐约的呼唤。

    对了,今天开始就是新学期了

    开学典礼之後,就是——换班级。

    转换形象虽然失败,但也不至於满腔忧郁.在龙儿的心中的确还有几分——

    该说是希望还是期待?总之就是这一类的淡淡情绪不过,那并不适合显露於外.

    「我走罗……把门锁好,换上睡衣啦!]

    「好~!啊,喂喂,小龙。」

    泰子就这么躺在床上,臼齿咬著汤匙有如孩子似的笑了起来

    [今天的小龙似乎比平常更有精神呢~加油喔!高二生!那可是泰泰不曾跨入的领域呐。」

    泰子为了生下毫儿,在高一的时候就休学了,因此并不清楚高二的世界。

    一瞬间,奄儿也感伤了起来

    「……喔。」

    稍微笑了笑,举起一只手这是对自己母亲的感谢。孰料,这个好意却招来恶果。

    「呀!」泰子尖叫起来,激烈的滚来滚去,结果终於说出那句话。她说出了那句话!

    「小龙帅毙了——!愈来愈像爸爸了呢~!」

    「……!』

    ——说出口了。

    无言地关上玄关大门,龙儿不禁抬头望向天眼睛咕噜噜地转了转,脚下像要被深沉的漩涡吞没了——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给我住嘴——

    只有这个,只有这句话,是我绝对不想听到的.

    特别是在今天这个日子,

    跟爸爸好像……

    看样子泰子完全无法理解,这个事实让龙儿感到多么苦恼买下那种杂志,试著想让自己变成「飘逸浏海」的样子,全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离开家朝著走路就能到达的学校前进,龙儿紧绷的脸显得扭曲即使如此,他仍旧大步直直向前,以掣风的速度前进。

    叹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拨弄了下浏海以遮住眼睛.这是章儿的习惯。没错——烦恼的源头就在眼睛

    很糟!

    不是视力不好。

    而是眼神——看起来很凶恶

    这一年里毫儿快速成长,长相充满男人味,虽然本来就不是什么绝世美少年,但也算不上是超脱世俗……嗯,总之,应该不算差啦……虽然没人这么说过,至少龙儿这么觉得

    但是眼神却非常凶恶,糟到不是开玩笑的地步——

    他是那种眼角往上吊、黑眼珠小,白眼球部分多的三角眼。当然这只是基本状况,糟糕的还不只如此——因为眼球大的缘故,发青的白眼球部分还会反射出刺眼的强烈光芒,而颜色

    偏浅的小小黑眼珠,就像是要斩杀眼前对象般地锐利转动。与龙儿本人的意志无关,那种眼神,似乎在四目相接的瞬间,就能够让对手立刻落荒而逃。他知道……他清楚得很。就

    连他在看到团体照上的自己时,都会因为:[这家伙干嘛这么火大…啊,是我自己吗?』而慌

    了手脚

    这么说来,也许是相鲁个性的错,他的说话方式很粗暴,跟他的神经质也有点关系,所以他从不开玩笑或多说废话或许是因为这样——或许是因为和泰子那家伙一起生活,才搞

    得他尽失纯真与坦率吧……因为不管再怎么说,龙儿可是很自豪自己是个实质的保护者呢!

    可是,因为这样——

    「高二南须……你想忤逆老师吗!?来、来人啊!拿警棍来!警棍!」

    才不是咧,我只是因为忘了交作业而特地过来道歉的啊——

    「对对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那家伙推我,我才会撞到你的!]

    谁会为了撞到肩膀这种事情生气啊——?

    「听说高须同学在国中时,曾经闯入其他国中的毕业典礼,占据他们的播音室喔——]

    我又不是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

    「…那些误会,又得再重头解释了吗……」

    想起这些痛苦的回忆,龙儿不禁了叹口气。

    成绩不坏,从来没有迟到或缺席纪录,别说是打人了,就连真正和人吵架都不曾有过

    简单来说,高须龙儿不过是个很普通的少年罢了明明只是这样,却因为眼神凶恶的关系,就因为这个关系(另外,唯一的亲人是酒店小姐这点,说不定也有影响),就被众人断

    定他是超级不良少年。

    经过一年在同一个班级相处下来,大部分的误会部已经化解了——一年绝对算不上是短暂的时间,特别是对高中生来说。问题是今天开始又得一切重新来过.再加上改变形象的计画又

    失败……

    换班级也有令人期待的地方……龙儿也想和某人同班但是一想起接下来即将面对的苦难,他天真的期待一下子就咻噜噜地缩到只剩一半了。

    再加上多事说出那句话的泰子……不,不对!全部都该归咎於父亲多事的基因——

    「爸爸呀,他在天堂喔,他长得很帅喔,俐落地将头发全部往後抹,超尖的皮鞋总是亮晶晶的……脖子上挂著这~么粗的黄金链子,休闻风格的西装配上劳力士,然後肚子那里总是

    摆了一本厚厚的周刊~那是干嘛的?当泰泰这么问他时,他说,这样子就不用担心随时可能会被刺杀了。』啊啊~我被电到了~~!」

    我想起泰子说话时的陶醉神情……然後是留下唯一一张照片里的父亲。

    父亲的姿态正如泰子所形容的——

    张开双脚摆出傲气十足的站姿,腋下夹著小型手拿包、白色西装、超华丽的开襟衬衫两手戴著的金戒指闪闪发光、一边耳朵上还戴著钻石耳环……然後是一副「看什么?」的表情

    ,抬起下巴望向这边,一只手揉著比现在年轻的妈妈胸部。妈妈挺著大肚子,天真无邪地笑著。父亲的门牙则是金牙

    其实他真的很温柔,又很正经,绝不会对一般人出手喔~泰子总是这么说,真正温柔又很正经的人哪会去当什么流氓啊!?哪会让年纪还那么小的高中生怀孕啊!?而且最重要的,

    就是那双眼睛——

    只要被那锐利的眼睛一瞪,八成会马上乖乖地递上钱包,只求息事宁人吧!那眼神本身就是不讲理的暴力与威胁手段,而相同的东西现在正镶在自己的脸上……龙儿冷不防突然想到

    :连自己都对毫无印象的父亲有这种想法,那要大家别误会,恐怕也是无理的要求吧!

    顺便一提,父亲恐伯还活在世上。根据泰子的说法,他为了帮助手下逃跑被打成蜂窝,沉入横滨港里了。话虽如此,但是因为没有坟墓和佛坛,也没有遗骸、遗物和牌位,对於

    这整件事情的纪录当然不存在……喝醉酒的泰子有时会不明究理地笑著说:「如果爸爸突然回来,小龙会有什么反应呢?呵呵呵呵,开玩笑的啦!」

    父亲他大概正在冰冷的围墙内长期修行吧身为儿子的我有这种感觉.

    突然——

    「喔!高须!早呀!真是个美好的早晨啊!]

    听到背後有人叫我,我连忙回头举举手:

    「喔,北村,早!]

    没办法呀——龙儿心想著:若自己现在停下脚步等待友人跟上来,在旁人看来,一定会以为我正闪著目光,想著:「我要掐死你这家伙!」才对吧!而事实当然并不是这样的。

    龙儿静静思考这件事——

    会被误会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被误会了,就要好好解释只要花时间,这些家伙总有一天会明白的。虽然觉得很麻烦……也只有这样了,所以,也只能这样了!

    抬头看著青空炫目的阳光让人眯起眼睛今天是大晴天,无风,正值凋谢时节的樱花无声地飘落,温柔降落在龙儿的头发上。

    就这样,龙儿继续怀抱著无法抛弃的痛苦情结,穿著前一晚擦亮的黑色学生鞋,再度大大踏出一步。

    今天的开学典礼有个绝佳的好天气.

    唔哇!我们和高须同学同班,不会吧!果然很有魄力,有点恐怖耶!谁去跟他说说话吧。不行,都说不行了。你去啦!喂,别推啦……!

    (…不论你们说什么,现在的我完全不受影响。)

    龙儿以超然的态度,坦然接受站在远处看著他的各色新同班同学的视线,坐在椅子上稍微背对他们,将锐利的视线投向远方、舔了下乾燥的嘴唇,脚喀唾喀幢不自觉抖了起来在

    旁人看来,他应该是犹如渴求弱小猎物的焦躁肉食性动物吧。但是——

    「还是老样子,看来这里也有误会你的家伙呐!算了,反正过一阵子应该就会停止骚动了吧!有我跟你在一起,而且也有不少原本A班的人同班……」

    「啊,没关系啦,我才不在乎。」

    对著今年也分到同个班上的死党北村佑作,龙儿浅浅一笑回答。话先说在前头,他现在的心情可是好得很,绝不是在捕获猎物前残忍地舐舌期待的关系。如果是那样的话,应该

    满面笑容到整张嘴都裂到耳朵,并且从座位上乘著火箭升空了才是。

    开心,当然不是因为和北村同班的关系。那种事情,顶多只是「今年也同班了,北村!」接著微微一笑的程度罢了

    快乐到快升空,是因为——

    [啊!北村同学!今年我们同班呀!]

    —这个.

    「嗯?喔喔,栉枝也是C班啊!」

    「咦!?你现在才知道吗?真冷淡呐,难得的新学期,好歹看一下学生名单嘛!」

    「抱歉抱歉。真是巧啊,那今年的社长会议就可以轻松点罗!」

    「啊哈哈,是呀!啊,高须同学……对吧?你还记得我吗?我有好几次出现都正北村同学附近……」

    「……]

    「啊、咦?可以叫你高须同学吗?」

    「……啊嗯……」

    这是女神突然降临的现场。

    龙儿眼前闪耀著犹如太阳般眩目的开朗笑容,就像那扇消失的南向窗户射进的阳光一样温暖,视野瞬间被照得一片明亮晃落的光粒子聚集,龙儿的眼睛快要睁不开了。

    「栉枝实乃梨……对吧?]

    啊啊,明明是这样!明明是这样!明明是这样——!自己的声音实在太冷淡了,让龙儿不禁想大叫。

    为什么自己只能作出这样的回答?为什么就不会表现的更好些——?

    「哎呀呀!你记得我的全名啊,好开心喔—!啊!糟糕,那边在叫我了!先这样罗,北村同学。放学後是今年第一次的二年级新生会议喔!请你千万不要忘记喔!高须同学,我们下次再

    聊!」

    对著她转过去的背影,龙儿勉为其难亲切的……稍微举起了手。不过已经太迟了,已经看不见她了。

    (她说好开心……她说下次再聊……)

    栉枝实乃梨。

    (她说好开心…她说下次再聊……)

    终於实现愿望得以与她同班的栉枝实乃梨.

    (她说好开心……她说下次再聊……)

    对我说对我说——

    (她说好开心……)

    「高须?」

    […喔!」

    北村突然近距离地靠近面前,吓得龙儿连椅子一起翻了过去.

    「你在笑什么?」

    「不、没……没什么。」

    是吗?北村用中指推了推镜框.龙儿不由得感慨万分,能够知道自己在笑的人类.世上恐怕只有这家伙了。

    然後,另一件值得感慨的事情,就是——

    「……北村,你……该怎么说…那个……和女孩子(=栉枝同学)聊天,都能够聊得很自然呢!」

    [咦?怎么这么说?」

    眼镜後北村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是谦虚,纯粹是惊讶看来他本人真的不自觉吧!

    面对眼前这个迟钝大王,龙儿不禁把後头要说的话给吞了下去。

    刚刚和栉枝实乃梨间轻松有趣的对话十分「自然」——不,不只是刚刚,北村从一年前开始,不论何时,和同属垒球社的栉枝实乃梨间的对话都是那么自然龙儿总是在现场,不

    停捡拾她洋溢的微笑或者是丢过来的招呼,努力到近乎让人感动流泪的地步。以足球来打比方的话,就是中后卫,只不过他连一次进攻都没参与过。

    龙儿开始觉得「栉枝实乃梨好可爱,我喜欢她,真想跟她作朋友」,也是因为直接站在北村身旁看著他们俩人开心对话的关系。

    瞬息万变的开朗表情。

    柔软的身体、夸张的动作。

    无忧无虑的笑容、清晰的声音。

    即使在人人害怕的自己面前,她仍旧一副大方愉快的姿态,从开始到现在未曾改变.

    ——就是这样子的栉枝实乃梨。

    对龙儿来说,要成为自己女朋友最重要的要素,就是要光彩夺目,看起来有如太阳碎片般闪闪动人他认为健全、直接比什么都重要,那才是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话虽如此……

    「你在说什么傻话呀!我哪可能和女孩子聊天聊得很自然?你又不是不知道女孩子她们叫我什么!」

    龙儿下由得滦深叹了口气

    超羡慕超羡慕的!光是在旁看著北村对话的样子,眼睛就快喷出血来了。然而北村却继续说:

    「我对女孩子最头痛了,我想我这一辈子可能都交不到女朋友」

    竟然这么说

    「…我想……不会啦……」

    抬头看看那位耀眼到令人睁不开眼的贵族,龙儿把接下来的话吞下了肚里.说得再多,这家伙铁定还是无法理解龙儿的心情因此哀伤起来。

    北村的确被女孩子们喊仵「丸尾同学』,那是某知名漫画(注:指《樱桃小丸子)中超认真的好学生角色大概是感觉很像的关系,所以大家都这样叫他度数很深的眼镜、一板

    一眼的性格、卓越的成绩,与轻浮谄媚的流行完全逆行远远脱离大众的价值观。如果配合状况,再加上一句「猜对了」的话,很适合在班上制造欢乐气氛这么说来,他去年是

    班长,又是学生会副会长,据说也内定的垒球社新任社长。这样的家伙,确实应该成为大家开玩笑的对象。

    问题是,他的长相绝不难看。不,应该说…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长帽出乎意外地清秀。再加上表里如一的性格,又是个开得起玩笑的男人,根本没有任何会被讨厌的要素

    因此他虽是女孩子们嘲弄的对象,但绝不是因为讨厌他的关系

    啊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龙儿懂了说起来北村其实是受女孩子欢迎的,不只是栉枝实乃梨,他和其他女孩子们也能很自然的交谈女孩子看到他,会对他说:「啊~今年又

    和丸尾同班……」而他则会巧妙轻松的回答:「怎样?有什么不满吗?」

    那个样子,竟然还说自己对女孩子没折。又不是像我一样被讨厌龙儿正在思考时.一旁传来——

    「哇……可怕……」

    呐!看!又来了。

    龙儿趴在桌上,忽略那些偶然听到的声音,到刚才为止,他还在为了能和栉枝实乃梨同班而狂喜不已,所以被怎么说都无所谓。可是——

    「果然很厉害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啊啊,那个眼神。小心点如果让他不高兴,你会被解决掉喔!」

    魔法似乎已经解除了。那些没有恶意的窃窃私语不断增加,龙儿开始介意了…

    龙儿心想,在新任班导来之前,先去厕所躲一躲,比较有助於精神上的卫生吧!便自座位站起身。正要走向走道时,肚子轻轻撞了一下。

    「唔?」

    龙儿心想,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可是眼前什么也没有怪了!龙儿眼睛骨碌碌地环顾四周。但是进入视线的是——

    「……啊啊……不傀是高须同学…先出手了吗?」

    「这么快就开始展开高手对决了呀……一看到学生名单时,我就觉得这个班糟糕了」

    大家不断相互耳语著,龙儿眼里看到的都是新面孔的同学。是在说我的眼神如何如何吗?可是,就算如此——

    […正牌老大决定战……吗?」

    「突然就开始决赛啦……]

    每个家伙都怪怪的,高手对决?老大?决赛?到底在说什啊?龙儿歪著头想弄清楚状况.就在此时——

    「……撞到人连句道歉部不会说吗……?」

    他听到不知哪传来的冷冷声音。

    极度压抑情绪、平板、扼杀住即将爆发的某个东西般的奇妙说话方式。

    没看到声音的主人。

    「咦……?」

    气氛变得有点昏暗。龙儿缓缓看向右手边,没人,看看左手边,也没人,戒慎恐惧的看向最恐怖的上面……太好了,那里也没人。

    「也就是说……」

    果然在那里。

    视线的下方、很下方的位置比龙儿的胸口还要低很多的地方,那个发旋就在那里——

    第一印象是「洋娃娃]。

    总之就是很矫小。长长的头发轻飘飘覆盖著娇小的身体,掌中老虎……

    「掌中老虎……?]

    这个谜样般的辞汇突然插入思考,让龙儿不自觉就脱口而出。好像是附近某人小声说出时被他听到的。

    掌中老虎!?

    那也就是说——

    「谁……」

    是低著头在我面前这个洋娃娃的名字吗?说小到可以放在掌中也就算了.这家伙哪里像老虎了……?

    […你叫我掌中老虎?」

    这不是个可以长时间思考的场合.「那家伙]微微拾起下颚,那对眼睛——

    「吓——!」

    一秒的三倍左右——

    无声状态,但这似乎只是龙儿的错觉、

    就像是炸弹爆炸後瞬间的真空状态般迅速窜过,嘈杂声再度回到耳朵。回过神来时,龙儿已经跌坐在地上了。不只是龙儿,距离较近的几个家伙也一并遭殃,呱呱嚷嚷著。还有些

    家伙已经准备好要逃跑了。

    发生什么事了?

    我很清楚。

    什么也没发生。

    只不过——只不过是眼前这个女孩子——

    「……讨厌的家伙……」

    她只是用两颗大大的眼睛瞪著龙儿罢了。只是这样罢了。

    只是这样,在那仅仅数秒的魄力下,龙儿就被压倒了。被压倒,脑袋一片空白,全身像被紧紧束缚住般无法动弹。完全如同字面所示,兵败如山倒

    龙儿被她的「视线」,更正确的说法是被她眼中所蕴藏的魄力给弹了出去,跌坐在地

    两人的力量差太多了,等级差太多了。要比眼神绝不输人的龙儿,压倒性的战败

    这是龙儿有生以来第一次了解到什么是真正凶恶的眼神那其中蕴含著确实的质量还有与之对等的暴力——不,应该说是[杀气」.

    「哼]

    就算被刺到心脏也不会动摇,她视线里头那股蕴含的轻视,在龙儿感觉起来好像是永远持续的数秒钟之後,终於消失了.

    「龙吗?……逊毙了.]

    如花瓣般的薄唇张开,射出的言语子弹如少女般孩子气。

    难以置信的小手,粗鲁地拨了拨飘飘然的头发。柔软的眼皮半盖著好掩饰杀气那双眼睛此刻就像洋娃娃的玻璃眼晴般,清澈透明,以空无的眼神给了龙儿最後一瞥。

    好可爱,但也好可怕——

    牛奶色的脸颊、不可思议的灰色长发、纤细的手脚和肩膀、发著光的瞳孔有著柔和的睫毛。她像是暗藏致死量剧毒的糖果般惹人怜爱,像光用香味就能够杀人的花苞般楚楚可怜

    但是在被她瞪视的瞬间,龙儿看到肉食性动物从那双眼睛之中袭来当然这只不过是幻象罢了,但却比现实还要写实数倍。肉食性动物的重量将龙儿压倒,以撼动血液的声音咆哮

    著,从喉咙吐出的鼻息像是在说——像你这种家伙,我随时都能解决掉。

    锐利的爪子与巨大的獠牙迫近眼前,四处充满著野兽的气息与血腥味比起小小的她还要大上数倍的那个幻影是——老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没错没错……」

    不自觉地,龙儿点点头,啪地拍了一下手。啊啊,原来如此!掌中老虎。不晓得是谁想出来的,不过——

    「……这名字取得真是太好了,不是吗……]

    真有品味,佩服佩服

    这女孩子看了看我,低语了声「龙],一脸不屑的表情……其原因不难想见。

    不知是跌在地上的关系,还是被这只虚幻之虎给撕裂的原因.龙儿的立领学生服前襟敞开了透过衬衫,里头那件泰子兴高采烈买下的混混风T恤「升龙T」被看得一清二楚。这种容

    易招致误会的东西,绝不是因为龙儿想穿才穿的,只是因为其他衣服都拿去洗了的关系,再加上他想说穿在里面不会有人看到…

    莫名感到丢脸,龙儿急忙遮住前襟。坐在地上的难看样子,就像个被混蛋强暴的小姑娘一般.这时从他眼前达达达走过的是——

    「大河(日文的“大河”与“老虎”同音)你好慢喔!你翘掉了开学典礼对吧!?]

    「我睡过头了啦,别提那个了。幸好今年也和小实同班。」

    「恩!我也很开心喔!」

    就是栉枝实乃梨本人。

    她直接叫掌中老虎「大河],还亲密地笑著摸上对方的头发,而掌中老虎也一样亲昵地称呼她小实。

    茫然看著眼前一切的龙儿,听见了其他人的窃窃私语。

    「第一场是掌中老虎逢坂大获全胜吧?」

    [结果高须只是看起来恐怖而已,根本就不是流氓嘛!」

    「咦?真的吗?]

    「所以他敌不过掌中老虎呀,再怎么说,掌中老虎可是正牌的狠角色呢!」

    「高须同学没事吧?一开始就被逢坂咬了一口,真是倒霉啊。」——

    误会,比龙儿所想的还要早解除

    不过——

    掌中老虎有个叫做「逢坂大河」的厉害本名.

    她的身高一百四十五公分

    逢坂大河与栉枝实乃梨是所谓的死党关系。

    然後根据那些从没间断的悄悄话,听说她的父亲是黑道,执日本地下社会的牛耳另有一说则是她父亲是天才空手道家,统驭美国地下社会。还有一种说法是她本身也拥有空手道

    高段,却因为偷袭师父而被逐出师门。

    据说在入学时她那美少女的外表,让许多人产生误会,向她告白的男生更是络绎不绝。

    结果所有人都彻底幻灭,被威吓、被咬、被撕裂……受到她残忍的嘲弄而无法再振作的家伙还真是为数不少。逢坂经过的地方,全部都是男性尸体准出来的血路。

    总之与逢坂大河有关的负面传闻多的不得了,姑且不论那些是真是假,不过她身为校内排行榜上排名最危险生物这点是无庸置疑的。

    龙儿知道这些事情,已是开学典礼结束的几天之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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