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全(3故事+番外)

    恋爱指南争夺战

    序

    他和往年一样,在离贵阳很近的街道上投宿以稍作旅途的休整。

    黄昏即将来临,从窗口处望去,人们行色匆匆的往来于街道上。

    他眯缝起清澈的眼眸,从二楼的露台上细细打量着人们的神情。这在过去是工作的一环,但是不知道从何时起已变成了无意识的习惯,现在也想不起来了。

    往来行人的神色上,并没有新王即位后可见的不安的阴影。

    看着不知名的远方的王的眼里,没有百姓的身影。去年也让他怒喝出声。

    (……看来今年可以不用说教了。)

    突然,他察觉到外面有人在低声的争着。

    “……让我去啦。”

    “你去年不是送了信去吗……”

    “是啊是啊,一个人抢先了……”

    他放松了紧闭的唇,打开门。

    “……找我有事吗?”

    在旅店工作的三个年轻女孩,被出其不意的一问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

    突然他注意到正中间的女孩手里的托盘。小小的碟子里盛着烤好的糕点。

    女孩们同时面红耳赤,正中的女孩猛地递过来托盘。

    “也、也许不合您的口味,请用!这是我们烤的。”

    “……我可以收下吗?”

    “当、当然了。”

    “那么,我一定会尝尝。真让人高兴啊。”

    他没有先去接托盘,而是将手伸向女孩的头发,用手指将快要掉落的发饰轻轻的重新插好,然后才接过托盘。

    “一定费了不少心吧。真的很羡慕能够获得各位芳心的男子啊。”

    微笑着的女孩们连耳垂都红了。不知所措地深深低下了头,一起向楼下奔去。关上房门的他的耳朵里,当然不会传来下楼的女孩们娇声叫着“啊!”的兴奋。

    “——一直如此,多么、多么帅气迷人的老爷爷啊!!”

    一

    这是秀丽即将参加国试之前的冬天的事情。

    那天,绛攸收到秀丽通过适应性考试的报告,心情异常的好。

    (——做的很好)

    这样就能够对付会试了。夏天开始担任着她的老师,只是近距离目睹着她的努力,绛攸也颇为感慨。眉头也没有往常皱得深了,他向王确认着议案。

    “很快就会知晓所有的州试及第者了,传令礼部,做好准备,以便在新年之时能看到各州及第中名列前茅者的州试答案和名册。”

    “嗯”

    对于刘辉完全心不在焉、毫无干劲的含糊的回答,绛攸的眉间又多加了一条皱纹。

    “……就初次的女人国试而言,可以料想到会有各种各样的混乱和不便。因为一个女人要在男人中间留宿数日。以厕所为首,必须尽早解决能够想到的问题。”

    “唔”

    “……最终的殿试题目也请考虑一下。只有这个是我们也爱莫能助的。”

    “嗯!”

    看着绛攸不停颤抖着的手,一旁的楸瑛若无其事般的迈下一步。

    “……黑州州牧棹瑜大人也会于数日后到达。请求朝贺前的晋见。”

    “嗯!嗯!”

    “——据说陛下的房间里发生了稻草人杀人之事。”

    “嗯-……——嗯!?什、什、什么!?”

    到此为止一直心不在焉的刘辉,脸色巨变。

    “孤、孤倾注真情和全身心的爱所作的稻草人杀人!?早晨还好好的啊!!可恶……竟能够擅自侵入孤的卧房,手段不凡啊。那么努力制作的,绝对不原谅!楸瑛!即刻加强宫城的巡逻——”

    “你是笨蛋吗————!!”

    书卷从绛攸的手里如矛般直飞而来。

    若是刘辉稍不防备,必定会被命中眉心而倒下。

    “什么时候竟然增加到这样了!!在这个忙得抓狂的年关前还做那些东西吗?你——!”

    “好、好好的完成了工作后利用夜晚的时间做的,有什么错!”

    条件反射的叫了起来后才意识到不妙,但是已经迟了。能够看见楸瑛在后面嘻嘻的笑了。

    “是吗,原来是做了这些白天才无心工作啊——”

    “嗯?不,和那个无关。实际上最近我一直在考虑一件事。”

    刘辉的表情带着一丝正经,绛攸和楸瑛也郑重其事起来。

    刘辉搁下笔,皱起眉头,两手交握,深深叹了一口气。

    “总觉得孤和秀丽的关系自春天以来就毫无进展。”

    滴答、滴答、滴答、叮-。

    ……长长的时间里,绛攸也好,楸瑛也好,一句话也没有说。不,是无法说出口。

    楸瑛缓缓地揉着太阳穴。

    (现、现在才察觉吗……)

    带着由同情而生的体贴,楸瑛很想摸摸王的头安慰他。

    而绛攸就像戴了面具般毫无表情,完全无视王再度开始工作。

    但是刘辉没有畏缩。

    “这个,新年之前,我想我们必须得找到头绪和对策。明年秀丽也多少会忙起来了,是吧,我说过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吧。”

    楸瑛想着这话很实在,实际也如此。遗憾的是——。

    (那足下第一步完全没能踏出)

    千里之行还未开始。

    被小狗般的目光盯着,楸瑛也无语了。到底要如何表述才能在不伤害王的条件下告诉他真实情况。

    “是,是啊——”

    “楸瑛,不要娇惯他。别管他。”

    “绛攸真冷酷!臣子的话听听孤倾诉烦恼不好吗?”

    如同冰棱一般的视线射向刘辉。接着,令人惊奇的是,绛攸伸手拉过身旁的椅子在刘辉旁边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上茶,独个饮了起来。

    “——那我不妨听听。不知道你对这样的我会有什么期望?”

    就算是刘辉也察觉到搞错了人选。和绛攸谈恋爱的烦恼会变成什么样。但是刘辉也是走投无路了。想着只要能听他说就算是绛攸也好。

    刘辉重整威严,乖乖的把两手放在膝盖上。

    “她为了赚钱嫁给孤…我,份内的工作一完结,立刻领了酬金赶着从孤的眼前消失了。”

    “……哦”

    虽然是事实,为什么听起来就像是存心不良的坏女人,绛攸想着。

    “为了不被她忘掉,那时起就一直拼命的送她礼物。信也每日送去……但是,她也许是顾虑我的立场吧,几乎不回信。”

    的确是事实但是以下省略。只是听其言的话,无论怎么想,他都是没有察觉到自己一味的上贡后被骗被玩弄的笨男人。

    “接着就到了年底了,但是发现毫无进展。”

    绛攸无言以对转而饮起了茶。楸瑛手扶着墙,拼死忍住狂笑的冲动。肚子好痛,胜过糟糕的锻炼。

    刘辉结结巴巴的拼命说着。

    “那个,一起生活的时候,虽然有些容易生气不过很温柔,制作点心也很拿手,每晚也很娴熟的拉二胡给我听,真的很幸福啊。绣着樱花的手绢是我一生的宝贝。和她分别后非常寂寞,不过我一直忍耐着……但是,传闻她为了家计奔忙,每天都生气勃勃,精神奕奕地过着。”

    饮着的茶也见了底。绛攸后悔没有在随手可及之处放上热水。无言以对的沉默。

    “她径直向着梦想前进,孤的事情什么的……不过没有关系。现在每天晚上做着稻草人,祝愿并看护着她能够梦想成真。”

    增加着的稻草人之谜解开了。

    “但是,明年根据情况和她分离的可能性很高。在那之前,稍稍一点也好,希望能和她缩短一点距离。”

    对着深深低头拜托着的王,绛攸冷汗直流。明明想大吼一声催促他重新工作的……刚才的话却让他保留了此想法。

    “……好、好了,总之先饮些茶吧。”

    “啊,好的。我喝了。”

    很难想象这是王同臣子的对话。

    绛攸猛然望向“这个方面的专家”,完全就像痉挛一样抱着肚子颤抖着,看来暂时派不上用场。真是的,重要关头一点忙都帮不上。

    察觉到时已经被刘辉抬眼盯着了。绛攸咽了一口唾沫。

    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如同小狗般闪闪发亮的双眼,明显希望自己能够出些主意。

    ——去找别人。

    绛攸显然只能说这些。

    三人怀着各自的理由,不明所以的紧张时刻高涨着,快要沸腾之时——

    刘辉和楸瑛突然同时抬头。

    绛攸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吃了一惊。不知何时门被打开了。

    “……反应真慢啊,楸瑛。”

    虽然只是简单装束,但是身着与各自地位相匹配的铠甲并挺立的身姿,却毫无破绽。

    楸瑛认出他们后,很快放开了握住剑柄的手。握拳行了对上司应有的一礼。

    刘辉对罕见的访客有些惊讶。

    “这不是黑大将军和白大将军吗?”

    进入房间的是统率近卫-左右羽林军的两位大将军。

    二

    “年终前举行武艺比试?不是新年?”

    对两大将军的提议刘辉有些迟疑。若是为庆贺供奉的比试的话可以理解,但是——。

    “我也明白正值忙碌之际。”

    右羽林军大将军-白雷炎有些不好意思。

    “并没有打算像御前比试那样大规模进行。仅限于羽林军内部。”

    “……为什么又是在年底?”

    刘辉看向对上司维持着恭敬姿势的楸瑛,但似乎楸瑛也是初次听说,摇了摇头。

    “啊-……嗨,耀世,你也不要不说话啊,好好解释一番啊。”

    楸瑛的上司,同时也是左羽林军大将军的黑耀世,其沉默寡言和面无表情是早有所闻。不过更出名的是——。

    “……啊啊?让你说话啊?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我又没有专司你的表情解读翻译。你这个老是板着一张脸的男人。比起你那张脸,户部尚书的面具要可爱多了。——你就不动动吗?”

    这就是经常火花四射的两位大将军之间的恶劣关系。

    黑耀世一言不发也没有什么关系,还是很容易就能吵起架来。席卷而来的杀气让楸瑛一颤,踏前一步。但是——。

    两大将军同时回头看向楸瑛。

    “——笨-蛋。怎么能在陛下面前放肆,快点退下。最近没怎么训练吧,楸瑛?想做文官的话就转职。若是羽林军将军的话,就去练习场露个面。”

    黑大将军也轻轻点了点头。收到耀世无言的目光,对最近以忙碌为由疏于锻炼有所自觉的楸瑛惭愧的低头。对于因黑耀世的存在才选择了左羽林军的楸瑛而言,被他看穿了迟钝的反应,是无比羞耻的事。

    “……是。非常抱歉。我一定会到场的,有劳赐教。”

    “算了,这个时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也不仅仅是你一个人。”

    两大将军迅速交换了一下视线。

    白雷炎大概也重新意识到这里不是吵架的场所,大大吐出一口气后再次面向刘辉。

    “陛下,我就忍下这口气据实相告,实际上羽林军的战斗力每年年底都会降至八成。准确的说,异常低迷的是干劲和士气。”

    “……啊?”

    “只有这个时候,不管我和耀世如何威胁、殴打,甚至要绑上巨石将其沉入河底,但是他们都还不如切断了系带的兜裆布派得上用场。或者说和那边那个沉迷酒色的家伙的兜裆布差不多。”

    这样一来楸瑛也无法再保持沉默了。

    “我可无法听听就算了哪,白大将军。”

    “哼,怎么了。与我相比有什么可值得炫耀的?”

    “将军不在言谈之列吧!比切断系带的兜裆布还是远远有用的多。”

    意外的对话让刘辉听得津津有味,绛攸眉间的皱纹又多了几条。毫无进展的对话。

    其中,已经习以为常的黑耀世以目示意得到刘辉的允诺后,下一刻,毫无商量的用挂在腰间的小弓连发两箭,不留情面的瞄准了两人——。

    如果不是楸瑛和白雷炎的话,毫无疑问会很悲惨。

    ——再次安静下来的室内,黑耀世若无其事的稍稍对刘辉以目行礼,示意继续。

    刘辉和绛攸得以一窥军队的恐怖,脸色苍白,无话可说。

    且说,精锐羽林军武官们到了年底士气低落的理由,那是——

    “今年又完全是在大将军们的严格训练中度过了一年,不要说结婚了,都没法认识可爱的女孩子……”

    左看右看全都是一身汗臭的男人。等在严格的训练之后的是——。

    “这个手绢,不介意的话请用。”

    “你用剑的身影,实在太帅了。”

    “那个,下次我做了便当送来的话,你会吃吧……?”

    但不是那样纯真无邪温柔如仙女的少女们——。

    “汗什么的拿兜裆布去擦!!”(←魔鬼上司)

    “今天的搏击超帅啊,前辈!!真的是最棒了!!”(←邋里邋遢的后辈男人的嘈杂声)

    “今天的饭是谁做的啊!只放了大蒜啊!!”(←悲哀)

    日日这样无休无止的一年。所谓近卫-羽林军,那是精锐中的精锐。作为武人最高的声名,所有武官憧憬的对象。想着以进入军队为傲。但是明年也是那样每天臭男人遍地的日子也太过悲惨了——在不知不觉回首过去一年的年底,羽林军(绝大多数单身)的武官们想着要不停重复的黑暗的来年,一片叹气声,士气低迷到如同无底的沼泽。

    “——所以,这次打算一举淬炼那些家伙,恳请陛下召开武艺比试。”

    “原、原来如此……但、但是”

    刘辉小心翼翼的看着两位大将军。

    “……那个,年底前举行似乎全是邋遢的……臭男人的武艺比试的话,不是更是打击吗?”

    一年到头最终还要在臭男人扎堆的比试里饱受蹂躏,也太过可怜了。很有可能由于绝望而自杀。

    对于刘辉无心般打算阻止的话语,白大将军眼里精光一闪。

    “不必担心。优胜者有事先准备的附加奖励。”

    “事先准备的附加奖励?”

    “已经致信现在正为了朝贺而赶往贵阳的棹州牧,也得到了许诺。优胜者能从那位棹州牧那里,得到一对一的终极恋爱指南。”

    ……卡拉、笔从刘辉的手里滑落。

    “希望缩短两人的距离”,为此恋爱的烦恼而伤神的刘辉的心,被这些话语彻底打动了。

    ※※※※※※※※

    “……不妙啊……”

    在姮娥楼的工作时间里抽空劈里啪啦打着算盘计算着自己家用的秀丽,对着算了多次仍然毫无改变的家计薄上残存的数额,一身冷汗。

    “……钱、钱不够了……”

    幸运的是只有米仍然储备充足,不过反过来说,就是只剩米了。

    (这,这样的话就无法准备年终和新年的美味饭菜了。)

    饭团、腌菜、烤饭、萝卜、粥、葱、芜菁,还有……团子?

    丰盛到让人目眩的米和蔬菜,白得过头的美食。

    “那样的新年,不要————!!”

    夏天开始,自己以备战国试为先而大幅度减少了所打的零工,这是败因。当然,不是顾虑美味的话总能作些适当的安排的……但是只有年终和新年,每年秀丽都决定要准备丰盛的美食。感谢着未遭大恙三人一起平安健康度过的一年,而且祈祷着从此开始的下一年也能如此。今年更想要无比重视。

    (因为明年,不见得能和父亲以及静兰一起迎接新年了——)

    秀丽在脑子里列出了所有从现在到年底能够赚钱的好工作。然后。

    “……胡、蝴蝶大姐……”

    秀丽端正好坐姿,深深的向姮娥楼幕后的女主人鞠了一躬。

    “那个,方便的话,年终之前我想多做一些这里的工作。”

    姮娥楼第一的名妓——也可以说是贵阳数一数二的绝色美女-蝴蝶,艳丽的美貌上绽开着兴趣盎然的微笑。

    “哎呀哎呀,真少见呢。小秀丽竟然没做好家计的安排。”

    “呃,是……真是丢脸。”

    “呵呵。那样啊……啊啊,这么说来刚好有一件事。”

    蝴蝶伸出雪白柔腻的手,纤细的手指轻轻拽住了秀丽的耳朵。

    “只要——半日就能赚钱。”

    低语般说出的金额让秀丽瞪破了眼睛。不仅仅是年终和新年的美食了。

    ——半日就有金××两!?

    “——那不是什么让人为难的工作吧!?”

    “值得信赖的人提出的委托,所以请放心。我也会去的。不介意的话就和我一起工作吧?”

    以前胡里胡涂的就因金五百两上了钩,应承了意料不到的工作——不过这次既然蝴蝶大姐也说了会一起。

    那样的话绝对可以放心。

    无凭无据的,秀丽就那样想着。

    “——我做!请让我做!!”

    无论如何先顾紧要的。

    三

    ——现任黑州州牧?棹瑜。

    长期奔走于地方的他,其名传遍天下。就政事而言他是名声和实绩皆可与朝廷三师并列,有着相当能力的高官。另外就私下而言——。

    “和其它的男人完全就不是一个水平的。”

    “年轻时是让人心荡神驰的美男子吧!?”

    “但是但是,那位大人比起美貌,更为出色的是内涵哦。温柔稳重诚实,特别是当微笑着时,我已经不行了……”

    “是啊是啊,只是站在他的身旁,就能感到做为女人的幸福了啊。”

    “而且虽然对任何人都无比体贴却绝对不会对人暧昧不清。所爱即是唯一……太帅了。”

    “啊啊,那样也算是超过八十岁了什么的,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甚至让因兼具家世、美貌、教养而被选拔出来的宫女们也当场就失去了矜持的八十余岁——那就是棹瑜。他和一般的美男子决定性的不同之处在于,不只是女性,连同为男性的也给予了他热烈的支持。

    “讨厌,真是帅啊。”

    “绝对不会只对女人温柔。”

    “是的是的,那个相当重要。”

    “我过去曾经被女官当众很过分的拒绝掉而差点哭了出来,那时棹瑜大人英气勃勃的出现了,责备了那个女人并安慰着我。真的快被他迷住了。”

    “哇,那就不妙了。迷恋、迷恋”

    “我会哭哦!”

    “他是一直以来的好男人啊。”

    无论男女老少都一直向其投以热切的目光,他已经成为了活着的传说中的美男子。

    所以,那天对羽林军造成的冲击可以媲美火山爆发。

    对女孩都难得顺畅说话的男人们无声的喜悦,连大地都在震动。

    “岁末羽林军武艺比试召开

    优胜者的附加奖励是

    【出自棹州牧的终极恋爱指南】”

    也就是说棹瑜直传的恋爱必胜法——!

    ——只能去做了!!

    一直对臭男人成群的羽林军生活唉声叹气的年轻武官们的目光大变,争先恐后的冲去报名,自那天起从未有过的让人寒毛直竖的剧烈训练连日持续展开着。

    (至今为止对不起了,这帮家伙……)

    两大将军的内心偷偷的反省着。

    但是掀起飓风的不仅仅是羽林军。知道附加奖励后其它军队所属的武官们坚决抗议着要让自己也能参加,两位大将军接受了。文官们也抱怨着他们真狡猾,但是武官们远比文官们更多的活在杀气腾腾的日子中,在他们倾注全副精力的杀气和可怕的目光盯视下,是不可能取胜的。

    “我们已经不能后退了!!”

    间或有着武官如此的叫喊着,凝结了所有的心声。

    然后希望出场的人增加着,终于到了比试当日。

    四

    这天,宫城被异常热烈的气氛环绕着。由于是羽林军主办的比试,文官们一如既往的工作着。但是,这天为何有武官兀立于奇怪的场所。

    例如户部尚书室——。

    “……请问~,有什么事吗?”

    户部的景侍郎直截了当的问着从早晨开始就一直笔直的立于尚书室一角的武官。另外戴着面具的黄尚书却决定完全无视这些并埋首公事。

    “辛苦了!无论如何不要顾虑我,请继续工作。”

    “啊……”

    就算是景侍郎也不明所以。

    (这样说起来,陛下也传令今日上午结束工作,不过那是为什么?)

    黄尚书突然停下了笔。

    “——碍事。快点给我消失。”

    “啊,万分抱歉!今天一天,无论如何请帮忙。”

    景侍郎有些佩服他并没有屈服于黄尚书寒到极点的威慑,使用手段也毫不动摇的毅力,不过明白“帮忙”之意已是稍后的事情了。

    却说红邵可府的家人-茈静兰今天也同样做着粮仓的守卫。

    他当然知道今天是什么样的日子,不过静兰怎样都无所谓。

    (……优胜奖励若是金钱啊,粮食啊,生活用品的话参加倒是不错)

    世界上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但是,静兰也有介意的事情。今天早晨秀丽让人奇怪的好心情。

    “那个,今天有很合算的工作。真让人期待啊”

    偏偏是今天,“很合算的工作”是指——。

    (……不,但是,万一武艺大会上有小姐能做的工作什么的——)

    正在那时,眼前两个武官很快的经过。

    “诶?你飞奔着去参加了?不可能获胜的吧。”

    “讨厌,但是呢,无意间听说,好像最后一关是后宫哦!而且通过蓝将军的关系,那个姮娥楼也被请来助阵了。”

    “真的!?”

    “即使不能获胜,能闯到最后一关,说不定能够见到花上这辈子的时间也无法见到的大美女哦!?可以那么接近。”

    “我、我我我也要参加!!”

    目送着飞奔而去的武官们,静兰的额上渗出汗来。

    ——虽然拼命隐瞒着,不过静兰已经知道了秀丽秘密的临时工作。“很合算的工作”,大体上也是通过那里而来。

    蝴蝶可以信赖。

    但是这次的优胜奖品偏偏是“终极恋爱指南”。在后宫,和妓女一起,究竟是要做什么样的临时工作啊——。

    小姐非常聪明,但是也曾经被大笔金钱吊上钩,不问内容的就接受了工作。

    “…………。…………。…………。”

    静兰擅自决定结束看守粮仓的工作,猛地奔向比试场地去报名参加比试了。

    左羽林军将军-蓝楸瑛感受到遍及全身的可怕杀气,轻轻的揉了揉太阳穴。……可能单骑闯入十万大军中还要好一些。

    “那、那个~蓝将军?”

    虽然已经成年,但是由于淡淡雀斑之故看起来更像少年的皋武官喊到。他隶属于左羽林军,在楸瑛麾下,温顺的外表下忠心耿耿,又有实力,将来能够寄予厚望。

    “将、将军也要出场吗?”

    “……是黑大将军直接下令的……”

    周围耳朵灵敏的武官们听到这番对话后,杀意和怨念更是增加了百倍。

    (……真过分)

    (太过分了)

    (明明那么有人气的)

    (明明帅气、聪明又富有,能力也高,任职将军,还那么受女人欢迎的)

    (对我们有什么不满吗)

    (我还盼望着至少能和女孩子说上点话——一点都不理解我们连一根救命稻草也想抓住的苦闷的心情!)

    皋武官直接被那些杀气的余波殃及,有些发抖。平时,宣誓效忠楸瑛的武官们也只有这次只顾着眼前而完全忘了自我。这是就算应付得当也性命攸关的事情。

    “……那,那个,真的要出场吗……?”

    言下之意是想告之“不要出场比较好”,对着体贴的属下,楸瑛微微笑了。

    “我最近也几乎没有去过兵营了。刚好是个好机会,让我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身子,顺便也看看他们的实力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对着不停苦笑于四周的杀气然而仍镇定自若的上司,皋武官叹了一口气。羽林军将军可不是只靠家世就能胜任的。

    “……很棘手的大麻烦啊……”

    至少要打败蓝楸瑛才有获胜的可能。但是既然摆出了上司的样子,就不会手下留情吧。

    “算了,这种程度也够不上阻碍。不过你会出场倒是令人意外啊。”

    皋武官抚摸着令他自豪的弓,有些腼腆的擦了擦鼻尖。

    “我想试试自己的实力。这是可以和同僚以外的人交手的绝好机会。不过我也想要新娘,当然渴望获胜。”

    “错过的话我可以教你。”

    “不了-哈哈哈。因为我想知道的不是如何能够受到女孩子的欢迎,而是怎么才能接近喜欢的女孩子的方法。”

    属下的无心之言让楸瑛心中一跳,……敏、敏锐啊。

    对着即将来临的时刻,以及兴奋异常的黑压压的人墙,皋武官有些疑惑。

    “但是,要采取什么样的比试形式呢。这样的人数一对一的话也太——”

    感受到太阳的升高,宣告时辰的鼓声也响了起来。——正午到了。

    羽林军两位大将军在高台上现身。

    “现在开始,进行羽林军主办的岁末大比试。由于人数过多,不采用一对一的形式,而是设置关卡进行筛选。”

    全场鸦雀无声,只有白大将军的声音清晰的响着。

    “关卡有三道。第一关外朝,第二关内朝,最后一关是后宫。”

    最后一句话后,充满野性回归般气势的吼声四起。

    “各关卡如何筛选你们自己去确认。通过所有关卡的最后,已经准备好了某样东西,拿到那个的人获胜。但是,我和耀世会在那个东西前面等着你们。”

    武官们的下巴立刻掉了下来。尤其是隶属羽林军的武官们更是灰溜溜的。楸瑛也不免哑口无言。还不如说让他们变成鸟要有希望的多。

    似乎是听到了武官们绝对不可能的心声,白大将军摸了摸短髭。

    “我也没说过要把我们击败打倒吧?只要拿到那个东西就可以了。比如说和幸存下来的家伙结伙布阵,抓住破绽越过我和耀世夺得宝物等等。”

    武官们的眼里闪过一星希望的光。那样的话大概能够作些什么吧。

    “好了,追加一点。打败我和耀世是最可靠的,尽管放马过来吧。明天世界就会变了吧?”

    站在旁边的黑大将军也深深点头。但是谁都清楚所谓的“那个世界”,死也不要。

    “就这些感觉吗?你们这些家伙,听好了,对武人来说必须的是——”

    站在旁边的黑大将军将拿在手里的东西向空中抛去,有平常三倍大小的巨大的卷幅层层展开落下。那里墨迹鲜明的写有金玉良言——。

    “第一是努力,第二是毅力,第三第四是智力体力,第五是优秀的上司,最后的最后是运气。”

    第五一定是鬼畜上司。

    “把这六条好好的塞进你们的脑子里。其它军队的家伙们也不要小看了羽林军。轻敌的话可是会下场凄惨的。”

    白大将军认出了楸瑛,轻轻笑了。

    “扯别人后腿也是正常的,战场上这正是战略。也不用管上下级关系,做的好的话,单打独斗胜不了的家伙也能打败吧?”

    四周的空气突然变得险恶起来,楸瑛深深的叹息着。

    “棹州牧也将于今日抵达贵阳。瞄准优胜奋斗吧。”

    男人们的眼睛猛地睁开了,仿佛可以看见让人完全感觉不到寒冬的灼热气流。

    “那么就开始了。第一关——”

    黑大将军把第二份卷幅抛向空中。非常醒目的几个字——。

    “抽签(也有空签哦)”

    五

    秀丽看着车外的景色直流冷汗。虽然途中就在想着这个可能性——

    “……这、里,蝴蝶大姐!!”

    “嗯?”

    “临、临、临时工作的场所——”

    “看见了吧。是宫城。”

    确实,已经到这里了也只能进宫了。但是这条道路的确——。

    “那、那、那个,连接这条道路的大门,只有后、后、后宫吧。”

    “哦呀,你很清楚嘛。是的,今天的工作场所就是后宫。”

    “后宫!?”

    “受一位贵客的所托,问能否带上出色的妓女来这里。也好,到傍晚为止的话也不会影响生意,看起来很有意思我就接受了。”

    虽说是受楸瑛所托,蝴蝶也是下街组连的头目之一,做得好的话也许能够得到新王的赏识,她清楚自己的如此盘算,不过没有对秀丽说。

    “其它的妓女们已经先去了,我们是最后的——不要淘气”

    秀丽默默的正要从奔走着的车里跳下去,蝴蝶用柔美的手指将她拽了回来。

    “很危险的”

    “很抱歉,突然腰酸目眩、肩膀僵硬,身体疲乏什么的——让我马上回去吧。”

    “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缺钱吗?”

    “唔”

    一举命中最大的痛处,秀丽有些立不稳。不觉间这次的报酬在脑子里骨碌碌的回旋起来。

    (不,等等,我要冷静!这是后宫啊!?)

    这里可是直到半年前自己还手执团扇,笑不露齿的假扮贵妃的地方啊。珠翠也在,女官们当然也对自己的脸还有所印象吧。

    “——那么说来,蝴蝶大姐,去后宫做什么啊!?”

    要是洗碗之类的她会乐意为之,不过也不可能让贵阳数一数二的妓女们做那种事情。难道最终刘辉多番思量,准备像个皇帝样穷奢极欲,兴起酒林肉池——

    (我、我也没有理由抱怨——不对,我在其中的话不是令人费解吗?)

    蝴蝶有些好笑。

    “想什么哪。我说过只到傍晚吧。只要坐着就好了。”

    “……啊?只要坐着?”

    “是。稍稍打扮的漂亮可爱些,吃吃点心,待到傍晚就能够回家了。”

    “和男、男人们在一起吗?”

    “不,万一有男人来的话,只要适当对付下就行了。”

    “???”

    似乎不是酒池肉林,但是更令人费解了。

    “……咦?啊啊,看来是到了啊。”

    秀丽下意识的要往蝴蝶身后躲去,但是迟了一步,门开了。

    不同于蝴蝶的风韵,但是有着难分轩轾美貌的女官,用完美的礼仪出迎。作为精明干练的首席女官的她,脸上也带着少见的明显的疲倦之色。

    “此次特意劳动大驾,不逞惶恐。我是珠翠,现任后宫首席女官。今日给各位添了麻烦,万分抱歉——”

    珠翠目光停留在秀丽脸上,突然语塞。其它的女官们仍然低垂着头,尚未留意到秀丽。

    秀丽脑里一片空白。已经不知如何是好,仿佛是正被怪物追赶着,只是一个劲儿地拼命摇着双手。

    珠翠微笑起来。

    “……那么两位,这边请”

    珠翠不露痕迹的把团扇递给秀丽。

    这个时候秀丽没有向珠翠道谢,抖着接过扇子,遮掩着脸下了车。既然都来到这里了,也不能再回去了。——现在还不是很清楚要做什么,但是也只能去做了。

    (傍、傍晚之前不穿帮就好了。)

    金××两!秀丽像念咒般只念叨着这个,左右伴随着两位绝色美女,向里面行去。

    楸瑛抽了签——看了里面写下的“指令”,以手覆额。

    “……难题啊”

    他明白了两大将军宣称“智力-体力-时运”的含义了。看来这次只凭武艺是无法突破的。头脑里正寻思着应该怎么做,险恶的气息环绕了四周。

    “——哟,美男子将军啊!”

    “让我来扯扯你的后腿吧。”

    这当然不是羽林军属下了。从身上装束来看是十六卫的下级武官——也就是说,等于一群破落户。

    “从以前就看你不顺眼了。”

    人数大概十人左右。

    楸瑛拔剑,无所畏惧地笑了。

    “——那么用实力说话吧。”

    “看招!”

    很容易就因挑衅上钩了。

    楸瑛击溃他们所有人甚至连水烧开短短的时间都没用到。

    (那么——棘手的现在才开始)

    故意放松给对手看的一瞬,背后箭矢连射,毫发无差的对准他的要害。

    和刚才的杂草不同水平,及早在指挥下结成了阵势。瞅准楸瑛击落箭的空隙,开始了枪和剑的连续攻击,如此不停反复着。

    楸瑛沉着的用剑和护臂反弹回去第一轮的攻击,不禁舒缓了脸颊。

    “——你们短时间内能力又提高了嘛。”

    看到比起练习来格外行动出色的下属们,楸瑛想吹口哨。

    左羽林军的武官们没有进一步追击而是齐齐退后,并对上司行了一礼。

    “以此暂代问候,蓝将军。”

    “今天我们自己感觉很好啊。”

    “不管怎样,只有受女人欢迎的将军你,我们绝对不会让你获胜的。”

    “我自己也想要恋人!”

    “等他累了的时候就去单枪匹马挑战吧。”

    这样的话就先走一步了!说完就立刻准备逃走。离去之时也丝毫不忘射箭。现在还无法击败重新调整姿势的楸瑛,这冷静的判断是正确的。

    楸瑛嘴角浮现出笑意。体会到下属卓越的实力令他无比高兴。

    (上等)

    虽说有着胜人一筹的优雅潇洒,楸瑛毕竟还是武人。一旦发现猎物,双眼就会如同野兽般闪光。

    楸瑛适当收拾了只看自己外表就下判断并袭击自己的杂草,重新抽空看了为突破关卡而抽的签上的“指令”。

    (……哎呀,怎么办呢……)

    武官们各自拿着签奔向各处,看起来各个指令的内容似乎是不一样的。放眼看去,也有敲破池里的冰,开始在冰水中游泳的武官。

    (啊,确实那个池子里的鱼是食肉的……)

    不愧是自己的长官,毫不留情。

    楸瑛再次细细观察自己的签。他的“指令”是——。

    “让礼部的鲁尚书笑出来。可以挑战三次。”

    ……楸瑛呻吟。

    “……难啊……”

    回想起没有露出过丝毫笑意的曾经的教导官,楸瑛犯愁。

    ……让他,笑、笑出来???

    (……唔……这个时候才深切感受到自己没有一技之长啊)

    刘辉和绛攸到像是有很多特长,楸瑛想着失敬的事情。

    (……不过其它签的内容既想知道又不想知道)

    楸瑛看向远处。切身体会到两大将军毫不留情的鬼畜性的楸瑛,想到自己的指令多半还是相当轻松的了。

    而且,这也是事实。

    那天,整个宫城成了修罗地狱。

    首先是工部尚书室——。

    “打扰了,管尚书!!请和我一对一的比试酒量!!”

    “……真是的,又来了。那就来吧。不过让我上午就结束工作就是指这个吗?那个昏君。啊,酒钱也带了吧。”

    就算对着咕嘟咕嘟仰头饮着酒,如同破落户般的工部尚书,就算地上倒着先于自己挑战后溃不成军的武官们的累累残骸,武官也没有畏缩,无论如何他也是右羽林军属下。

    (可不要小看被白大将军在酒的地狱里锻炼出来的我啊!一决胜败吧!!)

    从上午开始为了此刻一直等待在尚书室,担任裁判的武官(已婚)确定了签的指令是“和管工部尚书比拼酒量并获胜”后,点了点头。

    “那么,比拼酒量的较量,开始!!”

    ——武官彻底完败。

    户部尚书室——。

    “那个可怕的面具,让我来取下它!!”

    又有一个小喽啰武官袭向黄尚书。由于他把黄尚书完全当成了文官和笨蛋,那些招式满是破绽。相对的黄尚书是气功高手。

    更何况,他由于工作不断的被打扰已经怒发冲冠了。像这样怒气失控是除了面对黎深以外没有见过的。

    被反攻并踢飞的是武官。

    (确认晕厥。十六卫所属吕颚,失去资格!)

    早晨起一直候在这里的武官(幸福的新婚男人)检查了瞳孔后作出判断。

    “本领很高啊,黄尚书!竟然做了文官什么的,太过浪费了。怎么样!趁此良机一定要加入我们羽林军!!”

    武官真心赞叹并劝诱着。

    但是旁观的景侍郎非常清楚黄尚书已经实在忍无可忍了。

    但是黄奇人不是会对毫不知情的武官迁怒的小孩子。

    “——那个可恶的昏君,我要杀了他。”

    尽管如此,他也不是能轻易就平息怒气的成年人。那个杀气是真的。

    甚至景侍郎也不可能调解。他无心的拾起偶然从晕厥的武官手里掉落的“签”,读着。

    “从户部的黄尚书那里夺取面具,然后看着他的本来面貌一会儿并保持神智清醒。”

    ——百感交集的沉默之后,景侍郎内心偷偷的擦了一把眼泪。

    (……两大将军也太残忍了……)

    不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难事,瞄准优胜努力的武官们太悲惨了。

    ————————————————

    那天下午完全一幅阿鼻地狱的凄惨景象。

    “霄太师请借给我超级梅干’!!”

    “啊啊!被名马白兔踢飞后人事不省!”

    “哦,倒立着且一次也不能碰触膝盖绕宫城十圈!?哈哈哈太简单了!!”

    “对喜欢的女孩子表白!?混帐,要是做得到也不用出场参赛了啊!!”

    “到底是谁想出这些来的!魔鬼吗!!”

    “不是人!!”

    “你们的血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接连不断的伤兵,首席御医-陶医师和弟子们一整日都奔忙在宫城里。

    “啊,呼,想起战时了。”

    但是更胜一筹浓缩着羽林军大将军们的严苛训练精华的指令不是这其中的任何一个。

    “哦?我的运气真好?这样的话轻松就能过关了啊。既不需要智力也不需要体力。”

    间或有武官拿着签很是兴奋,脚步也轻快起来的奔向目的地。旁观别的伙伴们的苦战恶斗偷笑着。

    (好,下次的休假日我用棹州牧的恋爱必胜法,绝对要去约酒铺的小华!)

    对熟客一视同仁,温柔的小华,下次起就只有自己能够成为特别的了。

    “带上花,先让对方说出啊,太棒了’。邀请的话是和我一起去见识地狱吧’,啊,这不是大将军的口头禅吗。不行不行。啊,但是要去哪里邀请——不行,我要冷静!”

    拼命控制着无限膨胀的胡思乱想和激动的心跳。如果能从棹州牧那里学到有用的方法的话一定就没有问题了。度过今天未来就是一片玫瑰色了。到昨天为止连一句话也没有和小华说过的胆小的自己,再见了!

    在目的地的房间前面深深吸了一口气。上吧!

    “失礼了,吏部尚书!”

    “白痴,不能轻轻开门吗!!”

    猛力推开门的瞬间,年轻的男子一声怒吼。同时门边高高堆起的文书开始了雪崩,武官大叫一声,千钧一发之际飞退出去。

    “什、什么啊,这个房间……”

    太脏了,他想着。这堆满房间的文书简直是。

    大喝一声的不是吏部尚书,而是以最年少的状元及第者享有盛名的能吏-吏部侍郎。

    “年终之前事务繁忙,有事简单说!”

    看着急躁的吏部侍郎的神色,他挺直了背。为了不使精英荟萃的羽林军蒙羞,竭尽全力收敛着得意洋洋的表情。

    “是,那么我有话要禀告吏部尚书。……那个,应该来了吧。”

    先进行确认是由于置身于林立的文书之中,不明了在或是不在。但是有气息。

    绛攸的太阳穴跳了一下。

    “……在、在是在,有何贵干。”

    “那么,对刚才的失礼之处我先道歉。好啦”

    ——是了,这不是相当简单的吗。

    今天我实在太好运了。

    武官气注丹田——喊道。

    “你的兄长是鼓肚脐——!!”

    ……文书从绛攸的手里滑落。啪嗒啪嗒掉落在地,空洞的声音响彻房间。

    完成了,他很愉快的确信着胜利。这样就能和小华更近一步了。

    不祥的沉默,迫近的性命之忧,只有他没有发觉。

    绛攸仿佛被牵线的木偶一般有些不灵活的抬头仰视上司——看见那张脸的瞬间,他一脚把武官踢飞出房间。

    “——快拼命逃!!在我向邵可大人求情为止还活着的话就有希望!”

    “诶?”

    “啪”,扇子打开的声音很诡异的残存在耳里。沉着平静的声音优雅的响起。

    “……给我追杀到天涯海角,让他彻彻底底饱尝这个世界的地狱的滋味。”

    武官终其一生,都忘不了那个声音。

    立刻,暗器如冰雹般倾注,能够躲开这些,完全要归功于在羽林军中被严格训练,锻炼出来的反射神经。

    绝对服从于红家宗主的护卫军团“影”。

    一旦被列为追杀对象,最后终会殒命。

    但是他作为打破这个不成文的规定的光荣的例外,深深刻印在“影”们的记忆里。到傍晚黎深被邵可说服并下令停止追杀为止,勉强逃得了性命。不愧是精锐羽林军啊,“影”们内心赞赏着。

    但是他在那个时候,已经完全见识到了十足十的人间地狱。

    确实智力和体力都不是必须的。不过要在战场存活下来,有时比起其它来最为必要的是“运气”。

    他走了致命的噩运。

    之后,他再也没有踏足过“恶鬼巢穴”的吏部。

    绛攸面无血色的咽了一口唾沫。

    “……小、小看了……”

    他得以一窥羽林军时常以最精锐自夸的秘诀。虽说是为了锻炼属下,但是根本想不到竟到了如此地步。

    在如此的不择手段、穷凶极恶的鬼畜上司身边,有可能不变得强么?

    不,不可能。

    六

    羽林军两大将军的第一关筛选完全是残忍非人道到了极点,但是通过那些关卡的人也的的确确存在着。

    例如府库——。

    邵可把连续不断一个接一个到访的武人们,温和的迎接入内。

    遵照他们的愿望,用心沏好茶,给与他们片刻的休息。

    “你也来一杯怎么样?”

    邵可怀着全然的亲切,劝诱着早晨开始就屹立不动地等候在府库的武官,但是不知为何脸色随着时间逐渐发白的他跳了起来坚决辞谢。

    “不了,多谢挂心!你的心意我领了,请原谅。”

    “?”

    正在那时,府库的门开了。

    “那么那杯茶,孤笑纳了。”

    “哎呀,刘辉大人。欢迎。”

    邵可对着在向来固定的位置落座的刘辉,递出如同往常一般沏好的茶。

    看见此景的裁判武官不知不觉叫了起来。

    “陛陛陛下,请等等——!”

    由于国王的突然出现而石化的他,因感受到亡国的危机而清醒过来。不管怎样,平日以连腐坏的肉也能轻松消化的铁胃自夸的男人们,至今竟然没有任何人突破这一关。这如何是好。

    优雅美男子的王更是会轻易输掉。

    但是刘辉默默地把什么东西扔给裁判武官,反射性接住的武官,对着看熟了的“签纸”再次僵化了。难道这是——。

    小心翼翼的打开一看,那里果然写着那个“指令”。

    “饮下十杯府库的红邵可大人亲手沏泡的茶。”

    “唔……孤是王。不能逃。要展示作为王的气魄,看好了。”

    刘辉稍稍耍了一下帅。丝毫没有泄漏内心由于这个指令而感到的安心。若是抽中的是来这里的途中听到的最下签“去吏部尚书那里(毫无例外会进黄泉)”,大概已经暗自饮泪了。

    他是超过十年以上几乎每天都会饮用父亲茶的刘辉。也爱戴着邵可。和那些随处可见的武官相比,毅力完全不同。

    (那么来吧)

    ——刘辉非常漂亮的饮完了十杯父亲茶。由此赢得了裁判武官绝对的尊敬和畏惧,向下一关进军。

    ————————————————

    (……这是什么啊)

    静兰对签的指令完全呆住了。不明白原因。所以,他没有预先做任何准备就向目的地行去。

    于是,粗鲁的武官抽抽答答的哭着从房间里出来。

    “……这、这样啊,我不受女孩子欢迎是衣着不过关啊……”

    吸着鼻涕,对着那个房间标准的行了一礼。

    “多谢教导!!”

    静兰无言的目送武官离开。

    ……为何他的脑子上有花开放,静兰没有一点想问的欲望。

    那个房间的主人是工部侍郎-欧阳玉。

    “十六卫所属茈静兰晋见。”

    推开门后,担任管工部尚书的副官的欧阳侍郎果然有些不耐烦似的,从正在裁决的文书里面抬起头来。腕上的手镯有节奏的摩擦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又来了啊。真是的,要对这群毫无审美意识的邋遢的武官小子从头进行衣着指导,我自身也——”

    欧阳侍郎突然停下了话语。

    从上到下目不转睛的打量着静兰,仔细端详玩味着——声音有些嗲。

    “……唔,还好稍微能入眼了。似乎每天有沐浴。”

    “……是,不敢当。”

    欧阳侍郎搁下笔。那个声音让缩在角落的裁判武官一惊。至今为止仅一眼就对男人们的审美观判了死刑,让他们哭泣(包括自己)的欧阳侍郎第一次认真以对。

    “漂亮的脸蛋不能成为忽略装束的借口,这是我的理论。”

    “…………”

    “然而过于执着于外表,打扮的花枝招展,让旁人觉得轻浮的话更是不值一提。刚才的头顶造花男正是如此。”

    这点上,欧阳侍郎的确无可挑剔。虽然稍稍有些叮叮当当过度之感,实际上非常适合他。也确实有审美眼光,决不会对可能的潇洒时尚掉以轻心。可以说正像是掌管众多国宝级工艺师和工匠官吏的工部侍郎。

    “这样说起来,你也多少了解吧。内衣也熨烫了,靴子也擦了,头发也好好梳理过,眉毛也修过,姿势和步姿也很好。虽然刘海稍微有些过长……嗯,因为知道自己的外貌优势才随随便便的装扮吗?”

    “…………。…………。…………。”

    静兰无话可答。

    “由公家派发的东西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除此以外的装束也还过得去。在廉价品的范围内选择适合自己的东西——但是,还有决定性的不足之处,那是?”

    静兰不想说话,但是为了闯关不得不说。

    “……是闪光的东西吗……”

    “就是那样。虽说武官之职有所限制,但是手指和耳朵之类应该是被允许的。若是在护臂上嵌上小型宝石之类的怎么样,令人遗憾啊”

    “遗……不,因为贫穷……”

    “哦,像你这样的男人无论什么情况都应该不会为钱发愁的。是兴趣贫乏吧。算了,怎么样都好。”

    静兰长时间的调动整个面部肌肉维持着笑容。——这个男人……。

    “明白的话就行了。熟知自己的情况下故意避开,一旦和这样的男人扯上关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去那边的武官那里,合格印鉴也好什么都好,拿了就走吧。我也没有空。”

    “……欧阳侍郎”

    “什么事?”

    “不觉得你稍稍过于叮当作响了吗?”

    “和我很相称,所以无所谓。”

    静兰小小的反击,在欧阳侍郎绝对的自信下被扼杀了。

    “我的上司和酒鬼相比还算上等的了。完美的也不过是酒的品类。真是无可救药。”

    静兰总算突破了所谓“去工部侍郎-欧阳玉那里,得到装扮合格的评价”的指令。

    ——————————

    七

    后宫的尽头,孤零零的伫立着小小的宫殿。被明镜般的池塘和庭院中的绿树所环绕,呈现出幽雅的韵味。这个宫殿被称为桃仙宫。自宫殿延伸直至池中的桥的另一端是亭子,从池亭远眺实在是绝美的风景。但是在后宫里过于偏僻,涉足这里的宫女几乎没有,向来悠闲而宁静。

    由于寒冷而不能去池亭里,虽然有些遗憾,不过殿里也足够让人快乐了,虽说是很快乐。

    “……那、那个,很快就是傍晚了,不过没关系吗,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做哦!?中午开始就只是一直坐在这里而已。”

    蝴蝶和珠翠很开心的装扮着秀丽,化妆、挑选宝石,玩得不亦乐乎。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贵妃时代,被这两人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但是,由于两侧侍奉的是倾国倾城的美女,秀丽反而觉得如坐针毡。

    “我不是说过这就是工作吗?”

    蝴蝶用雪白的纤纤玉手取用点心的样子,完全如同后妃般优雅。蝴蝶微笑着将拿着的蜜糖点心放入秀丽口中。

    “呀,唔,虽、虽说是这样。”

    本性诚实的劳动者秀丽,对于像这样什么事也不做就获得大量金钱什么的,总觉得像做了什么坏事。

    正在那时,房门被砰砰的叩响了,门外传来白大将军的声音。

    “大概快有人来了。我和耀世离开一会儿,太阳落山就请回去吧。多谢帮忙。我想大概不会有人来了,不过万一——不,百万分之一,有家伙突然滚进来的时候,拜托把那个东西”

    伴随着武器的响声,渐渐的二人的脚步声也远去了。

    秀丽难以理解,仔细端详着两位大将军交托的某个东西。

    完全是不可思议的“工作”。

    “……所谓那个……大概会有不擅长与人交往的武官来吧。”

    对于秀丽认真的低语,悉知详情的珠翠和蝴蝶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被判为失去资格的参赛者,瞬间就转变为“绊脚石成员”。然后正因为附加奖励,几乎所有出局者都选择了此路。他们中的大部分,对那些由于出色的长相而出场,却至今仍然幸存着的参赛者,拼命的拉他们的后腿。

    “蓝将军自力更生总是能有所收获的,啊啊啊啊!!”

    “过分!你太过分了!!”

    紧追不放的“绊脚石队伍”的猛追,由于愤怒、不甘、嫉妒等等各种各样的外因,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发挥着战斗力。

    楸瑛咋舌的同时躲避并击落着如暴雨般倾盆而注的箭,挨个击飞及时补漏毫无破绽出色的团结起来并袭击过来的武官们。对下属们已失去分寸的猛攻,他又高兴又可悲。

    “平常的训练也没有像这样拼命啊。这群笨蛋!”

    不知不觉就用了上司的口气。

    “十六卫所属槽甚!请和我单打独斗!!”

    “很好的气势!但是,稍微多练练再来!!我会记住你的名字的!!”

    数个回合就被楸瑛敲断了枪,胸口受了一计重击而晕厥过去的槽甚,此后目标直指羽林军。

    闯过第一关的楸瑛,进入第二关的内朝。凭实力过关的强者自不必说,“空签”的存在更了不起。“空签”不是失去资格,而是不需闯关也没有其它阻碍就能前进的中彩签。是如实体现两大将军所谓“运气也属实力之列”的信条的签。

    第二关他被交付了到下一个目的地的地图以及满是洞的砂袋。在砂袋全空之前到达指定地点的话就算过关。各条通路都有大量的绊脚石军团守候,虎视眈眈的瞄准砂袋。还有必须突破巧妙设置的种种圈套。

    无数挖好的陷阱,四处撒落的爆竹上浇油。形形色色的足下陷阱,一个不留神箭矢和伏兵就会攻来。作为刘辉私生活的场所的内朝竟然被大力改造成了意想不到的野战场。

    (……说什么善后,果然……)

    四处上升的黑烟,楸瑛没有再多考虑。

    然后是最后一关。除了楸瑛还意外残存着其它的进军者。他们正是兼具了运气和实力的真正猛将,不过也陆续在这后宫失陷了。

    为何守候在这里的是——。

    “哎呀,真是出色的男子们啊。要不要饮点茶?”

    “尊姓大名?”

    “那个……不嫌弃的话下次我们两人能不能见个面?”

    按照得到的地图前行,途中的宫里殿里,骆绎不绝的有如花的少女们带着雪白的纤纤玉手和让人心荡神驰的微笑迎上来。各位猛将完全没有察觉到将精锐武官视为绝好的佳婿人选的女人们敏锐的目光,一旦被轻轻拽住衣袖,就自动掉进了网里面。

    千锤百炼的宫女和妓女聚集的最后一关,又被成为“做着美梦的男人的甜蜜陷阱”。

    “是,那个,不胜荣幸!”

    “不嫌弃的话,一定!!”

    “这么好喝……美味的茶是有生以来首次!万分感谢!!”

    对于美丽少女们的邀请,毫无免疫能力的猛将们是不可能取胜的。楸瑛看着即使出局仍然非常幸福的他们,重新向两大将军缜密的战略致敬。……不愧是自己的长官。

    当然事到如今更不可能绊住楸瑛了,知道只是徒劳的女人们也放了他。楸瑛在异常安静的道路上,悠然自得的向地图上的场所行去。

    (……珠翠小姐……是不可能来帮忙的吧……)

    反而有可能会怒意沸腾并头痛于善后之事。也许之后还会拿我出气。

    仿佛亲眼所见一般,楸瑛微微笑了。

    从地图看来,两位大将军准备的“宝物”应该在后宫的尽头、桃仙宫——。

    楸瑛在眼前的桃林边止住了脚步。

    (也就是说,大将军守候之处恐怕就是从池边延伸过来的这个桃林——)

    非常谨慎的隐身观察起地形。

    突然间感觉到人的气息。近了——实力不俗。而且另外的方向还有两人。

    拔剑,与其等待,不如动手。

    下一刻,对于意料不到的脸孔彼此吃了一惊,千钧一发之际同时撤了剑。

    片刻后相互看了看,诡异的沉默弥漫着。刘辉也好静兰也好楸瑛也好,谁都没有问为何对方竟会出现在这里,因为一旦问了肯定会遭遇反问。

    不久刘辉很是怀疑的看着楸瑛。

    “……楸瑛,你是正大光明抽的签吧。”

    “我可没有做什么不正当的事。第一关我可是实实在在让鲁官吏笑了。”

    刘辉从心底惊叹于这个难题。

    “让那个礼部的鲁官吏!?怎么做的!?”

    “挨个转了转畜舍,借了些刚刚出生不久的小鸡啊、小兔啊、小猫的。”

    极其可爱的小动物们,让平时几乎没有使用过面部表情肌肉的鲁官吏也绽开了温暖的微笑,楸瑛很漂亮的突破了关卡。

    刘辉由衷佩服那令人印象鲜明的机智。

    “太高明了!”

    “是,但是也让人伤脑筋啊!一旦得空就要逃跑,被追杀也是一大辛苦的事……。相对而言击飞下属反而要轻松的多啊。”

    “……孤也有些叹服啊。军队变得相当强了。”

    静兰也深有同感。

    “相当厉害的猛攻啊。和我春天在的时候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啊,因为只有今天而已。只有今天。”

    ——下一刻,三人同时反射般的拔出剑来,一起回头。

    从池边悠然踱过来的是左右羽林军的统领——黑耀世和白雷炎。

    “……真是的,偏偏来这里的全是长着一副好脸孔的家伙呐。你们应该在中途让让别人的。”

    白大将军无奈的一声长叹后看着刘辉。

    “而且连陛下也是,到底要做什么?”

    “不,那个,这个,因为”

    楸瑛和静兰很清楚王的出场理由,太明白了。附加奖励是《棹州牧的终极恋爱指南》……也许是参赛者中最为拼命的。

    “既然都参赛了,臣也不会对陛下手下留情的。”

    两大将军若无其事的挥了挥武器,瞬间强烈的斗气袭卷而来。

    劈里啪啦,空气强烈振荡着。

    “难不成打算打败我们后去吗?二对三,情况不妙啊。”

    刘辉手心捏了一把湿淋淋的冷汗。

    “……怎么会不妙呢?”

    如此这般无法确信胜利,是和宋太傅交手以来第二次。

    “……楸瑛,你和黑大将军对战的胜率是?”

    “那个呢,你认为我为什么会做将军。不是普通的强啊。”

    “静兰夏天和白大将军一起抓捕过盗匪吧。”

    静兰压低身躯,皱紧眉头。……大概和燕青不相上下吧。

    “……我想他只是为了耍帅才担任近卫的大将军的吧。”

    “喂,耍帅怎么了,耍帅。一如既往的狂妄自大,自称为二十一岁的小子。”

    和轻松自得站立着的两位大将军相反,刘辉他们焦躁的挪动着位置,若说还有取胜的机会的话那就是人数差——。

    “那么陛下呢?”

    “……呃,过去,想要逃出宫城,每次都被抓了回来……”

    黑大将军缓和了下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微笑起来。

    “……您相当的强。”

    “啊,是了是了,应霄太师之令拼命到处追赶着陛下。最小的公子殿下意想不到的身手不凡,实在让我大吃了一惊。”

    “诶?难道说陛下在那两个人的同时追捕下四处逃跑?”

    相较于久已不闻的上司的声音,楸瑛更是惊讶于入军前不曾知晓的神勇传说。

    “……基本上没有保住啊。”

    “这次请认真和我交手。”

    “不要,现在不值得如此。”

    正在那瞬,三人完成了联合攻击的走位。刘辉已经不再存有取得优胜的念头了。一触即发的紧张感下,身体率先作出了反应。

    三人有了行动。

    却说那个时候,楸瑛麾下的皋武官仍然陷于第一关中。所抽的签上的指令,总觉得是在浪费时间。一旦依照指令到处乱转,必定会被守关人诡异的拖住脚步。由于比起优胜主要是为了试试本领,他并不焦急,但是弓箭高手的他的耳里传来各处苦战的声响,让人羡慕啊。

    “……唔,本来想试试实力的,运气真差啊,还没有碰上什么人呢。”

    抚着拿手的长弓,重新振作精神。一旦完成这个指令一定就能够加入那里了。

    “但是,很厉害啊。竟然能通过陛下专用通道,回廊,禁苑等等。”

    虽说是依照指令,最开始对“陛下专用”提心吊胆的,不过出示签后,只要依言等到指定时刻,就让自己好好的通过了。罕见的经历。

    “啊,那里是指令所指的桃游池和桃仙林吧。对岸小范围分布的是桃林。春天应该很美丽吧。”

    暂时陶醉于如画般的美景之后,皋武官又恢复了应该实行指令的神色。

    “露台上有箭靶啊……当然也该有弓吧。”

    ————————————

    珠翠的五感准确的捕捉到了来自池亭的微弱冲击。飞来之物蕴含着无比强劲的气势。蝴蝶也看向与桥相连的门,好像察觉了。

    不久后,正如所料,那扇门被很小心的推开了。

    “非常抱歉冒昧打扰了。在下是隶属羽林军的皋韩升。那个,听说这里能够拿到某样东西……”

    无意识的看向屋里的皋武官,下一刻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一位是极尽妖艳如同兰花般的美女,另一位是如同白色百合般威凛清澈的女官样貌的美女——任何一位,都是过着平凡日子的常人终其一生也不可能得遇的天仙美女。

    皋武官意识开始飘忽。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承受范围。皋武官第一次感知了蓝楸瑛的伟大。自己到底是无法和这样的美女说话的——。

    突然倾转的视野一角,映入一位正襟端坐的少女。啊,她的话就没有问题了。

    发现可逃之处的他竭尽最后一丝气力,奔向她的身边。

    秀丽完全不明白,为何有人从四周被水池环绕的池亭里突然而来。到底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但是,看见他奔了过来,急急忙忙拽出两大将军交她保管的东西。脑子里反复回味着被告知的话语。

    “唔,是这个吧。有。请带回去,日后并同附加奖励,会大有帮助的。纯洁正直的交际来自交换日记。不明白对方的心意之时,反复阅读这个的话烦恼也能解决。恭喜你荣幸的获得优胜。”

    皋武官很茫然。太过于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了。无法理解到底听到些什么。交给自己的是连篇白纸的记事本——啊啊。

    (交换日记吗……这样的交际也好。)

    也只能那样想了。

    接过记事本的瞬间——皋武官反射般的抬起头来。珠翠也下意识的准备起身。

    “……弓……?”

    皋武官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声音,呆呆地低语着。

    即使常人不了解,一旦拉过弓就会明白。大气哭泣着,哗哗地震动。劈开长空画出一道圆弧的裂帛之射。但是,这种程度的声音——。

    “这种强弓——”

    是谁——?箭术不值一提的自己,无法保持沉默。(注:这里是自谦,应该是兴奋于有了强劲的对手吧)

    “非常抱歉,先行告退了!”

    看着一手拿着记事本,如箭般射出房间的年轻武官,蝴蝶苦笑起来。

    “……那个小朋友,看来完全不清楚自己的运气有多么好。那个签,是仅有的一支吧?”

    第一关,准备好的数倍于参加者人数的签纸之中,超越混杂其中的“空签”的唯一一支头彩签。不需要碰见任何人而直接到达这个最终地点,而且也不需要面对两大将军,梦之特别通路。但是为了确保时间上的公平要在各处等候。急于闯过去的话即刻出局,守卫也不会放行。也能够测试其意志力。

    “是啊,而且及其漂亮地从对岸射中露台的箭靶,顺着牵引绳过来了,非常出色的膂力和箭术。”

    珠翠也很佩服。——他毫无疑问会成为举国数一数二的射手吧。

    “啊啊,黄昏了呢。秀丽小姐、蝴蝶小姐,这里的工作结束了。”

    ——秀丽终于直到最后的最后还是完全不了解状况,就这样领取报酬,带着疑惑,踏上了回家的路。对任何人也无法说,很快这件奇怪的“临时工作”由于混杂于新年前后的异常忙碌之中,新年初始就被忘得一乾二净了。

    另一边刘辉他们,对着掉落的武器,只有发呆的份了。

    也就眨眼之间的事啊。

    最早回过神来的,是五个人中最有免疫力的刘辉。

    “……宋、宋、将军……”

    从树上一跃而下的是,和其身体的轻盈不相配的老将军。不,正确而言是原将军。

    “呵…你们这群小毛孩,还太嫩了点!”

    “……不,那个,为、为什么宋将军会在这种地方……”

    刘辉颤抖着,不祥的预感。

    宋太傅手里拿着的巨弓,昭示着他明白无误并精准的觅得了一触即发中的空当。无论是完美的扼杀苗头的手段,还是在这个年龄还能拉开那张强弓的实力——羽林军中能拉开那个的也不见得有十个人——尤其是,三箭齐发击落刘辉他们的武器的能力。不愧是先王驾前的首席武官,屡立战功的猛将。但是。

    宋太傅突然对自己的弟子怒吼起来。

    “你这个笨蛋徒弟!!打着武术大会的旗号,却准备把我排除在外,还早着百万年呢!!把我当成白痴吗!!”

    果然师傅不知道比赛的目的——刘辉心底流着泪,怀着一线希望看向两大将军。

    “……那个,优、优胜是……?”

    “……当然了,是吧,耀世?”

    黑大将军无言的点头。只有这两人对宋太傅连发的两箭有所反应,但是躲闪得很狼狈,对方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抛出一对战斧击落了他们的武器。

    ——输的彻头彻尾。

    两大将军做梦也不曾想到,竟然已经有人通过那个特等签取得了优胜。

    “嗯?优胜呢?总能得到些什么吧?”

    静兰和楸瑛拍着错失附加奖励《终极恋爱指南》的刘辉的肩膀,默默的安慰他。尤其是静兰已经察觉到不远的终点处秀丽十有八九会在,更是带着深切同情。

    片刻后,飞奔而来的皋武官问楸瑛“刚才拉弓的是谁!?”,以及两大将军认出皋武官手里正拿着那本日记本而当场僵化,这又是另一番话了。

    终

    突然,刘辉睁开眼睛。

    ……回想起去年奇形怪状的“武术比试”,不由自主地仿佛徘徊于梦境与现实的边缘。

    顺便一提,那场比试之后,在最后一关相遇的精锐武官和宫女接二连三的结了婚。

    ……今年的年终,非常安静。

    “陛下,棹州牧求见。”

    对珠翠点头示意后,他站了起来。

    然后,出迎今年又是为了朝贺从黑州不辞遥远赶来的棹州牧。

    一如既往华美的老州牧,不自觉的放眼看向室内。和去年不同——。

    “……今年,只有您一人吗?”

    “是的。绛攸和楸瑛都很忙。”

    年轻的王脸上浮现的沉稳的微笑,让棹州牧不再追问。

    “陛下”

    “嗯?”

    “茶州似乎越过困境了呢。”

    刘辉想起了去年和棹州牧相对之时,微笑起来。被怒喝着“茶鸳洵去世的现在,这次竟然没有让我担任州牧,打算要做什么!”

    “你说要起用新人。”

    必须培养下一个时代的人才。对着反驳自己的年轻国王,棹州牧答应等候一年。

    “……良材啊。若是郑悠舜返回的话,也会稍稍轻松些了吧。”

    刘辉无言的闭上眼睛。

    “……会回来吗?孤在即位仪式上惹怒他了。”

    “不要小看自己。应该为有能对你发怒的官吏感到骄傲。”

    “你也是。”

    棹州牧微笑着,因为这坦率之言。

    ……但是,现在,王只是孤身一人。

    “郑悠舜不属于七家之列,可以不用受制于家族的想法而侍奉于你吧。”

    刘辉沉默不语,片刻后开始喃喃低语。

    “……孤绝对不会对绛攸和楸瑛放手。”

    棹州牧闭上眼睛。

    接受赐“花”,就应献上“绝对忠诚”的两人,在迫近新年的当下,比起辅助百忙之中的王,优先选择了为红蓝两家工作。他们也没有意识到此事的含义。

    默许了那样的王,也有问题。但是,他也有只属于自己的武器。

    一直独自一人的最小的公子。

    所以他能够越过家族和阻碍出手相助。

    “是的,那正是你的武器。”

    在察觉到束缚自身的障碍的情况下,对方是否有胸襟握住伸来的那只手。

    现在尚未,察觉到的只有王而已。

    棹州牧起身离席。

    “明日早晨,朝贺之际再会。……红州牧现在也正在赶往贵阳的途中。”

    “……啊啊。……棹瑜”

    “是。”

    “……你要长命百岁。”

    “若是非我不可的话,竭尽所能吧。”

    棹州牧静静的微笑着。

    夜晚一旦过去,新的一年就来到了。

    黑暗,在夜的缝隙里,渐渐沉积。

    去年比赛之后,自己和绛攸、楸瑛一起,埋首于无休无止的工作中迎来了新年。

    今年,刘辉身旁谁也不在。

    ※※※※※※※※※※※

    忙于处理贵阳蓝府之事的楸瑛,吃惊于幼弟的突然归来。

    “龙莲!?你来做什么?”

    “……愚兄之四。你竟会在府里。”

    看到兄长的身影,龙莲挑了挑眉。

    “……真是的,做王什么的真没意思啊。我只要有心之友就很幸福了。”

    “哈?”

    “……今年的宗主朝贺由我出席。”

    这句话让楸瑛闭上了嘴。

    ——————————————

    感受到曙光,绛攸抬起头来。

    “……真是的,今年又是彻夜不休的一年吗……?”

    绛攸又是在红府忙于新年的准备。每年黎深都会适时的说些让他别管的话,今年却不知为何什么也没说。

    他回想起去年,自己和王以及楸瑛一起顶着黑眼圈迎来的日出,微微笑了。

    最近都没有出勤啊——但是这些想法也随着眼前的繁忙消散了。

    随后再次开始向家人下达指示。

    ——————————

    茶州——琥琏城里,影月停下手里正在处理的事务望向黎明的天空。

    “……啊啊,新年了哟,燕青。”

    一旁工作着的燕青也抬起了头。

    “噢,真的啊。希望会是一个好年。”

    无心的话语让影月的双眸有些闪烁。……自己还能活到何时呢?

    “……是啊,但愿如此。”

    如同叹息般的话语里充斥着苦闷的祈祷,燕青现在尚未能知晓。

    “若是一个好年就好了。”

    明白自己命运的情况下还能如此坦荡的微笑着,影月也是真正的强者。

    “世界有时候真的很美丽呢……”

    影月像是觉得有些耀眼,眯缝起眼睛。

    ——————————————

    “新年快乐,静兰。”

    赶往贵阳的途中,在旅店的露台上目睹朝阳升起的瞬间,秀丽回头看向静兰。

    今年会成为怎样的一年呢。

    忽然想起了等候在贵阳的玉座的主人。

    请不要向我下跪,这样恳求着的他。

    “……嗯,没有关系”

    “陛下若是也精神就好了。”

    就像读懂了自己的心思般,静兰低语着,秀丽笑着回答到“是啊”。

    ……今年不同于去年。

    刘辉独自一人呆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射入的曙光让他闭上了眼睛。

    ……她还会叫我的名字吗。

    称呼兄长为兄长的日子还剩下多少呢。

    和秀丽约定踏上王者之路,作为代价,从刘辉的手里,刘辉正一点点的洒落着。……在这里,孤独一人的自己又是谁。是刘辉,还是王——。

    仰头,深深的,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即使如此,刘辉仍然守着约定。

    就算不再有任何一个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就算有一天会忘记自己姓甚名谁。

    这是所爱之人期望的约定。

    “……陛下。”

    稍显犹豫的声音让刘辉张开了眼睛。

    “……该到了准备朝贺的时间了吧?珠翠。”

    珠翠咽回了下一句该说的话。

    “不。在那之前,要不要去府库和邵可大人饮一杯茶。”

    “……不能太宠着孤了。”

    “偶尔的话还是没什么关系的吧。”

    刘辉稍稍笑了。

    “……我说珠翠,孤拥有很多,真是幸福的王啊。”

    珠翠没有回应。

    王绝对不会说自己寂寞。

    明日不会与昨日同样。他知道一切都在推移着,变化着。

    实际上他眼里看到的,比任何人都多。

    “果然该做准备了。不能让朝廷百官久候。……今年是——”

    预见到一切的前提下,赐予绛攸和楸瑛“花”,批准女人参加国试。任一件,刘辉都没有后悔。

    “今年,会成为怎样的一年呢。”

    王背对着朝阳出了房间。

    ※※※※※※※※※※※

    于是她在刘辉座前下跪。

    “茶州州牧红秀丽,协茶州州尹郑悠舜,参见吾王。”

    对着一如既往灿烂微笑着的秀丽,刘辉很想哭。

    传说的起点

    “你到底是带着什么想法才离家出走的?”

    有个男人这样问道。

    他如果问为什么的话,就可以回答“为了不被杀掉”了啊。可是他却问“带着什么想法”。

    邵可不由自主地说出了真心话。

    (……那时候,到底说了句什么话呢。)

    就像本能极其发达的野生动物一样的北斗,无论何时都能把连绍可自己也不知道的“真相”尽数挖掘出来。

    (——啊啊.对了……我想起来了。)

    邵可闭上眼睛.从记忆的水底里轻轻捞起了忘却的“答案”。

    (……是传说故事。)

    序

    ——有某个被封存起来的音色。

    “你真是个温柔的孩子呢。”

    任何人都会向她低头的、美丽而气质高贵的大姑母,看到年幼的邵可像往常一样为她摘来的一朵鲜花,马上露出了笑容。

    “而且……也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在离屋亲手教会了他弹琵琶的大姑母,一边倾听着琵琶的声音。边闭上了眼睛。这个孩子虽然年仅五岁,但已经能完美地弹出连大人也难以弹好的曲子。她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音色是不会撒谎的,你的将来,还真是令人期待呢。”

    她的笑容,看起来就好像在哭一样。

    “而且……也是个可悲的孩子。你在这个年纪,就已经不知道天真无邪为何物了。”

    停下了弹着琵琶的手,静静地抬头看过来的那双眼眸,已经不是属于幼儿的眼眸了。这个,也许是出身于红家直系长子、从懂事之前就一直目睹着权力斗争的他早已注定的宿命吧。

    “你才是比任何人都更拥有红家一族资质的男孩子……你一定要守护红家一族哦,邵可。”

    邵可露出了微笑。但是,他却没有点头答应大姑母的这句话。

    然后,他继续弹起了琵琶。

    从年轻时代一直到现在,都凌驾于蓝家和碧家之上,以“当代第一的琵琶姬”名扬天下的红玉环。被称颂为连鬼神也会迷住、过去在国王的后宫里也尤为受宠的她的美妙音色,就这样不为人知地传授了下来。

    在那之后,她辞别了人世,当任何人都为秘传继承的断绝叹息不已的时候,邵可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一个入在帷幕之中,把音色封印了起来。

    “音色是不会撒谎的。”

    ——那就是把自己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早已踏上的那条血染之路隐瞒起来的代价了。

    一

    邵可在府库的睡眠室里猛然醒了过来。五感马上在瞬间内完全觉醒,那是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在起床的时候也不会出现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的现象。

    “……还真是做了个很久以前的梦呢。”

    毫无错乱的身体感觉,向意识转达了如期的觉醒——现在是深夜时分。

    由于以往的习惯.邵可基本上是不需要怎么睡眠的。只要有一刻钟打盹的时间就足够了。像今天这样做梦实在是很罕见的事。

    嘶嘶嘶……有一种汗毛倒竖的感觉。躁动的夜风,鸟儿展翅的微弱声音——夜晚会无条件地让他的所有感觉发挥出最敏感的反应。邵可探深吸了口气,想起了已经回去茶州的秀丽。

    彻彻底底地大哭了一场,然而最后也还是抬起了头,奔赴虎林郡的女儿。

    跟妻子一样,拥有一旦决定就一定贯彻到底的钢铁意志。邵可不禁苦笑。

    “……作为我和你的女儿,秀丽她已经成长为一个几乎优秀过头的好孩子了啊。”。

    为了把头发束好,邵可向系发带伸出了手,却发现自己的指尖正在微微颤抖。到底会有谁能想象到自己的手竟然会有发抖的时候呢?

    邵可缓缓地把手贴在额头上。自己那如天体运行般精密的内心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会被这种“毫无特别的事情”所打乱。

    “……唉……自从跟你相遇之后,我就一直被打乱着心思。”

    秀丽她平安无事。秀丽在无意识中、邵可则通过周密的计算,在短的时间里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既然带着治疗法和医生前往当地,那么事态就不可能得不到控制。

    即使是最坏的情况。也可以由燕青或者静兰杀掉那“邪仙教”的教祖来收拾一切。就算他们两人无法收拾掉,弟弟们也会下手的。

    秀丽根本不存在任何会死的可能。

    那应该可以绝对确信为“毫无特别的事情”才对。明明如此,自己却无法完全保持冷静。就像虫子振翅一样,就像摇曳在黑暗中的树梢一样.内心在有异于理性的另一个地方不停地躁动。

    邵可一边束着头发,一边深呼吸了一下,慢慢地以理性来压抑涌上心头的感情。

    (我还没有到采取行动的时候——)

    忽然。脑海里回响起一阵琵琶的声音。那是邵可比父母更了解的大姑母的音色。

    自从在红家知道现实的时候开始,自己就应该已经决定了。如果不夺取的话,就无法得到平稳。如果不守护的话,幸福是不会持续的。如果为此必须玷污自己的双手的话——

    ——即使到死为止跟平稳无缘也无所谓。

    幸福不会掉在路旁等人去捡。那是很脆弱、很容易被破坏的、无论何时都会有人拼命守护的东西。即使如此,也还是很容易碎掉。如今,先王和前代黑狼都已经不在了。要是把霄太师当作依靠的话,多半不会有好结果……所以——

    (必须无论何时都能立刻恢复为“我”。)I

    不受感情驱使的冰之理性,才是邵可身为邵可的证明。

    邵可走出了府库的睡眠室,穿过了残旧的书架和周围的黑暗,拉开了其中的一道拉门。星光射进室内,朦朦胧胧地照亮了周围。由于云层的遮挡,现在无法看到月亮的形状。

    对——正好就是在这样的夜晚。

    做好了事前准备之后,还没有年满十岁的邵可,就留下年幼的两个弟弟离开了红家。

    “你到底是带着什么想法才离家出走的?”

    在回想起梦中北斗的声音的瞬间。

    ——平静的夜间空气都顿时发生了变化。

    随着鸟儿同时展翅的声音响起,邵可的全身都传来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

    还没有细想,身体就先行动了起来。

    下一瞬间,邵可的身影就从府库消失了。

    二

    空气就像涟漪一样震动了起来。在涟漪的中心处——仙洞宫后方的禁池中,有一个女孩把身体浸到了半腰,解开了头发,并以失去焦点的双眼茫然注视着远方。

    “——珠翠!!”

    就连邵可的叫唤声,也完全无法动摇珠翠的目光。

    空气的性质又再次发生了改变。如涟漪般扩展开来的波动.正急速地向着某个方向收束而去。仿佛与此联动一般,珠翠的双眸也开始连接起焦点——为了让遥远的地方……本来不可能看见的情景映照在视野之中.

    ——“千里眼”。

    “——快住手!”

    把形成的“场”切断,和把珠翠从池里拖出来,这两件事是无法同时进行的

    “——霄太师!你这混蛋偶尔也干些有用的事行不行!”

    在那意瞬间,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古代短刀命中了用以形成“场”的结界石,将其击碎。仿佛断了线似的,先前的压迫感开始不断萎缩。邵可立刻把珠翠从水里拉了起来。

    他“咚”地把珠翠的身体抱在怀里。珠翠那湿润的黑发就像扇子一样在手臂上扩展开来。

    “……还真是像以前一样,是个嚣张无比的臭小——”

    邵可听到霄太师说到一半就停住的挖苦声音,马上回过头来。他不知为什么挑起了眉头,仿佛看着罕见的东西似的注视着邵可。绍可不禁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不,只是觉得很久没见过啦。”

    那沉吟的口吻.跟轻轻拨起散乱的前发的、如同青年般的举动,让邵可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三十多岁的他。回想起来,只有宵太师的眼睛,是跟年轻时完全没变的。

    “如果你在看着的话,就不能出手阻止吗?你说到底也算是珠翠的监护人吧。”

    这一次,霄太师露出了吃惊的表情。接着又面露奸笑地打量起绍可来。

    “噢噢~”

    “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如果自己没发现的话,就算了。”

    霄太师用手指碰了碰珠翠的额头,邵可也没有出言阻止。虽然珠翠的眼睛是睁开的.但是眼神中并没有感情。就好像把心弄丢到别处去似的,充满了空虚感。

    “……怎么……样?”

    “因为在之前的瞬间阻止了啊……本来一般都会死掉或者发狂,不过现在应该没事吧。反而有可能会冻死。让她睡得暖和一点吧。”

    霄太师用手指拨下了珠翠的眼睑。邵可这才终于放心地舒了口气。

    “可是在府库能察觉到被结界遮断的气息而赶来的人,事到如今恐怕就只有你一个了吧。还有就是羽羽大人啦。”

    “因为其它人都基本上全部死光了。”

    霄太师仅以视线看向若无其事地说出这句话的邵可。邵可两手抱着珠翠站起来,仿佛稍微有点不快似的皱起了眉头。

    “……我就暂且先向你道谢吧。”

    “要是就这样不阻止珠翠的话,就肯定可以知道秀丽小姐安危了哦?”

    下一瞬间,一柄短刀掠过了霄太师的脸边,深深地刺进了背后的树干上。

    “——她没事。”

    邵可以冷冰冰的视线和声音说完,就消失了影踪。

    雷太师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刚想要去拿回那把最初用来破坏结界石的短刀——却在一瞬之前被谁先捡了起来。

    “……真是的,为什么你总是那样小孩子睥气呢。”

    仿佛以最高级的丝绸来抚摸肌肤一般,一个虽嘶哑却带润泽的声音无奈地说道。

    霄太师不由得“咕”地呻吟了一声。

    “……权瑜……大人。”

    “你刚才咕’了一声吧,面对着我这个前辈。”

    “失礼了。明明是深夜,您还是像以往一样帅气得毫无意义呢。”

    面对不用老人语气说话的权瑜,霄太师也不由自主地恢复了过去的口吻。

    权瑜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霄太师。

    “你的样子还是像以前一样那么糟糕呢。没有妻子的男人就会糟糕到这个地步——你可是个活生生的范例啊。为了后人着想,你不如到宝物仓库举起独身男人的末路’之类的牌匾,顺便帮补一下国库吧。我可以给你扔出一文钱左右的观赏费哦?”

    “明明是老头子,装帅有什么用?”

    尽管知道多说无用,但霄太师还是忍不住赌气似的说道。就算在死之前的一秒钟,权瑜也一定会什么都不说.就好像眨眼似的闭上眼睛。毕竟在被敌人抓起来拷问的时候,他也还是对外表多加留意,结果一句话也没招供,微笑着以濒死者般的声音向前来救他的前代黑狼说出了“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呢”这种话。

    就是这么一个彻头彻尾的爱装帅的家伙。

    “不过钟情于鸳洵的英姬小姐也不可能把心意转向你啦。你一直把情藏在心底、什么都不说地贯彻独身路线这一点,也的确值得评价。”

    “啊?请你别随便乱说奇怪的话好不好。就算贴钱送过来我都不会娶什么英姬做妻子的,反而会赔钱送回去呢。”

    权瑜对过去的事进行了片刻的回想,然后露出了微笑。不知不觉的,就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

    ……但是,你没有大人风度也的确是真的。”

    他把视线投往邵可离去的方向。

    “的确,那孩子……邵可能以真实感情相对的对象并不多。偶尔给他一个发泄的机会也是必要的……但是,霄。”

    权瑜无声无息地把捡起来的短刀扔向霄太师。短刀沿着平缓的抛物线轨道.落到了霄太师的手里。

    “不过能走在那孩子前头的大人明明已经很少了,你却老是故意逗弄他。”

    “邵可也差不多四十岁了啊。”

    “才只是四十而已。可是……前代黑狼、北斗、蔷薇姬和先王都已经不在了。能够向那孩子伸出手的大人’,不知为什么,都一个接一个地离那孩子而去。”

    霄太师似乎有点愧疚似的,随便拨了拨前发……身为那些“大人”其中一员的权瑜整天都要四处奔波,基本上都不会身在王城。

    “……前代黑狼的死.实在太早了。”

    权瑜的细语声.仿佛融入黑暗似的加大了深度和浓度。

    霄太师没有回答。在前代过世后,向继承遗志的孩子“黑狼”下达了几个暗杀命令的人,就是霄太师和先王了。他们并没有对此感到后悔,无论是霄太师,还是邵可,或是权瑜。光说漂亮话无法解决任何问题的时代,的确是存在过。

    “……霄瑶璇.人的确不是完美的。即使如此,对于拼命努力地生存着的人,你也可以尽量关怀一下吧。”

    霄太师猛然抬起了头。权瑜的微笑虽然看起来跟往常一样,但是看起来却很神秘,就好像在接受他的训喻一样。

    霄太师并不知道权瑜“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明明自己远比他活的久,可是看权瑜的表情却好像早就知道某些自己不知道的事一样。所以他很怕面对权瑜。

    “邵可发生动摇还真是少见……你竟然对担心小姐安危的那个孩子说那种坏心眼的话……虽然我不是叫你说谎,但至少也该说说应该没事’之类的话吧?你毕竟是年长者啊。”

    “……你还是对邵可那么温柔呢。”

    “那孩子连自己在努力这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要是没有人让光是受人依靠的那孩子撒撒娇的话怎么行呢。如果你嫉妒他的话,只要老实说出来,我也可以考虑考虑哦。”

    面对嘴角露出微笑、优雅地飘动着衣摆扬长而去的权瑜,霄太师不由得把嘴巴扭成了“ヘ”字形。他轻轻把玩着刚才权瑜扔到自己手上的短刀。

    “应该没事’吗……”

    说完,霄太师就露出仿佛说了蠢话似的表情,马上转身离开了。

    ※※※※※※※※※※※※※※※

    “权瑜大人。”

    有一个杀手为了一个孩子而哭泣。在仿佛梳齿不断被折断似的接连去世的同胞之中,只有那个声音,即使过了好几十年也依然回响在权瑜的心中……

    为了先王-戬华而不断挥舞着凶刃的前代黑狼。

    “如果……我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那个孩子就拜托了。因为关于自身的事,他就像一个两头穿洞的桶子一样。是个完全不懂得去考虑的少年。”

    请您不要忘记——前代黑狼就是这么拜托权瑜的。

    “那孩子,绝对不是个完美的人。”

    前代黑狼以一个特别的名字呼唤着邵可。

    “魁斗的事,就多多拜托了。”

    自那以后没过多久,前代黑狼就去世了。

    三

    邵可在抱着珠翠赶向府库的途中.终于察觉到刚才霄太师说什么“好久没见过”的理由。

    “我把头发束在上面了吗……”

    并不是像以往那样把头发束在脖子附近.而是束在了后脑上。在思考着北斗、红家和秀丽等等事情的同时.自己似乎在无意识中把头发束在那个位置上了。自己竟然直到现在才发现.脑子的某个地方果然是出现了错乱。而且还被霄太师看穿了这一点,实在是太糟糕了。

    走进府库的睡眠室后.他赶忙准备了大量的毛毯,布置好睡床。

    “魁斗”——

    不知为什么,这个称呼被从内心深处唤醒了。

    为一切带来死亡的“星斗之魁”。

    给自己起这个名字的那个人的身影。掠过邵可的脑海……这样想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超过了那个人的岁数。

    “知道他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少了。”

    就连珠翠和北斗,都不知道前代黑狼的事。

    邵可一边给火盆生火,一边不经意地看向珠翠。

    (……虽然从以前开始就聪明伶俐,不过珠翠之所以不擅长刺绣,绝对是因为我和妻子的影响吧……)

    如果起始教育失败的话,就很难矫正过来,这就是个好例子了。因为自己和妻子都在比较特殊的环境下长大.所以很难把“正常”这种东西教给珠翠。如果是“黑狼”时的话。就算是一根鱼骨他也有自信能用起来,但是平时却没办法做到。虽然他的信条是要放松就要放松到底……可是他放松的振幅也似乎太大了点。

    “珠翠也已经长这么大了呢……”

    她已经长成一个既美丽又有教养、而且心地善良的姑娘了……本来真的可以让她过上要多幸福有多幸福的生活,对于这件事,邵可至今也非常后悔。

    “为什么还没有遇上良缘呢?也没听说过任何那方面的传闻。难道是理想过高了吗?难得做包子也那么拿手,一直总是拿来给我吃,真的没问题吗?”

    邵可冥思苦想了一会儿.但是当然没有找到答案。少女心思实在是个谜。

    “……那么,弄湿的衣服要是不脱下来的话就会冻死,不过……唔……”

    就连邵可也感到踌躇了。小孩子的时候固然没问题——

    这时候。邵可向门扉那边看了一眼.然后呵呵地笑了起来。

    “……来得正好。”

    刚打算走出睡眠室.邵可就发现自己的头发依然束在后脑上……今天真的是有点不正常。他以麻利的手法重新束好头发,然后从门扉里轻轻探出头来。

    “黎深.可以听我一个请求吗?”

    来到这里的黎深什么都没想就马上回答道:

    “我什么都会听的。”

    “那么.你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让珠翠换过衣服.用被子盖好让她暖暖地睡下之后,邵可才终于向弟弟问道。

    黎深向睡眠室瞥了一眼。

    “……那个女人。做了些什么?”

    “只是打算用千里眼’而已啦。”

    在理解了邵可若无其事地说出的这句话的瞬间,黎深的扇子马上从他的手上滑落下来。

    “……千里眼’?”

    “虽然珠翠的范围已经远远超过了千里啦。”

    “她想要在这座城里使用那个吗?”

    “对。所以我就去阻止她了。”

    黎深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明白了,我就解除监视吧。”

    “哎呀,对于疑心重的你来说还真少见。”

    “她做到这个地步的话,我想不相信也不行了吧。就算是缥家的人,那也是会死的。”

    黎深把掉在地上的扇子捡了起来。

    “明明拥有那样的异能,没想到缥家至今为止都放着不管呢。”

    “因为最初……她是属于无能’的啊。”

    听了邵可的沉吟,黎深沉默了。然后,他没有继续追问。

    “……哥哥。”

    “嗯?”

    “请、请给我泡茶。”

    “怎么啦.大半夜打算在这里赖着不走吗?”

    “那、那有什么关系嘛!”

    “好啊。”

    邵可笑着站了起来,仿佛对待小孩子一样拍了拍黎深的脑袋。

    “不过,今天不喝茶,就喝酒吧。然后到黎明之前,你就要回去好好睡觉。因为你跟我不一样啊。”

    听了最后的一句话,黎深的眼神突然充满了杀气。邵可苦笑着补充道:

    “我是说你明天还有工作要做啊,日理万机的吏部尚书大人?可别太让绛攸大人头疼了。”

    “没关系的,年轻时就算是要出钱买也该多吃点苦头嘛。”

    “……刚才,好像有人完全把自己放在一边不说了呢。”

    “那不是因为哥哥你不让我吃苦头吗?”

    把两个带脚的酒杯和酒瓶拿过来之后,黎深就以认真的表情抬头看着邵可。

    “如果是哥哥的苦头,我一定会帮你买下来。”

    “啊哈哈,可没那么便宜哦?”

    “嘿.我没有做不到的事。”

    “是吗?其实我有一个名叫红黎深的、价值连城的在库品呢。”

    满怀自信地摇着扇子的手停住了。

    “本来我打算负起责任照看到最后的,不过既然你这么说——”

    “——啊啊啊哥哥!”

    “什么?你要买下来自己独立吗?”

    “……请、请你别把我卖掉……”

    看到弟弟一脸悲怆的表情,邵可不禁笑了起来。

    “你明白了吧?我的苦头是非卖品,不能卖给任何人。另外在同一个货架上还放著名叫红玖琅的——”

    “那种东西请你马上卖掉吧。”

    “不行不行.因为那是跟你合起来一套的嘛。如果没有人肯代替我把这两个东西一起挑起来的话,我是不会卖掉的。”

    根本是没有人会买的。

    黎深恨恨地盯着兄长。

    “……今天你说话很坏心眼。”

    “哦?真是这样吗。”

    邵可一边以利落的动作往酒杯里斟酒,一边心想——也许的确是这样。

    琵琶的音色缓缓地在脑海中回荡。

    “你才是比任何人都更拥有红家一族资质的男孩子……你一定要守护红家一族哦,邵可。”

    梦中的大姑母的声音,还有向自己询问为什么离家出走的北斗。的确,今天总是会想起过往的事情。

    “……我说黎深,你还记得玉环大姑母吗?”

    听了如此突然的话题,黎深吃了一惊。

    “咦?嗯,在我小时候去世的——还算是一个不是笨蛋的血缘者吧。”

    从黎深看来,在背后专制支配着红家的影之女当家也会得到这样的评价。

    “罕见的是,那个人对哥哥的评价要比我高。光是这一点就已经值得称赞了。”

    这简直是如实反映了黎深的绝对标准的一句话。

    “的确,如果没有玉环大姑母的话,红家大概会陷入相当大的危机吧.因为从后宫回来、掌管红家大权的实际上就是她。又漂亮又聪明,也有先见之明,是个自尊心极强的野心家……还有非常擅长弹琵琶。”

    听了最后的一句话,黎深沉默了一会儿,晃动了一下杯子。

    “……真的是不再弹了吗?”

    就算缺了主语,邵可也知道弟弟想说的是什么。

    “玖琅那个笨蛋,现在也还误会弹摇篮曲的人是我啊。”

    “那并不是假的吧,你的确也有弹过。”

    “绝对不会有人把我和哥哥的音色混为一谈的。虽然我绝对不会告诉他。”

    黎深哼了哼鼻子,把嘴巴贴上酒杯,一口气喝了下去。

    “……如果我……说想再听一次的话,也不行吗?”

    听了这个请求.邵可并没有加以敷衍。

    “——我不会弹的。”

    黎深并没有问为什么。那是贯彻到底的钢铁意志,一旦决定就绝对不会让步。这一点,黎深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看见黎深的表情,邵可不禁稍带苦笑地说道:

    “……真是的.为什么你会那么喜欢贴着我呢。”

    在黎深回答之前,邵可就“咚”的一声用食指轻轻敲了敲桌子。

    “黎深——”邵可以深沉的声音呼唤弟弟的名字。

    “你只会对我无法隐瞒任何事情,也不说谎——或者说无法说谎。”

    “是的。”

    “不过我无论是哪一样都对你做过了,以后如果觉得有必要,也会那么做。”

    邵可又敲了一下桌子。

    “你虽然会老实听从我的请求,但我却不会听你的。就连希望我弹琵琶这种小小的愿望.也不能为你实现。”

    “……是的。”

    “就算是不再干黑狼的工作’这个充满关怀的愿望,我也不会听。一直过着安静的生活,大概也不能为你实现。不管你再怎么努力阻止我,我如果决定要那样做的话,都会轻易地无视这一切。你既不能命令我,也不允许自己那么做。我则会做我想做的事,跟至今为止一样,以后也同样如此。”

    尽管依然是温柔的声音,但那却是不容许否定的支配者所说的话——是基本上没有人知道的、被大姑母评价为拥有最高资质的红家直系长子的声音。

    黎深就像枯萎的青菜一样低下了头。

    “……是的。”

    “真是过分的哥哥昵,即使这样,你还是喜欢我?”

    “是的。”

    听了那毫不犹豫的回答,邵可露出了苦笑。

    “为什么?”

    黎深寻找了一下话语,却马上就放弃了。虽然有答案,但他完全不知道该怎样用话语来表达。

    “……为什么……要用语言说出来真是很难呢。而且,我的确是不能向哥哥说谎,但也有保密的事情。因为也是跟那个有关的事情.所我更不能说了。”

    “咦?什么?是什么秘密?”

    “……能说出来的话就不是秘密了吧。”

    面对不愿说出口的弟弟,邵可不禁挑起了眉毛。这还真是少见的事。

    “哎呀,你也会有对我保密的事吗。”

    “跟哥哥相比的话,那只是鸡毛蒜皮的东西而已。而且哥哥你。以前开始就做了我行我素的事了。”

    这次开始翻旧账了。

    “飘忽无踪地离开后又突然带着一大堆土特产回来;明明说会留一段时间,可是第二天就不见了;就算想追上去,你也会留下玖琅这个包袱给我,根本就没法去追;又撒谎又违背约定,整天笑着用礼物来敷衍人。”

    “哇,还真是糟糕的哥哥呢。我越来越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了。”

    就连邵可自己也觉得无奈。然后,他又对黎深缓缓开始下垂的眼睑感到安心。看来混在酒里的睡眠药终于起作用了。要让对各种药都有了耐药性的黎深睡下来,实在是很难的事情。

    即使知道混入了药物,黎深也还是一口把酒杯喝光,恐怕这也是只对邵可才会做的事吧。

    “哥哥……”

    “嗯?”

    “你、你喜欢我吧。”

    邵可笑了笑,没有回答。

    “快睡吧,最近为了搜集茶州的情报,你应该一直没睡吧。”

    “在你回答我之前,我都不会睡的。”

    “我才不听你说的话呢。要是世界上没有一个这样的人……你一定会感到寂寞,搞不好会变成魔王啊。”

    “在那之前,我会去找哥哥的……”

    “在途中也顺便把绛攸大人捡起来吧。”

    “算了,当作陪衬捡起来也好……”

    “悠舜大人和凤珠大人,都会把你找到的。百合姬也一样。”

    “就这样,你又要扔下我和玖琅一个人到别处去吗?”

    “对啊,也许还会去。”

    “你可别小看红家宗主和名代……凭着那种财力和权力,就算是在世界尽头的彩虹瀑布也可以去找出来。”

    “快睡吧……我爱着你啊,虽然是骗人的。”

    黎深伏在桌子上,一边闭上眼睛一边像小孩似的笑了起来。

    “……哥哥,关于刚才的回答……那是因为我知道为什么’的缘故。”

    “啊?”

    “为什么’哥哥会说那么多的谎。”

    邵可瞪大了眼睛。

    “所以我……还有玖琅,每次都死心不息地等待着哥哥回来……现在与其等待,反而会前往迎接……”

    在邵可的脑海里,闪过了北斗的声音。

    “你到底是带着什么想法才离家出走的?”

    回过神来的时候,邵可已经在用手指弹着黎深的鼻子了。

    “黎深,你相不相信童话传说?”

    几乎紧闭起来的眼睑,又稍微抬起了一点。他嘀咕着说道:

    “……如果只是一个的话,我一直都相信……”

    然后,黎深这次终于进入了梦乡。

    听了这个答案,邵可仰面朝天地闭上了眼睛。

    明明只是喝了一点点的份量,可是却有一种舒适的倦怠感。

    “……果然我今天很奇怪呢……”

    邵可轻轻拍了拍黎深的头,以此代替道歉。

    黎深什么都没有问。大概他是知道哥哥不安定的原因是什么吧.

    邵可一个人喝光了整瓶酒,然后轻轻拨起了前发……虽然知道自己并不是完美的人,但是这是不是因为身在和平环境中太久的关系呢——

    竟然无法隐藏内心所想而捉弄黎深,真是够丢脸的。

    “……过去的我还顶用得多啊。”

    明明知道她应该没有事,明明一次又一次地说服着自己,可是心里还是惦挂着秀丽的安危。如果能飞过去的话该多么轻松啊。

    但是,这毕竟是秀丽的战斗。

    邵可回想起自己离家出走时的事,不禁苦笑……秀丽就是过去的自己。

    自己一个人思考,自己一个人选择道路,即使明知道危险,只要判断为有必要,都会毫不犹豫地飞奔过去。

    “……是不是继承了妻子和我——双方最顽固不让人的部分呢……”

    因为知道有人会担心,而铺设下保护自身的最完善的布局。即使如此——即使“明知道应该没事”,等待的人也还是感到如此的不安。

    因为自己很清楚,生存是不确定的,唯独只有死亡一定会来临。

    邵可再次拍了拍弟弟的脑袋。弟弟们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想法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回来的自己……如今他终于亲身体会到了。

    他并不会用话语来道歉。不管回溯到哪一个时刻,邵可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而且如果有必要的话,以后也同样如此。如果要重复同样的事,那么道歉也是没意义的。

    唯一只有一个,把玖琅和黎深两人留下来真的太好了。两人的话应该是不会寂寞的。

    他以感谢的话语代替了道歉。

    “……谢谢你们一直在等我。”

    因为他知道,一直这样子等下去,真的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

    ※※※※※※※※※※※※※※※

    “哥哥!”

    那是以“游学”的名义故意被父亲赶出来的夜晚——

    黎深死死地拖着年幼的玖琅的手,径直向着邵可奔去。

    “请……”

    “请?”

    在明知他是想说“请不要走”这句话的前提下,邵可却故意装作不知道。聪明的黎深光凭这一点就察觉到,就算再怎么说也是没用的。

    “请、请你、路上小心……”

    任性而妄自尊大的黎深之所以只会轻易对邵可屈服,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单纯是因为邵可从以前开始就比黎深更顽固、更任性的关系。

    “……玖琅!你也来送行吧!”

    终于开始懂得说话的末弟,以认真的表情侧着脑袋说道:

    “您要外出吗.邵哥哥。晚上是很危险的,而且还在下雨。”

    邵可微笑着,把玖琅高高抱起。

    “的确是呢,不过,我是一定要去的。你要跟黎深一起好好过哦。

    “您要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这个嘛……等到大雨下完、太阳露出脸来的时候吧。”

    “那么,我会做许多许多晴天娃娃,等着您回来。希望雨快点停,绍哥哥能快点回来。那样的话,就请您再跟我说许多传说故事,还有弹琵琶给我听吧。”

    听了那以生疏的声音说出的温柔话语.邵可露出了微笑,抱紧了玖琅。接着,他把黎深拉了过来,同样用一只手抱住了他。

    “……我要去了。黎深,玖琅就拜托你了。要替我给他弹琵琶哦。

    ……邵可向弟弟们撒了许多谎。邵可下一次回到红家并不是晴田而是一个雨天,而且还相隔了一年的时光。然后,他已经不能再次为弟弟们弹起琵琶了。

    “……被玖琅讨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邵可不禁苦笑。玖琅之所以现在也那么讨厌雨天,大概都是因为那时的事吧。

    ……过了一年多,当邵可回到家的时候——

    看到稍微长高了一点的邵可的身影,两个弟弟都满怀喜悦地迎上去。

    挂起来的一大堆晴天娃娃,向支配雨风的仙人-雨师风伯写的“请不要下雨”的一大堆纸条。黎深比以往进步了许多的琵琶技艺。

    一直都在等待着自己回来的弟弟们。

    但是,只有邵可一个不能继续保持着那一天的样子。不——从离家出走的那一天开始,他就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回到家的时候,邵可已经继承了前代黑狼的事业。

    而一直精神矍铄的大姑母-玉环的突然亡故,就是在邵可回来后没多久发生的事。

    ……那一天,就是邵可弹琵琶的最后一个夜晚。

    四

    “邵可大人……”

    让黎深在睡眠室躺下之后,睡在另一侧的珠翠已经醒了过来。那是跟刚才的空虚眼神不一样的、可以清楚看出是完全觉醒的双眸。

    邵可打量了珠翠一会儿,同时对那恢复了感情的眼睛放下心来。

    “……有哪个地方不舒服吗?”

    “不…………”

    “我已经煎了药汤,马上就拿过去,你就喝下它吧。”

    “不……我可以起来了。”

    “那么,你就到桌子这边来喝吧。”

    邵可的声音虽然很温柔,但是却包含着不由分说的意味。现在依然有点茫然不知所以的珠翠,脑袋瞬间被冷冻成冰土。

    (……在、生气……)

    珠翠的脸马上煞白了。因为实在好久没有过,所以她连对应方法都全忘了。北斗哥哥的话,与其说是惹他生气,反而是自己生他的气更多;夫人也经常跟他展开不退一步的激战。但是那种事珠翠是不可能做到的。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就在她不停这么想的期间.小知不觉就披着毛毯,喝起药汤来了。

    虽然身体还沉重得像灌了铅一样,但是邵可的药汤跟父茶不一样,有着非常显著的功效。药汤的热量慢慢温暖了整个身体。顺便一提,因为茶要较为难喝的关系。所以药汤也可以轻易喝下去。

    可是珠翠却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毕竟邵可连一句话也不说。

    珠翠一边冒着冷汗,一边咕嘟地喝完最后一口——要来了。

    这么一想,果然就毫不留情地来了。

    “——那么。就让我来听听你打破了不再使用异能的那个约定的辩解吧。”

    辩解?

    珠翠回想起自从秀丽出发后的那段日子。刘辉陛下的话语和睡眠时间都减少到了极端的程度。邵可大入也连日在府库过夜,等候着从茶州发来的报告。光是怪病的事情就已经是大事件了,现在还连缥家也派出人马,秀丽小姐也被找到,珠翠也被璃樱大人发现,因为身份暴露而受到黎深大人的监视——

    积聚了许多郁闷的珠翠,在听到辩解这个词的时候就气恼了起来。

    “我、我担心秀丽小姐难道就不行吗!反正我已经在不久前被璃英大人发了。事到如今就算用不用异能也都没有区别。反而如果能用的话我不论如何都要用。为了不死掉我也预先修炼净身过了!因为对手可是!”

    顺势站了起来的珠翠,却随着下一句话瘫软了下来。

    “……对手可是缥家啊……”

    邵可抚摸着像孩子一样伏在桌上的珠翠的脑袋。

    “让你这么不安,是我不好。”

    听了那温柔的声音.珠翠喉咙不禁哽咽起来。

    实际上邵可也知道,珠翠所做的只不过是自我满足的事情而已,只要在这里等,就能得到报告。就算珠翠在那之前用眼睛“看到”,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只是难以忍受什么都不做的感觉而已。因为回想起过去,她感到不安和恐惧,只是因为可以让自己好受一点,想做点什么事,所以才勉强胡来。

    即使知道这一点,邵可也没有责备她。

    “……对不起……”

    “如果你有什么意外的话,秀丽会伤心,刘辉陛下也一定会吓得愣住的。在秀丽离开之后,支持着他和后宫的人就是你。不要忘记,你已经是被众多人需要的存在了啊。”

    珠翠闭着眼睛.倾听着他的声音。

    “……是的。”

    “好孩子。那么我就给你糖果点心吧。”

    虽然完全是把她当成了小孩子看待,可是珠翠也还是很高兴。然后,她仿佛坐不住似的摆弄了一下喝空的汤碗,鼓起勇气问道:

    “……那个,刚才的那番话……如果我有什么意外的话.邵可大人你……”

    “我会把对方杀掉扔进河里去。”

    邵可把从箱子里拿出来的糖果弹出来,正好不偏不倚地塞住了珠翠的嘴巴。

    “虽然妻子的话毫无疑问会把对方晒成干肉,北斗的话肯定就会用盐腌了,不过我毕竟是最温柔的一个啦。”

    糖果在嘴里融化,甜味渗透了整个口腔。

    知道自己受尽宠爱,珠翠感到非常高兴,像小孩子一样笑了起来。但是——

    她突然发现了某个事实。

    她仅以视线俯视着自己的打扮。然后,仿佛在确认那衣服有没有穿在身上似的,提心吊胆地在上面又拍又扯地摆弄了一会儿。

    “珠翠?难道有虫子吗?”

    “……那个.我的……衣服……”

    “啊啊,因为那样子的话会冻死的,所以就让人换衣服了。我想如果由我来的话实在不合适,所以就跟黎深说——”

    “!”

    珠翠的脸色顿时煞白了。难道——!

    “要他找了个女人和一些更换的衣服过来啦。我也让人把女宫服带来了,之后你就换上吧。弟弟的身份高的话,这种时候真是方便呢。”

    珠翠总算放下心来,一下子趴在了桌子上……真是对心脏影响不良……

    “啊,难道叫蓝将军来会更好吗?”

    珠翠整个人跳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我很难保证不会因为条件反射在瞬间把他杀掉!”

    “……用哪个方法?”

    “我会拿他用醋腌。”

    邵可用手抵着下颚。

    “嗯——他毕竟对女性很软弱,可能会演变成相当不错的较量呢。就算跟你夫妇吵架也能生存下去的男人,恐怕也只有蓝将军了吧。”

    “邵可大人!那、那是误会!”

    珠翠砰砰地敲着桌子。虽然她也知道每次把那毫无节操的跟屁虫男人赶出后宫,都会引起莫名其妙的传闻,不过没想到连邵可大人也——

    可是邵可却笑着说道:

    “嗯,虽然是需要蓝将军那种程度的本事,不过也不能把你交给现在的他啦。”

    “…………。…………咦?”

    “我也差不多该说清楚了。就算本人是抱着玩玩的心态,能跟蓝将军相抗衡的男人也没多少个。不过我也没有打算把你交给不是认真对待的男人。”

    仿佛有点困惑似的——但是从他认真的表情看来,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

    珠翠有点混乱了。这种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邵可大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梦!?难道我是在做梦吗——)

    “呃,不,那个,没事的。我可以自己击退他。”

    “真的很困扰的话就要说哦……珠翠?怎么了,难道发烧了吗?脸很红啊。”

    珠翠不禁在心里哭了起来……秀丽小姐的迟钝一定是从父亲那里继承而来的。

    “……说起黎深大人……对我的监视好像解除了呢。”

    “那就意味着你做了一件连那个黎深也马上撤退的有勇无谋的事啦。”

    “……实在很对不起……”

    “之后你就在形式上跟霄太师道个谢吧。是形式上,形式上而已,只是形式上。”

    他好像想跟自己说“不要去”。珠翠心想之后再悄悄去跟霄太师道个谢好了。

    “还有.谢谢你为我和秀丽担心。”

    珠翠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是毫无意义地哐当哐当地收拾起被子来。正当她刚想顺便去泡茶的时候,却被邵可按住了小茶壶。

    “茶的话由我来泡就行了。”

    珠翠怀着决死的笑容面对着父茶。

    (……在工作的时候明明动作那么麻利,为什么呢……)

    正因为知道这并不是演技,谜团就进一步加深了。

    邵可重新打量了一下珠翠。

    “……看着你的话,就会让我想起北斗呢。”

    “咦?”

    “不,最初的时候,他真的是很提心吊胆地触碰着你啊。在拜托他陪你玩的时候,他还变了脸色地拉着我说咦,等一下,到底要怎么玩好啊!?是不是使出必杀击飞活人头就行了呢!?那样会不会高兴!?’之类的话,真的好像要哭的样子呢。真是个傻瓜。”

    “……我会哭的啦……”

    击飞活人头,太可怕了。不过说实话,最疼爱珠翠的人的确是北斗。

    “北斗把翔琳他们捡回来好好养大,也都是多亏了你呢。”

    珠翠不经意地把对着父茶茶碗的脸抬了起来。邵可提起过去的事真的很少见。

    “您在跟黎深大人说过去的事呢……”

    虽然没有打算听,但是在那个距离下,那些话也会被珠翠的耳朵无意识地听进去。

    不知从哪个地方,传来了鸟叫的声音。拂晓——

    “对了……在那个时候,无论是前代黑狼’的死去,还是先王陛下的死去,都是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毕竟那是再怎么杀也好像死不掉的两人啊。”

    “前代黑狼……”

    “嗯……认识那个人的人,现在大部分都已经不在了吧。连北斗也不知道——”

    从即位前就守候在国王的身边。以血雨染红了黑暗战场的死亡使者。

    直到现在……邵可也依然在想。

    “哎呀呀……你似乎有点太过能干了。现在毕竟还不是愚笨的公子哥儿可以悠哉游哉地生存下来的时代。所以你才会被戬华盯上啦。”

    看到邵可之后,以如同七夕的晴朗夜空一般的眼眸露出灿烂笑容的人。

    “嗯,戬华,我决定要这个孩子了。所以,你不能杀他。”

    那个人,如果还活着的话。

    “戬华是个笨蛋吧?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做出什么事来.要是我不在的话,你一定要看着他啊.可别指望霄大人。”

    ……先王也许会完全不一样吧。如果那个人在他身边的话,应该不会直到最后也被唤作血之霸王——

    “……是怎么样的人呢?”

    听了珠翠那天真无邪的话语.邵可的喉咙不禁停顿了一瞬间的呼吸。

    跟那个人共度的时光,就只有一年多。

    那个人确实是比谁都要强。所以,邵可完全没有抱有疑问。没想到那个人……也会有被谁杀掉的一天。

    “少年.你有没有什么希望守护到最后的重要东西?就是那种为了它就连杀人也在所不辞的重要东西。”

    当自己回答“有”的时候,那个人就向自己投来严厉的目光。

    “你说有?你是只为了自己而杀人的。绝不能将世上最重要的人当作借口来杀人,到头来堕落的就只有你而已。”

    既短暂、又漫长——无法忘记的鲜明记忆,一直留在邵可的心中。

    就这样去世的……那个人。

    在思考之前,嘴巴已经说了出来。

    “……那个人啊,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让我哭出来的人啊。”

    要是没有那个人的话,现在的邵可就根本不存在。

    ※※※※※※※※※※※※※※※

    “就让我来猜猜你在想什么吧?”

    现在回想起来,邵可也会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那个人会什么都知道呢?

    “不知道该算是冷漠还是温柔.也不知道哪部分是失哪部分是得——你肯定认为自己是这样一种人吧?”

    看到邵可真的很吃惊的样子,黑狼苦笑道:

    “我看也是啦,就算不知道也是没办法的事。”

    “……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嘛,如果再过三十年你还是不明白的话,我再告诉你吧。”

    明明如此,那个人却很少会告诉自己答案。但是——

    “……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不,不用了。我知道——一定会杀的。”

    那个人是绝对不撒谎的人。

    “如果你没来的话,我大概在这几天就会把你们兄弟三人都杀掉吧。”

    “……玖琅……也一样吗?”

    “嗯,虽然还很小,但是你们太要好了,我不能放过他。要杀的话就三人一起,不然之后就会有麻烦。继承人的话就让你们父亲再多生一个好了。”

    一直以为最糟糕的情况也应该能让玖琅活下来的邵可,不由得捂住了太阳穴。

    “……我的推测太天真了。”

    “没什么关系,身为孩子的你可以做到的准备并不多。在跟那穷凶极恶的戬华见面之后也没有被杀,已经很不错了,你做得很好。”

    邵可抬头看着黑狼那俊俏的侧脸。

    黑狼把半张脸埋在膝盖上,握住了邵可的手,露出了仿佛在哭似的微笑。

    “……谢谢你跟我来。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杀孩子。本来孩子就已经很少了啊……因为大人太笨了,就会给像你这样的孩子添麻烦啦。”

    那时候,邵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成了“孩子”。

    ※※※※※※※※※※※※※※※

    “……是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明明是这样,真是奇怪……那个人却不得不杀掉比谁都更多的人。”

    为了国王而挥舞凶刃的最强杀手……反过来说,就是本来由别人杀的分量,都被那个人扛在自己的身上了。最期望着人类不必自相残杀的时代到来的人,却比任何人都染上更多的鲜血,杀掉更多的人。

    “为晴天而喜悦,眺望星月之夜,抱起孩子来哄,体谅别人的心意,遵守约定——所有的一切。即使其它的任何人已经忘记,那个人也一直掌握在手里。而且.也没有忘记露出笑容……无论是悲伤的事还是痛苦的事,都全部藏在自己的心中,露出笑容……明明是这样的人啊。”

    邵可并没有发现,珠翠的表情忽然发生了变化。

    在黑狼身边度过的日子,对邵可来说是非常不可思议的经历。第一次被“无论如何也敌不过的大人们”包围在身边,有时以对等的身份说话,有时则被当成孩子对待。

    “先王什么的,简直是乱来啊。虽然静兰好像也觉得自己像父亲,但实际上根本就不一样。只要觉得那个人碍事就大开杀戒.可是偏偏又长得俊俏,武艺也高强,真是让人头疼。要不是前代黑狼每次对他说教把他劝住的话,我和你大概在出生之前就死掉了。”

    “是、是这样的人吗……?”

    “对了,说起来你就只认识在前代死了之后的先王呢。”

    面对那虽然有点寂寞、却稍微渗透着讲述令人怀念的回忆时的喜悦之色的微笑,珠翠不由自主地说道:

    “邵可大人你……”

    “嗯?”

    “很喜欢前代呢。”

    珠翠一边看着汤碗一边细语道。

    “因为前代的样子,就跟我所知道的邵可大人一模一样。”

    邵可屏住了呼吸——然后轻轻吐出。

    即使是现在,邵可也不知道“自己”。虽然已经快到之前约好的三十年了,但是告诉自己答案的人已经不在人世。

    曾经说过许多谎言的邵可,根本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相”。但是,他知道自己跟那个人是不一样的。

    如果是前代的话,就一定不会在女儿遇到危机的时候愣愣地坐,在这里。

    ……自己虽然不能做到像那个人一样的地步。

    “……也对呢,我的确是很喜欢那个人。”

    希望自己能变得像那个人一样。

    既温柔、又严厉、不知为何比邵可本人更了解邵可的人。

    以保留性命为代价把杀人的技艺教给孩子,把他培养成杀手——那的确是一种异样的、残酷的、惨无人道的行径。根本没有任何正义可言。那个人并不会正当化自己的行为。黎深至今也对其心怀痛恨。

    只不过,邵可还知道着某些事情。

    “我真的很希望看到,将来有谁能把漂亮话真正贯彻到底的那一天呢。”

    任何人都因为其残忍凶恶而忌惮三分的“黑狼”……所怀抱的愿望。还有偶尔会独自一人哭泣,在看到留下了大量战乱痕迹的村子和街道的时候,会比任何人都更痛心。那甚至是足以让邵可那从不出差错的齿轮产生动摇的程度。

    对——邵可非常喜欢“她”。

    把众多的宝物放在了自己的手掌上的人。

    “我真希望变得跟那个人一样啊。”

    所以,在她死去的时候,自己就凭着自身的意志继承了她的遗业。

    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遥远的过去。

    “我知道陛下您想说的话。”

    在前代黑狼绝命之后,被国王召见的邵可还没等他下达命令,就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就让我来干吧。我马上回去红家。尽快对大姑母-玉环实行暗杀。

    ——次任黑狼’.将就由我来继承。”

    五

    面对着束好头发、恢复了首席女官姿态的珠翠.邵可深有感触地说道:

    “现在要是没了你的话,后宫恐怕就无法成立了吧。”

    珠翠为了藏起通红的脸,默默地低下了头。然后低声说道:

    “……陛下他……”

    “嗯?”

    “忍耐着许许多多的事情。”

    ……能察觉到他孤独的人并不多。

    因为他所处的地位。人们都认为他可以把任何想要的东西纳入手掌之中。

    即使是珠翠,也是在秀丽作为贵妃进人后宫之后,才终于知道这个事实的。

    秀丽离开后宫以后.珠翠都一直亲眼目睹了国王所度过的日子。有某种东西正在逐渐减少。

    明明非常努力,可是任何人都觉得那是为王者必然要做的事。当个好国王是必然的,努力也是必然的,毕竟他就是国王。

    ……给了他许多“奖励”的秀丽已经不在身边。包子、樱花手帕、二胡的美音、“很努力哦”、“真了不起”、“你不是很累了吗”——微笑着为他补充这些缺乏要素的少女,已经不在身边了。

    虽然珠翠能做的事并不多。

    “……现在,我是凭着自己的意志。希望能尽可能给他一点帮助……”

    “……嗯,谢谢你。”

    珠翠回想起缥璃樱的事——终于……自己终于被缥家察觉了所在地。

    “事到如今。我虽然不知道自己能留在后官多长时间……”

    “我会守护你的。”

    邵可发誓道。

    “我不会让缥家对你动手,这是我跟妻子约好的事。连同北斗的那份一起,我都会保护你。”

    珠翠一瞬间露出了半哭半笑的表情……真的,无论在任何时候,这个人所爱的都只有一个人。

    (不过,那样就好了。)

    无论是邵可、还是邵可所爱的女性,以及他们两人生下的秀丽,都是珠翠所喜欢的人。

    “谢谢您,邵可大人。光是这句话就已经足够了。”

    正因为知道自己受到他的爱惜,所以不管谁怎么说,珠翠都会认为这样已经足够。对曾经是“无能”的珠翠来说,光是能够喜欢上别人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没事的,我已经能战斗了。”

    那时候。珠翠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脚步声,邵可当然也察觉到了。

    “哎哟,是蓝将军呢。来得正好,就请你把她送回后宫——”

    珠翠迅速转过身去,连道别也没说就飞也似的逃走了。但是,不愧是蓝将军,可以听到他先一步找到她追了上去的声音。这样一来,不得不装成“普通人”的珠翠就处于弱势了。

    (啊,不过逃走的脚步非常快,还真是掌握到技巧了,不过蓝将军也不输于她。)

    邵可倾听着逐渐远去的一问一答,不由得笑了起来。

    “年轻还真好呢。你也这么觉得吧,权瑜大人。”

    听了邵可的话,恰好在两人离去之后走进府库的权瑜,感觉就像看到了那个年纪轻轻就继承了“黑狼”遗业的少年一样。

    跟一个命中注定的女性相遇,不久之后就失去了她的青年——

    “你自己也是很年轻的.这一点你必须有足够的自觉性啊,邵可……怎么露出这种表情了?”

    看到权瑜的身姿.邵可就自然而然地回想起前代黑狼。

    “权瑜大人……”

    了解如今已经亡故的前代、还有自己的人。

    正因为这样.话语就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

    “……如果那个人.还活着的话……”

    映照在邵可那如玻璃般逐渐丧失感情的眼瞳中的,是本来不可能失去的人,是一直以为不会死的入。第一次认为会永远持续下去的那段时光。

    “别这样了。”

    权瑜轻轻地拍了拍邵可的脸颊。

    “如果还活着的话.在跟你相遇之前,她就已经把蔷薇姬’的喉咙割断了。”

    邵可的喉咙深处颤抖了起来。

    对——的确是这样。因为抹杀“蔷薇姬”失败而被缥家杀掉的死之鬼姬。正因为她的死去,邵可才会继承她的遗业,花了十年时间磨练身手——为了杀死对方而遇上了妻子。

    只能允许其中一方存在的、如螺旋般的命运之轮。

    自己比世上任何人都更爱着妻子。但是,再跟那如雷光般的眼神相遇之前——

    “……你在哭泣吗……因为你一直都只笑而不哭,所以我也有点担心,不过现在总算有点放心了……”

    在前代绝命的时候,邵可第一次为了别人而哭泣。

    那时候.自己的确打从心底里憎恨着“蔷薇姬”,心想总有一天要把她杀掉。正是这个决心,让邵可成为了稀世的杀手。

    作为成功潜伏到能跟“蔷薇姬”直接会面的地方的第二个杀手。

    ……同时.她的死也同时改变了另一个男人的结局。

    残忍无情的血之霸王。自从失去了唯一如天空的月亮般架在他心中的女性之后.国王就没有再爱上过任何人。

    如果“蔷薇姬”没有跟邵可相遇的话,秀丽就不会诞生。但是如果前代还活着的话.国王总有一天会懂得去爱除她以外的其它人,刘辉和静兰,也不会被分开——

    “戬华……这是约定……要当个好王……建立一个……孩子们……不用哭泣的……国家……”

    ——那时候的国王,只是为了实现这个约定而坐在王位上。无论何时,都是个只会满心不情愿地听从她的请求的冷酷霸王。但是在她死了之后,对于要实现的约定也没有灌注真心的必要了。那简直就像是平平淡淡地下着棋子一样。为了把不成器的公子和妃妾彻底除掉.就连把人民卷入其中也毫不犹豫。即使是面对着真正爱着他的妃妾,也没有多加顾虑。

    直到最后的一刻都保持着那种残酷。

    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是不是曾经恋上过她呢?魁斗。”

    听了这句话,邵可不禁苦笑。

    那并不是恋爱。邵可是小孩子,她是大人。倾慕的感情就跟面对姐姐一样。

    (而且身边还有像冥府看门狗一样的国王在……)

    但是如果有一天——在第一次为别人而哭的那个时候.如果知道自己为之心碎的那种淡淡思念的名字的话,也许即使以最强的戬华王为对手连续激战三天三夜,自己也还会有继续努力的想法吧。……到如今,那都已经是毫无意义的假设了。

    “……魁斗,你去刘辉陛下那里看看他吧,因为他好像一直都睡不着。”

    听了权瑜的话,邵可点了点头……真是的,今天的自己真是有点不正常。

    “……魁斗。”

    “什么?”

    “华真大人来见我了,他还留下了给你的传言。”

    权瑜平静地说出了他的传言。

    “……他说之后就拜托你了’。”

    邵可瞪大了眼睛,接着又无言地合上了眼。

    “……我总是被人扔下……”

    那是在战场上遇到的、比邵可稍微年长的少年。不过他是跟自己处于完全相反的位置——邵可在杀人,而他则是在救人。至今也还记得他那如阳光般温暖的微笑。

    “权瑜大人……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邵可认为,所谓的温柔,就是专门指像他那样的人。跟华真相比得话,自己是多么微不足道。

    “你真的不了解自己呢。’”

    邵可愣愣地抬头看去。一瞬间.权瑜和他的面容仿佛重合了起来。

    “虽然我知道其中的答案,但是你应该还不知道。不过,我不告诉你。在你明白之前,可不能过来这边哦。’他叫我转告这句话。”

    邵可拨了拨头发,叹了口气。

    “……嗯.不过我至少知道自己很冷酷啦。”

    即使知道了华真的生存方式,邵可也没有改变过,也没有回头,而是主动选择了继续沿着那条路走下去。

    不管谁再怎么说,邵可自身也非常清楚.自己心中存在着冷酷得足以杀人的黑暗部分。

    ※※※※※※※※※※※※※※※

    “权瑜大人……魁斗最大的问题,就是容许范围太过广泛了。”

    鬼姬某一天这么向权瑜诉说道。

    “那样的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的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正因为过于广泛,就连自己也无法把握住。”

    茶太难喝了.鬼姬抱怨道。

    “让魁斗泡茶的话,他就会拿出难喝得让人死去活来的地狱之茶。我分析了一下那到底是什么,原来里面放了大量的中药。他还大言不惭地说茶本来就是苦的,就算混进去也不知道吧。喝下这一杯就可以保持一整天的精神饱满.也可以用来当饭吃的好东西.这可是特制健康茶哦’什么的。毫无疑问,平时的那个孩子一定是史上最恶劣的超级随意少年。如果在天下太平的时代.他绝对会躲在书库里读自己喜欢的书,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自己胡弄的健康茶’是让人窒息的东西.整天端出来给人喝,还以为自己做了好事.每天悠哉游哉地过日——我完全可以肯定。”

    她的确是非常了解邵可。

    “如果为自己的话,他明明会怕麻烦糊弄那些难喝得要命的茶来代替吃饭,可是如果为了弟弟们的话,就连杀人他都会去做。明明什么都能做到,可是自己的事却不放在心上。所以那孩子根本没发现自己的温柔.”

    这样我可死不了啊——她哭着说道。

    “那孩子实在太适合当黑狼’了。虽然我考虑到万一情况而寻找后继者,可是没想到找到一个比预料中远为合适的人选。我本来打算把这个职责推给一个更蠢更豹子胆寿命也不会有多长的、像戬华一样的那种人的啊……那样的话,所有的人都早晚会把魁斗当成依靠。如果不在那孩子对自己有更多了解之前留在他身边,击退那些蠢货们的话……不,不对——如果快点杀掉蔷薇姬’的话,剩下的我一个就能解决——”

    ……在那之后没过多久,她就死去了。

    那是邵可没必要知道的事情。

    邵可曾经说过“如果”。他说“如果她还活着”……权瑜如此想道。

    比邵可更了解邵可、并能保护他的稀有女性。如果她能多留在绍可身边一段时间的话,也许邵可的心就会跟现在有所不同了吧。

    继承了“黑狼”遗业的少年,无论是什么事都干得非常完美。只把必须要杀的人杀掉,让治世安定下来,然后逐步地让“风之狼”解体。

    把所有的黑暗都挑在自己身上的少年.至今也还是认为自己很“冷酷”。

    “但是权瑜大人……如果将来有一天能有余力环顾周围的话.那孩子一定会察觉到的。我希望他自己发现这一点,所以在那之前,就请您保密吧。”

    在容许范围异常广泛的周围,一定会有许多人倾慕于他而集中在他身边。对于那谎言中的温柔,人们是不会永远被蒙蔽下去的。

    自己是怎么样的人呢?

    如果世间有一天变得能让他有余力顾及周围的话.就一定会——

    因为集中在周围的人会告诉他的。

    回想起为了国王和国家、从少女时代开始就一直双手染血的美丽公主,权瑜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不知为什么,邵可的确总是被别人扔下。鬼姬、北斗、华真、“蔷薇姬”、先王——走在他前面的“大人”们,都一个接一个地去世,把他扔下在这里。

    所以,至少希望自己能继续守候他多一会儿——

    六

    邵可循着气息,找到了在昏暗的庭院里走来走去的国王。

    “刘辉陛下……您睡不着吗?”

    国王反射性地抬起了脸,发现是邵可之后,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邵可你总是比我自己更了解我呢……”

    听了这句仿佛在哪里听过的话语,邵可不禁瞪大了眼睛。

    “……邵可……谢谢你……一直留在王宫里……”

    脸色极差的国王低声呢喃道。

    “光是想到你还留在我身边……我就能站稳脚步了……”

    国家不只包括茶州一个地方。带着随时都会碎裂开来的心。他每天都要如常地执行政务。就算害怕睡觉,他也不会像过去那样把别人拉到睡床上陪自己睡。他的恶梦并不是已经沉眠消逝的过去。而是自己必须面对的现实。

    “……还是睡觉吧,不然就会弄坏身体的。”

    “……”

    “在您睡着之前,我都会陪在身边。”

    刘辉仿佛松了口气似的点了点头。邵可拉起他的手,他也老老实实地跟着来了。就像小时候那样拉着手送到了寝室,让他睡在睡床上。

    “秀丽和静兰都没有事啊。”

    听到邵可的轻轻细语,国王闭上了眼睛。

    “明明是邵可……比我更难受啊……”

    “任何人都是一样的。”

    “邵可……”

    “什么呢?”

    “有朝一日,请你为我弹琵琶吧。”

    面对这个突然袭击,邵可完全无法掩饰过去。即使是秀丽.他也没说过这件事。国王本来应该不可能知道的啊——

    “……为什么,会知道这个?”

    国王慢慢地沉浸在朦胧状态中。

    “父王……曾经说过。邵可的琵琶很厉害,不过因为他很顽固也很小气,所以就算拜托他也总是装不知道,死也不肯弹。即使是在面对我的时候,也只有用要是想保住你弟弟们的性命就给我弹,臭小子!’来威胁才弹了一次。在我活着的期间,你恐怕是不会听到的吧。但是,如果你成了国王,当你有朝一日拜托他时他愿意弹的话——”

    “……愿意弹的话?”

    “如果世间变得就连邵可也悠闲得不由自主弹起琵琶的话……那就证明你已经成为史上最好的国王了。如果想听的话。那就好好努力吧……他是这么说的。”

    自己曾经说过什么。恐怕就算在醒来之后,国王也不会记得吧。

    ……残忍无情的血之霸王。

    但是,以朝廷三师为首,任何人都倾倒于他那种压倒性的魅力之下。

    只要有那个打算的话,他随时都可以善加处理,而不必被人称呼为血之霸王的啊……可是他直到最后也还是那么残酷。

    虽然对妃妾们很冷酷,但是对公子们却总是会在旁观察。在哼笑着把被妃妾们陷害的清苑称之为“天真”的同时,也向邵可下达了“如果心情好的话就去把他捡回来吧”的命令。刘辉虽然不记得,不过当时先王也曾经代替宋将军来到府库跟他练武,还把他弄哭了。其它的公子,也同样受到了类似的对待。

    对——不管是优秀还是堕落,他都袖手旁观地在那里看。也许他心里在想,正如自己所做的那样,他们也必须凭着自己的意志和双腿来走路吧。就像他的口头禅——“别指望我.自己想办法解决”一样。

    ……不过,这同样也只是邵可的假设而已。理解了一切的前代已经死去,霄太师也绝对不会说出来。

    邵可的视线,从睡熟的刘辉身上.转移到了自己的手上——染满了血的手。

    夺走了比任何人都多性命的自己,和妻子生下的女儿,却宣言道不让任何一个人被杀而奔赴茶州。

    “……真是不可思议呢……”

    他没有对自己走过的道路感到后悔。

    “我真的很希望看到,将来有人能把漂亮话真正贯彻到底的那一天呢。”

    一位温柔的女性曾经祈愿过的事情。

    “你的愿望,现在终于开始实现了啊……”

    为了挽救一条小村子,动员了整个国家,毫不惋惜地抛金掷银,还强行动用权力奔赴现场的女儿。

    真希望她能看一看——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也希望她能看到漂亮话能得到实现的那一瞬间。

    即使如此,也还是不能弹琵琶。

    “邵可。”

    正在邵可鼓起两腮转头看向心之宿敌——霄太师的瞬间,却发现有什么东西向自己飞来。

    “这是代替应该没事’的东西,给你吧。”

    当邵可反射性地接住那东西的时候,霄太师已经快步转身走开了。

    邵可先是心想“他到底在说什么事”.然而在看到接住的书函上的朱红色封蜡后,就马上醒悟过来了。

    ——茶州之瘟疫已趋平息。二州牧同时平安归还州府。

    看到那快信式的简洁文字。邵可闭上了眼睛。

    慢慢地.他吐出了憋紧的气息。

    (……霄太师竟然会这么温柔。真是太诡异了……难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在嘴角露出微笑的同时,邵可就开始叫醒了刚刚才睡着的国王。

    在那之后,也要把事情告诉珠翠和黎深才行——邵可如此想道。

    ※※※※※※※※※※※※※※※

    “你到底是带着什么想法才离家出走的?”

    面对北斗不经意的提问.邵可想也没想就说出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因为大的弟弟开始变得不相信童话故事,而小的弟弟却相信啊。”

    “童话故事?”

    在挑选着给两位弟弟的礼物的邵可身边.北斗则拿起桶子的玩具来玩。用玩具短剑刺进其中一个洞,里面就会蹦出来一个脑袋。明明比自己年纪大,可是北斗却大笑着玩来玩去。不管怎么想,自己都应该是找错了礼品店,这里给人的感觉太诡异了。

    正当邵可环视周围看看有没有更好的东西的时候,他忽然找到了一个小琵琶摆设,于是把它拿了起来。在弹着琵琶的同时,他还向弟弟们说了好几个童话故事。

    幸福的童话故事,最后都是一样的结局。

    【于是,大家以后都和和睦睦地过着生活,值得庆贺值得庆贺。】

    ……不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黎深开始不相信那样的童话故事,而玖琅则拼命地去相信它。

    “庶民过着和平生活还真是不错呢。喂,玖琅。从仙人那里拿回宝物的这几个兄弟,后来为了分家产而互相打架互相残杀,在那之后也因为孩子争夺遗产而变成身无分文的孤独老汉郁郁寡终啊。”

    “不、不是这样的,黎哥哥。几个兄弟都很要好地过着生活。宝物都给了贫穷的村人,一直受到他们的感谢啊。”

    “笨蛋,你试试去做那种事吧,肯定会被村民们全身剥光杀掉了嘛。”

    “我、我绝对不会杀死哥哥们的嘛,我要大家一起好好生活。什么宝物我都不需要。对吧,邵哥哥。”

    最后都总是玖琅“呜哇——”地抱着邵可哭起来,黎深就赌气似得把脸扭过一边。

    当亲族们都开始各怀鬼胎地分别接近三人的时候,面对现实的黎深和直觉敏锐的玖琅,也许就已经察觉到自己将会被卷入继承家业得纷争之中了。

    最早出生在红家的邵可,早就知道“值得庆贺值得庆贺”的童话故事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即使如此.北斗,我还是希望弟弟们相信童话故事。”

    放回到架子上的琵琶摆设,传出了似乎有点寂寞的声响。

    他从来没有想过幸福会白白地摆在路边等人捡。但是,在弟弟们出生之后——

    邵可有空的时候就去照看他们,于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就开始紧跟着自己不放,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生物。

    ……他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竟然会有白白给予自己幸福的存在。所以作为回报.即使是唯一一个——

    “如果能守住的话,我希望能为他们守护下来。如果只是一个童话故事的话,我想应该会有办法解决……”

    不守护的话就会脆弱得马上坏掉的东西。但是如果能守住的话那就可以作为真相继续存在。所以他心想如果能有这样一个就足了。

    “所以,我就离开家了。”

    说了各种各样的谎话,也违背了勾过小指头的约定。现在,甚至是以后,邵可都将会继续说谎。对于一直违背约定的长兄,现在玖琅都已经快要放弃了。自己不断伤害着两个年幼弟弟的心的行为,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不可能将其正当化所以这大概只是邵可的自我满足吧。

    所以,邵可笑着补充道:

    “……大概吧。”

    北斗又一次把飞脑袋的玩具拨弄了一下。

    “嗯……那么身为现实主义者的你所相信的童话故事.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邵可沉默了起来。接着,他慢慢拿起旁边的大鼓玩具,用力揍在北斗的后脑上。随着响亮的咚咚声响起,大鼓被打坏,而且北斗还把那塞在桶子里的脑袋弄飞到了马路上,看到那个东西的小孩子马上哭了起来。

    “——你这家伙.突然在干什么啊?”

    “我不想跟以本能生存的原始动物说话。啊,这里的修理费,就由你来付吧。”

    邵可冷冷地说完就转身大步走了起来。身后的店主一边大叫“你到底在干什么!?”一边追赶着北斗。

    【于是,大家以后都和和睦睦地过着生活,值得庆贺值得庆贺。】

    唯一的童话故事。

    如果有朝一日,在迎来人生终点之前能守住那个童话故事的话。

    那恐怕就会成为爱撒谎也心计极高的自己的一个为数不多的“真实”了吧。

    “……对啊.北斗。”

    买了堆满双手的礼物、甚至还让北斗拿着行李,一起回家去。

    “想相信这个故事的人.就是我。”

    不过,什么都被北斗知道的话就会觉得很不爽,所以绝对不会说出口。

    终

    “回来得正好啊,邵可……”

    看到过了一年后回到红家的邵可.大姑母微笑着久违地弹响了琵琶。

    “我想你也应该差不多回来了。下任的红家宗主就是你。邵可。黎深的确也很聪明,不过他并不会像你这样为红家着想。”

    那美丽而高贵的贵妇人的眼神,忽然充满了昏暗的愉悦之色。

    “那个野蛮的国王……现在他以为红家会老实听命于他.这就是最好的时机了。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够跟那个国王相对峙吧。今天晚上,一族就由我来召集起来.你也差不多可以向大家展示一下自己智略了。只要有百合和你在的话……”

    玉环察觉到邵可手里的白刃,马上停住了弹琵琶的手。

    “……这是什么意思.邵可。”

    “大姑母……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回来红家的。”

    邵可把视线转移到手里的兵刃上。

    “我想您总有一天会说出这样的话。所以,我在您叫我守护红一族的时候,都没有作出过回答。至今守护着红家的人是您。但是,如果从您的这句话。红一族就毫无疑问会面临破灭……”

    他叹了口气——只有十岁多一点的小孩子,露出了如大人般聪明的神情。

    “您知道为什么至今为止,国王都放着红家不管吗?就是为了把像您这样的人一个不剩地引出来,创造一个把红家无力化的理由……所以国王才什么都不做,一直在等待。”

    玉环的眼睛猛然瞪大了。

    “……所以,我才离家出走。为了去见国王,选择一条不必摧垮红家的道路。为了这个目的,我才会到这里。”

    玉环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守护红家之类的事。我想守护的东西,是更单纯的东西……但是,您的存在却会对其造成威胁。”

    “——你这个蠢货!我明明那么看重你,你难道归顺戬华了吗?”

    “没错。因为您不能战胜国王。大姑母……您是正确的。我的确是一个最有红一族特色的男人。人情什么的我都能彻底割舍掉。”

    “我很喜欢您的琵琶。”——邵可以沉稳的表情说完这句话.就拿起手边的水壶,向杯子倒出了开水,然后把粉末投进里面。

    “……如果你明天还活着的话,国王说就要马上发动进攻了。毫无疑问,红家肯定会被摧垮得体无完肤,被破坏到五十年内无法重新站起来的地步。所以,请您喝下这个吧。”

    “是你输了,大姑母。”——邵可清晰地说道。

    面对若无其事地把盛毒的杯子递出来的少年,玉环终于笑了来。

    “……的确,这是我的估计错误。在你对权力完全没有表现出兴趣的时候,我就应该察觉到的——邵可。”

    “是的。”

    玉环拿起了杯子。

    “我死了之后.红家会怎样?那个外甥——你们的父亲能担任宗主吗?”

    “至少不用担心像你那样充满器量才能和野心、被国王视为目标。红家将会随着时代逐渐变革,继续维持着跟蓝家持平的首席名门地位。一定会获得足够的骄傲、名誉和尊敬,在政事上也将会有巨大的影响力……我可以保证。在我有生之年,红家是绝对不会没落的。”

    “——那就好。”

    玉环露出了艳丽的笑容,一口就把毒杯里的水喝光了。

    少女时代在绚烂的后宫掌握了权谋术数,受尽宠爱和荣华富贵的美貌琵琶姬。聪明而富有教养和智略,热爱红家,在拥有自尊心的同时,也明白退让的分寸。

    邵可的确是很喜欢她。

    玉环指向琵琶,说道:

    “快弹一弹吧,邵可。为我送葬的话,至少也该这样做吧。”

    邵可老实地拿起了琵琶,刚弹起来——马上就吃了一惊。

    坐在那里闭上眼睛的玉环,小声地笑道:

    “音色不会撒谎……邵可,那就是你的音色。跟我完全一模一样,正因为不断杀人而显得凄美绝伦的音色。那正是红家秘传的死之琵琶……”

    邵可在玉环绝息之后,也依然在继续弹着琵琶。无论是谁,都以为那天晚上在离屋里弹着琵琶的人是玉环。

    以此为最后一次,邵可就封印了自己的琵琶。

    ……因为听到杀人的琵琶的话,就一定会被别人讨厌。

    ※※※※※※※※※※※※※※※

    黎深有一个小小的秘密。

    “黎哥哥……”

    “笨蛋,安静一点。”

    黎深一遍躲在屏风后面倾听着琵琶声,一边为了不让玖琅冒冒失失地爬到邵可那边,把他抱在自己的两膝之间。

    玖琅生气地鼓起了两腮。

    “为什么。邵哥哥没有第一个来见我们呢。大姑母已经是大人了。我想应该没必要听摇篮曲吧。”

    一动不动的大姑母,的确是陷入了沉眠——陷入了不会再次醒来的沉眠。

    “真是好听的声音呢.玖琅。”

    “是的.非常好听……不过,听起来好像在哭一样。”

    “哥哥是不会哭的,如果听起来是这样的话,那就是我和你害哥哥哭了。”

    把一切都背在自己身上,挽救了一族。那愚蠢的一族,根本不可能知道明天自己还能悠哉游哉地活着,都是多亏了被他们嗤笑为呆子的长兄。

    “是不是我做了什么坏事,所以惹得邵哥哥哭了呢……?”

    “是因为弱小。在你安安稳稳地在这里做晴天娃娃的时候,哥哥他可是去了大山那边跟穷凶极恶的妖怪战斗了啊。”

    虽然也算不上错,不过黎深还真是说出了很乱来的一句话。玖琅顿时瞪大了眼睛。

    “所以,邵哥哥才没能遵守约定吗?”

    “没错,因为我和你很弱,所以哥哥才没能遵守约定。就算一边做着晴天娃娃也没问题,你一定要变强。为了有朝一日,哥哥能一直留在家里。”

    凄厉而优美的死之琵琶。长兄没有察觉两兄弟的存在,一心不乱地弹着琵琶,究竟在想着什么呢——

    “……你要记住啊.玖琅。那种音色是为我和你而存在的音色。我和你让哥哥弹出来的。”

    哥哥不会哭泣。哥哥会说各种各样的谎言。也会违背约定。绝对不说真话,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一直都是这样。

    “……玖琅,你喜欢哥哥吗?”

    “是的,我很喜欢。”

    “那么,除了琵琶的音色之外,今天的事你就全部忘记。因为说明起来很麻烦。所以你别问我为什么。不过要是到明天之前你没忘掉,就代表你讨厌哥哥.以后哥哥就由我独占了啊。”

    虽然是乱七八糟的理论.不过玖琅却全部信以为真。认真地点了点头。

    ……迎来了黎明。直到琵琶的音色停下来为止。两人都一直躲在屏风后面听着。

    次日,在玉环的猝死造成的骚动中。就好像刚刚回来一样,双手拿着一大堆礼物的邵可出现了。

    “您回来啦,邵哥哥。”

    待事认真的玖琅,真的在第二天早上就完全忘记了那一切。看来“就代表你讨厌哥哥”的那句话非常奏效。

    (哼……独占计划只能推迟了吗……)

    “我回来了。黎深,玖琅。我违背了约定,对不起啦。”

    长兄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微笑。

    对——长兄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在心底里藏着什么秘密,都会像喝白开水一样露出若无其事的表情,隐瞒这一切。

    为了一如既往地守护着咱哥俩。

    所以,黎深就让玖琅忘记了。就像在离家而去的时候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地做着晴天娃娃、等待着自己回来——哥哥想守护的,正是这样的弟弟。

    所以,自己要记住。哥哥为了守护自己做过些什么,一直在牺牲着什么。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到底有多么艰难。

    ……哥哥说了这么多谎,到底是为了谁呢?

    所以,黎深不管哥哥说多少次谎,都绝对不会讨厌哥哥。

    所以,黎深至今也依然相信着——如果只是一个的话,童话传说也一定会实现的。

    有你能使鬼推磨

    黎深第一次跟百合相见,还是在相当年幼的时候。与其说是相见,倒不如说是从出乎意料的途径得知了百合存在的黎深主动去见她更恰当。

    那时候,在被定为禁域的树林深处,位于小瀑布附近的一棵桃李树下,百合正在花瓣如白雪飘落的地方,独自一人弹着琵琶。

    “……你就是百合吗?”

    百合抬起脸来时的表情,黎深至今也记得很清楚。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的脸能绷紧到这个程度,在看见的时候没有惊叫出来反而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那的确是一张会令人不由自主地问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这类问题的脸。

    没有等待百合的答案,黎深就大声叫了出来。

    “你听好了!我绝对不承认你是哥哥的未婚妻!”

    百合的沉默只是一瞬间的事。她马上就耸了耸纤细的肩膀,一脸不悦地叹了口气。

    “……这不是我决定的事。而且我想你应该很少有机会见到百合’的。”

    说完,百合便无视了黎深的存在,马上就回到府邸里去了。

    ——自那以后没过多久,黎深就明白了百合的话中含义。

    大姑母-红玉环。把一位“少年”介绍给黎深认识。

    “以后他就会守候在你左右,名字是让叶。你就把他当作自己的辅佐,善加运用吧。”

    黎深感到很惊讶。虽然换成了男装,气氛也完全不一样,但是从看到黎深时露出的那张嚼碎了黄连般的脸看来,她毫无疑问就是桃李树下遇到的那位“少女”。

    “让叶?应该是百合才对吧?”

    大姑母发出了铃铛般的清脆笑声。过去在国王的后宫极尽荣华的她的美貌.至今也风韵犹存。

    “真是个坏孩子呢,黎深。还真亏你找到了这孩子。不过,百合是邵可的人。侍奉你的是名为让叶的少年。你不必担心,马上就会习惯的。为了将来考虑,百合必须学会各种各样的事情,但是现在还是作为少年比较适合。”

    这个孩子是为红家养育的孩子,你要好好爱惜——大姑母笑着说道。

    由玉环亲手训练出来的百合,那种变化的确非常彻底。先不说不经意间的举措和表情,就连声音都能完美地区分使用。在一族之中,都没有人能察觉到“让叶”和“百合”这对兄妹其实是同一人物这个事实。即使在跟黎深两人独处的时候,她也没有再变成那时候的少女——“百合”。

    从跟“让叶”相见的那一天开始,黎深就真的没有再见过“百合”了。

    序

    ……从我出生的时候开始,就有两个名字。

    我能回想起来的最久远的记忆,就是玉环夫人说过的话。

    “我给你两个名字吧。

    作为男孩子的名字,是让叶。

    作为女孩子的名字,是百合。

    女孩子的百合总有一天要许配给长子-邵可,而在那之前,你就作为男孩子的让叶侍奉次子-黎深吧。”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成了百合,同时也成了让叶。

    “你是红家的人。必须只为红家而生,也只为红家而死。”

    那就是玉环夫人的口头禅了。

    在玉环夫人猝死之后,我也没有改变,也无法改变。我没有其它的容身之所,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剩下给我的也只有玉环夫人的琵琶音色,还有她的这句话而已。

    所以我就这样留在了红家。就这样作为黎深的从人“让叶”,在本家度过了漫长的岁月。把年幼的玖琅拉扯大的,也基本上可以说是我了。

    ……从我看来,红黎深这个男人非常容易看透。

    从出生以来到现在,他喜欢的东西就只有唯一一个。

    他的世界完全是围绕着唯一的兄长而转动的。

    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在旁边观察着红黎深,恐怕没有比他更容易彩头的男人了。他想的事情也可以轻易推测到,所有的行动也是那么的可笑。

    (真是个笨蛋啊。)

    看着黎深的话。心里就不由自主地这么想。而且也很想苦笑地说一句“真是个幸福的家伙”。

    但是不可思议的是,其它人却基本上会说“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是因为这样,在邵可大人不在家的期间,名为善后的麻烦任务都基本上会落在我的头上。

    在他们的父亲-红家宗主去世的时候也一样。

    一

    家人们一个个都脸色煞白地拉着玖琅哀求道:

    “玖琅大人!请您不要去好吗!?”

    “吵死了。快让开!黎哥哥就由我来面对面跟他谈!否则的话事态就无法收拾!”

    家人们都快要哭出来了。玖琅如果去见黎深的话,那简直就是火上浇油,事态肯定会越来越恶化的。可是在前宗主已经去世、红邵可也被玖琅赶出家门的现在,能劝服玖琅的人就——

    “好了,玖琅,冷静点,在这里停步吧。”

    看到挡在回廊前面的年轻人。家人们都马上安心得快要瘫倒在地了。在这两年里虽然一直奔走于红州各地指挥着红家的所有事业而不在家——但是现在终于回来了啊!那可是玖琅愿听话、也能对黎深有什么说什么的少数人之一。

    玖琅不禁皱起了眉头。

    “让叶!你这段时间到哪里——”

    “给我站住,真是的,你们这三兄弟到底要给人添多少麻烦才甘心啊。”

    玖琅满脸不情愿地停住了脚步。呆子长兄很少会回家,次兄则我行我素。可以说,在身边养育着玖琅的人就是让叶,所以玖琅在让叶面前总是占下风。

    “你也太勉强了,玖琅。你以为不快点把黎深推上宗主之位,他就会消失影踪吗?”

    身在远方的让叶,在得知玖琅趁黎深去朝贺而不在红州的期间把邵可赶出家门,在一族会议上把黎深推上红家宗主位置的时候,也同样不由得仰天发出“弄砸了~”的叹息之言。黎深绝对不可能不生气,可是让叶也同样明白玖琅的心情,所以也没有生他的气。

    让叶轻轻戳了戳玖琅的额头。

    “来,打起精神吧,玖琅。我会想办法处理的。在这种乱七八糟的状态下扔下你和黎深全家一起溜到了别处的邵可大人,我也已经把他叫回来了。”

    “让叶!怎么做这种多余的——”

    “我不听你说,你快点去想办法收拾眼前事态吧。黎深胡乱盖上的红家宗主印鉴.是我很久以前就偷换下来的伪造品。黎深下达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命令,都可以全部当作废纸处理掉。真正麻烦的问题,我会先抽出来进行处理,不过光我一个的话也是很有限的,剩下的就交给你啦,玖琅。”

    放松了紧张状态的玖琅,终于恢复了让叶熟悉的十几岁少年的表情,点了点头。

    让叶一边前往黎深所在的离屋,一边把手掂在下巴上。

    (说起来,上次跟黎深见面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让叶长年以来都作为“黎深商量窗口”,整天到晚都连续不断地听着诉苦者的哭诉。不过在邵可归家之后,让叶就干脆摆出“要商量请邵可大人”的招牌把责任全部转嫁过去……不对,是转送过去了。所以让叶现在还没有跟邵可以及他的夫人和女儿见过面。这么说来,也就是有两年没有跟黎深见过面了。在这期间,让叶收到了黎深的“头发长了,你到底在哪里干些什么”这么一封莫名其妙的书信,于是就把“为了协助玖琅的工作在红州各地转圈,因为你什么都不做”这种带有挖苦意味的话写在回信上了。

    (现在想起来,黎深写信还真是非常少见的事呢。)

    他肯定是闲得不得了。

    在走进房间的瞬间。让叶顿时感到一阵寒意。那劈里啪啦的溅着火花的怒气也传递了过来。很糟糕,黎深已经气怒到难以平息的地步,肯定是不可能轻易扑灭的。

    隔了两年不见的黎深就像烈火一样愤怒。他看见让叶,马上哼了哼鼻子。

    “……终于来了吗,让叶。快马上把真正的宗主印拿出来。”

    就连让叶也不禁屏住了气息。看来的确是相当火大了。

    “快拿出来。我看该不会是连你也想要把我推上红家宗主之位吧。就趁这个机会,我要把红家整个连根拔起。要是碍事的话我就连你也杀掉,不,你应该反过来帮我的忙!”

    “你在说什么蠢话啊!”

    让叶拨了拨前发,跟黎深正面相对。没必要跟他耍小手段。

    “我不会给你的。因为你不是红家宗主嘛。我不能把印鉴交给不是宗主的人。如果想要的话,就是那个——所谓的跨过我的尸体走过去’吧。”

    “你干嘛说得这么自暴自弃?”

    “那应该是你才对吧!黎深,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如果把宗主推给玖琅的话,我就会正式离开你的身边成为玖琅的辅佐。我不能让玖琅孤零零一个人留下。如果没有任何人帮忙的话,那就由我来帮忙。所以你和邵可大人也可以随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啦。”

    “为什么你在生气啊?”

    让叶不禁哑然。还问为什么?这一个月来,红家一族因为黎深的众多报复行动几乎陷入崩溃状态,其余波甚至影响到毫无关系的庶民和整个红州,让叶和玖琅整天都在为收拾事态而奔波劳碌。

    “……我说黎深,不是开玩笑,我真的完~全~不认为你适合担任红家宗主。虽然不能在身边看到你众多的可笑奇怪行径有点可惜,我也完全不打算用求求你当红家宗主吧’之类的口吻来拜托你。就算你成了红家宗主.我也不觉得玖琅会减轻负担,也不觉得会有什么变化。但是,玖琅至今为止都代替了为所欲为的两个兄长而独自一人在努力,难道你就不能实现他的一个愿望吗?黎深,如果你在这时候把全部都推给玖琅而辞掉红家宗主之位……我一辈子都会瞧不起你的。”

    真是说了一句蠢话——让叶在内心叹息道。

    就算让叶再怎么说,黎深也是不可能在乎的。在世上对黎深具有影响力的就只有邵可一个,不管让叶是不是瞧不起黎深,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啊。

    黎深一脸不悦地皱着眉头,经过一段沉默后,就“啪啦”地打开了扇子。那是他对什么事感到在意时的动作。到底是对什么在意呢?无论如何,能说的就先说出来吧。

    “我只是为了说这个而来的,毕竟我也不认为我能阻止你。还有,再过一会儿,你最喜欢的邵可大人就会回来,你至少在那之前老实呆着吧。”

    ※※※※※※※※※※※※※※※

    自那以后过了半个月的一个晚上——让叶久违地坐在桃李树下弹起了琵琶。就好像身体的一部分似的,完美地握在手掌上。仅仅是这样,就会令让叶的心平静下来。小瀑布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舒适。虽然本来也很喜欢弹琵琶,不过让叶最喜欢的则是在这个地方弹琵琶。

    (……如果黎深成了宗主的话,那我该怎么办呢?)

    让叶最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想起来,自己的确是按照玉环所说的那样,为了红家而生存至今,但是玉环和前代宗主都去世了。也许已经快走到分岔路口了吧。

    (玖琅先不说,如果黎深成了宗主,那么“让叶”也根本没必要存在了吧。)

    充当黎深辅佐的人,有玖琅一个就足够了。如果不是宗主而是辅佐的话,玖琅一个人也完全能干得来。“百合”什么的就更没有人需要了。眺望着如同蜷缩在黑暗中的老虎一般的、宽阔无比的红家府邸,红叶不由得感到自己在世界上只剩下了孤身一人。

    那时候,黎深突然从深夜的黑暗中钻了出来。

    “喂,让叶!”

    “呜哇!是、是黎深吗?吓死我了,你总是会像妖怪一样出现啊。

    “什么叫妖怪!快把宗主的印鉴给我。”

    让叶仔细地打量着黎深,过了一会儿,又不禁破颜笑道:

    “你接受了吗?真不愧是邵可大人。果然把你说服了呢。”

    让叶从怀里拿出了宗主印鉴,交给了黎深。

    “……我很高兴。这样玖琅也会很高兴的。谢谢你,黎深。”

    但是,黎深却不知为什么鼓起两腮。明明把宗主印鉴交给了他,却还是没有离去的意思。

    “一个个都在说玖琅玖琅的——”

    “那当然了,玖琅又老实又认真又懂得体贴人又可爱,你就又任性又妄自尊大又整天给人添麻烦又不可爱,这是没办法的事啦……不过,我也理解了你付出的代价……我算是对你刮目相看了。因为就算由邵可大人来说服你,我其实也只抱着五成的希望。”

    黎深从来不会为了应付场面而随便撒谎。更何况那是跟邵可立下的约定,那就绝对不会违背了。这样一来,黎深就一辈子都不可能逃脱红家的枷锁。

    就算黎深作为宗主什么都不做,“红家宗主”这个枷锁也非常沉重。挑起家门九族、红家门下贵族以及红州所有一切的最终责任。这个枷锁的重量,跟玖琅根本是没得比的。

    “……我说的也只是让玖琅做太可怜了,所以就由你来做’这个意思……我也知道你很讨厌红家。可是你却选择了一辈子作为那最讨厌的红家的宗主生存下去。偏偏是那个跟忍耐无缘的你选择了这条路……所以,我真的对你刮目相看了。”

    黎深瞥了让叶一眼,然后又把头扭过一边。

    让叶稍微有点踌躇地问道:

    “……那么,邵可大人已经回去了?”

    “嗯。”

    是吗——让叶发出了安心的叹息……她并不是太想见到邵可。

    “头发长了。”

    黎深突然以傲慢的口吻说道。让叶吃了一惊。

    “还说什么长了,那也长得太厉害了吧。为什么你不剪掉嘛。来,坐下吧。”

    让叶从怀里拿出了梳子和剃刀。以前为黎深剪头发都一直是让叶的工作。

    绕到了黎深的背后,把束起头发的发带解开。沙啦啦……一头直发落到了让叶的手掌上。只有这头直发是性格各异的三兄弟的唯一共同点。同时也是红家的特征。身为三兄弟的大姑母的红玉环,听说年轻时也是以一头黑珍珠头发的美女而名扬天下的。

    让叶虽然头发也留长到了腰部,但是却混有卷毛。真的很羡慕黎深的发质。

    “呜哇……真的很长啊。又不是杂草,连发尖也没有剪呢.啊~发现开叉头发了。”

    “吵死了,要剪就闭着嘴巴剪。”

    “行啦行啦,过了两年你也还是个任性的大少爷呢。”

    把手帕浸在瀑布的水中,一点点浸湿黎深的黑发。然后再用梳子梳理好。黎深本来是乖乖地坐在那里的,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就把让叶刚才弹的琵琶拉了过来。

    令人惊讶的是,黎深竟然开始随手弹起了琵琶。

    在淡淡的月光之下,让叶一边梳理着他的头发,一边轻轻闭着眼睛,倾听着黎深的琵琶声。

    冷漠、傲慢而且高高在上,那是单凭一个人来完成一切的世界。然而,黎深所爱的却并不是他自己。除了心爱的东西之外全都不需要——这样一种彻底的傲慢,以及无止境地等待着的孩子般的恳切愿望,由此而导致的与世隔绝。无论是孤独和黑暗还是寂寞,也绝对不会随便用别的东西来填补。彻头彻尾的冷酷和自私——完全的笔直而不懂弯曲。无论缺乏任何一部分都无法成立的、充满危机感的均衡性,那是世上只有黎深才能演奏出来的音色。

    让叶听到了久违的黎深的琵琶声,不禁露出微笑。

    “……啊啊,真的变厉害了呢,黎深。只有你演奏的琵琶是我喜欢的。”

    要是不知道邵可的音色的话,就一定会给他当代第一的评价。无论是碧家还是蓝家,都绝对不会有这种程度的名手。虽然弹琵琶从以前开始就是红家的家艺——但是黎深的琵琶技艺甚至能跟玉环相匹敌。

    不知为什么,琵琶的声音突然断绝了。明明受了称赞,可是黎深却露出了一脸不悦的表情。

    “让叶。”

    “什么?为什么在生气嘛。”

    “少废话。我要参加国试,明年就要去王都。”

    让叶的双眼马上变成了小圆点。

    “……明年去王都,是指会试吗?今年的国试已经早就开始了啊,

    “从内部搞关系硬挤进去。”

    “那虽然是可以,不,怎么了,打算给宫廷效力?你吗?当官吏?没发烧吧?”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黎深要当官吏?老实地参加国试,成为进士,以新人的身份在上下关系严格的官吏社会里从低做起?让叶顿时打了个寒颤。根本不可能。

    “为什么要参加国试!还是算了吧!你要留在邵可大人身边的话,还有其它各种借口可以用啊——”

    “这是哥哥说的。如果打算来的话就接受国试,除此之外他都不会承认。”

    “……是邵可大人吗?……哎呀。”

    黎深对兄长以外的“其它人”没有兴趣,最多也把他们当成是路边的杂草而已。让叶也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一直都没有深入干预黎深的事情。由于认为那都是白费力气,让叶怀着半有趣半无奈的心情观察着黎深,尽管有时也会做做善后工作,但也没有想过要改变他。

    (……不过,邵可大人原来还没有放弃呢。)

    让黎深到不得不跟“其它人”接触的地方去。

    让叶闭上了眼睛。邵可真的很狡猾,他总是为所欲为,什么都不说。既然如此,如果他像黎深这样丝毫不理会其它人死活的话……自己就可以干脆地讨厌邵可了啊。

    “百合姬……黎深壑玖琅——还有红家,都拜托你了。只要有你在,我就能放心离开。”

    ……邵可的温柔,有时却显得很残酷。所以比起邵可,让叶更喜欢黎深多一点。

    相对于邵可那冷漠残酷而温柔的琵琶音色,让叶更喜欢黎深那不带一丝温柔的音色。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是国试吗。那么,内部工作我可以帮你解决,不过你要注意别给人添麻烦。不过我想你绝对会添麻烦的……真令人担心。”

    “在说什么?你也要来。”

    “咦?去哪里?”

    “当然是王都了。明年去会试的时候,你也来吧。不然谁来照顾我。”

    让叶停住了手,仔细地观察着近在眼前的黎深的眼眸。

    让叶至今为止都没有离开过红州——只有这个是不被允许的。

    “让我到贵阳?不过那个……把我带去就会有麻烦’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至今为止,无论是玉环还是前代都不允许做的事,黎深却简洁明了地说了出口。

    “你在说什么?光你一个人的话要怎么样都行。”

    让叶的心中顿时燃点起一个小小的希望。虽然一直在考虑着接下来该怎么办,但是答案似乎已经掉在自己眼前了……一直以来,让叶都怀抱着一个心愿。

    ——王都。如果黎深愿意把自己带去王都的话……

    让叶希望去见一个人。

    但是如果见到那个人的话,恐怕自己就不能再回来红家了吧。不过,在红家的“让叶”和“百合”都已经完成了使命,恐怕这也是命运的安排吧。

    (到明年之前把工作交移给其它人,接下来就……啊啊,还有服侍黎深那件事啊。)

    不过自己也曾经做过,到明年之前总应该能找到吧。

    剪完头发之后,让叶又涂上山茶油,细心地把黎深的头发梳理到发光为止。想起来,黎深就只有在剪发的时候才会老实呆着不动。整理完头发后,让叶就对着黎深笑道:

    “明白了,我跟你一起去吧……谢谢你,黎深。”

    “要谢的话就别用嘴巴,用东西来还吧。”

    “呜哇,这简直是三流坏蛋角色的台词啊,这样的人竟然是我的少爷,真是可悲。那么,就用弹一弹琵琶来当谢礼吧。”

    黎深吃了一惊。即使是黎深的命令,让叶也是很少会弹起琵琶的。

    让叶拿起了手感熟悉的琵琶。只是今晚的话,就为黎深弹一次吧。

    让叶一定不会看到成为进士之后的黎深。

    在明年的会试来临之前,就先把所有该做的事做完,等黎深在国试中及第之后就离开吧。

    ……让叶从没抱过“黎深也许会改变”的念头。但是。正如让叶前往王都“与命运相见”一样,黎深的命运恐怕也会在那里等待着他。

    毫不逃避地跟黎深正面相对、理解他,接受他,并且能改变他的人——黎深也许会跟这样的人相遇,然后有朝一日,他那紧紧封闭的世界就会迎来被打开的瞬间。

    对于自己无法看到这一瞬间,让叶感到稍微有点可惜。

    “……黎深,我对你有一个忠告。虽然你追着邵可大人是无所谓,不过如果有其它牵引着你的心的东西,你就绝对不能当作没见到。你必须要掌握在手上,不能放开。因为那是对你的人生来说绝对必要的东西。”

    唯独是有谁敲响他孤独世界之门的声音,是绝对不能听漏的。

    黎深忽然向让叶看了一眼。那拒绝任何人的双眸,即使面对让叶也毫不例外。

    那种孤独,以及黎深在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去理解自己的大人们之中中生活的日子,让叶都看到过了。爱着黎深、理解着黎深、守护着黎深至今的人就只有邵可一个。所以黎深的世界里就只有邵可一人。

    正因为如此,让叶才会为黎深而祈求。连寂寞的感情也不知道、把除了自身唯一愿望以外的东西都唾弃为毫无价值的东西的傲慢少年——但愿在将来的某一天,有谁会强行把他的世界之门撬开闯进去,把他拖出来,让他知道外面还有着无数世界的门扉——

    “要当个好男人啊,黎深。你毕竟是邵可大人的弟弟,应该是有这个素质的……大概吧。”

    然后,让叶就弹起了琵琶。

    二

    过年后——让叶和黎深为了赶赴会试而前往贵阳。

    “……真是难以置信。”

    让叶坐在不断晃动的马车上,露出仿佛嚼碎了黄连似的表情。那当然不是对黎深尽管每天为所欲为也同样以首位突破州试发表的感想。

    “你竟然把我挑选的随身侍从全部解雇掉,究竟想怎么样啊?”

    “哼,当然了,一个个都是我看了就不爽的家伙。”

    “开什么玩笑,那都是我千挑万选才选中的最佳人选啊。是我好不容易才发掘出来的、即使面对你那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姿态也能勉强坚持下来的、简直是国宝级的超级稀有的人材耶——现在已经是绝种了!”

    别说是日后教育,有时甚至是让叶挑选回来的那一刻就被黎深解雇了。

    虽然不知道黎深说了些什么,但是那些人全都哭着回来了。让叶现在也很想哭。

    只要对方不是让叶,黎深就会变得很恼火,受害范围甚至不断向周围扩展,让叶只好亲自挑起所有照顾他的工作。因为周围的人太可怜,所以根本就没办法离开。

    “你说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嘛!那些人个个都应该干得比我好的啊。”

    “真是烦死人了。而且你事到如今干嘛要做这种事?”

    “呜!”

    让叶一时语塞了。当然也不能照直说是为了给自己将来离开做事前准备。

    “……没有啦。哈哈哈。你也成了红家宗主,也要在贵阳过新的生活,我想再增多点人手也好嘛。”

    “我不需要,什么哈哈哈’啊。”

    “怎么可以!还是雇几个吧!而且我说啊,你这两年来到底是怎么生活的!”

    让叶离开的这两年,都从没有发生过因为接到跟黎深相关的哭诉而被迫前往处理的情况。明明如此,在让叶刚回来的时候,只要稍微把照顾的工作交托给别人,他就马上发怒了。

    “明白了。你因为有邵可大人他们在,其它就怎么都无所谓吧!”

    “那当然了,而且你就是最方便的。”

    “哼,真是个任性的家伙!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干,害得我不得不自己一个去做旅行准备和搬家准备之类的麻烦事。这几个月是在忙死了——哈啾!”

    让叶颤抖了一下,打了个喷嚏。现在已经是刚过新年的隆冬季节,虽然听说过冬天的紫州比红州还要寒冷,不过还真有点超乎想象。

    (呜……最近的确总觉得身体很疲累,可能是感冒了吧……)

    忙碌于大量工作的日子也告一段落,紧张感也松弛了下来。大概是疲劳感一下子涌出来了吧,刚察觉到这一点,就开始觉得有点浑身发热。病就源自于感觉——

    黎深向这边扔来了什么东西。让叶看到扔过来的东西,不禁沉默了一会儿。

    “…………为什么偏偏要把扇子扔过来啊。如果要表现你的温柔就应该扔来温石或者大衣吧。难道你打算说什么夏炉冬扇的比喻,用这个来绕圈子讽刺我是个没用的废物吗?”

    “你还真知道啊。你就拿着它先一步到贵阳去,把府邸打理得舒舒服服暖暖和和,做好迎接我的所有准备。别把感冒传染给我。”

    “呜哇——你这家伙真是差劲!竟然还有这种人。”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让叶也的确很在意贵阳府邸的情况,所以就决定先一步前往贵阳了。她希望在事前亲眼确认一下仆人们的身份和性格。顺便在黎深到达之前慢慢休养治好感冒。的确,传染给面临考试的黎深也是应该极力避免的事。要是那样的话,就会成为一个子子孙孙都受尽挖苦欺负的题材了。

    刚想站起来转移到后续马车去的瞬间,视野中的世界就顿时发生了异变。

    (咦……?怎么回事?)

    脚上无法用上劲,两膝都弯了下来。脑海中蒙上了一层白雾,视野在晕眩的同时也出现了闪烁。最后只看到黎深那大吃一惊的样子——让叶的视野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在逐渐远去的意识一角,只留下了被黎深抱住的微弱触感。

    ※※※※※※※※※※※※※※※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非常温柔的琵琶声音。

    (邵可大人的琵琶……)

    在开满花的桃李树下,无数如白雪般的花瓣不断纷飞飘落。

    自从初次见到那个人的那一天开始,那里对她来说就成了一个特别的地方

    “……你就是百合姬吧?”

    在蜷缩着小小身体的百合面前,出现了一个年长的少年。

    邵可在百合面前蹲下,擦掉了她的眼泪,温柔地拥抱着她。

    “不要哭……”

    然后,邵可就弹起琵琶安慰着她。

    把琵琶交给百合的人,以及教会她弹法的人,都是邵可。

    “你好好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得到自由的。”

    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从红家的鸟笼中放出来——……

    ……就这样。玉环夫人去世了,邵可也没有再次弹起琵琶。

    残存在百合手掌上的,就只有邵可给她的琵琶,还有记忆中的音色,最后是取消婚约的话语。

    百合哭了出来。

    (太过分了……)

    自己并没有希望他做这样的事,自己并不需要这样的自由。

    (讨厌死了。)

    那温柔到极点、却残酷到这个地步的琵琶音色,百合从来没有听过。

    百合哭着醒了过来。不知哪里的昏暗天花板,在眼泪中显得朦胧而歪扭。

    她听到了琵琶的声音。不过。这种冷酷到极点的音色,并不是邵可大人的音色。

    转头看去,残留在眼瞳中的最后一滴泪水滑落,黎深正在那里弹着琵琶。

    察觉到她醒来的黎深停住了弹琵琶的手,鼓起两腮一脸不悦地托起了腮帮。

    “醒了吗?这次你的脑袋总算是正常了吧?”

    “黎深……?这里是哪里?”

    “贵阳的红府。我可真的要睡觉了啊。”

    黎深摆出一副不满的表情,大步大步地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百合莫名其妙地坐起身子,只感觉身体非常倦怠,非常沉重。不,真的太沉重了。她还以为身上被放了一块重石,往身上一看——原来不是重石,而是一个小孩子伏在百合的身上睡着了。手里还紧紧地着一包药。

    百合仔细地打量起那个孩子来……是个不认识的少年。

    摇了他一下。少年就擦着眼睛醒过来,看见百合马上眼前一亮。

    “啊,姐姐,你病好了吗?你连续几天都发着高烧,一直昏迷不醒呢。”

    “……你是医生……应该不是吧?”

    因为也养育过玖琅,所以在面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时,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变成“百合”。

    “嗯,因为被命令要照顾你。”

    “被谁命令?”

    少年仿佛突然醒悟过来似的环视了一下周围,发现只有房间内只有两人,才摸着胸口放下心来。接着他就像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似的,眼睛里不断地冒出大滴大滴的泪水。百合吃了一惊。

    “怎、怎么了呢?”

    “不……我自己也不怎么清楚……在莫名其妙的期间,就被刚才在这里弹着琵琶的那个人带走塞进了马车里,叫我先照顾一下生病的你,还说如果逃跑的话就会把我扔去给狸猫吃掉,还要诅咒我到末代什么的……”

    百合真的很想把这些话都当作没听到。黎深……他、他做了什么?

    (咦,怎么了?难道在我病倒之后,黎深从哪个地方抢来这孩子,把他塞进马车带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那不完全就是拐带小孩吗?

    少年一边哭一边擦着眼泪。仔细一看,那是一个五官端正的美少年。

    “他把我带到这个府邸里,让我穿上这么华丽的衣服……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里太大了,我想上厕所也不知道该从哪里怎么走才对……其它的人都对我很亲切……饭也很好吃,我也不想被狸猫吃掉……”

    看来他说着说着也变得莫名其妙起来了。孩子以认真的表情抓住了百合的手。

    “我们一起逃跑吧!那个人一定是人贩子,我和姐姐一定会被他以一两文钱的贱价甩卖到什么地方去的。因为姐姐很漂亮,要是你病好的话就会被侵犯的!”

    百合不由得笑了出来。

    (把红黎深唤作人贩子……而且还说什么侵犯……这个孩子可能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物。)

    “这可不是笑的时候啊!姐姐你也被做了许多过分的事吧?而且在梦话中也对那个人说了许多讨厌死了’之类的话……”

    “咦?梦话?”

    “是的,你梦呓的时候,一边哭一边怒骂那个人贩子讨厌死了,快弹琵琶“不然我就不睡“过分的人“真差劲“笨蛋’什么的,还不停闹腾……然后,那个人贩子没办法,只好每次都弹着琵琶,直到姐姐睡着为止……”

    咦?难道是个好人吗?少年不解地侧起了脑袋。

    百合马上满脸通红。怎么会这样?自己竟然把黎深当成邵可来发泄郁愤了。

    (呜哇,怪不得他那么不高兴,可是也亏他肯为我弹琵琶呢.黎深。)

    本来的话,他应该会说什么“我才不管”然后走出去的啊。

    百合重新观察了一下眼前的少年。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咦……我、我叫绛。”

    “我是百合。”

    在已经暴露了女性身份的现在,也不能再以让叶自称了。

    百合合其双手,向绎深深地低下了头。

    “我家的主人看来对你做了很没礼貌没教养的行为,真是对不起。”

    “咦?主人……难道姐姐是那个可怕的人的夫人吗!?”

    百合的双眼顿时变成了圆点。接着她就大笑了起来,还把枕头拍得嘭嘭作响。

    “夫人!?你、你说夫人……?呼哈哈哈哈,真是笑得我肚子痛,这可是天大的玩笑,不可能。要是真变成那样子的话,那人生就已经堕落到最底层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看到抱着肚子笑得不行的百合,绛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可怕的人贩子”来。

    (不过那个人……)

    虽然的确是一脸不高兴地把脸扭过一边,但是在马车上也让姐姐睡在膝盖上,也一直在弹着琵琶。如果知道他们是认识的话,看起来也像是担心的样子。

    (……不过姐姐对他说“讨厌死了”……啊,难道那个人贩子做错了什么事惹怒了这位姐姐,然后被甩掉了吗……)

    想到这里。绛不由得就同情起那个人贩子来了。竟然被这样取笑,那是多么可怜的人啊。而且还被这位又漂亮又温柔的姐姐说“在一起的话就等于人生堕落到最低层”什么的。

    “我单纯只是他的仆人,因为是主仆关系,所以才叫他主人啦。……我说,绛。”

    黎深把绛捡了回来,而这一点对百合来说则有着特殊意义。

    “你有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瞬间,绛的脸上顿时丧失了所有感情,就像被冻僵似的变得毫无表情。

    百合也没有继续追问。

    “那么,你可以留在这里吗?”

    “……咦?”

    无论如何,黎深也是不可能因为同情和怜悯来采取行动的。就算绛看样子快要死在路边,也多半只会毫无关心地路过——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既然黎深把绛带了回来,那就是说绛本人深深吸引了黎深的注意。要找人照看百合的话,要多少有多少。

    (如果是这孩子的话……)

    或许就算自己不在这里,也会留在黎深的身边。

    百合紧紧地握住了绛的手,趁机“威胁”起他来了。现在可不能选择手段。

    “我说,绛。我可能说得有点不近人情,不过要是惹怒那个男人的话,这个世界就完了啊。在金钱和权力方面他简直是呼风唤雨,而且性格恶劣又爱记仇,完全不肯听别人说的话,也整天以自我为中心,鬼还比他好上一点呢。因为他真的是个毫无人性的超级残暴的家伙,为了保身,你还是老实点的好啊,干万不能有逃出去外面的念头。你要放开来想被那个男人盯上就注定自己倒霉’,要积极地走上第二条人生路哦。”

    既然是注定倒霉……那还能积极地放开来想吗?绛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这时候的绛,心想百合也说得太夸张了。

    但是之后的绛攸,将会彻底体会到这时候百合说的话完全是毫无虚假的真相。

    “求求你,请你留在这里吧。”

    “……不过。”

    真难对付。但是,能吸引黎深注意力的罕见人材什么的。在世上又能有几个呢?

    绛就是最后的希望了——百合的眼睛闪出了光亮。这样的话,就算是用强硬方法也必须——

    “呵呵呵,你试一试逃跑就知道了。你是无法从这里逃出去的。其实这个府邸本来是大妖怪-狸猫王的大本营,届来黎深用必杀的傲慢攻击把狸猫王一伙全部消灭精光,于是就抢了过来。在那之后,这个府邸就成了一个就算想逃出去也只会整天在同一个地方转圈的诅咒之屋……你光是想去厕所也迷路了吧?”

    天真的绛顿时满脸煞白。百合在脑海中就已经决定,必须马上向家人和“影”下达命令,在绛到处转的时候绕到前面去,改变各种摆设的位置。即使不这样做。红府的面积也宽广到足以容纳下一个小森林的地步。凭着小孩子的双脚根本不可能走到外门去。

    日后绛攸的方向感觉之所以乱七八糟,其重要原因都是百合在这时候作出的彻底性指示……以后虽然百合也有点内疚,不过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

    在那之后,百合就让绛好好在房间里睡下,自己就去找黎深。虽然她是第一次来到贵阳的府邸,不过构造方面却早就记在脑海里了。对于合乎黎深喜好的房间也心中有数。

    “黎深,我进来了啊?”

    咚的敲了一下门,然后向里面探头一看——果然在这里。

    黎深正睡在床铺上。与其说睡,倒不如说是躺在那里。虽然换上了宽松的室内衣服,但是连鞋也没脱,头发也没解开,连一张被子也没盖。给人的感觉就是做什么都觉得太麻烦,于是干脆就这样躺下来,然后就睡着了。

    百合无奈地走近了他,帮他脱了鞋,解开了束起来的头发。

    (……真是的,这样子真的没事吗?能不能参加国试啊。)

    好不容易把被黎深压在下面的被子拉了出来,给他盖上。在正式考试时要连续在那里过上几天,像他这样的大少爷真的没问题吗?

    连睡觉的样子都是那么傲慢,这就是黎深的特征。百合轻轻弹了弹黎深的鼻子。

    “很抱歉给你添了麻烦,谢谢你……唉,不过拜托你啦。到会试之前就不要到处乱转,老老实实呆着吧。我也差不多要着手做离开的准备了,晚安。”

    ——次日。黎深就失踪了。

    “黎深进了预备宿舍?”

    数日后,接到了这个情报的百合不禁发出了吃惊的声音。

    在黎深突然消失之后,百合一边安慰哭着说“这都是我的错”的善良老管家,一边展开情报搜集。然而黎深的行动却实在出人意料。

    本来还以为他在邵可府邸附近走来走去,没想到原来不是。以花街为首,他在各个地方都闹出了骚动,而且竟然还有同行者。经过调查,其中一个是拿着拐杖的青年——在紫州州试中以首位及第的郑悠舜,另一个是被誉为“会走动的凶器”的黄州州试首位及第者黄凤珠一起。

    听说黎深就是被这两人带着进入了预备宿舍。预备宿舍是为了在贵阳找不到住宿处的考生、还有希望尽早进入宫城的人开放的宫城内宿舍——

    自己做饭,厕所公用,没有洗澡间。洗衣服自然是自己来了,狭窄的房间里就只有书桌和铺着薄被的床铺。对话会被所有人听到,也会有老鼠和蝙蝠出没,当然也没有私人空间,好像也没有热水囊。

    另外,现在离本试的时间还有一个月那么长。

    百合不认为黎深会逃回来,逃出来的反而应该是周围的人吧。

    (呜~哇~竟然要一个月都跟黎深在一起,就算本来会合格的人都会落榜了吧……大家对不起了。)

    百合从心底里对今年参加会试的考生表达了同情之后,马上决定停止搜索行动。

    正当她一边走一边作出指示的时候,绛啪嗒啪嗒地从前面跑了过来。

    “百合小姐,有信寄来了。嗯,玖、玖琅大人……是这个名字的人寄来的。不过那个……听说送信来的人不小心掉在雪里面,那个,弄湿了……"

    看到绛那副沮丧的模样,百合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没事的,也勉强可以读到吧。谢谢你送来给我,嗯,是玖琅的信吗……”

    可是没想到不是寄给“让叶”而是寄给“百合”,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嗯……有个地方笔迹渗开了读不出来……什么什么……多多拜托,请您为兄长黎深……妻子吧’?难道是找个妻子’吗?……唔。”

    请您为黎深找个妻子——!?

    (玖琅,怎么把这样一个史上最大难题推给我了啊……!,!)

    百合顿时浑身打颤。黎深的妻子!那到底是怎样的妻子,那简直比寻找七大奇宝还要困难。

    百合不由得抬头望天。没办法,就把这看成是身为黎深随身侍从的最后一件大工作,在离开红家之前,试试看能不能死马当活医吧。

    百合思考了一会儿,决定首先就跟贵阳第一妓楼取得联络。

    三

    从黎深擅自进入预备宿舍以来,已经过了十天——

    “百、百合小姐……那个,把我捡回来的那个人……现在不能跟他见面吗?”

    百合正在跟绛一起吃早饭。

    在百合认真开始教育后,绛在转眼间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的领悟能力异常之高,是个非常聪明的少年。更重要的是,绛自己也非常热心地投入到学习中。

    百合为了拖延这个很难回答的问题,首先就称赞了绛一句。

    “拿筷子的手势已经变得非常灵活了呢,很了不起。就奖励你栗馅团子吧。”

    看到百合把最喜欢的栗馅团子分给了自己,绛马上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希望变得更有用,不让百合小姐、还有那个捡我回来的亲切好人蒙羞。”

    百合的筷子顿时停住了……刚才,自己好像听到了某个珍奇的词汇。

    “……绛……那个,刚才……你说什么亲切’了吗?到底是指谁?

    “指谁……那当然是指黎深大人了。他对我这么好……我真的很高兴。虽然在百合小姐面前说了很过分的话,不过我是知道的。那是掩饰羞意,是爱情的反向表现吧?黎深大人又亲切,又温柔.真的是个好人呢。因为百合小姐照顾的人,不可能是坏人。而且,这个府邸的人都非常优秀,也亲切地教会了我许多东西……我真地感到很羞愧。我误会了,刚开始还把他叫做人贩子什么的……”

    百合的筷子哐当地掉了下来,双手不停地颤抖。怎么会这样——

    怎么办好——大概是有一段时间没见到黎深吧,绛的脑子里似乎发生了什么奇怪的变化——!(顺便一提,光是跟黎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就一定会是品格优秀的人。所以从结果上来说,红府里面就集中了大量在品格人格上都非常优秀的人。)

    “自那以后,我都没有见过黎深大人……他怎么样了呢?”

    “咦!?啊,那个,因为有点事,黎深暂时要住在别的地方。”

    百合被“亲切好人”这个发言打乱了心思,好不容易才答出了这句话。

    绛看到吞吞吐吐的百合,不由得恍然大悟。

    (放下百合小姐到别的地方去住……难道黎深大人移情别恋了吗!?)

    绛非常喜欢百合。同时,那其实应该是很亲切很温柔的黎深大人。如果真的对百合小姐抱着单方面的恋爱的心理的话,他就想自己是不是可以为他做点什么。

    百合回到了现实,“呼……”地叹了一口气。

    那个笨蛋黎深什么也没带,就穿着贴身衣服去了预备宿舍。这十天来,虽然不知道他在那以自给自足为原则的宿舍怎么过的——不,其实已经推测到他肯定是给哪个亲切的人添麻烦了——不过也应该差不多到极限了吧。

    话说回来,他竟然过了十天都没有向家里吭一声,真的有点吃惊。

    “不过,我想很快就会写信说什么快把食物和穿的衣服带过来之类的话——”

    绛吃了一惊。黎深大人,那样的话就会越来越被百合小姐讨厌了啊。虽然黎深大人可能是想吸引百合小姐的注意力而做出这样的事,但却是反效果。先是移情别恋,现在还大摇大摆地要人家把饭和衣物带去情妇家里什么的!不管从哪个角度怎么看,都彻底暴露出一个差劲丈夫的本色。这样的话被百合小姐说成是“人生最底层”也是没办法的事。

    “百、百合小姐!不如把一些东西、把饭菜之类的送去给黎深大人吧。”

    喜欢的人亲手做的料理,应该是最能令人动心的,也就是所谓的爱妻便当。上次才听侍女说过,丈夫都会为了妻子亲手做的料理而回家。

    百合也考虑过给他送去一些粮食。光是想到黎深把其它考生那仅有的一点点饭菜抢过来吃掉,就已经感到万分抱歉。反而应该把东西拿给其它考生才对吧。

    “也对呢。那么,洋葱,红萝卜,南瓜、米、鱼、肉还有酒水,调味料——啊,对了对了,还有锅子、菜刀和勺子等等烹调器具也要拿去——”

    绛不由得愕然了。不是拿便当去,而是发送原材料——!?而且还把烹调器具也带去!就是说你自己做自己吃,以后也别回来的意思吗——!?

    “不、不是那些原材料啦!”

    百合小姐,果然是对他移情别恋很生气!绛拼命地想要让百合回心转意。

    “应该是那些——黎深大人喜欢吃的东西啦。”

    “喜欢的东西吗……啊,把蜜柑给忘了。以前明明不是这样,可是近年却很喜欢蜜柑呢。黎深也罕见地直接指示过蜜柑田的改良工作。要改成又甜又小又要没种子的。”

    “蜜柑!那不只是剥开就能吃的东西吗?”

    “咦?简单不是很好吗?而且黎深一个人也能剥开蜜柑皮。”

    “那个、至、至少也该做些饭团什么的!做饭团吧,我也会帮忙的。”

    为了实现爱妻便当大作战,绛继续竭力奋战。

    百合的眼睛马上变成了圆点。在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他明明还要在那全是男人的宿舍里自己煮饭啊——

    “饭团?那种东西今天吃完了不就没了吗?”

    “那、那有什么关系!我像黎深大人也一定会很怀念温暖的家庭味道的!”

    这时候,百合也思考了起来。

    黎深的话虽然怎样都无所谓,不过对于周围的人还是应该带些表示歉意的东西去。不管怎么想,现在周围的损害也应该很严重才对。如果是饭团的话,也应该不会太令人感到突兀,或许也不错。百合反而为朝廷完全没有针对黎深的问题发牢骚感到佩服。毕竟那个黎深无论如何也是会搞出什么乱子来的。

    现在也差不多该去看看情况了。

    “也对呢,那么我们就做点饭园带去吧。绛你也要来吗?”

    绛的脸色顿时变得明朗起来。百合小姐果然是个温柔的人,虽然说这说那,但结果还是很关心黎深大人的事。如果错过了百合小姐,黎深大人就完了。

    “不,我去也只会碍事,还是在这里等着您回来吧。”

    “绛还真是懂事,是个好孩子,了不起。”

    跟着黎深实在太浪费了。对于绛还懂得为“其它的考生”着想这一点,百合也非常感动。

    两人的对话就在这种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的状况下结束了。

    因为被绛送了出门。百合就一直保持着“百合”的状态来到了宫城。

    预备宿舍就设置在宫城中的一角,到正式考试之前都允许家人对考生进行援助和送东西。由于有钱人家会送来大量的东西,穷人的话就只能在一旁干瞪眼,省吃俭用勉强度日——预备宿舍非常容易受到考生各自生活背景的影响。

    百合也用马车送来了大量的生活用品和粮食。

    (不过黎深,这回真的是完全没有向家里说些什么呢……)

    本来还以为没过三天他就会写信来说“给我拿这个来拿那个来”的。

    在百合走过宫城门口的时候,把目的和姓名报上之后,守门卫兵的表情顿时绷紧了起来。

    “哇啊啊——!是、是是是是那个红黎深大人的家人吗!”

    黎深到底做什么了……竟然在十天之内就弄得连门卫都知道他的名字。

    (而且还说“哇啊啊”的……)

    百合把运货马车交给门卫的时候,并没有说把东西给黎深,而是说“请让全体考生一起用”。但是那时候的门卫却露出了非常微妙的表情,这一点也令她非常在意。

    总之就先去见见他的人吧——百合背起装有大量饭团的包袱,向着预备宿舍走去。不知为什么,偏偏只有黎深所在的“十三号楼”,仿佛跟其它预备宿舍隔离开来似的,在一个非常偏僻的位置。不过百合也没有深究,她也非常明白别人的感受。

    百合站在最后来到的地方,抬头仰望着“预备宿舍第十三号楼”。

    这还真厉害。

    “……太、太残破了……”

    红家的厕所也比这里好多了,很难想象这里有人在居住。旁边那“今天也在茁壮成长”的森林(竟然有森林!)好像还差一口就要把这个地方吞掉了。而宿舍本身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废墟,除了用来玩“试胆量”游戏之外就没有别的用途了。仿佛轻轻戳一下就会倒下似的,整座楼以一个绝妙的倾斜角立在那里。明明是白天,看起来却异常昏暗。当诡异的干燥寒风不断嗖嗖的吹在脖子上的时候,就连百合也不由得长出了鸡皮疙瘩。

    (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在这里啊——!!)

    即使在这样一个大白天,她也好像能感觉到考生们的怨念在周围浮游似的。仔细一看,周围还被贴满了各种退散恶灵的符咒。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虽然随处可见的笨手笨脚的修缮痕迹是唯一能感觉到人类气息的地方——但是凝神静听的话,就可以听到莫名其妙的“嘎呜、咔咔咔”之类的、仿佛野生王国一样的动物呜叫声。

    而且,好像还没有人的气息……

    (……黎深.他真的在这里吗?)

    百合不禁感到怀疑。不管怎么想,这里也不像是那个大少爷出身的黎深可以住的地方。

    这时候,嘎吱……宿舍的门扉打开了。百合整个人都跳了起来。j开门的声音太可怕了——

    可是,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却是一个跟宿舍完全不相称的、看样子非常温和的青年。他有着一张非常亲和的面容,仿佛光是站在那里就会有和煦的东风吹来一样。

    “是客人呢,请问您是给哪一位送东西来的呢?”

    “啊,是的,我叫百合。红黎深在这里承蒙各位的照顾……”

    青年马上眨巴了几下眼睛。他仔细地打量起站在下面的百合。

    “……百合…姬……?您就是百合姬吗?”

    “是的,那个……有什么……?”

    “不,是这样吗。原来您就是百合姬,我明白了。”

    百合有点莫名其妙。在黎深面前一直都是“让叶”,难道他说了“百合合”的事吗?不过也算了。

    因为他拿着拐杖,所以百合马上就知道他就是以鬼才著称的郑悠舜了。光是从他把黎深带到了预备宿舍这个事实看来,就已经可以知道道他并不是泛泛之辈。

    “那个……黎深真的就在这里吗?”

    “嗯,在这里啊。现在他去把要洗的衣服拿去洗,再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百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要洗的衣服?”

    “嗯,毕竟今天天气也很好。”

    “虽然的确是很容易吹干,那个,是我们家的黎深吗……?”

    “嗯,他跟名叫黄凤珠的考生一起去的。昨天是负责做饭,今天就是负责洗衣服。”

    百合马上转身想走了。

    “我好像弄错了同姓同名的人,对不起,我要回去了,实在打扰你了。”

    “请等一下,的确是他本人啊。如果擅自让你回去的话,黎深就会怪责我的。”

    “那怎么可能!我家那个可是连鬼也会逃掉的大魔王再世、光是存在于世上就会接连不断地给世间带来大灾难、给周围的人带来各种各样的灾祸结果还把善后工作硬塞给我的、无药可救的傲慢少爷。我最无敌!整个世界都属于我!’的红黎深啊,他哪有可能会去做饭洗衣服什么的!!”

    悠舜稍微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用手指了指贴在宿舍周围的大量符咒。

    “……那些退散恶灵的符咒,有九成都是黎深来了之后才被贴上去的。”

    “咦?”

    的确,仔细看的话还很崭新。不知为什么,其中还有“安产祈愿”的符咒。不管怎么都好,总之就是想得到一点安心感——贴上去的人那种被逼进绝路的心境实在显而易见。

    “本来我和黎深都是在另一个宿舍的,不过其它的考生都哭着逃光了。在那之后还被塞进了监狱宿舍里,但是黎深不知怎么搞的配来了万能钥匙随便出入牢房,随便把狱吏和犯人们的便当拿来大吃大喝.在把握到弱点之后狠狠欺负一番,然后还给犯人们造成了莫大的精神打击,后来被采取隔离措施,最后就被安置在这里。啊,不过黎深也做了好事呢。在黎深住在里面的时候,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们都无一例外地改过自新,还说以后我要认真赎罪,回到社会之后成为一个

    能为他人做贡献的真正的人。我终于亲身体会到给人添麻烦是伺等恶劣的行为了。我不会再做的,我绝对不想成为跟那家伙一样的人’,啊,请你当我没说过吧。”

    好像真是我家的黎深呢——百合开始有这个想法了。

    “其它还有在御厨房我行我素地吃掉陛下的膳食,跟飞翔一起潜人羽林军把酒抢回来.被武官们追赶的时候也经常用卑鄙的手段获胜,因为觉得有趣而拉着凤珠到处跑、追赶其它考生和官吏捉弄他们,把晕过去的高官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扒光。在外面胡乱散步的同时又接二连三地掌握到高官们的丑闻、接着乘机欺负他们要求付贿赂金。把特喜欢猫的高官家里的爱猫剃光了毛,用文书把毫无实害的高官喜欢男办女装的秘密揭露出来。用赌棋的方式捞来大笔钱财。甚至还让对方按下血印指纹。写出我什么都愿意做’的字据。现在黎深已经是穷凶极恶的代名词,恐怖大魔王红黎深,黎深能使鬼推磨,人世间全是黎深,黎深随时都在你身后,看到那家伙就要写好遗嘱等等,都是现今的流行语。大家都哭诉着说一定会被他啃得骨头也不剩。”

    百合垂下了肩膀。一提起光是在十天之内就能夺得这么多毫无意义的战果的人类科生物。世界上就只会有一个。绝对没错了。

    “好、好、好像的确是………………我家的………………黎深……”

    百合羞耻得直想挖个洞钻进去。

    “……那个,不过,黎深他真的有好好去洗衣服和做饭吗?”

    “因为我生气地教训了他一顿。”

    悠舜以爽快的口吻笑着说道。

    百合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向那个黎深说教,让他服服帖帖地听话了!?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啊——)

    “虽然嘴里在抱怨,不过的确有好好干啦。而且也精神饱满活力十足,请您不用担心。”

    百合的嘴巴一张一合了好一会儿……接着又自嘲似的叹了口气。

    邵可大人的目的,看来已经完全达到了。“让叶”十几年来跟他在一起也无法做到的事,这些人却在十天之内实现了。虽然很高兴,但却觉得有点沮丧。

    “……不管嘴上怎么说。最后也还是帮他做了,会不会就因为这样才不行呢……”

    “咦?”

    “不,对了,这个是我带来的东西,里面有饭团、酱菜和蜜柑。请大家一起吃吧。另外我还送来了一些大家应该会需要的东西,请各位尽管用吧。”

    百合把背着的包袱交给悠舜,深深地低下了头。

    “黎深的事就多多拜托了……虽然他是那样的性格,不过请您别抛弃他。他之所以为人冷漠、为所欲为、不懂人心、表达感情的方式不正常,都只是因为一直以来没有跟别人发生过联系。因为他也没有常识,所以我想大家应该都会有生气的时候。因为只有脑袋很聪明,所以大家可能很难察觉……不过黎深真的完全是个小孩子……自从被重要的人扔下之后,就一直生存在孤独一人的世界里。”

    “不是还有您在吗?”

    “啊哈,不管我在不在,对黎深来说都是没有任何变化的。那么,再见了。”

    悠舜吃了一惊,在寻找着合适话语的期间,百合就已经离开了。

    正好在这时候,捧着衣物的黎深一边粗声粗气地跟凤珠斗嘴一边从深林那边走回来。

    “黎深!你这家伙把兜裆布全部推给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哼,真是烦人的家伙。你知道吗?你其实是因为那些兜裆布而得救了啊。你那张让人郁闷的脸,都是因为抱着飞翔的那堆仿佛被酱油煮过似的兜裆布而得到抵消。只有现在的这一刻,路上走的凯子和天上飞的乌鸦眼珠打转地晕过去并不是你的错,而是飞翔那些洗好吹干也还是又臭又脏的奇怪兜裆布的错。这可是全靠我把兜裆布让给你的功劳啊,你应该高兴才对。”

    “不管是变成被酱油煮过一样的颜色还是弄得又脏又臭,说到底不都是因为你错把马粪当成了竹炭肥皂来用了吗!你要怎么负责啊!这样的话大家不就没有兜裆布可以换了吗!”

    “从别的地方抢过来不就行了,有你那张脸在的话,要怎么样抢都没问题。”

    “你这个大笨蛋!难道要穿着别人的兜裆布来考试吗!”

    悠舜不由得捂住了额头。

    这时候,黎深发现了悠舜拿着的包袱。看到从绑结之间露出的橙色,他马上拾起了眉毛。

    “是蜜柑吗?悠舜。”

    “太迟了,黎深。百合姬刚刚到这里来——”

    悠舜这时候才第一次见到黎深变了脸色的样子。

    百合并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在宫城内踱步。一个女人在这里走还是相当引人注目,所以也多次被卫兵拦住。不过一听说是红黎深的家人,他们就立刻飞也似的逃光了。

    (幸好我是黎深的家人——这么想也许是第一次吧。)

    红家有一幅相当详细的宫城地图。红玉环作为在先王后宫中拥有自傲的荣华和权力、最后也是最爱的一位宠妃非常有名,由她亲自记载下来的地图应该是最新版才对。

    百合的头脑中已经深深记住了所有的路线。如果要她画出来的话,就一定能画出同样的一幅地图。

    在确认其正确性的同时,百合所前往的地方是不开门的仙洞宫。

    在仙洞宫附近的池塘边上,有一个年幼的孩子正坐在那里注视着地塘。年纪比绛还要小。

    百合走进了他,从后面抱起了孩子。

    “喂喂,不能那么靠近池塘,掉下去就会有危险的。”

    孩子仿佛很吃惊地回头看向百合。虽然容貌相当俊秀,但却没什么表情。

    “……姐姐,你能看到我吗?”

    还真是说话奇怪的孩子……百合心想。

    “因为……除了邵可之外,大家都当我是幽灵似的从旁边走过去……上次哥哥们扇了我一巴掌后说了句快给我消失’……我就想是不是自己真的消失了。”

    百合心中一震。邵可——他刚才是说邵可吗?

    “因为这个池塘有神圣的力量,我听说只要祈祷的话,就可以映照出想见的人的容貌。我想说不定能映照出清苑哥哥的样子.所以一直在这里祈祷。”

    果然是最小的第六公子。

    百合垂下了眼睛……清苑公子正在邵可的府邸里生活,简直就是近在眼前。

    邵可的理性比钢还要强韧。就算看见这个最小的公子每天思念着第二公子而哭泣,在时机到来之前,他肯定都会以笑容隐瞒一切。就算一句话也不会说出来吧。

    百合也非常清楚,在目前的状况下,这对两位公子来说的确是最妥善的处理。

    百合在不知不觉间自言自语道:

    “……姐姐我,其实也有一个哥哥。”

    公子瞪大了眼睛,回头注视着她。那近乎于无表情的眼睛,马上闪烁出灿烂的光芒。

    “是真的吗?是很温柔的哥哥吗?清苑哥哥是很温柔的。”

    “我一次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哥哥。”

    “一次也没有……?”

    “嗯,一次也没有。所以我才来见他的,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见到。

    百合注视着这位身材瘦削而且浑身伤痕的公子。

    怀着深沉的悲哀与绝望,以及无法舍弃的一点点希望。话语不多,而且缺乏表情。即使如此,他也拥有着能关怀他人的心。那一定就是第二公子守护至今的东西了。

    “公子殿下,我为了将来能跟哥哥见面,每天都好好吃饭,就算睡不着也会躺下来,还想着希望能快点长成大人。我也读了许多书学习很多知识。也锻炼过身体,学习舞剑拉弓和游泳,为了外出旅行而在小猪贮钱箱里存了许多钱。在我寂寞得想哭的时候。为了不丧失斗志,我就会在最喜欢的桃李树下弹琵琶。”

    虽然很广阔,但却像鸟笼一样,无论在哪里都会受监视的世界。

    即使自认为是秘密场所的桃李树,悄悄地弹琵琶的时候,实际上也全是在别人的监视之下——这一点,她也是知道的。藏起来的小猪贮钱箱,某一天被打成粉碎。能让百合获得自由的那些钱,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过,接着就被任命为黎深的侍从了。

    为了不让百合逃走。为了不让她泄露秘密,为了不让她背叛。

    为了让事情按照计划顺利进行,为了红家。红州和三兄弟,就是百合的鸟笼。

    但是,玉环已经死去,前代宗主也死了。然后到了现在,黎深毫不犹豫地为自己打开了鸟笼。

    “公子殿下,请您一定要珍惜自己。您曾经被哥哥守护过,下次就要自己守护自己了。要好好吃饭,好好读书,为了跟那些践踏您自尊的对手战斗而掌握力量,偶尔看看天空呼吸新鲜空气。为了总有一天会到来的那个时刻作准备。要是在这种地方一个人看着池塘,脚下一滑掉进水里淹到的话,就不能再跟哥哥见面了。”

    从长长的前发下露出来的大眼睛,仿佛很惊讶似的抬头看着百合。

    “……你,非常像。”

    “非常像?”

    刘辉公子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的小布袋。那是手工制作的东西,看起来已经很旧了。

    “……我以前曾经被母后把重要的小布袋扔到池里去,当我想要拿回来却不小心溺水的时候……一个救了我的可怕叔叔,把这个小布袋给了我,也说过同样的一番话。他说重要的东西必须自己去守护……我……差点就忘记了。”

    刘辉以真挚的眼神抬头注视着百合。

    “我是不是有一天能见到清苑哥哥呢?”

    百合把邵可和黎深绝对不会说出来的话——把刘辉所期望的答案,带着真心说了出来。就算实际上也许不会有那一天,话语有时也是必要的。

    “嗯.一定能见到。所以你要好好保重哦。”

    百合轻轻戳了戳刘辉的鼻子,怀着慈爱轻轻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这时候,一个突然飞来的物体毫不留情地击中了刘辉的后脑……

    面对眼珠打转地摔倒在地的刘辉和蜜柑,百合不由得大吃一惊,这是红州蜜柑——

    “百合!那个臭小子是谁!”

    “黎深!?你突然间在干什么!你太过分了——”

    黎深不知为什么气冲冲地逼近过来。

    “我在问你这个臭小子到底是谁,快说啊?”

    “当、当然是第六公子啊。你看,他长得多么可爱,脸蛋也软绵绵的。”

    “噢噢,这家伙就是撇开我自己跑到府库,在哥哥身边转来转去的那个可恶的小鬼吗,那就正好了。我现在马上就把你头发和眉毛都剃光把鼻毛和屁股毛也全部拔光丢进池塘里喂鱼,还是说应该埋在蜜柑田里做肥料好呢,嘿嘿嘿。”

    “你是恶鬼吗!干嘛要说这种残忍凶狠的话。那些杀手还比你有人情味呢!”

    “吵死了,百合,而且你这到底算什么?竟然把初次见面的小鬼宠成这样!肯定不会长成什么好人的。我把你弄成挤蜜柑扔进河里游冬泳,再用兜裆布绑着倒掉起来!”

    挤蜜柑!?虽然不怎么明白,但这反而更可怕。而且话说回来——

    “你有资格说这个吗!?我跟你说,你才是被宠坏了呢!”

    “你说什么!?哪里有宠过我,你说来听听。竟然随便对身为主人的我破口谩骂为所欲为。从来就没有老实听过我的一句话啊!”

    “我把这句话原本奉还给你好了!而且就算是对你说了这么多,结果也才只是修正了那么一点点的轨道啊!要是我不那么说的话,现在你已经在宇宙当上恐怖大魔王,从天上哗啦哗啦地掉下来,这个世界肯定早就灭亡了!而且要不是太过分的话最后也不是听从了你的任性要求吗!一两百句抱怨又算得了什么,我不是说过很多次要你稍微考虑一下对方的感受再说话了吗!”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管你那么多!怎么都无所谓!”

    这时候,撑着拐杖从后追上黎深的悠舜不由得惊呆了。怎么说出这种话!

    可是在悠舜开口之前,百合就好像完全没受到打击似的紧咬不放。

    “你真是个最差劲的家伙!而且还把绛扔在家里不管就自己遛出来——”

    “绛?这次又是哪里来的哪根葱?”

    “笨蛋!那不是你捡回来的吗?他可比你好多了。这是个好机会,在国试结束之前的一个月,你就跟悠舜大人他们学一下常识,先变得稍微接近正常人再跟绛见面吧。因为他很想见你。在那之前就由我来教育。”

    至少也要让他尽量接近绛心目中因可悲的误会而形成的“亲切好人”的形象,否则的话绛就太可怜了。

    黎深不知为什么突然闭上了嘴巴。怒气也稍微有所减弱,换成了窥探的眼神。

    “……百合,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啊?事到如今你还说什么?就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带就这样进了预备宿舍,我才把那些更换的衣服和饭菜、还有做了些饭团送来了嘛。”

    “饭团?”

    “不是跟蜜柑放在一起了吗?里面还放了很多你喜欢的海带鲑鱼梅干之类的。”

    “这是我出门时带来的东西,还没有吃。哼,是这样吗。”

    百合感觉到黎深的心情好像有所好转。可是不知为什么,反而是悠舜仿佛吃了一惊似的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黎深……那个,在你追着百合姬出来的时候,正好飞翔回来了……我把装着饭团的包裹交给他保管,说不定现在……已经全部进入飞翔的肚子了……”

    看到黎深那一瞬间的表情,悠舜只感觉到浑身都冒出了跟隆冬毫不相称的大滴冷汗。

    (……飞翔……求求你了,只是一个都可以!你一定要留下来啊!)

    现在的话很可能演变成“管飞翔的死因→郑悠舜的失言”的状况。

    可是百合却毫不在乎地一笑了之。

    “请不必介意,因为这实际上都是给被黎深添了麻烦的各位带来的东西。”

    遭到这样的追击,黎深发火了。并不是对飞翔和悠舜,而是对百合。

    “我不要!谁会吃你做的东西!”

    “啪”——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巴掌声。打他的并不是百合。

    而是悠舜。

    “——快点道歉,黎深。”

    “我不干。”

    “黎深。”

    “对百合说什么都无所谓,你别插嘴。”

    百合不禁捂住了额头。自己虽然是无所谓,可是悠舜的话——

    悠舜无言地再次举起了手掌。替他承受了第二巴掌的入是百合。

    “对不起,说到底他也是我的主人,我不能连第二下也继续袖手旁观……”

    正好在这时候,追赶着好久也没见回来的黎深和悠舜而来的凤珠,也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黎深一脸不耐烦地转过脸,和凤珠擦身而过,猛然快步走远了。

    看到自己打在女性的脸上,即使是悠舜也不仅慌张了起来。本1来自己并没打算这样——

    “百合姬……实在很对不起。”

    “我没事的……黎深看来是不想迁怒于悠舜大人呢。因为他不想因为迁怒于你而被你讨厌,所以才把我当成迁怒对象的。虽然也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发现。”

    “那就更不好了!”

    “不,已经是个很厉害的进步了,没想到黎深竟然会对别人的反应有所顾虑。”

    百合一边捂着脸颊一边笑道:

    “那一巴掌,我想应该是很奏效的。不过对于现在的黎深,就请先停步在这一巴掌上吧。如果是两巴掌的话,他可能会再也站不起来的……因为我想他是第一次喜欢上其它人’,所以还处在摸索的状态。”

    “……您难道要原谅黎深的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和行动吗?”

    “怎么会。要不是悠舜大人发怒的话,我也会狠狠地斥责他一番的。不过您也看到了吧?就算我生气,也不会有像悠舜大人那样的效果……因为我从来没有认真去面对黎深那种愚蠢荒唐的性格,因为那样太麻烦了。”

    百合不由自主地说出了真心话。

    “……我是个很过分的侍从吧?所以我跟黎深也是彼此彼此啦。而且这次与其说生气,说真的,我反而是松了口气……黎深他自己还不知道。跟肉亲不一样,和其它人’的关系,有时候是会因为一句话陷入无法修复的粉碎性毁灭状态的……”

    一直以来都不懂得体察他人心情的黎深,很难去回避这种情况。

    虽然世界很大,但是要找到认真跟自己相对的朋友是非常困难的。

    百合不希望破坏黎深所找到的可能性。

    悠舜也开始冷静下来了。

    “……黎深至今为止都没有对我们作出那么过分的举动啊……”

    真好啊……百合心想。对自己来说,那简直是家常便饭。

    不过也没办法。那就是认真对待和随便对待的差异,也算是很正当的待遇差距啦。对黎深来说,悠舜他们的重要性要比百合大得多,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时候,有人从旁边“嗖”地向百合递出了一条湿手帕。抬头一看,只见一位青年正背着脸向自己递出手帕。百合心怀感激地接过了手帕。

    “谢谢您,拜借一用。”

    仿佛被她的声音所吸引似的,凤珠不由自主地转过头来。

    悠舜冒出了冷汗。由于参加国试的混乱局面,现在的凤珠非常不安定。

    (现在,他对自己那张脸的特别敏感——)

    看到凤珠的百合一时愣住了。虽然也早有所闻。但那是那张脸的确是完全无法想象。被他注视着的话,已经不是心神陶醉那么简单了,那种美貌甚至会令人产生马上逃出去自杀的冲动。如果是这张脸的话,那些老公公老婆婆一个个倒在地上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也只是这样而已。对于百合来说,恐怕没有比黎深的性格更能令她晕倒的东西了。

    “请您也要加油应考。保重身体。”

    百合向凤珠微微一笑,然后深深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看见凤珠的悠舜,有了一个不祥的预感。他戳了凤珠一下,可是没有反应。拍了拍他脖子。摇了摇他的身体,拉扯了一下他的头发,甩手在他眼前晃动了几下。

    依然是一动不动。

    为什么会连续发生这么多麻烦事呢?

    悠舜抱起了眼珠还在不断打转的刘辉。浑身都冒出了冷汗。

    六

    ——在一个月之后,百合收到了那个结果,一看之下不禁微微吃了一惊。

    “状元及第郑悠舜

    榜眼及第红黎深

    探花及第黄凤珠”

    (黎深是第二位啊……)

    百合单手拿着通知,眼睛向上翻了翻。

    “百合小姐,那是什么书信啊?”

    百合笑着向着仅仅在一个月里就变得气字轩昂的绛说道:

    “今天或者明天,黎深就要回来了哦。”

    “真的!?”

    绛的眼睛顿时发亮。好厉害,真的像百合所说的,一个月就从情人家里回来了。

    (果然百合小姐才是最清楚黎深先生的人啊。)

    百合小姐这个月来虽然在旁人的注视下一副若无其事地过得悠哉游哉,但是暗地里肯定曾经泪湿衣衫吧。

    绛在心中下定了决心,要跟黎深见面,然后修复他跟百合小姐之间的关系。

    百合则看着满脸斗志的终,倒吸了一口气。绛肯定还一如既往、十分悲哀地误认为“黎深大人是个伟大、温柔、值得尊敬的人”吧。都是对于自己家中的仆人太过温柔的性格所惹的祸,谁也不忍把真相告诉绛。

    (得先见一下黎深,让他不要乱说话才行。)

    否则到时说不定绛会哭着离家出走。

    (黎深已经及第了,剩下的就是绛了吧。而且我也该是时候离开红家了。)

    要是不先向黎深确认一下看他能不能担负起照顾绛的任务的话,实在是不放心离开。

    ——然后那天晚上,黎深真的回到已经阔别一个半月的红家府邸来了。

    “你回来了啊,黎深。”

    黎深看着百合,惊讶地挑起了半边眉毛。

    “……干吗啊你,为什么连在家里也穿起女装来了?”

    “嘘——!有什么办法。绛他只认识百合’嘛。”

    “什么?那你从那时候开始一直都打扮成百合的样子吗?”

    “没错。呜呜,不知为什么在你面前以百合的身份说话有点难为情呢。”

    “那现在你是百合还是让叶啊?”

    “罗、啰嗦!鬼知道……谁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啊。我也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啦。”

    由于十年以上都是作为“让叶”的身份跟他接触的,现在这样子实在是难为情。不知不觉间脸就红了。一不小心,百合和让叶的口吻也混在一起。

    “啊、等一下,黎深!你又把东西到处乱扔了!”

    黎深很爽地把衣服扔在地板上,百合连忙追上去捡起来。还以为他经过一段时间的集体生活之后会变得懂礼貌一点,没想到还是一点没变。

    “洗澡水。”

    “已经烧开了。”

    “衣服。”

    “放在浴殿里了。”

    “晚饭。”

    “可以马上上桌了。”

    “蜜柑。”

    “有啦!你还真是个难伺候的大少爷啊!”

    听见百合那一敲一回音的回答方式,黎深不禁回过头来定眼看着他。

    “什么事啊?”

    “不,只是觉得有你在的确很方便。”

    “我自己也觉得这样子宠你真的很有问题。不过今天就算了。你已经好好努力了一个月了嘛。好了,快点洗个澡吧。”

    “头发。”

    “真是的!你难道就只会说单词吗!你以为自己是谁啊!不过正好,也不能总是由我来帮你剪头发,也是时候应该让别人……”

    突然,黎深的心情似乎顿时变差了。

    百合被迫放弃。

    “我、我知道了啦……我剪就是了……不过要是我真的不在了怎么办呢……”

    “怎么样都行啦。”

    “说得也是。总有人会剪的吧。”

    百合马上便接受了,反而是黎深一脸奇怪的表情,似乎陷入了沉思。

    “好了,快点去吧。记得擦干头发。否则很容易感冒的。”

    百合一点不介意,直把黎深往浴殿里推。

    但是洗完澡的黎深却顶着一头滴滴答答滴着水的头发回来了。

    百合不禁浑身颤抖。

    “——你是不是在故意耍我啊!我不是说了很容易会感冒吗!”

    “哼。那又怎样。你不要命令我。”

    完全没变。百合伸手捂住了额头。

    (不,难道这个也是我的错吗?)

    一旦面对自己,黎深就会变成这个样子。百合一边用布把黎深的湿漉漉的头发仔细擦干,一边叹了一口气。

    黎深闭着眼睛,乖乖低着头任他摆布。

    “对了,恭喜你得了榜眼及第呢,黎深。”

    “哼。”

    “你是故意的吧?”

    黎深猛地睁开了眼睛。

    背后的百合发出了十分感兴趣的声音。表情也一定是这样没错。

    “黎深,会试的最后问题,你是不是交了白卷?”

    每年出的问题多种多样,各不相同,只有最后的问题是永远一样的。

    “及第之后,要以什么样的官吏为目标,要如何管理这个国家?”

    没有正确答案的,唯一一个问题。

    黎深会失分,问题一定是出在最后这个问题上。百合是这么觉的的。

    果然。黎深摆出了一副很不爽的脸。

    “……那又怎样?”

    “我佩服你。”

    百合绕到前面来,看着黎深的脸说道。

    黎深对于国家以及官吏都没有兴趣。只不过是因为想待在哥哥身边,所以才会参加国试。可是事实上,打从心里想成为官吏为国家效命,却屡考屡败的的人却多如牛毛。

    对于像悠舜和凤珠那样一心为了成为官吏每天每天都在拼命学习,凭着信念和努力一路爬上来的人来说,黎深是个太过把人当傻瓜的存在。没有信念也没有努力,也不想成为官吏。国家、国王、百姓对于他来说全部都无所谓,只不过是想找个理由留在王都,对于落第的人来说,这个理由真是有够糟糕的,这样的考生真是让人想哭也哭不出来。

    不努力的天才就算赢了努力的凡人,也没有什么价值。这就是百合的看法。

    在这点上黎深可以说是最差劲的男人。但是他有一项优点,是百合不得不承认的。

    那就是,绝对不会说谎。

    百分之一百动机不纯的黎深,唯一诚实的回答。

    就是不回答。

    就是因为他偶尔也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所以百合才能跟他交往到现在。

    如果明知道黎深完全没有为国效力这种意思还是不肯放弃他,让他当官吏的话,那就是国王和忠臣们的问题,黎深自己没有什么好愧疚的。

    “像你这种最差劲的考生,被评为状元及第的话未免太过荒唐了。要是你考得比悠舜先生还要高的话,这个国家就没救了。其它认真的考生也太过可怜了。恐怕再也没有勇气参加国试也说不定。啊,榜眼真是太好了。这样就能打从心底里恭喜你了。恭喜你,黎深。你实在太伟大了!”

    百合用布夹着黎深的头不停地搓动着。

    由于百合似乎是打从心底里感到高兴的样子,所以黎深也一下子脱力,说不出气话了。

    忽然,黎深注视着百合的白色脸颊。那是代替黎深受了悠舜一巴掌的左边脸。百合马上就发觉到了,吃吃地笑了起来。

    “悠舜先生是不是让你好好跟我道歉~?”

    “…………罗、啰嗦!”

    百合若无其事地拭擦着黎深的头发,等待着。

    黎深望向旁边。似乎对于应该怎么样向百合道歉才好这件事拼命烦恼着。

    黎深从来没有向百合道歉过。以黎深那不可一世的性格,事到如今要让他乖乖道歉的话,他一定宁愿一头撞进豆腐里死掉算了。

    看见他那苦恼的样子,百合不禁心生同情,屈服了。

    “算了。我没有在意。因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要是跟其它人那样说的话可不行哦。真的会让人讨厌,会跟你绝交的。”

    这种娇纵方式真是不行啊——百合也不禁佩服起自己来。不过,那个黎深竟然会为要不要向自己道歉而烦恼,这已经是奇迹了。

    黎深露出了就连旁人也能一眼看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不要动,我帮你剪刘海哦。你要是动的话剪坏了可不要怪我。”

    黎深乖乖地坐着。看着百合那白皙纤细的手指灵活地动着。黎深似乎很喜欢被百合摆弄头发。或者说不知为什么除了百合之外其它人全都干不了。让别的毫无关系的人弄自己的头发什么的,光是想就觉得恶心。也因此他的头发有两年一次也没剪过。

    “这么说来,凤珠有一封信给你的。”

    黎深把信扔了过来。百合摊开来读,黎深则饶有兴味地问道:

    “那你要去吗?后天,在那个红豆糯米糕店子里。”

    百合呆住了。为什么黎深会知道信里的内容?

    “黎深!!你怎么可能随便看人家的信!!不能再干第二次了!”

    “你去还是不去?”

    “这个嘛,一来他是照顾过你的人,我还是去向他道声谢吧。而且我也喜欢吃红豆糯米糕。”

    “我真是服了你。凤珠对你可是虎视眈眈的啊。你就好好打扮一下去好了。可是为什么又是红豆糯米糕店啊?真是不知所谓。难道以为这样就容易攻陷一点吗?”

    百合的眼睛顿时瞪成了两个圆点……虎视眈眈?

    “什么……咦!?可是我们才只见过那么一次面啊!?”

    “对于那家伙来说,听说能够忍受他那副长相跟他好好说话的女人,除了家人之外从出生到现在就只有你一个。他已经把你认定是命中注定的女人了,都已经打算跟你结婚了呢。”

    “咦——!等一下。虽然很高兴,可是那样的话我就不能去了啊!”

    “去!否则我的立场怎么办!!”

    “笨蛋!你的立场什么的怎么样都无所谓吧!你好好想想啊,黎深听好了,这可是我啊!我在贵阳是什么样的立场,你是最清楚的吧!??肯定会给凤珠先生带来麻烦的啊!”

    “凤珠是黄家的人,总会有办法的。”

    “我说啊,就连红家也一直把我软禁在红州呢。黄家又能怎么样?我之所以这个月能够安全度过,完全是因为一直躲在红家宅邸的关系啊!还有,一直拿着你给的这把扇也是一个原因。”

    百合在快要因为发烧而倒下之前,拿出了黎深扔给他的扇子。

    把手上刻着“桐竹凤鳞”的刻印。只要拿着这个的话,就能得到“影”的护卫。

    “要是在一起走来走去的话,说不定会连累凤珠先生的。现在不是玩的时候啊。他是你第一个朋友不是吗!”

    黎深的视线嗖的一声移开了。看来他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所以我不能跟他交往……虽然,我也觉得他是个好人啦。”

    百合有点难为情地说出了心中话。黎深有点吃惊地轻轻挑了挑眉毛。

    脱离常识的只有那张脸而已,那样诚实的好青年,至今为止还真没见过。其实有机会的话很想再和他交谈看看。还有手帕也早已经洗干净,用火熨斗熨好随身带着,以备随时能够还给他。

    要是自己是一般的平民出身的话,一定会坦率地表示高兴吧。

    “你明白了吧?我的立场实在太特殊了。我……是个不应该存在于世上的人啊。”

    “干吗露出那么悲凉的脸啊。不就是去一次红豆糯米糕的店子嘛,有什么不行的。你刚才不是想去的吗?”

    “那也是啦……”

    “而且凤珠不是还什么都没有跟你说吗?我看你是自我意识过剩吧。”

    “都是你胡说八道才会这样的吧!!真是差劲透了。你叫我用什么表情去见他才好?要是不想失去难得的朋友的话,这种事你就别再做了!”

    “哼!”

    转过脸去,百合那长长的、稍微带点卷曲的柔软头发就在面前。

    “虽然我觉得他是个好人啦……”

    黎深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不爽起来,一把扯住他的头发。百合的头发手感非常好。

    百合生气了。

    “好痛!会掉的啦!!不要干这种恶作剧好不好!我说你啊。这样子的话——”

    “这样子的话什么啊?”

    “……不,没什么了。”

    这样子的话会没人愿意嫁给你的!本来是想说这句话的,但是她连忙打住了。

    “对了,那个时候你不是和凤珠先生在一起吗?是不是约了谁在娥楼里见面了?”

    百合十分兴奋地问道。之后黎深没有跟任何人玩就直接回家了,结果还是搞不清楚他是来找谁的。

    “说嘛,说嘛,我不会吐你槽的,告诉我吧。”

    如此追问之下黎深变得越来越不爽了。想不到“倾国的琵琶姬”竟然就是百合。

    “吵死了!而且你才是,到那里干吗啦!?竟然还随便弹琵琶!”

    在红家的时候,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的话,她连在黎深面前也不会轻易弹奏的说。

    这次轮到百合不知所措了。总不能跟他说“我去是为了帮黎深你找老婆”吧。黎深最讨厌就是别人随便干涉自己的私事。

    两人同时移开了视线,然后这个话题就此结束了。

    “啊,对了,我明天会出去一样,你就按照之前约好的跟绛见个面吧。”

    “这么说来好像还真有这么一个家伙啊。怎么回事?”

    百合的嘴巴张得老大。这么说来好像还真有这么一个家伙?啥呀这是!?

    “笨蛋!这种话绝对不能对他说啊!对于绛来说,你可是把他捡回来的大恩人啊!这一个月来,他一直在很拼命地学习呢。就是为了跟她见面的时候能被你夸奖,所以他才这么有动力的啊。还有。哪怕只是一刻钟也好,好好收敛一下你的脾性,不要破坏绛的妄想……不,梦想啊!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弄错了,他好像对你是个十分好的人’这种说法深信不疑呢!既然是你捡他回来的。想来总有点什么原因吧?你又不是那种一时心血来潮会干出傻事来的人。不管怎么样,这个理由你要好好说明一下哦。”

    而他得知自己所说的这一番话不单只没有起作用,反而引起了反效果这件事,是在第二天。

    第二天的傍晚,百合处理完事务之后回到了红家府邸,只见宅邸之中一片阴沉。

    百合有了不好的预感。从昨天到今天,能够想到的理由只有一个。

    “……绛呢?”

    “他在和黎深大人见完面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什么都不肯说。怎么办才好,百合小姐?会不会觉得整个世界黯淡无光,然后自、自、自杀的啊……!”

    一向认真又好心肠的家人说到这里不禁哭了起来。

    “那,黎深呢?”

    “若无其事的不知道出门到哪里去了。”

    “真是个无药可救的男人!及第了所以到邵可大人家里去了吧。那家伙!”

    百合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此时说话用了“让叶”的语气,匆匆忙忙向着绛所在的房间跑去了。门被锁上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撞开了强行入侵。

    “绛!你还活着吧!?”

    “百合小姐……”

    回过头来的绛只不过没见一天,却一下子憔悴得惨不忍赌,脸上挂着自嘲的神色。

    “我的第二次人生,今天迎来了终结了……呜呜……人生还真是残酷啊……啊哈、呜呜呜……”

    “绛、绛!振作点啊!那个笨蛋都说了些什么!?”

    绛用仿佛看见了这个世界的末日一般整个人消沉下来,慢慢地说出了听黎深所说的“捡他回来的理由”。

    百合整个人僵住了。

    (因为邵可大人捡了清苑公子,所以自己也随便捡个人回来养大体会一下哥哥的辛苦——!?不要说笑了,黎深!你体会过啥门子的辛苦啊!!)

    这一个半月,努力养育绛的人是百合。黎深别说干什么了,连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这件事也忘得一乾二净。

    但是黎深向绛说的这些话,根本不是凭百合说一两句“没有这回事啦,黎深其实很喜欢你”这种话就能解释过去的。他说的应该彻头彻尾都是真话。

    黎深是不会说谎的。但是也不是说什么都直来直去就是好的啊。尤其是黎这种没有人情味的男人所说的“直来直去”.通常都是“没有人情味的直来直去”,任是谁也理解不了的。

    人生的残酷真相,那个蠢材竟然就这样直来直去地塞给了还是孩子的绛。

    合闭上了眼睛。不行啦。这个实在没办法补救了。

    “……对、对不起啊,绛。那个笨蛋,就像你所看到的,是个无药可救的人……他深深地伤害了你了,是吧……真的很对不起。”

    “百合小姐……”

    “你稍微等一下。我马上联络一个可以收养你,并且能让你幸福成长的人。这次我一定会负责把你送到真正幸福的地方去的。我答应你。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像黎深这种禽兽不如的人的。这可没有骗你哦~”

    绛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

    百合沮丧地一边犹豫着一边再次向绛出声道:

    “……又或者,你连一天也不愿意再在这座宅邸中待了……?如果是这样的话……”

    “——百合小姐——”

    绛决然地抬起头来。

    “我可以在这里开始第三次人生吗?”

    “……咦?”

    “的确,黎深先生是和我想象中相差很远的人……”

    绛想起了第一天见面的时候,百合对自己说过的话。

    那并不是因为害羞或者什么别的,从头到尾都是真话。是误会了的自己不好。而且聪明的绛虽然还沉浸在沮丧的情绪之中,但是当他知道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之后,他还发觉了另一个不可动摇的事实。

    如果黎深大人不是“亲切温柔可敬的人”,而是像百合小姐所说的“性格差劲又固执,完全不听别人意见、极端个人主意,比魔鬼还差的毫无人情味的超变态家伙”的话——

    (黎深大人,要是被百合小姐抛弃了的话,那么岂不是真~~~~没救了……?)如果是“亲切温柔可敬的人”的话,就算被百合小姐抛弃了——不过要是真是这种人的话,也就不存在被百合小姐抛弃的可能性了,这点应该发现的——如果有救的话也还好,可是如果他真是个跟绛的想法一致的人,那就肯定没救了。

    (不、不行——百合小姐不在的话,那之后的黎深大人会变成怎么样,光是想象就觉得恐怖了!不管怎么样,他好歹是捡了我回来的人。作为一个人,我不能看着一个已经差劲到底的人再往下堕落到深不j见底的地方去而什么都不干。这、这里我就下定决心,就像百合小姐说的,就当被黎深大人捡到的自己注定倒霉,干脆死心,然后开始自己的第三次人生,为了黎深大人当一次恶魔吧。)

    这样的话,百合小姐也会待在这里了。

    这就是以后的绛攸所经历的决定命运的瞬间。

    之后听百合说其实当初是打算把他托付给邵可的时候,老实说绛攸真是想哭也哭不出来。总是在人生的选择上走错路的男人,李绛攸,这就是他的原点。

    “我希望能够留在这里,为了黎深大人好好努力。”

    百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战战兢兢地问道:

    “绛、绛……你肯留在这座府邸里吗?我老实跟你说,你看到的那个黎深不是因为心情不好或者别的,他本身就是那个样子哦?甚至可以说,那只是冰山一角啊,真的可以吗?你能忍下去吗?波澜万丈、有高潮有低谷有地狱的激动人生,今后将会拉开帏幕的哦?以后可就再也挽回不了了。但是现在的话还来得及。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唔……百、百合小姐你在黎深大人的身边待了多久呢?”

    “从头到尾大概十五年吧。”

    “那么我也会忍耐给你看的。而且——”

    我也没有别的地方要去。绛低声吐出了这么一句。

    百合终于注意到了。不管黎深是什么人,这个跟绛没有什么关系。

    自从黎深把他捡回来的那一刻开始,对于这个少年来说,黎深就是绝对的存在。

    那种感情,一定就像邵可对黎深而言的感觉一样。……所以,就算绛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会像百合以前带回来的孩子们那样,哭着逃出去。

    百合低下了头。黎深,你注意到自己究竟干了什么了吗?

    (你能够成为对这个孩子来说的邵可大人一般的存在吗?黎深……)

    成为这个聪明而纯粹,深知绝望的滋味却依旧保有无垢眼神的少年奉献一切的对象。

    百合的猜测中了。这个孩子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一定会留在黎深身边吧。

    (可是,作为代价,这个孩子一定会一直受到伤害吧……)

    如果他不是像百合这样随便待待,而是真心打算一直留在黎深身边的话。

    百合的话不管黎深说什么他都不会在意,但是想要尽量接近黎深心灵的绛来说。黎深那不自觉的每一句冰冷话语,恐怕都会带给他无法形容的痛楚吧。

    百合仿佛已经看见了满身伤痕但还是坚持要留在他身边的绛了。

    “……谢谢你,绛。对不起哦……”

    百合紧紧地握着绛的两只手臂。

    “——我明白了……如果你已经这样决定的话,那么我也努力看看吧。”

    绛不禁瞪大了眼睛。一起努力?难道——

    没错,这里我已经成功留住了百合小姐了,只要再推上一把的话——

    (说不定她会一直跟黎深大人在一起呢。)

    虽然这样会变成利用百合小姐的好心,但是现在自己已经看到黎深的现状了,要拯救他的话就要把心卖给恶魔才行——绛忍住心中的内疚,开始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演技拙劣的装哭。

    “呜呜呜,我、我、要是连百合小姐也离开的话……”

    “绛,不要哭。我知道的。”

    百合的心底燃起了一股正义的火焰。

    那个黎深会成为对于绛来说邵可大人一样的存在?

    (怎么可能!!)

    这个绝对不会错,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的。

    至少现在的黎深来说连一丁点的可能性也不会有。不行不行。

    为了绛,不好好想一下办法解决问题的话,自己绝对不能离开这里。

    最有可能能够完满解决这一切的,莫过于娶个媳妇了。

    既然自己已经找到了绛,那么媳妇这边只要拼命努力去找的话也应该能够找到的吧。看到现在绛的这个样子,就算是看不到一丝希望也不能随便放弃。

    “——你等着哦,我就算扒开草根来找也要帮黎深找到媳妇的。一定要找一个能够当你妈妈的好女子!!我会努力让你今后生活得安心幸福的!!”

    绎花了好长好长的时间,才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咦!?”

    谁去帮谁找媳妇来着……?

    …………咦!?

    (怎、怎么会——!)

    说谎会遭天遣——由于生来第一次说谎的结果竟然是这个,绛攸因为这一次得到的沉痛教训,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谎。不过这是后话了。

    七

    第二天,绛因为自己的失策而后悔不甘,情绪一下子降到了谷底。现在他正在给盆栽浇水。这是昨天跟黎深见面的时候,黎深叫他干的事情。由于这棵树看上去很怪,于是他便问是什么树。结果黎深回答他这是“可以结钱的树”。果然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

    (怎么办怎么办,因为我黎深大人和百合小姐之间有了芥蒂了啊!)

    其实根本不是有没有芥蒂的问题.但是早已经对“他们两个是相亲相爱的”这一点深信不疑的绛,却认为是由于自己那不经大脑的谎话造成了决定性的打击而叹气连连。

    那个时候,不知从哪里传来了百合的说话声。

    抬起头来只见百合正在远处的回廊上走着。绛不禁吓了一跳。

    (呜哇,百合小姐,怎么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呢。是要出门去什么地方吗?)

    虽然百合平时也很漂亮,可是经过淡施脂粉,换上外出用的衣服之后,简直成了一个绝色美人。黎深就跟在她后面走着。绛不禁瞪大了眼睛。

    (该不会、百合小姐打扮得这么漂亮就是为了两个人出去吧!?太好了!这下就能一切顺利了!)

    绛从低落的情绪当中急速上升,挪着步子移动到可以听见两人对话的地方去。

    “看来你花了不少心思打扮嘛。”

    听见黎深那带刺的话.百合有点不知所措地回应:

    “咦?真的吗?是不是妆化得太浓了?这样子去红豆糯米糕店里会不会很怪?我真的搞不清楚啦。我还没有以女孩子的身份和男人单独到某个地方去嘛。”

    “哼,反正不管你怎么努力打扮也不会有人看你一眼的,无所谓吧。因为别人的视线都会被吸引到你身边的那个男人身上的啦。”

    “说得也是。那么,就这样不用换衣服了吧?”

    “我在说反话啦,你就看不出来吗,笨蛋!”

    “我知道啊。不过那也是事实,我不会在意的啦。因为走在你身边对心脏更不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干什么……哦…我才不要呢。”

    梳得非常漂亮的百合的头上,鲜艳的发带正十分愉快地摆动着。

    “你看来很快活嘛。”

    “当然了。这样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去会让人心情大好呢。这么想来至今为止有过这么平凡又超级普通的休息日吗?不,没有。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我就会被叫回来当你的护身盾。”

    黎深看着她那盘得整整齐齐的发结,不禁恶作剧地用手一拉。

    “啊!你干吗啊!!我很拼命才盘出来的啊!现在已经没有重新盘的时间了啦!”

    “这样子去不就行了。喂!百合,凤珠已经很可怜了,你别玩弄他。”

    一切还不是你搞出来的吗。事到如今还说这个干什么?——百合心中虽然这么想,但是始终没有说出口。

    这应该算是黎深为了朋友第一次做的事。而且,之后怎么发展。的确是百合自己的问题。

    “我知道啦。要是他说什么的话我会好好拒绝他的。虽然觉得有些舍不得。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好好享受我们的约会的。对了,今天晚上说不定我会晚点回来哦…什么的~”

    “什么嘛你,看来已经打算好要共渡春宵了啊。的确,如果是晚上的话他那张脸的效力也应该会薄弱一点。”

    “笨蛋!你真是最差劲了!这种话你绝对不能跟其它女孩子说哦!!我要走了!”

    百合怒火冲天地走了出去。

    ——另一方面,躲起来偷听他们谈话的绛顿时脸色苍白。

    是约会没错,但是对方却是别的男人——而且还是百合小姐兴高采烈地出去见面的男人。这么想来,像百合小姐这种完美的人,当然不可能没男人注意了。可是黎深大人却竟然没有阻止,只是作弄一下就眼巴巴地送她出去了!

    (黎深大人真是笨到家了!这种时候应该出手阻止啊!“不要去!不要跟其它男人去什么红豆糯米糕店”!要用这种昨天刚学会的强调效果倒置法嘛!这样的话说不定全新的故事就会在镪镪镪镪的音乐声中拉开帷幕了!!明明平时为人那么聪明,为什么在关键时候却只知道乖乖地把重要的人拱手相让呢!这算什么啊!)

    绛继续看着,只见黎深低头考虑了一会之后,开始叫家人准备外出。

    绛的脸顿时亮起来了。他一定是打算偷偷跟在后面,想办法破坏他们的好事吧。绛也连忙结束帮“结钱的树”浇水这件事,跟在黎深后面在宅邸里面跑着——

    但是那一天,绛在宅邸里迷了路,结果一步也没能踏出去。

    出了家门之后,黎深第一个联络了悠舜。

    被突然叫出来的悠舜拿着手杖,尴尬地叹了一口气鬼鬼祟祟地躲在水桶店的角落里。

    两人的视线集中在正在悠哉游哉地走向碰头地点的百合身上。

    “黎深……我的心真的很痛。你知道人们把这种行为称之为什么吗?”

    “跟踪。”

    “不对,是偷窥啦偷窥(注:原文为出齿龟,出自池田龟太郎喜欢偷窥女子洗澡这个典故,一般用来形容喜欢偷窥的变态)!出处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叫做龟太郎的变态家伙——”

    “变态龟太郎的故事就不用说了。难道你一点都不在意吗?”

    “是、是会在意啦。”

    凤珠的事情固然也很好奇,但是他其实真正的目的在于想看看黎深究竟要干什么,不过这一点他不能直说。

    “听好了,悠舜,凤珠是个笨蛋。为什么初次的约会就要选在红豆糯米糕店?你觉得以那家伙的脸,能够在红豆糯米糕店里安安稳稳地吃红豆糯米糕吗?恐怕他花一百年也无法从店里出来。”

    “唔……”

    也许他说得对。悠舜一瞬间不禁这么想。

    “但是凤珠也已经很努力了。”

    “努力到红豆糯米糕店来?”

    “咦?你没有听说过吗,黎深?糯米粉是怎么扯也扯不断的嘛.如果情人一起吃红豆糯米糕的话就会一生一世都会缘分相续,过上美满幸福的生活。而且红豆本身也是有这一层寓意的。”

    “什么啊,这种花痴而又粗劣的奇怪传说是怎么回事啊!想不到凤珠竟然还是软派分子啊。”

    悠舜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软派?

    “以凤珠的性格,我觉得他应该还不知道这些呢……不过,打扮起来的百合她还真是个出类拔萃的美人啊。你看路过的男人没有不回头看的呢。”

    黎深十分不爽地皱起了鼻头。仔细想来的话,就连黎深看见“百合”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为什么来了贵阳之后不管是谁都若无其事地跟百合见面呢?

    真是太过没天理了。黎深这么觉得。

    “头发没有有盘起,这样子披散下来也很可爱呢。”

    “……哼!只要凤珠一来的话,她就会变得黯然失色了。听好了,凤珠本身的存在就是女人的敌人。他是个经常和自我毁灭相伴的可怜的人。所以我才让你过来。”

    “啊呀,那还真是佩服呢。那么你是打算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话我们就拔刀相助是吗?…你在说什么啊。等有事发生不就太迟了吗。哼,我是不会大意的。关于已然明朗的未来的预测,我已经为凤珠准备好了救生艇了。你看着吧,很快就会明白了。”

    悠舜不知为什么泛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没多久,路上的人开始多起来了。不知正在进行什么市井会议的

    阿姨大婶们用手指着大路的另一边,皱着眉头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什么。带着孩子的母亲则一边说着“嘘!不能看那边!”一边拖着孩子的手匆匆离开。

    悠舜不禁大惑不解。如果这是凤珠来时的反应的话,也未免太过奇怪了。他不禁好奇起来,从水桶店的桶中伸出脖子偷偷打量着正飘荡着可疑气氛的方向。

    当百合到达碰头地点红豆糯米糕店的同时,有人从另一个方向来了。

    悠舜看见“那个人”的时候,头脑里顿时一片空白。

    拿着手杖的手在不住地颤抖。该、该不会——求求你,告诉我这是假的吧。黎深!

    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但是只见凤珠脸上罩着一个南方火鸡的面具,正迎面走来。

    “……………………黎深。”

    “什么?”

    “……那个该不会就是你所说的救生艇’吧……!?”

    “没错。昨天我恐吓威胁着让人哭着通宵赶做出来的。这可是当代第一名雕刻师的雅旬的惊世杰作哦!”

    黎深一副应该受到全世界赞美的样子,挺起胸膛自信满满地说道。

    “怎么样?这样的话凤珠也能够堂堂正正地和百合一起吃红豆糯米糕了吧。”

    “黎、黎、黎深……你这个人……你看你把凤珠这值得纪念的初次约会弄成什么样了……!!”

    虽然黎深曾经说过一旦有什么事就要拔刀相助,但是现在最大的问种题竟然由他一手制造出来了……

    然而,悲剧并没有就此终止。黎深一秒也没有间断地乘胜追击。

    “好了。那么我们也去吃红豆糯米糕吧。悠舜,这个是你的。”

    “咦?咦?什么?”

    面对眼前这个至今为止的人生范畴中完全无法想象的现实,悠舜一时反应不过来,下意识伸出手去接。一脸兴奋的黎深递过来的是——

    “………熊猫的面具吗?”

    “我的是橘子面具。我不是说过不会大意吗。要是到时让凤珠他们溜掉跟踪不了的话可就不妙了。不过就算悠舜你想要我这个橘子面具,只有这个我是绝对不会出让的。”

    黎深是真正的天才。一个月来跟他密切相处过的悠舜对这一点事实十分清楚。

    但是。这一刻,悠舜再度确信了。自己是平平凡凡的真正有常识的普通人。

    而黎深,是跟笨蛋只有一纸之隔的、就算用浩瀚宇宙的尺度来衡量也绝对得不出结果的天才。

    悠舜实在无法逃避这样的黎深。他接过那可爱的熊猫面具。

    “……我还是要熊猫吧……”

    起码有眼睛,应该要比橘子好一点吧……

    也许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悠舜终于成为了黎深的真正朋友了。

    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就连百合也不禁瞪大-眼睛。

    其实从他以不管三七二十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威容向着这边走来的时候开始.已经有种不祥预感了——

    而作为决定性证据的是他那在冬天的寒风中发出沙沙的声音如丝绢一般飘摇的秀发。拥有如此美丽的头发的男人,只有一个。虽然觉的他是个大好青年,但有时候觉得他的行为实在不可理解。

    (还真是意外的一面呢……不,他好歹也是黎深的朋友,干出这钟事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百合的一切都是以黎深做基准的。说起来凤珠还是比较幸运的。不管是多么奇怪的现实,只要不超过黎深的程度的话,对于百合来说都属于可以接受的范围。

    只不过是戴个面具而已,跟黎深的性格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而且,如果问是不是露出面来比较好的话,这个问题到了凤珠这里,实在让人难以回答。百合的话倒无所谓.但是如果真的要顾虑到周围的人那纤细的心,也许真的是带着面具比较好。不管怎么样,现在周围还没有出现因为大量喷出鼻血而被抬走的叔叔阿姨。

    “是……凤珠先生……吧?”

    戴着面具的人点了一下头。然后无言地拿出了一只白色山茶花。

    “谢、谢谢你。”

    百合有点害羞地接了下来。由于一直以“让叶”的身份生活过来的关系,还没有被人这样子当作女孩子对待过。不管收到的是不是花,她还是觉得很高兴的。

    就算对方是个可疑的面具男,对于百合来说也没有什么值得介意。

    (唔……是不是应该先问他“那个面具是怎么回事”呢。可是如果是因为某些不能触碰的理由的话怎么办……这些话是不是应该等进了店里才说会比较好……)

    百合烦恼了。由于百合也是第一次跟人约会,所以具体的操作流程她也不是很清楚。

    就在她还站在那里烦着的时候。凤珠已经打开了红豆糯米糕的门。他没有自顾自进去,而是站在那里等她。

    “哇哇、谢谢你。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了……”

    “是.欢迎光临~”

    女店员十分有礼貌地迎了上来。看来这间店子十分有人气。里面

    感觉很喧闹。百合环视周围找寻空座位,凤珠也跟在后面进来了。

    “欢迎……”

    女店员的声音半途中断了。下一瞬间喧闹的气氛突然变得沉寂,空气开始变得沉重。

    “咦……?”

    (什么啊,那人干吗带着面具啊……)

    “女孩子那边蛮可爱的……那后面的那个是怎么回事……?卖艺的吗……?”

    (但是这里不是红豆糯米糕店吗……)

    “但是你看那戴着面具的,头发轻飘飘的,超叫人在意啊。”

    百合没有在意,在店子的一角找了个空位,然后也拉凤珠坐下。

    谁也不跟他们目光交接,但是那种奇妙的感觉却让他们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集中在他们身上了。

    女店员战战兢兢地过来下单。来了奇怪的客人了——

    “那个,红豆糯米糕两个,可以吗?”

    百合闻道。隔了好几秒,戴着面具的凤珠点了一下头。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客人来了。

    女店员像是等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满脸笑容地迅速转过身去——。

    回头的那一刹那,整个儿硬住了。

    客人们也一瞬间嗖的一声安静了下来。

    (……熊猫?)

    (橘子……?)

    (为什么熊猫和橘子会进红豆糯米糕店里来……?)

    (但是那个橘子面具不觉得恶心吗?橘子竟然有眼睛和嘴巴呢”……还有眉毛……)

    (这种事不是问题吧……)

    (喂……我说,今天是什么日子……?)

    拿着手杖、戴着熊猫面具的人似乎十分羞耻地低着头,但是戴着橘子面具的却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环视了店内一周。在场的所有人都本能地感觉到一股危险正在逼近。和这个橘子扯上关系的话就绝对不妙的这种从远古时代就已经具有的原始本能开始起效了。

    结果,除了凤珠和百合之外的所有客人一下子不见了。

    橘子和熊猫完全不管空位已经到处都是这件事,硬是故意要跟百合他们坐在同一张长形单张桌子旁边的座位上,然后向十分不幸的无法逃离现场的女店员点了两个红豆糯米糕。

    百合当然在他们进店子里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看出了他们的身份。尤其是橘子。

    (哇……黎深还真敢干啊……一想到那是我的主人这一点就忍不住想死了,所以还是不要去想的好……而且,被迫跟他一起疯的悠舜大人也未免太过可怜了……)

    但是,既然现在店里已经没有其它人了,凤珠那边应该也就不用在那么在意旁人的眼光了吧。

    看来黎深偶尔还是会做点好事的。

    (等下就由红家这边承担因为这件事造成的店家的损失吧。)

    百合重新整理了心情之后,向着凤珠笑道:

    “那个……谢谢你今天邀我过来,凤珠先生。”

    点头。

    “你喜欢红豆糯米糕吗?我也很喜欢。”

    隔了一拍之后。再次点头。

    “……今天风和目丽,真是个好天气呢。”

    点头。但是窗外其实是个吹也吹不散的阴天。

    百合想,他究竟怎么了?怎么一句话不哼声呢?

    “那个面具.我要取下来了哦。”

    凤珠沉默着一动不动。百合把手伸向面具,解了下来。

    没有了面具的凤珠还是一如既往的拥有绝世美貌,但是和往常不同的是,他的脸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凤珠像是躲避着百合的视线似的把脸转了过去。

    “……那个、今天的你实在是太漂亮了……我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对不起……”

    呜哇——百合的脸差点喷出火来。早知道还是不要解下面具的好啊。

    百合对于这种状况一点不熟练。要说原因的话就是身为主人的黎深平时只会对百合说些尖酸刻薄的话,所以他对于这方面没有一点免疫力。

    “啊.是、是吗……那个、谢谢你称赞我……谢谢……”

    两人笨拙地互相转向对方,脸红耳赤地沉默了。

    在旁边看着的悠舜用手捂住了嘴巴。这种扭扭捏捏的进展,连看的人也忍不住害羞。

    “啊呀呀呀……这种情景……青春真是好啊。就像相亲似的,感觉不错嘛。你的面具还真是起了不错的效果呢。”

    突然,悠舜想起当时在青楼里的时候,黎深说不定是想道歉的。

    “你们两个还真是怕羞啊,好歹说点话吧。”

    “呵、呵、呵、黎深,年轻人在一起的话其实不用说话也可以的啦。只要有爱就行了。”

    “爱?那是什么东西?不是连红豆糯米糕也没有吗?”

    这个时候,女店员诚惶诚恐地给这些可疑人物集团端来了四碗红豆糯米糕。然后十分不幸地看见了凤珠的真面目的她,十分豪爽地打翻了盘子,整个人当场呆住了。

    红豆糯米糕在天空中飞舞。

    戴着橘子面具的黎深一伸手接住了两碗,然后剩下的两碗则由凤珠接住了。

    两人隔着桌子互相凝视着对方好一阵子,但是很快凤珠便若无其事地把视线移回了百合身上。

    凤珠因为太过紧张,就算旁边坐着橘子跟熊猫,也完全没有觉的不自然。

    “请吃吧,百合姬。”

    “我、我不客气了。”

    凤珠和百合仍然维持着脸红耳赤的样子,沉默下来小口小口的吃着红豆糯米糕。中途偶尔挤出一声“那个……”抬起头互相看着对方的脸露出害羞的微笑,然后说着一些像“这里的红豆糯米糕还真是好吃呢”、“嗯,对啊,难怪橘子和熊猫也会专程来吃”这种似乎十分认真但旁人听上去却显得十分愚蠢的话题,接着又再继续吃红豆糯米糕。这种青春的画面不断重复着。

    旁边的黎深拉起面具,大大咧咧地吃着红豆糯米糕.一副服了他们的表情。

    “这算什么啊!这样子的话不就真的吃完红豆糯米糕就回去了吗?真是无可救药的家伙啊。就让我在这里在明确预测未来事态的基础上来个推波助澜吧——”

    “哇——!你还是不要干多余的事情好了,黎深!!他们就是这样拉进两心间的距离的啦。这就是青春,就像是画上面画着的一样。”

    “唔……是这样吗……”-

    “是这样没错啦。不过,百合姬还真不愧为跟在你左右的人呢。哈——完全没有被凤珠的长相和面具吓到,还能够跟他一起到红豆糯米糕店里来的女孩子,应该也就只有她一个了……看来他吃了黎深你不少苦头呢……”

    “你说什么来着?”

    “没有。什么也没说。我只是说也难怪凤珠会把百合姬当成是命中注定的红颜知己了。”

    “百合看来也有点把持不住了嘛。”

    事实上,旁边的百合露出了一副连黎深也从来没有见过的女孩子特有的表情。

    “毕竟只要过得了长相这一关的话,凤珠可以说是一个蛮有男子气概的人呢。只要能够说上一会儿话,女性也会被他吸引的。看来现在这种情况,说不定会出乎意料的顺利呢。”

    悠舜别有深意地向黎深送去一瞄视线。

    悠舜更为担心的人,其实是眼前这个橘子男。脸倒是没什么.但是脑袋却有着大问题的这个年轻天才,跟他交往的女性,应该比起凤珠的可能性还要更加低上一筹吧。

    不知道百合姬是不是因为自然而然地待在了他身边的缘故.总觉得她对这一点没有什么自觉。

    “那么,比起担心别人,你自己的事情又怎么样呢?”

    “啊?”

    “我是说,如果百合姬和凤珠真的结为连理的话,那么之后你的将来又是怎么打算的?没有百合姬的照顾也能继续活下去吗?””

    “这个当然了。那家伙以前不是曾经销声匿迹过两年了吗。事到如今还会有什么问题。”

    悠舜有点惊讶了。是这样吗?

    他原本还以为黎深没有百合姬就不知道怎么生活下去,现在看来也未必如此。

    “为什么会销声匿迹呢?”

    “……因为哥哥回来了啊……”

    黎深压低声音用凝重的语气说道。

    “讨厌到了连面也不想见的程度,可是又偏偏忘不了,所以一步也不肯走近,选择了一直逃避。”

    “?”

    “不过,虽然没有人帮我剪头发是有点不方便,不过那种时候向凤珠把百合借回来用一下就行了。”

    “啊?你究竟在说什么蠢话啊,黎深?如果他们两个真的结为连理的话,百合就是属于凤珠的了哦?百合姬要侍奉的人就变成凤珠了。到时候你就没有叫她帮你干任何事的权利了哦?不能依赖她了。不就是剪个头发嘛.叫别人剪就好了。”

    黎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悠舜也愣住了。看来他一直以来完全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现在如果这里有镜子的话就好了。悠舜不禁觉得有点可惜。这样的话就能让他看看自己那孩子一般闹别扭的脸了。

    “那个,虽然有点晚了……恭喜你中了探花及第……”

    百合鼓起勇气说道。凤珠顿时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谢谢你。虽然还有吏部考试,不能粗心大意……但是现在蓝姓官吏已经不在朝廷了,今后应该会变得很忙。所以我更好好好学习。成为支撑国家的强大支柱才行。”

    百合微笑了。

    “请你加油……你跟我家主人真是有天渊之别呢。”

    凤珠一下子停下了筷子。

    “……那个,关于你家主人的事情——”

    “是?”

    “我想听真话。他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男人吗?”

    百合不禁瞪大了眼睛。这个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既然都已经把信交给他来带了,黎深应该不会到现在还没有说过百合是自己的跟班这件事吧?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瞬间,百合的全身像是被雷劈中了似的被战栗贯穿了。

    (该!该该该该该不会!该不会凤珠先生……跟绛一样,以为黎深“说不定其实是个好人”,对他还抱着一丝希望吗!?)

    凤珠是个不管哪一方面都非常老实(除了长相之外)的大好青年,也许他根本还无法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像黎深这种不管是里面还是外在都穷凶极恶的男人也说不定。

    百合看了看旁边的橘子。凤珠先生之所以对身边的这个橘子采取完全无视的态度,一定也是相信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这么愚蠢的榜眼及第的缘故吧。这个也难怪。百合自己也不愿意去相信。所谓的榜眼,就是这个国家之中数一数二的英才,精英中的精英。未来要么成为尚书要么成为宰相的满载着众人期待的灿烂希望之星。竟然会是这个样子!星星还是星星,只不过放射的都是黑光罢了。

    凤珠今后跟黎深就是同期了,以后将会一起在王官里工作。现在他们已经一不小心成了朋友了。搞不好这段孽缘会就这样持续一辈子。要趁他的伤势尚浅的时候好好告诉他真相才行——

    (怎么会这样?太危险了。真的太过危险了!凤珠先生也太可怜了!)

    百合放下筷子,用十分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

    “没错。他是个不管切掉哪里也救不回来的差劲男人。我已经在他身边侍奉了很久了,该怎么说呢……老实说,我还没有见过有像这么没有人情味的魔鬼呢。”

    旁边传来了咔嚓咔嚓折断筷子的怪声。熊猫悠舜先生露出惊恐的表情左顾右盼的样子出现在视野的一角。

    百合没有在意。比起黎深的愚蠢,凤珠先生的将来要重要得多。

    “天上天下惟我独尊,桀骜不逊,行为恶毒而且卑劣,流氓也比他不知道好多少倍。心地的丑恶程度在人类历史上实在难得一见,只要一旦被他抓住把柄,这一生直到最后,连平平凡凡度过人生这种卑微的愿望也不会有实现的希望。他就是那种别人的东西是我的,我的东西还是我的’的性格,那种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完全没有改善的希望,只要被他盯上了的话,就不会有人能够逃得掉了。”

    凤珠不禁呆住了。这个人.不就跟黎深一模一样吗?

    (想不到这种人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第二个啊——!!)

    “那、那你是不是也一直没能逃走,留到现在呢?”

    “我倒是没关系。因为早已经死心了。要是我不在了的话,受害范围一定会更大。”

    这时百合露出了忧郁而稍带寂寞的微笑。

    “虽然可以说是他的唯一长处,不过他似乎对女孩子不会出手。最多只是扯扯头发。或者说些刻薄的话而已……”

    悠舜用冷淡的目光看着黎深。黎深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装作不知了,只一味低着头吃着红豆糯米糕。

    “还说什么而已!竟然对女孩子干那种事情!实在是最差劲的男人啊!!”

    “没错,你说得没错。他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男人。这下子你知道了吗?”

    “你实在是应该坚决离开那个男人身边的!!否则你的人生就会这样子毁掉了!!”

    “不,已经早就毁掉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办法了。”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一定会让你看看我的决心!!”

    “咦!?”

    百合愣了一下。

    想办法?对黎深吗!?

    “不行的!绝对行不通!!你绝对会被他报复的啊!?”

    “不,我不能丢下苦恼的你不管。”

    “不行,太过危险了!你的心意我心领了!”

    “对了,我还想问一下,等下你有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情?”

    “唔……要到花街去帮主人办点事……”

    “这种事情我可从来没见过!!你太习惯那个主人的行为了,根本无能本不知道自己有多么不幸!!为什么像你这样年轻、冰清玉洁的人,要为那种混帐男人卖身呢!”

    到了这里百合终于知道有什么地方被误会了。

    (……、……卖、卖身……?)

    “我知道了。五天——你等我五天。这样的话我应该能够凑起来不少钱的。我一定要把你从那个穷凶极恶的男人手中赎出来!!”

    凤珠如此宣言之后,戴起面具,飞奔出了红豆糯米糕店。

    百合不禁果然。

    “???”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只听旁边传来了吃着红豆糯米糕的声音。

    “黄州毕竟是经济力优厚的商人聚集之地嘛。而且还是全国商联的发祥地,如果相当于那里的总领的黄家真心想要筹钱的话,应该会变成一笔天文数字的金额吧。如果只是单纯算实时凑起来的活动资金的话,说不定会比红家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搞不好红家的现金会因为你顿时增长两倍啊。”

    “黎、黎深……那个、难道我……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

    黎深撑起脸看着百合。

    “你也觉得比起穷凶极恶的主人,那家伙比较好是不是?就让他替你赎身,然后以身相许吧。”

    “……咦?咦!?咦咦!?刚才我们是在说这回事吗?”

    “这个不是你自己干下的好事吗?而且,你也不讨厌凤珠,不是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可是我的身份——”

    “作为饯别礼物,这个问题我会帮你解决的,不会给凤珠以及凤珠的老家增添任何麻烦,这个我可以答应你。剩下的只要你点头就行了。”

    “……可是我——”

    “你不是打算离开红家去见那个男人的吗?”

    百合倒吸了一口凉气。黎深像是观察着百合似的用冷漠的视线看着她。

    “一旦见了的话那个男人肯定会杀了你。我知道你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没有必要主动去见他吧?这种事情既没有价值又没有意义。与其被那种男人杀死,嫁给凤珠过上的人生要有意义得多。跟我和红家都断绝关系,琵琶也爱怎么弹都行。”

    百合瞪大了眼睛。然后打从心底中舒了一口气。

    “……那也不错呢。好像做梦一般幸福。尤其是能够跟穷凶极恶的少主断绝关系这一点。”

    “你就不能学会感恩吗!”

    “我只是说真话而已啦!凤珠先生的新娘吗。感觉这种人生真的是太正经了啊。”

    百合像是害羞似的低下头。看着凤珠给她的白色茶花。

    “首先从朋友开始,通通信吧。”

    “这种交往方式不是比乌龟还要慢吗?”

    悠舜看着黎深,觉得他跟平时似乎没什么两样。

    “决定了。那么就在六日之后,随便找家妓院,我给你演一场穷凶极恶的主人的好戏吧。你好好准备一下。”

    “就算不刻意去演也完全没问题啦。一旦演起来的话说不定还会更像个好人。”

    “啰嗦!话说在前头,钱我可是一毛都不会少收的。这么方便好用的跟班,我一定要跟凤珠要回足够的代价。”

    真是个恶党。百合想到。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都只能是个穷凶极恶之徒。

    “我说你啊,有话直说是好,但是对于自己喜欢上的女孩子不能说这种话哦。要是不好好温柔对待的话。可是会被讨厌的哦。”

    “干吗突然说些无聊的话!”

    “我是说邵可大人的女儿,听说你总是弄哭她呢。”

    黎深顿时跳了起来。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个!!”

    “我是听玖琅说的。女孩子是很纤细的昵,要是你总是这样子行事粗鲁,说话不经大脑的话,真的会被人讨厌,然后被抛弃的哦。你还是小心注意点,好好对待人家吧。”

    黎深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某些经历,脸色开始发青。

    百合苦笑了。跟邵可大人那个时候的反应一模一样。黎深一旦真正喜欢上的话,就会重视得不舍得出手。他不会像对百合一般乱来的,所以其实她也并没有真正担心什么。

    “黎深,作为你让我自由的谢礼,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你本身的确是无可救药,但是只有琵琶,弹得真是很不错。下次惹秀丽小姐哭的时候,你就弹一下琵琶看看吧。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黎深像变了个人似的很用心地侧耳倾听着,点了点头。

    “好了,那么我要去花街那边了哦。现在很多事情都必须要提前处理了。”

    “百合,你去花街那边干什么?”

    百合嫣然一笑。

    “这是秘密。你就好好期待吧。”

    得快点决定黎深的媳妇以及绛的妈妈的候补人员才行。

    然后,在六日来到之前,离开这个家吧。

    虽然黎深那么说了,但是自己绝对不能给凤珠添麻烦。黄家的话是应付不了的。不管黎深怎么给自己捏造出身,如果这种程度的事情真能够凑效的话,玉环大人也就不会把我关起来,也不会把我当作孩子来养了。

    “为红家而生,为红家而死吧。除了这条路之外,你没有别的人生可以选择了。”

    百合已经觉得累了。

    八

    “你、你回来了……百合小姐。”

    “啊呀,绛,怎么了?你看上去很累呢?”

    整整一天都在仿佛随时都有鬼怪出没的大宅子里徘徊,到最后都没能出去的绛,十分好奇今天的情况究竟进展如何,于是心怀兴奋地问了。一定进展得不好。

    “今天的约会,玩得开心吗?”

    “啊呀,你是从谁那里听说的呀?嗯,很开心。而且红豆糯米糕也很好吃。”

    约会很成功——!?但是绛却没有沮丧。

    “你、你和黎深大人见面了吗?”

    “是的,他和朋友就在我们旁边吃红豆糯米糕呢。”

    旁边?在旁边和朋友吃红豆糯米糕!?这样子的话不就完全没有搞破坏了吗——

    绛还是没有沮丧,再次追问道:

    “你、你跟黎深大人说什么了吗?”

    “我教了他跟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相处的方法。”

    “咦!?”

    怎么回事啊!?

    “对了,绛,你希望黎深的新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绛呆住了。这里就是关键。他握紧双手,用尽浑身劲头大叫道:

    “我希望是像百合小姐这样的人!!”

    “我?像我这样的啊……唔……明白了。我会找个尽量像我的人的。”

    “等一下、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百合已经陷入了沉思。她一边考虑着一边走向自己的房间。

    为什么自己不一开始就说“希望百合小姐来当”呢——!!

    绛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收拾了。

    那之后绛就一直闷闷不乐地每天给盆栽浇着水过日子。

    黎深每天还是满脸兴奋地不知道出门到哪里去(一定是情人家里没错),百合则是每天十分精力充沛地出门去,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显拉远了。

    (自从黎深大人回来那天起,百合小姐就每天都收到不知是谁写的信。)

    他还知道百合小姐刻意躲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偷偷在读那些信。

    然后,从那一天开始,她还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去。

    每天都有人从不间断地写信来,然后还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门去,能够解释的理由就只有一个。

    (百合小姐有了其它喜欢的人,并且已经跟那人两情相悦了——!?)

    而且黎深大人也每天风雨无阻地到那个据说是令人惊叹的情人家里去,还向百合小姐请求帮忙说话。这下子没戏了,不行了。百合小姐已经变心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而黎深大人也已经找到了其它可以当他新娘的人,会想要把自己一脚踢开然后结婚也是无可厚非的——

    绛突然回过神来,用力甩了甩头。自己这样子就放弃了的话还能怎么办——

    (不行,再这样下去的话事情只会进一步恶化而已!)

    那一天,绛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种状况,自己必须负责打破它才行!

    (为了达成目标,首先要把握好现象。就算我变成恶人,也决不会罢手的!)

    首先。绛开始偷偷跟在黎深后面。打算确认一下他到底要去哪里的“情人”家中。

    ※※※※※※※※※※※※※※※

    第二天,绛十分小心地跟在了黎深后面。

    黎深到达了一座大宅邸之后,不知为什么竟然东张西望地打量起周围来了。这个行动实在太过可疑了。

    (难道不进里面去吗?咦?怎么偷看起来了?)

    只见他正拼命伸长脖子把脸贴上墙壁上的洞。

    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看见什么的关系,黎深狠狠地踢了墙壁一脚。又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唔?他给了守门人什么东西来着……哇!是钱!?还拽着别人的袖子正在追问什么呢!)

    至于那个“什么”.不用问,肯定是有关情人的信息了。

    但是没想到他竟然贿赂别人,采取怀柔政策!

    (还真是个恶人啊——!)

    不。等一下。不能堂堂正正地见面,难道他要见的人不是情人,而是单相思的对象?这样的话,只要对方能够让黎深大人死心的话,说不定他就会回到百合小姐身边了啊!

    接着他继续跟踪下去,这次只见黎深采取了难以置信的行动。只见他拿出工作工具,开始在墙壁上凿洞以方便进行偷窥。而且看起来还十分熟练。

    (竟、竟然擅自破坏别人家里的墙壁!!)

    太坏了。实在太坏了。超级差劲。虽然自己早已经看出来了,但是这个人也未免太坏了吧!

    绛还在发呆的时候,刚好巡视的官员看见了黎深这种古怪的行为,“喂”的一声挥动着长枪追赶起他来。这是理所当然应该采取的行动。可是黎深不单只没有认错,还啧的一下咋了咋舌,飞快地逃走了。就像无良小偷一样。

    “………………”

    绛看到眼前这个真实的“黎深大人”的身影,不禁十分沮丧地耷拉着肩膀。

    没、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无药可救的人啊——

    (就算其它新娘来了,也肯定会很快就逃走的,这种人——!!)

    突然,墙壁的另一边传来了孩子可爱的笑声。

    绛十分感兴趣,于是便把脸贴在刚才黎深偷窥的地方。

    (唔……树刚好挡住了……不,对方自己跑过来了呢。)

    一个三岁左右的可爱女孩子,正跟一个比绛大一点的少年在玩球。

    (……黎深大人单相思的物件……是那个女孩子……这种事情不太可能吧……)

    过了不久,一个绝世的美女出现了。是个有着亮泽秀发的绝色美女。

    (啊、是那个人!一定是这样没错!)

    这样一个美女,那么黎深大人如此着迷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可恶——

    (可是可是百合小姐也长得很漂亮呀!)

    绛送上了念波,希望对方不要钓上黎深。黎深大人是个穷凶极恶的人,跟他在一起的话绝对会吃苦,而且一定会变得不幸的!请你千万不要喜欢他啊!

    (……咦?这么说来,如果百合小姐跟黎深大人在一起的话,不是也会变得不幸吗……?)

    聪明的绛发觉到了一件不应该发觉的真相。

    突然,一个身影进入了他的视野。那是一个比起黎深来稍微年长一点的男人。于是众人开始十分亲密地游玩起来,看到这里,绛不由得心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看上去不就是活生生的一副家庭游乐图吗?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那个年幼的女孩子就向着美女喊“母亲大人”了。

    (…………咦?那个女人,该不会是别人的妻子吧?这么说来黎深大人岂不是……)

    不伦之恋……!?

    绛像被雷劈到似的受到了重重的打击。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黎深大人把钱交给门卫贿赂他,想要打探的一定是她丈夫在不在家这件事了。

    绛一脸铁青地摇摇晃晃走了起来。怎么办怎么办啊——

    竟然破坏那种美满幸福的家庭!

    (那个看起来有点漫不经心的丈夫,还有那个可爱的女孩子,一定都不知道这件事吧!)

    不,等一下,早早认定所有事情是自己的坏习惯。也许只是黎深大人他对别人的妻子有意而已。

    现、现在自己应该做的是——

    绛下定了决心,向着门卫的方向走去,大声喊道:

    “贵、贵府的夫人在家吗!?”

    “你这小鬼来干什么!?快给我滚开!”

    门卫正打算赶他走的时候,有人出现了,一个漂亮的飞腿踢飞了他之后把腿踏在他身上,然后再次起脚踢倒了马路对面。抬头一看,来人正是那个美丽的夫人。

    “嗯,我在家。我们家的门卫失礼了。你找我什么事,少年?”

    这样子近距离看的话发现她是一个很有迫力的美女。但是笑起来的脸就像小孩子一般无邪而温柔。

    绛已经决定好了要说的话了。

    “夫人!不、不伦之恋是绝对不行的!玩火是很危险的!就算是无聊,平凡就是最大的幸福了!而且我们家的黎深大人绝对不是夫人您能够应付的。他是个无药可救的坏人!虽然有点失礼,但是我觉得不是百合小姐那种人的话绝对不行的!!不管黎深大人对您说什么都好,请您一定要严词拒绝他!否则的话到时百合小姐和别的人结婚了,黎深大人的前途就会变得一片漆黑了!!请您好好珍惜您的丈夫和孩子,不要干出无可挽回的事情来!!”

    绛说完自己想要说的话之后,就一溜烟的跑掉了。

    “夫人”瞪大了眼睛目送绛离开。突然一把冰冷的声音冒了出来。

    “…………哼——原来你在搞不伦之恋啊,我的夫人。”

    “你以为我能找到谁能够瞒着你去搞这些?要是真的干下这种事情的话,恐怕现在贵阳已经因为谜样的密室惨杀事件而闹得沸沸扬扬了。”

    “如果找到这样的人你就打算去做吗!”

    “啊—一吵死了邵可!刚才那个不是黎深之前说捡了回来的孩子吗。唔……那么也就是说那个黎深跟不知道哪里的小姐在幽会咯。这个我一定要去看看才行!”

    “不知道哪里的小姐?怎么可能!”

    邵可不禁笑了起来。

    “黎深能够接受的小姐这个世上只有一个而已。不过这孩子现在不可能在贵阳这里——不,等一下,刚才那孩子是不是说百合’来着?”

    “嗯。虽然我还没有见过,但是他说的应该就是那个百合姬’吧,种盆栽的那个。”

    邵可不禁脸色大变。

    “怎么回事?我可没听说过那孩子来了贵阳这件事啊。而且还是以百合’而不是让叶’的身份?黎深究竟在想什么?要是把那孩子带来贵阳这里的话——”

    蔷薇抬头看着夫君,叹了一口气。

    “……你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装出来的啊,邵可?”

    (啊……糟了,怎么就完全找不到呢—一)

    百合从妲娥楼里走了出来。今天也没有收获。

    现在她已经没有悠哉游哉地弹琵琶的余裕了。每天写写信,然后打扮得漂漂亮亮到这些妓院里来,虽然已经到处收集情报,但是还是没有找到半点有关新娘候补的信息。

    虽然至今为止的难题都轻松解决了,但是现在这个还真是人生第一难关啊。

    (呜呜呜,本来光是凭红这个姓氏以及榜眼及第这种身份,来说媒的人就会踏破门坎才对啊!!)

    没想到却竟然连一通也没有。通过妓女们向那些有不错的女儿还未出嫁的老爷们提出了这个话题,但是无一例外都被当机立断地拒绝了。

    似乎因为在之前预备宿舍中犯下的恶性起了作用,大家都认为只要跟红黎深扯上关系的话,人生就会完蛋了。他们的想法可以说是一点没错。那种魔鬼一般的人要成为自己的女婿,这个正常人都会不干吧。

    (这样子的话,朝廷中人那边只好放弃了吧……接下来看看商人那边怎么样吧。只要厉害关系一致的话,应该就不会太过在乎黎深的人格了吧。啊,不,不如事先跟蓝家那边联络一下吧。那边孩子多,而且也因为那三胞胎的关系,对于性格恶劣的人种也应该习惯了才是。最好可能能够找到黎深媳妇的地方,说不定就是那里了吧。一开始不要让他知道是蓝家的人,让他先去见个面——这样的话应该有办法吧。玖琅,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好好干才行哦!)

    突然,百合看见一个熟悉的少年身影径直跑了过去,她连忙开口喊道:

    “绛?是绛吧?怎么了?”

    “百合小姐!”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绛脸上挂着眼泪鼻涕,十分狼狈。

    “百合小姐,黎深大人真是个没救的人啊!”

    “啊哈哈,说得对。这个我知道。怎么了?黎深他又干了什么了吗?对不起哦——”

    “请你不要抛弃他——”

    百合瞪大了眼睛。

    “黎深大人没有百合小姐是不行的。我知道.也许黎深大人对于百合小姐来说算不上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对于黎深大人来说,他就只攸百合小姐一个了。一定是这样的。我希望百合小姐能够嫁给黎深大人。我只希望百合小姐当我的母亲。也许百合小姐跟黎深大人在一起会很痛苦,甚至会变得不幸,但是我希望能够和百合小姐在一起。求求你,请你不要走——”

    “绛——”

    百合猛地哆嗦了一下。

    不知什么时候起,好几个犹如影子一般的男人围住了她——是玄人。

    正在泣不成声的绛还没有发现。百合脸色发青,咬紧了嘴唇。

    “……绛,对不起。我们在这里就要分别了。请代我向黎深问好。”

    “咦——”

    百合让绛手中拿着某个东西,紧接着在他的脖子上劈了一记手刀。

    九

    被人泼了水之后,绛马上醒转过来了。眼前看到的是——

    “黎深大人!”

    “干吗睡在路上啊!”

    绛猛地站了起来,看看四周。不在。

    “黎深大人!”

    “吵死了,不要那么大声!我听得见。发生什么事了?我应该是将那把扇子交给百合了的。”

    听见他这么说,绛看了看不知什么时候握在自己手中的扇子。

    “百合小姐她——”

    听完绛说完情况的瞬间,黎深的脸色马上变了。

    变成了一张绛从来没有见过的恐怖的脸。

    百合在街中全力奔跑着。

    (被发现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是我绝对不能在见到那个人之前被杀!)

    虽然她已经尽量见缝插针地逃跑了,但是对方毕竟是玄人的刺客。这样子下去是肯定逃不掉的。

    黎深的扇子已经交给绛了,不管是“影’’还是护卫都不会再保护自己了。

    (这样子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我一定要跟那个人见面,然后至少向他抱怨一句!)

    百合开始在头脑之中回想起玉环教授的王都地图。在看望黎深的时候,她已经确认过这份地图的正确性,而且还事先调查过了。

    贯穿王城的通道一共有好几条,从这里最近的是——

    (可以走出仙洞宫的路!)

    刘辉那个时候也在仙洞宫附近,带着等待那个温柔女子到来的淡淡期待。但是池水之中已经无法看见兄长的脸了。每天好好吃饭,跟绍可学习,然后再抽一点空余的时间来到这里。

    这个时候,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声音。

    刘辉用心倾听,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拨开了茂密的树丛之后,只见里面有一座小小的祠堂。那是配置在仙洞宫附近的祠堂的其中一座。声音就是从那里面传来的。

    “呃?”

    刘辉好奇地走近,突然祠堂的门被人从里面猛地推开,供品什么的全部飞了出来。然后一只人手伸出。

    “——————!!!”

    妖怪!!明明是白天却有妖怪出来了!刘辉因为太过害怕,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就在他以为只有手的时候,只见接着是头,最后上半身也爬了出来。

    “……终于到达了!!好窄!这里也末免太窄了吧!!我还以为自己会疯掉呢!呜…腰好痛!浑身是泥,好难受。啊,空气好清新—。咦?”

    百合看到了快要哭出来的刘辉,笑了起来。

    “呵呵呵,比起以前看见你的时候要胖一点了呢。看来有在好好吃饭啊~乖~~”

    这个姐姐原来是仙人啊!!刘辉对此深信不疑了。否则的话是不可能从祠堂中爬出来的。

    仙女嫣然一笑。

    “对了,刘辉公子,我想见你的父王,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

    感觉到气息靠近,坐在王座上的戬华王于是命令身边的人退下。

    下一瞬间,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的机关门被打开,里面传来了一声稍带讽刺的叹息。

    “……我说你啊,难道都没怎么跟自己的孩子见面吗?我反而被刘辉公子反问谁是我的父亲呢’什么的,你说作为姑姑的我应该怎么回答才好?”

    戬华王只用一边脸笑道。

    “你跟我的父亲都不是好人啊。应该是血统关系吧。没办法,你还是放弃好了。”

    “差劲。难道你对初次见面的异母妹妹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吗。哥哥?”

    戬华王定眼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要年轻许多的妹妹。

    百合也审视着第一次见面的这位哥哥,然后不禁十分不甘地承认——

    (……作为我哥哥,还算蛮帅的嘛,是个不错的男人呢。)

    当然,这个指的是脸。性格方面则是差劲透了。毕竟是把自己的兄弟都送上了血祭的男人。

    “你这样子还真狼狈啊。”

    “对呀,没错,多亏了某人派来的刺客的追杀。让我不得不冒了个大险。”

    “你就是玉环的女儿吗?”

    百合的下巴猛地颤抖了一下。

    “玉环是个头脑不错的野心家。所以托她的福。我也没有成功杀掉你。让叶吗。还真是个有趣的名字啊。”

    让叶——那是老叶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给新叶,也因此而得名的树木。

    百合是玉环跟先代之间所生的女儿,跟戬华王是有着一般血缘关系的兄妹。

    她是真真正正继承了苍玄王之血的女子。

    “玉环打算总有一天要把我拉下王座,让你来当女王,所以才会从城中逃脱的。”

    具备王家血脉的女孩一般会被送去缥家。如果有才能的话将会在缥家作为巫女度过一生。如果不行的话就会作为新娘分配到各家——但是玉环并没有选择这些路。

    玉环知道即使是女子,也有登上王座的可能,所以,她把百合关在了红州这个鸟笼之中,让她彻底逃开缥家的目光,没有让她去当巫女,自己一个人把她养育成人。

    “玉环是个最好的政治家之一。正因为那个女人,红家才能残存至今。她本来是打算让邵可当你的夫君,然后让你当上女王,红家在背后掌管最高权力。真是个美丽的计划。也不是愚蠢到可以嗤笑为荒谬的事,是个有可能实现的梦想。”

    “所以你就要在那之前杀掉我母亲。”

    百合用阴沉的目光低声道。

    戬华王挑起了一边眉毛。

    “什么啊,原来你是对此怀恨在心,所以才来这里的吗?你想杀我?”

    “不对。母亲她是在战斗中输给了你。输了的人要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先代也没有像我母亲那样的才能。我——只不过是想见一见你罢了。”

    百合终于见到了自己唯一的哥哥。

    把所有有可能继承王位的人毫不留情地赶尽杀绝,终于坐上了王位的杀戮霸王。

    “玉环夫人以及先代也已经不在了。邵可大人是你的手下,黎深则是那种性格,跟野心什么的完全无缘。所以我,我——今后应该怎么做呢——”

    戬华王目不转睛地看着百合。

    “只要不离开红州的话,红家就会保护我不受你和缥家的伤害,直到我一生终结。但是,这样的话我今后的人生将会怎么样?在安全的鸟笼之中,平凡地、无风无浪地度过一生吗?”

    这样一来百合的存在价值就会消失了。

    玉环过世,黎深成了一家之主,然后——百合的存在意识,就此消失了。

    基本上没有什么人知道百合是玉环的女儿。玉环在生下百合的时候,把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杀了。王牌应该是保密这一点,是玉环信信奉的原则。之所以一人分饰“让叶”和“百合”两角,也是出于玉环的计谋。作为“让叶”辅助红家,磨炼她的政治手腕的同时也能成为“百合”的保护罩,又能对红家起到一定作用,一石三鸟。同时把“百合”指定为长男邵可的未婚妻,让周围的人认可“百合”的存在,若是万一有个闪失得话就让两人结婚,消除族内的猜忌。不过那一方面,玉环都没有疏忽。

    但是,玉环的突然身故,让这一切变成了单纯的白日梦。

    百合对于红家来说,只不过是个惹麻烦的存在。

    不管是“让叶”还是“百合”,对于红家而言都没有任何价值了。

    邵可娶了夫人,生下了女儿,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黎深本来就不需要“让叶”的存在。既然他当了当家的话,自己也不需要再当玖琅得辅助了。本来玖琅就是他们之中最为沉稳正经的人,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没有了容身之所,生存下去的目的也失去了。

    于是,百合开始想。算了。已经够了。我觉得累了。最后还有什么事情想做的呢?

    “……这么说来,我好像还有个哥哥呢,一个只要一看见王位继承者不管男女全部格杀勿论的、传言中犹如恶魔一般可怕的哥哥。什么兄妹爱之类的肯定没有——因为根本没有见过面——但是,还是觉得有点想见。见了面之后,不知道我会怎么想?你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于是我就离开红州,一个人来了。”

    百合慢慢登上通往王座的台阶。

    一步,又一步,走向年龄差距很大,出生以来第一次看见的哥哥身边。

    戬华王只是露出一脸有趣的表情看着那样的百合。

    百合站到了戬华王的面前,伸出了手,抓住了那长长的头发。

    “不要扯。痛。”

    “……哇——这种有点天生卷的发质,跟我的一模一样……我们果然是兄妹呢……”

    百合用手到处摸着戬华王。戬华王露出了厌烦的表情。

    “你是什么人啊.变态吗?”

    “这说不定就是我最后的人生了啊,所以想做的事情当然要趁早做了。”

    “那么我也应该有这个权利吧。”

    戬华王伸出他那大大的手掌,摸上了百合的脸颊。

    “你是来让我杀你的吗?”

    百合双眸中滚落的泪水,滴在了戬华王的手心中。

    “因为,我不知道还能干什么了……”

    “你还是小孩吗。”

    “你向邵可大人下达了暗杀母亲大人的命令。”

    “啊啊,没错。不过在我下达命令之前,邵可就主动说要去杀玉环了。”

    “邵可大人提出了条件吧?让你放过我。”

    戬华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就在自己眼前泪如雨下的妹妹。

    然后用深沉的声音说道:

    “——没错。所以我不会杀你的。”

    被先代赶出去之后,邵可经历了一段漫长的旅途,回来没多久之后,玉环就死了。

    当时不在家中的百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想起了邵可曾经说过的话。

    “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救出红家的鸟笼的——……”

    然后看到邵可的时候,她看见了他脸上那像是放飞了小鸟一般的微笑,于是察知了一切。

    邵可不单只守护了黎深和玖琅,也守护了百合。

    ——但是,百合并不希望自己通过这样子的方式受到保护。为什么他总是独行独断?

    “为什么你和邵可大人都是那么残酷呢?真是差劲透了。”

    百合眨了眨眼睛,泪水流个不停。

    “我绝对不会原谅杀死了母亲大人的邵可大人和你。要是连我都原谅你们的话.被杀的母亲实在太可怜了。但是,我没有憎恨你和邵可大人。如果能够憎恨到无论如何都要杀你们的话,说不定我就能凭着这点信念活下去了。可是却没有。而且。我本来亲人就少。光是因为你是我哥哥这一点,我就已经下不了手了。刚才的那是骗你的。其实,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想见你。我已经……觉得累了。”

    百合有点自暴自弃地把头埋在被称为残酷异常的霸王的脖子上,小声地低泣着。

    戬华王像是有点惊讶似的叹了一口气,抱紧百合,像是安慰她一般轻轻拍着她的头。

    “……你迷上邵可了吗?真是笨蛋。那家伙是最差劲的男人啊。

    “我知道。那个男人在杀了母亲之后,提出了解除婚约。也一点没有负上责任的意思。差劲透了。我连看也不想看他一眼。而且他还丢下两个弟弟自己不知道跑哪里消遥快活去了,最后还带回来一个拥有绝色美貌的夫人和一个可爱的女儿。这样的人,除了对着他翻白眼之外还能干什么呢。那个人到底怎么了嘛。完全没有发现我的心意。像我这样子自暴自弃来送死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百合紧紧抱着戬华王,尽情地发泄着不满。

    邵可早就知道。杀了玉环的邵可不可能和百合结婚。百合也不可能完全原谅他。所以他解除了婚约。本来邵可就对于自己作为他的未婚妻这件事怀有歉意。“这样子你也能跟你喜欢的人结婚了。”——这家伙究竟迟钝到什么地步啊?

    “我已经累了。而且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啊啊——啊,不过侄子的刘辉公子好可爱呢。完全想象不出是你的孩子。”

    “这句话我已经听厌了。那么,你要不要留在后宫照顾刘辉?弹弹琵琶过日子吧。”

    “你不杀我吗?”

    “现在杀了你一个又能怎样?太麻烦了。而且我也还没有弱到能让你一个人就取走性命。要是想要王位的话,就在我死后好好努力吧。你的话应该会成为一个不错的女王吧?”

    “……咦?那么刚才的凶手是什么啊?不是你派来的吗?”

    “应该是缥家的吧。你不是跟刘辉一起在仙洞宫的池边玩过吗?那里是缥家的地盘。就是因为这样才被发现的,所以红黎深才会脸色大变地飞奔过来。”

    “为什么?”

    “缥家的人是很顽固的。要是被他们盯上成了巫女的话,跟嫁去其它家不同,说不定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这种可能性很高。”

    “但是这样的话不是可以从缥家得到很多钱吗?黎深的话应该高兴才是啊。”

    戬华王惊讶地看着流着鼻水哭得稀里晔啦的妹妹。

    “……你对邵可也是分不清是爱还是恨吧。要爱还是要恨。选一个吧。”

    “呃?”

    “好了,看来有人来接你了。”

    “接我?”

    通往王座的门的另一边,不知为什么开始吵闹起来。“停下来!”“哇!魔王来了!”“不行,我被他抓住把柄了啦!!~不要逃,混帐!”“可是长官要是被人向夫人告密那种事情的话!”“笨蛋,不要说那个!”等等——吵闹声不绝于耳。

    就在百合吸着鼻水的时候,王座所在房间的门被踢开了。

    “百合!!”

    “咦?黎深,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是我的台词!你是笨蛋吗!快点跟我回去!!”

    “不要!”

    百合抱住了戬华王。

    黎深愤然地抓着百合想要把她从王身上拉开。

    “你说不要!?你究竟在想什么啊!?”

    “吵死了,只不过跟你断绝关系这件事进展得快了一点罢了!我在红家的人生已经结束了。剩下的时间我要在这里弹着琵琶来度过。没错、我已经做了一份你的媳妇候补名单放在我的房间里了,你好好看一下,然后去相亲,选个好人家的女儿吧。那个人也会成为绛的母亲的,所以你要慎重点哦。我给玖琅也送了一份,恐怕今后相亲会安排的满满的呢.你加油吧。再见——”

    “什么媳妇!?谁要那种东西啊!你干吗犯傻啊!?”

    “才不是犯傻呢。听好了,理论上我能够悠哉游哉地度过一生的地方只有三个——蓝家、红家、后宫。蓝家已经有很多媳妇了,不会要我的;玖琅也已经有心上人了。所以剩下的就只有后宫了吧?”

    “凤珠还算了,但是与其把你交给这种家伙的话我宁愿自己娶了你算了!”

    “我才不要呢,将来的人生肯定会一片黑暗!!我绝对敬谢不敏。

    “你、你说什么!?”

    “所以我要在这里生活啦。我会当成已经成了戬华王的妻子的。”

    “笨蛋!!这个男人是你的哥哥吧!而且还是史上最差劲的男人啊!!”

    “有什么不好,反正我都已经跟你这个流氓相处那么久了。已经习惯了。反正我遇到的尽是这种男人,哪有什么办法。只能够放弃了啦。就算什么时候被杀我也不会后悔的。”

    黎深直直地瞪视着戬华王。

    “你这家伙,究竟对百合说了什么!!不管是哥哥还是百合——。你究竟要利用我的东西到什么时候!?适可而止吧。要是你干得太过分的话,最好有心理准备,别怪我不客气!!”

    百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的巴掌已经打出去了。

    “笨蛋!!红家的宗主怎么能轻易说出这种话!!你有点自觉好不好!”

    戬华王不禁叹了一口气。

    “看来你这个屁股后面还粘着蛋壳的小鬼,现在还是需要守护神啊。回去吧。”

    “怎么可以这样,都已经说到这一步了,还怎么能撤销的啊!”

    “都说撤销了,快点给我下去,回家去。回去之后好好确认一下,是

    不是真的没有你的容身之所了。没有的话下次再来这座城里吧。衣食住行我都会帮你准备的。”

    黎深用充满了厌恶的目光看着戬华王。

    戬华王嗤笑了一声无视他的视线。之前在国试之中用笔在答题纸上写满了大大的“我完全没有侍奉你的意思!!”的这个男人喜欢上的,竟然偏偏是自己的妹妹。这个还真是个不错的笑话。

    戬华王把粘在自己脖子上的妹妹扯了下来,粗鲁地推向黎深。

    “百合。”

    第一次被哥哥喊名字,百合不禁愣住了。

    “你知道百合这个名字的意思吗?”

    “不知道。什么意思?”

    “是正因为坚强,才显得美丽’。那是玉环以前在后宫时的爱称。玉环之后,就没有人沿用这个名字了。玉环直到最后都是个跟这个名字相配的女人,相配得让人恨不得想杀她。”

    十

    “百合小姐!你没事吧!?”

    “那个……我回来了……绛……”

    黎深在回来的路上什么也没有问。

    然后,在回到红家府邸的瞬间,愤然地把自己关进了房间之中没有再出来了。

    百合的头脑开始冷却,终于能够有余裕去回味刚才的对话了。

    (……黎深好像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说话吧?)

    我来娶你什么的……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不过算了。我真的惹火黎深了——还打了他一巴掌……)

    这个时候,悠舜从绛的背后冒了出来。

    “啊呀,悠舜先生。”

    “黎深拜托我把绛送回家里来……百合姬,我给你看点好玩的东西吧。绛,能不能请你带路?”

    两人被带去看的东西,是一个小小的盆栽。

    上面缀满了白色的花蕾,圆滚滚的含苞待放。

    “咦?这棵是……摇钱树……结钱的树’?呜哇,上面结了好多金币呢。”

    “在它还小的时候在叶子上穿上硬币,长大了就拿不出来了,这样子有耐性地持续下去的话,就会像这样子看起来像是结了很多钱似的。很快就要到开花期了,所以现在上面有很多花蕾呢。”

    “哦——不过我们这里有这么一棵东西吗?”

    悠舜微笑了。

    “这是黎深在参加国试的时侯除了橘子之外带过来的唯一东西。只有这个他是亲自照顾的,一直被称为黎深的不解之谜呢。”

    “……这还真是不解之谜呢。黎深他虽然喜欢用钱去威胁人,但是对于钱本身他并没有什么兴趣。因为真的是多得恨不得扫出去扔掉的地步嘛。”

    “不,这棵摇钱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叫它百合树’。”

    百合蹬大了眼睛……百合树?

    “……这个,应该不是百合花的树吧?”

    “没错。正确来说,的确是有百合这种植物的,但是这个是摇钱树。所以大家都觉得不解。只有一次,黎深被飞翔灌了好多酒,然后醉醺醺的透露过一些。说这棵树是用来代替小猪钱罐的。”

    百合的眼睛这次瞪得更大了。……小猪钱罐……?

    那是百合之前怀着即使被杀也要去见哥哥的决心离开红家的时候瞒着任何人偷偷存起了钱。存起来的是小小的梦想和希望。但是有一天,那钱罐被人打得粉碎,里面的钱也不见了。然后百合就一边哭一边在李树下面弹琵琶。

    (……为什么黎深会知道小猪钱罐的事情——)

    代替小猪钱罐……沉甸甸地垂着金币的摇钱树。百合树。

    擦了擦那些金币,看看制造年份,那都是十年以上的东西了。里面还有铜币,百合往后面看了看,不禁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硬币的一个角落中写着一个“百”字。那是百合经常在自己的东西上面写的记号,那个小猪钱罐里存着的硬币上面也有写。

    (……我以前还以为是母亲干的,莫非当初打破那个钱罐的人是——……)

    “你来了之后,我就有点明白了。我想这应该是你的树的意思吧。所以我觉得,你对于黎深来说,是很特别的存在。”

    悠舜在心中不停地向凤珠道歉。对不起,凤珠,你的心地很好,很正常,所以就算不能跟百合姬在一起,将来也一定会碰上好姻缘的,应该……但是内心完全没有可取之处的黎深,也许、不,绝对、错过了百合姬之后就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所以你就放过他们吧——

    “……不管黎深说的话有多么过分,你都应该不会生气好好接受吧。黎深身边所需要的,应该是这种人。”

    “咦?”

    “黎深不管干什么都不会觉得讨厌的人。能够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不管干什么都会原谅,会一直喜欢他的人。”

    “对百合的话,说什么都不要紧。”

    那一句话的真正意思。

    “黎深他,是因为你才学会与人相处之道的。说什么话会遭人讨厌,会让人生气,那条界线,是以你为标准来定的。所以,他对我们的态度并没有对你那么差,他也懂得向人道歉。”

    那都是百合姬所教的。

    百合姬并不只是矫纵他,也不只是默默听从他的命令。她会生气发火,也会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然后最后总是会原谅黎深。所以,黎深对百合姬不管说什么都没有关系——因为他知道自己会被原谅。那可以说是接近傲慢的撒娇行为了。

    就像孩子会无条件地对自己的母亲任性一样。不管自己干什么,最后都一定会得到原谅,在确信这一点基础上作出的最放肆的撒娇行为。

    但是这种相处方式却不能用在悠舜他们身上。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不遵守最低限度的底线的话,是不会得到原谅的。要举例来说明的话就像顽固的老头子一样。

    “你曾经说过吧。黎深就像一个小孩子。他不知道跟别人应该怎么样相处,感情表现也很奇怪。这都是因为他一直都是孤单一个人的关系——这是真的吗?你一直都在孤单一人的黎深身边,应该很清楚吧。正因为孤单一人,所以黎深不是应该更需要一个可以让他任性妄为,宠爱他,纵容他的人吗?”

    百合的确是曾经待在黎深和玖琅身边。

    但是,就只是待在身边而已。百合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似乎什么都没有尝试做过。

    “你说你自己只是随随便便和黎深交往,那是骗人的吧。你不是很了解黎深吗?正因为你有生气,有说自己想说的话,黎深才会乖乖去实行。黎深的确是个无可救药的男人。这种差劲的男人。事到如今就算想要重新找一个可以接受他的女性,也绝对找不到的。不管是多么心胸宽广的女性,也绝对会在三天之内生气走出这个家。”

    “……我、又不是他母亲。的确年龄是比黎深大一点啦。而且,你是打算让我一生跟这个穷凶极恶的家伙在一起吗?那样我的人生一定会跌至谷底,永世无法翻身的。”

    悠舜哑然了。被她这么一说的话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

    “但、但是,你不讨厌他吧?”

    “讨厌啊。好讨厌。跟这种男人一生在一起什么的,不要开玩笑了。想起来都觉得可怕。”

    百合用手指戳了戳摇钱树的花蕾,站了起来。

    “我要睡了。不管怎么样,我已经惹黎深生气了,你说的那种事,恐怕门都没有。”

    说着,百合转身离开了。

    百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猛然地开始整理起在红家堆积起来的工作。

    悠舜嘴上虽然说得好听,但是最根本的东西他并不知道。

    百合在这十来年,都一直是以男子“让叶”的身份跟黎深接触的。作为“百合”跟黎深缄默不过是短短一个月左右。如此想来的话悠舜所说的那种美事当然不会有发生的可能。

    如果真的听信了那种话,开始抱有“留在他身边也可以吗”的想法的话,那自己就完了。

    (好危险好危险。)

    毕竟对方是黎深啊。会变得不幸,也会受苦。生活肯定会变得一团糟。理性,快回来吧。在自己变得奇怪之前得先离开这里。首先得把做了一半的工作收拾好。

    (明天一大早就走吧。对不起,玖琅,帮他找媳妇这件事只找到了花名册,你就原谅我的半途而废吧。)

    绛的事情自己还是蛮在意的。迟点写封信给玖琅让他来领养吧。他应该会答应的。好,那就这样好了。

    “黎深大人没有百合小姐是不行的。我知道,也许黎深大人对于百合小姐来说算不上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对于黎深大人来说,他就只有百合小姐一个了。一定是这样的。我希望百合小姐能够嫁给黎深大人。”

    百合突然想起了绛曾经说过的话,但是马上便连忙摇头赶走了这种念头。

    百合一边喝着绛端过来不知道是什么的茶,一边精力充沛地整理工作。

    做着做着,不知什么时候强烈的睡意袭了上来,睡着了。

    ※※※※※※※※※※※※※※※

    百合做了一个梦。

    睁开眼睛只见自己身在妲娥楼,低下头只见自己打扮成贵妃的样子,全身戴满了闪闪发亮的首饰。

    而出现在打扮得犹如公主一般的自己面前的贵公子,不是凤珠。

    “……为什么偏偏是黎深啊?”

    “真不好意思!”

    露出一脸不爽表情的黎深上下打量了一下百合的全身,以鼻子嗤笑道:

    “……果然还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

    太阳穴开始生痛起来。身体显得异常沉重。这是梦吧。虽然觉得有哪里不劲,但是脑袋很痛,什么都不愿意想了。为什么会觉得头痛呢?

    “别管那么多,好好坐着,很快就完了。”

    “咦……?啊啊……嗯……”

    完了?什么完了?不,反正是梦的话也无所谓了。

    一到明天早上的话自己就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了。这么一想,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凤珠不是说过要把自己从“穷凶极恶的主人”那里赎出来吗。要不自己就于脆等到那个时候吧。

    “…………如果凤珠先生真的会帮我赎身的话,不用逃也可以吧。”

    黎深猛地皱起了眉头。但是脑子一片混沌的百合并没有发现。

    (哥哥已经说了不会杀我了,而缥家在贵阳也用不了法术……说不定真的能够当凤珠先生的妻子生活下去呢……黎深也说了,会帮我想办法……)

    先从通信开始,然后再去红豆糯米糕店里——这种幸福的光景,自己偶尔做一下梦可以吗?

    黎深出去的时候,一个自己曾经见过的超级美少女走了进来。名叫蝴蝶的她就连在梦中也是这么美丽绝伦。蝴蝶拉开垂帘,仍然残留着小孩子稚气的双眼突然亮了起来。

    “贵阳之中的大人物都来了哦。这么盛大的赎身大战,据说就连在垣娥楼史上还是第一次呢。大当家很兴奋,说这一场盛事说不定会成为流传到末代的大事呢。女人的风光都被你赢尽了,百合小姐。”

    “……………………………………咦?”

    头脑动不起来。什么……?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贵阳中的大人物,

    不,这样啊。这个梦一定是梦到那个赎身之目的事情了。

    “本命是黄家的面具公子吧,听说他在这几天之中筹集了一笔相当惊人的金额呢。不过也有传言说,这次陛下也派代理人过来了……认真起来还真是一鸣惊人呢。”

    国王?哥哥他来帮我赎身?在梦里哥哥也参战了吗?是不是因为跟他见了面之后好感度有少许上升的关系?但是毕竟是梦啊。怎么场面这么夸张呢?贵阳中的有钱人来参加我的赎身大战?对了,那么那个扮演穷凶极恶的主人角色的黎深又到哪里去了?

    (……不过我原来这么希望自己受人欢迎吗……怎么回事啊……)

    蝴蝶把她的樱桃小嘴凑近百合的耳边,呵呵的小声说道:

    “不过我觉得能够抢走百合小姐的,一定是另有其人哦。虽然只是凭女人的直觉,不过那最终抱得美人归的另一个人,应该是个聪明伶俐而又有着坏心眼的眼神——”

    由于剧烈的头疼,之后的话百合基本上没有听进去多少。

    百合双手撑在了地上,蝴蝶连忙端了汤药过来。

    “没事吧?请喝下这个,他说这个会很有效的。”

    谁说的?——也许应该这么追问一下,但是百合已经来不及去想了,匆匆把已经端到口边的汤药喝了进去。

    垂帘的另一边,传来了门被打开的声音。大当家那雄厚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了。

    “……就算真的中标,最后如果没有百合姬’的同意的话赎身也是不能成立的。这个希望大家理解。那么,希望为倾国的琵琶姬百合’赎身的各位——”

    喝下了汤药之后,头疼开始渐渐散去,但是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睡意袭了上来。明明是梦,却会觉得想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算是梦,我也想知道到底最后是谁替我赎的身啊。但是光是抬起眼帘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了。从垂帘那边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模糊。睡意越来越浓了。只是钱不断堆积的声音,以及旁边的蝴蝶不断吞口水的样子还能勉强感觉得到。不知道过了多久,强烈的不安袭上了心头。

    过了一会儿,一只熟悉的手粗鲁地伸到了百合面前。不知道为什么蝴蝶又再吞了一口唾沫。

    “喂,结束了。回去了。”

    由于是自己认识的手,百合也就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梦中的百合再次入眠。

    ※※※※※※※※※※※※※※※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琵琶的音色。

    百合迷糊地睁大了眼睛。

    (……咦,这是、黎深的琵琶……?)

    就像睡了懒觉似的,眼睑显得异常沉重。转过头去看看外面,只见现在已是晚上。

    什么啊,又是梦吗。百合心里想。一向生活规则井然有序的百合不可能在夜晚起来的。一定是之前在垣娥楼的梦还在继续吧。准备收拾好工作之后第二天一早就离开这里,所以很早就睡着了,然后就做了垣娥楼的梦。接着现在则是梦见了黎深的琵琶声。

    百合侧起了耳朵。黎深的琵琶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而任性。

    突然,想到这次说不定是自己最后一次听见黎深弹琵琶了。即使是梦也好,好好听一回吧。这样想着的她撑起了犹如铅一般沉重的身体。因为一到早上自己就要走了。

    百合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房间。

    这一瞬间,奇妙的违和感涌了上来。明明是梦,可是肚子却很饿。

    (嗯……?总觉得有哪里让人觉得奇怪啊。怎么回事?不过算了。反正也是梦。)

    黎深正在自己房间中弹着琵琶。百合轻轻打开门把头伸进去。黎深只是用淡淡的视线瞄了她一眼,接着便无视她继续弹奏。

    百合招呼也没打,自顾自地走了进去,在黎深面前抱着膝盖坐了下来。

    闭上眼睛,在曲子的余韵散去之前她一直沉浸其中。

    “……我果然还是喜欢听你的琵琶啊。虽然很少有机会听。”

    “你自己不也是一样。”

    “因为一旦弹了就会穿帮了啊。之前还被人说过跟母亲的音色很像呢。要是跟玉环大人是血亲这件事穿帮了的话,会给大家带来麻烦啊。还会给影’杀了也说不定。”

    所以即使自己想弹,也弹不了。

    百合从玉环那里继承下来的,就只有琵琶的音色和名字。

    “要是你能够跟我约好,会在我喜欢的时候为我弹琵琶弹到我满意为止的话,说不定我会考虑当你的新娘哦~~哈哈~~”

    黎深弹着琵琶的手一下子停住了。

    “是吗。如果只是这个的话我就算让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啊哈哈,还说让步呢!想不到竟然会从你的口中听到让步两个字啊!!这是哪一国语言啊?这个果然是梦啊。因为根本不可能嘛。不过老实说就连在梦中我也从来没有期待过能够听到呢。太感动了~~。”

    百合咔咔咔咔地捧着肚子笑个不停。

    黎深露出了超级不爽的表情。

    百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老实说她也不讨厌这张脸。

    “……也是啊。虽然我跟悠舜先生说过很讨厌你,不过其实也不是讨厌啦。还有你比我小这一点也可以容忍。不过,我可不是你的母亲哦~”

    “啊?不要说这么恶心的话好不好。我可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是我的母亲。”

    “怎么样都好啦。反正等我醒了之后就会早早收拾行李出去了。不过,也是啊,反正是梦,说出来给你听也没关系吧。明白了。当我输给你了。只要我待在你身边就好了吧?真拿你没办法,我就跟你一直在一起好了’——”

    百合嘻嘻地笑了起来。

    “不管你对我干什么我也没关系,你喜欢怎么样对我都行。不管你干什么,我都绝对不会讨厌你的。就算你对我不温柔,就算你说的话有多么尖酸刻薄,事到如今,也不可能讨厌你了。我早已经习惯.而且你平时就是这个样子,对你根本没有那种高难度的期待。虽然至今为止不知有多少次觉得这个男人真的太差劲了!’的时候,但是毕竟还是相处了十多年。现在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继续喜欢你的。老实说,我心中对你的评价可是已经到了底线了,以后也不可能比这再差了,结果还是得出了喜欢这个结论。所以要是你能够干出什么令我超级感动的事情来的话,我想我真的会很喜欢你的。真不可恩议啊。评价跌到底线,也就是说这十多年来你除了最差劲的事情之外就什么也没做了啊。这算是什么特殊技能啊。我知道啦。对于我来说,待在你身边直到世界尽头这种事,对于我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难度。”

    “那你干啊。”

    “就连在梦中你也是这么不可一世呢!才不要!虽然我做得到,但是我不想跟你从现在开始认真交往啊。你不要以为我会什么都听你的。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哦。所以,我会连那棵百合树也一起抱走的。那个我可以拿吧?我很喜欢,给我好了。”

    “不行。你要待在这里。反正你迟早会听我的。”

    百合不禁生气了。

    “我才不会听呢!”

    “会。你从来没有试过不听我的话。”

    “……罗、啰嗦。这次绝对不行。我怎么可能会当这种任性、自我中心、冷酷无情的男人的新娘呢。这件事我已经明确拒绝过了,多说也没用。那个时候打了你真是对不起呢。”

    百合伸出手指,摸上了黎深被打的脸颊。不愧是梦,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黎深的双眸之中,闪过一抹意义不明的微弱动摇。

    “现在的话我允许你收回这句话。这样的话说不定还能网开一面原谅你。”

    “为什么反而是你说这种妄自尊大的话啊?不行不行。我喜欢的人可是你的哥哥啊。啊,不过也说不定比起邵可大人更喜欢你呢。我讨厌邵可大人那温柔的地方。像你这种冷冰冰的,容易看穿还比较好一点。因为可以避免受伤。”

    百合把脸埋进了膝盖之中。

    “……狡猾的人。你的话,我能够放心把黎深和玖琅交给你——说出这种话的话,叫我怎么离开昵?对吧?竟然玩弄女性的感情,实在是太卑鄙了。不过,我很喜欢跟你一起等邵可大人回来。因为那个人最后一定会回到你和玖琅所在的地方。玖琅还那么可爱……”

    “哥哥那边已经有夫人和可爱的女儿了。你一点好处都得不到的。劝你还是死心吧。”

    “我知道啊。就让我稍微在感伤里沉浸一下吧。就连邵可大人的琵琶我都无法再听了啦——”

    一声抹弦之音掠过。

    “我会在你喜欢的时候给你弹琵琶,弹到你满意为止。”

    百合露出了似哭又似笑的表情。梦中的黎深实在太温柔了。

    “……不要。我不会成为你的新娘的。因为,比起我来,你一定会更喜欢邵可大人和秀丽不是吗。”

    “这个当然了。你就别奢望了。”

    “……我说啊,下次你向喜欢的人求婚的时候绝对不能说这种话哦?绝对会被甩的。对了对了,你看了我给你挑的人没有?我可是为了你辛辛苦苦去找来的哦。都是些可爱的女孩子呢。下次求婚的时候记得不要失败了。再见了,黎深。”

    “什么再见了。那种无聊的名单我已经丢进火里烧掉了。”

    “咦——!?你这个家伙真是的!竟然把我的辛苦劳动成果就这样子付诸一炬!!你自己找去吧!”

    “——百合!”

    就在她站起来的瞬间,黎深第一次冲着她怒吼起来。

    “虽然哥哥和秀丽是特别的,但是我的琵琶只为你一个人弹。就算被秀丽缠着,我也不会弹了。会努力不弹……不要走。”

    百合吓了一跳。真不愧是梦。想不到黎深会说道这种程度。

    “……真是的。再没有人会像你这样任性、奢侈的了。你是说我在你心目中排第三位,可是却要我最喜欢你一个人吗?真是个厚面皮的男人。能够明白你这种最差劲的告白.其实已经是你拼命表示最高诚意的告白这一点的。恐怕全天下也只有我一个吧。就是因为我一直以来放纵你的任性,任你撒娇。所以你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吧。不过算了,听你的任性,放纵你耍睥气这些我也不是很讨厌就是了。”

    伸手轻轻拉住了黎深的刘海。

    一直都像个孩子的黎深。待在他身边——没错,这件事其实并不讨厌。

    百合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黎深。就算他不改变,自己也能继续待在他身边。

    “……鸟笼真是个待起来很舒服的地方。你从来没有说过谎。谢谢你打开了鸟笼。就算打开了锁,我还是希望能够继续待在这里纵容你的。可是,现在我非走不可了。”

    “你打算去哪里?”

    “只要是没有你的地方的话就哪里都行。没关系,去缥家当巫女修行也行。再跟你待在一起的话,我觉得我一定会作出很愚蠢的决定。你在我的人生之中是最差劲的男人。你叫我怎么可能一直跟这种人一起呢。一旦被抓住的话,我的人生就完了。”

    黎深用鼻子哼笑道:

    “已经太迟了。”

    “才不迟呢。和你不一样。我可是一直都有参与红家的事业的。手段和准备方面的优秀程度可是能打包票的呢。完美的逃走方法我已经想好了啦。”

    “太迟了。在你睡着的时候一切早就结束了。没错,的确让你用脑袋想的话事情会变得很麻烦,所以我就在茶里放了药了——在妲娥楼中喝下的药还真有效地超出预算呢。你还笑着说了不少蠢话呢。睡太多了。已经过了好几天了。你看月亮也已经圆起来了。”

    慢了一拍之后,百合连忙跑向窗边。百合体内的时钟跟月亮的大小的确对不上。之所以有违和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更重要的是——

    “嬗、嬗娥楼?那不是梦吗?是梦吧?你就说是啊!”

    黎深没有说那是梦还是现实。

    “我让玖琅准备好现金,你已经在妲娥楼那里被我赎出来了。为了不让凤珠筹到钱。我故意放出赎身投标战的消息,好让资金分散,但是想不到他还能出那么多。那个穷凶极恶的主人角色我已经把国王拉过来顶替了,所以凤珠以为你是国王的情人。黄家、红家、王家三家进行的赎身投标战,已经让百合’成为传说中的妓女了。”

    “那是什么啊!?该不会是凤珠先生已经筹集了很多钱准备给我赎身,可是就离国王所出的价钱差那么一步,然后作为朋友的你就帮了他一把——是这种构想吗?”

    “没错。”

    “你给我等一下!!你究竟用了多少钱啊!!”

    听见黎深的回答之后,百合差点连眼珠也飞出来了。

    “黄家也就算了,现在的红家怎么可能拿得出这笔钱!!”

    “做出来不就有了。”

    “做出来是有。但是玖琅怎么会让你干这么愚蠢的事!!”

    “我说我要娶你,他就说要用多少都可以,然后排山倒海似的把钱倒过来了。”

    “骗人!那个玖琅不可能作出对我这么残忍的事情的!!不,这是梦。是梦。我不要心慌。快点回被子里去,明天一早醒来溜就是了。再见了。”

    “我再说一句。你已经入籍了,现在已经是绛的母亲了。”

    “……这个倒没关系。但是父亲是谁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明天早上的早餐是红豆糯米糕。”

    “干吗又是红豆糯米糕啊!不,算了,否则头脑又要变得奇怪了。没事的,作为朋友,黎深不可能会背叛凤珠先生的。是梦啦是梦。什么父亲嘛。说什么傻话。”

    “伤口还是浅点的好。我已经用你的笔迹代笔写好了。我无法待在那张脸的身边当妻子,我会成为替我赎身的黎深大人的妻子’。放心好了。这个没有破绽的。”

    百合目不转睛地看着黎深。

    “——等一下!!这样的话我的立场怎么办!这不是成了不得了的恶女了吗!!你真是差劲透了——!就因为不想失去友情就拿我来当盾牌!!什么好事都往自己身上扛,遇到不对劲就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连女人也不放过,这样子还算是男人吗你!!”

    “这些你现在才发现吗。”

    “我早就知道!不要开玩笑了!这样子凤珠先生还有我不都太可怜了吗!!叫我今后还怎么去见他!?你怎么干出这种事情来呢!那个可是我除了邵可大人之外第一次有心动感觉的人啊!!”

    黎深也火了。明明才新婚,百合的这种语气算什么?

    “啰嗦!本来你的意志就无所谓!你没有选择权利。你刚才不是说不管我对你做什么你都绝对不会讨厌我吗!”

    “撤回!那种话我全部收回!!太过分了!差劲透了!我最讨厌就是你这种人了!!”

    “反正已经有孩子了,不生也无所谓。”

    “说得也是,要是一不小心有了孩子的话。你就不得不一辈子当红家当主了是吧!好啊,求之不得!谁会想跟你打情骂俏啊!那么虽然刚新婚,我们还是快点分居吧。太好了,太幸福了!我会带着绛离开这里的!我会把他养育成一个优秀的人!!”

    百合连忙谢天谢地地大喊万岁。已经分不清哪里是梦哪里是现实了。

    黎深用一副轻蔑的神情看着百合。

    “你在说什么啊。不生孩子的同房方式要多少都有。你不知道吗?而且要是你不在的话谁来帮我剪头发?我才不答应什么分居。”

    “蛮横!那种事情我才不要知道!不用你来告诉我!我可不会让一个比我小的小鬼为所欲为!我才不要这么奇怪的丈夫~~~~~~~~~!我的人生实在太过悲惨了!”

    百合开始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似乎药物又起到了什么奇怪的作用了。

    “什么叫做奇怪的丈夫!难道就讨厌到让你想哭吗!可恶!——给我睡去!!”

    看着情绪不稳的百合,黎深咋了一下舌弹起琵琶的琴弦。

    这样一来百合便开始慢慢靠近琵琶,然后把脸贴在了黎深的膝盖

    上,很快便进入了梦乡。怎么看都像比起黎深,她更受琵琶的吸引。

    “…………………………”

    黎深再次咋了一下舌。这个骗子!

    还说给她弹琵琶的话绝对会喜欢上自己,这不完全没有效果吗!

    ※※※※※※※※※※※※※※※

    “……黎深,我给你一点忠告。你要追随邵可大人是好事,但是要是有一天遇到别的能够稍微吸引你的人的话,一定不要就这样错过。好好把握,不要放手。因为那对你的人生而言,绝对是必需的存在。”

    终

    听见美丽的琵琶音色,蔷薇出了庭院,只见一名女子正坐在秀丽身边弹着琵琶。

    蔷薇一眼就看出来了。

    “是百合小姐吗?”

    百合直直地望向蔷薇,露出了微笑。

    “……我拜会来迟了,实在对不起。小女名叫百合。”

    秀丽陶醉在那清丽的琵琶音色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甜甜睡去了。

    “啊呵,也难怪黎深会那么执着了。还真是一位美丽的小姐呢。”

    “对吧。呵呵呵呵。新婚生活如何?’,

    百合的脸顿时绷紧了。她想起了十分不愉快的事情。

    “…………从一切意义上来说都是最差劲的生活。他老是干些令人讨厌的事情。而且还每隔三天逼我吃一顿红豆糯米糕。每一天都过得意义不明。”

    “邵可的话会好点?”

    “……才不要。那个迟钝木头。还是交给姐姐你好了。”

    百合笑了。

    蔷薇的眼睛十分感兴趣地闪了起来。黎深曾经跟她说过有关百合的事情。

    当时的黎深一边给摇钱树浇着水一边喃喃自语——

    “那家伙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才肯回来?”

    一边说还一边咋舌。蔷薇不禁惊讶。那个黎深竟然会顾虑“别人”.还会“忍受”,这种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而当知道他根本不认为他自己是在忍受的时侯,就更吃惊了。

    从那时候起,蔷薇就希望能够见上那个女孩一面。

    唯一一个能够让邵可把两个至关重要的弟弟都交给她照顾的女性。

    这个时候,一名少年拿着毯子走近秀丽。百合瞪大了眼睛。

    名叫静兰的这名少年,看见百合轻轻行了一个礼。这时候可以看见他的怀中系着一条黑色的缠绕在一起的手玉。那个跟刘辉公子拿着的一模一样。

    另一个侄子。她原来打算遇到的话要跟他说点什么的。

    “你有在好好吃饭吗?”

    少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只回答了一声“是”。那表情甚少表现出来的脸,跟刘辉很像。

    是吗。百合笑着说道。既然如此的话,总有一天两人能够相见吧。

    在和百合擦肩而过的时候,静兰总觉得那一把稍微带着天生卷曲的头发似曾相识,不禁回过头来打量。

    (这个人的头发跟父王……还有刘辉很像……)

    隔着上衣按住胸前的手玉,静兰微微露出了笑容。

    百合最后去见了邵可。

    “百合姬……好久不见了。”

    邵可看到百合,露出了有点困惑的苦笑。

    “……你和黎深结婚这件事真是让我感到非常高兴呢。可是,还是有那么一点罪恶感……对不起,其实让你自由这种事.不管什么时候都应该可以做到的,可是我却不想这样做。不是为了谁。而是希望你能够继续待在黎深和玖琅身边。”

    真是个狡猾的人啊。百合把心中的千肠百结糅合成一声叹息,低声叹了一句。

    但是,现在胸中已经没有那种紧绷着的心痛感觉了。现在关于黎深的事情让她头痛不已,根本无法顾及其它了。

    “谢谢你代替我一直待在黎深和玖琅的身边……你在生气吗?”

    “我在生气。因为红家的三兄弟就算嘴上道歉,心底里却是一点都不会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的。”

    “…………”

    被看穿了。邵可不禁冷汗直冒。这样子的话,那么邵可和玖琅一直希望她成为黎深新娘的事,恐怕也是瞒不过去的了。

    “百合姬,黎深对于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绝对不会轻易说出口的。不管是李树花,还是你的琵琶。我回去劝说他当红家宗主的时候,低声说着被你说我鄙视你’的事情,黎深也绝对不会说。不过你心里是明白的,所以我也放心。”

    黎深说不定是爱着某个女性的。只是他的那种爱情表现未免太过尖酸刻薄罢了。

    百合目光游移,叹了一口气。邵可看着她,微微一笑。果然她是明白的。

    “谢谢你接受黎深。祝你幸福。”

    百合抚摸着手上抱着的琵琶。这是邵可送给她的琵琶。

    “……刚才,我给秀丽弹了一曲。”

    只为代替那个应该不会再弹的邵可,弹给他的女儿听。

    这是邵可教她的琵琶。

    “我偶尔会来弹的。哥哥,请保重。”

    走出了邵可府邸之后,看见她的丈夫(丈夫!)依旧在那里鬼鬼祟祟。

    百合无视他走了过去,令人惊讶的是黎深竟然跟在百合后面走了起来。

    “喂,百合,你跟哥哥只不过是单纯的叔嫂关系而已!”

    “是是,你想说你是最重要的。所以不能跟他好是不是?”

    黎深绷紧了脸,闭上了嘴巴。

    百合放弃了打趣他,回过头去。百合对那个经常会被邵可扔下的黎深。了解得十分清楚。

    “……我不会再逃了。绝对不会放着你一个离开。我已经下定决心要留在你身边了。没办法,只能一直跟着你直到死了。我答应你。”

    黎深没有回答,慢慢地拉开了扇子。

    “百合。告诉我秀丽和哥哥的情况。”

    百合把手贴到了额头上。刚刚恢复精神就是这个样子了。还真是个差劲的丈夫啊。不过,算了。

    “今天晚上你肯给我弹琵琶的话,我就告诉你。”

    跟打破承诺的邵可不同,黎深会遵守这个约定——也只有这个约定了。

    ……然后,让叶从此消失了。

    ※※※※※※※※※※※※※※※

    百合躲在李树下面哭得稀里哗啦地弹着琵琶。

    那音色自从第一次听的时候开始黎深就很喜欢,但是只有那一天黎深不想听。那之前在百合的房间发现了一个写着“旅费”的小猪钱罐,黎深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它打得粉碎。她还想去哪里!?不过,当看见百合哭的时候,却莫名其妙地觉得焦躁起来。而且那个“让叶”也很让他不爽。

    跟哥哥见面的时候说了这件事,哥哥把手贴在额头上,叹了一口气。

    “那么黎深,我把这棵树给你吧。你就用来代替被你打碎的小猪钱罐,好好养大它吧。当这棵树变得风一吹过就会响的时候,你就交给她吧。那时候应该怎么办,这个你应该明白吧?要是还不明白的话,就一直养到你明白好了。”

    总有一天我们要让她自由地离开这个家。但是如果你还想多听一次百合的琵琶的话,你就好好想一下应该怎么样才能留住她。应该不是用打碎她的小猪钱罐,让她哭。让她哪里也去不了这种方法的。

    要找一种即使鸟笼打开了,她还是愿意跟你一起留在这里的方法。

    后记

    Quote:

    现在已经到了月亮和红叶都相当美丽的季节了呢。大家过得怎么样?

    好了,这是短编集的第三册《邻家百合白》,谢谢大家选择这本书。其中内容是以前杂志《THEBEANs》上刊登的短编两篇,以及新写的一篇。

    虽然说是短编集,但是基本上继承了《白虹贯天》的色彩以及页数,又是这么厚的书,真对不起……原因是因为在封面中最中间的那个人。想不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为黎深写下这么长的一篇东西啊……还有就是把刘辉和秀丽推在一边摆明了“我是主角”的这个封面。一眼看上去的时候就会让人忍俊不禁——这个到底是谁的妄想啊?

    新写的短编中就像副标题所说的,登场的是一些至今为止只提到过名字的人物。年轻的黎深,悠舜,奇人。在本编中的他们不断发生着微小的变化,现在再来写这个时代的他们的故事,心情十分难以形容,很让人写得停不下来。希望大家喜欢吧。

    紧接着下来还有一篇很短的小小说。虽然真的是很短。

    那么临近尾声,在此向为这本书画上令人一看就能开心笑的封面的由罗绘里小姐,还有所有的读者,表示衷心的感谢。大家给我的信以及礼物都是重要的宝物——那么,我们下次再见。

    雪乃纱衣

    幸福的形式

    “哎,绛攸,黎深殿的夫人是怎么样的人呢?”

    楸瑛唐突的问题让绛攸扬起了单眉。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很在意啊。普通的女性没办法成为那位黎深殿的夫人吧?一定是位不同寻常的女性吧。那个,能不能见一面?请务必让我见一面。”

    “谁会让你这种常春头见阿!!而且很可惜,百合大人不在家。”

    “哎。为什么?”

    绛攸无话可说了一会儿,只好明白说出真相。

    “……黎、黎深大人……不管红家的事,百合夫人代替他四处奔波……”

    “哇——真是能干的夫人。那样就很幸福了呀,『百合夫人』”

    绛攸无法回答。

    绛攸神色黯然地回到家。家里一片灯火通明的热闹。绛攸吃了一惊,难道说,百合已经回来了。为了寻找百合在妖狸的宅子里走来走去,总算来到百合的房间。

    “百合大——”

    推开门之时,百合回过头,嘘——食指按在嘴唇上。

    黎深睡在百合腿上。百合手上拿着掏耳勺,看来是在掏耳朵的过程中睡着了。

    绛攸犹豫着是不是离开比较好,但又不知何时能再与百合相见。正在考虑时,百合笑着招招手,绛攸蹑着脚走过去。

    “工作辛苦了,绛攸。能见到你太好了,听说吏部很忙。……怎么了,表情很失落啊”

    绛攸交互地看着百合和黎深,楸瑛的话回响在脑中。

    “那样就很幸福了呀,『百合夫人』”

    ……就算现在还是认为百合是黎深的唯一对象,却实在很难说黎深是百合最好的对象。黎深什么都要百合照顾,只会说任性话,宗主的工作也要一肩扛下。黎深没有为百合做过什么。

    能使百合幸福的对象还有许多,虽然明白如此,绛攸却说不出口。一直在想,如果那时自己没有恳求的话——。

    “哎,没有……后悔吗,和黎深大人结婚……”

    “是啊。作为丈夫根本是个最差劲的对象。作为黎深的代理到处奔波,结果突然传信说回来帮剪头发,回来之后就要听他无数的任性要求”

    现在也是刚回来就要求掏耳朵。距离温柔的丈夫太遥远了。

    “……但并不是因为无可奈何才在一起。是我自己决定的。”

    就算强迫入了籍,想走还是随时可以走。但百合没有。

    “为什么……?”

    “为什么呢”

    只让百合剪头发,只睡在百合的腿上,百合只能把黎深放在第一位。黎深至今还要确认,百合是不是会回来。大概因为这种任性孩子般的独占欲,虽然无奈但却感觉很好。

    “也许是跟你没有从黎深身边逃开一样的理由吧。”

    绛攸闭上嘴。百合很高兴绛攸成长为出色的青年。……但因为过于直率,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明白黎深对待百合行为的真正内在含义吧。

    绛攸还要一些时间才会明白他对黎深来说,也是像百合或邵可那样『绝对不会背叛』的存在。

    “没关系。是我自己决定留在这里的,绛攸。我很幸福,哪里也不去。”

    明明知道膝上的黎深在装睡,百合对着儿子和丈夫说着。

    番外—幸福的形状

    哎,绛攸,黎深殿的夫人是怎么样的人呢?

    楸瑛唐突的问题让绛攸扬起了单眉。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很在意啊。普通的女性没办法成为那位黎深殿的夫人吧?一定是位不同寻常的女性吧。那个,能不能见一面?请务必让我见一面。

    谁会让你这种常春头见阿!!而且很可惜,百合大人不在家。

    哎。为什么?

    绛攸无话可说了一会儿,只好明白说出真相。

    黎、黎深大人不管红家的事,百合夫人代替他四处奔波

    哇真是能干的夫人。那样就很幸福了呀,『百合夫人』

    绛攸无法回答。

    绛攸神色黯然地回到家。家里一片灯火通明的热闹。绛攸吃了一惊,难道说,百合已经回来了。为了寻找百合在妖狸的宅子里走来走去,总算来到百合的房间。

    百合大

    推开门之时,百合回过头,嘘食指按在嘴唇上。

    黎深睡在百合腿上。百合手上拿着掏耳勺,看来是在掏耳朵的过程中睡着了。

    绛攸犹豫着是不是离开比较好,但又不知何时能再与百合相见。正在考虑时,百合笑着招招手,绛攸蹑着脚走过去。

    工作辛苦了,绛攸。能见到你太好了,听说吏部很忙。怎么了,表情很失落啊

    绛攸交互地看着百合和黎深,楸瑛的话回响在脑中。

    那样就很幸福了呀,『百合夫人』

    就算现在还是认为百合是黎深的唯一对象,却实在很难说黎深是百合最好的对象。黎深什么都要百合照顾,只会说任性话,宗主的工作也要一肩扛下。黎深没有为百合做过什么。

    能使百合幸福的对象还有许多,虽然明白如此,绛攸却说不出口。一直在想,如果那时自己没有恳求的话。

    哎,没有后悔吗,和黎深大人结婚

    是啊。作为丈夫根本是个最差劲的对象。作为黎深的代理到处奔波,结果突然传信说回来帮剪头发,回来之后就要听他无数的任性要求

    现在也是刚回来就要求掏耳朵。距离温柔的丈夫太遥远了。

    但并不是因为无可奈何才在一起。是我自己决定的。

    就算强迫入了籍,想走还是随时可以走。但百合没有。

    为什么?

    为什么呢

    只让百合剪头发,只睡在百合的腿上,百合只能把黎深放在第一位。黎深至今还要确认,百合是不是会回来。大概因为这种任性孩子般的独占欲,虽然无奈但却感觉很好。

    也许是跟你没有从黎深身边逃开一样的理由吧。

    绛攸闭上嘴。百合很高兴绛攸成长为出色的青年。但因为过于直率,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明白黎深对待百合行为的真正内在含义吧。

    绛攸还要一些时间才会明白他对黎深来说,也是像百合或邵可那样『绝对不会背叛』的存在。

    没关系。是我自己决定留在这里的,绛攸。我很幸福,哪里也不去。

    明明知道膝上的黎深在装睡,百合对着儿子和丈夫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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