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蓓儿小姐与打毛线与我。

    「我回来了——」

    一踏入家中,我就略微提高音量告知家里的人:我回来了。我坐在玄关,小心翼翼地脱去鞋子。这双鞋是新鞋,穿起来有点紧;我想,穿久了应该就会习惯了。

    嘎洽,身后传来开门声。大概是蓓儿小姐出来迎接我了吧?咚嘶咚嘶,一阵柔和的脚步声,藉着地板传达到我的臀部。

    奇怪了——我想。蓓儿小姐出来迎接我时一直都是踩着碎步,而由于她四肢短小,脚步声也应该是咚嚏咚嚏才对。最重要的是,以往她听到我说「我回来了」后都会马上回答「你回来啦是也!你回来啦是也!」。

    也就是说……

    「欢迎回来,琥太郎少爷。」

    听到身后有人对我搭话,我吓得猛然起身回头望去。

    蓓儿小姐就在我面前。

    不过,是较成熟的那一个。

    蓓儿小姐双膝跪地,隆重地行了个三指礼。(注6以拇指、食指、中指轻触地板的一种女性行礼方式。)

    「小女子此生还请您多多关照。」

    「什么?关照什么?」

    蓓儿小姐没头没脑地摆出洞房花烛夜的新娘姿态。看她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我不禁有点害怕。

    「呵呵,开玩笑的。」

    蓓儿小姐笑着站起身来,她的笑容看起来可不像开玩笑。接着,她一如往常地拿着我的书包走向楼梯。其实她大可不必像个佣人般为我做这做那,但蓓儿小姐似乎将这点视为工作的一部分。既然如此,你怎么可以抢在你主人之前上楼梯?——我本来很想吐槽,但还是别想这么多好了。

    「琥太郎少爷,今天您回来得真早。」

    「啊,嗯,因为我今天不用值班。」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个图书局员。午休跟放学后,我都得负责顾柜台、整理书架。(注7社团的一种,主要负责图书馆的柜台跟书架整理。)

    话说回来——

    「对了,蓓儿小姐,为什么你变身了?」

    跟在蓓儿小姐身后,我将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因为呀,我的能量已经累积到九格,量表已经满了。既然能量满了,我就想说干脆变身好了。」

    「啊——」

    我居然明白了。

    蓓儿小姐的内部有一种可藉由做家事来累积能量的量表,只要能量累积到一定程度,蓓儿小姐就可以CastAway(变身)。而现在在我眼前的蓓儿小姐,就是她变成大人的模样。

    附带一提,CastAway是漂流、遭遇船难的意思,汤姆·汉克斯也演过类似的电影。

    这个词的意思绝对不是「变身」,也不是「脱皮」,真不懂为何她要使用这个词。

    「我的量表已经满格了,所以可以暂时维持这个姿态。」

    蓓儿小姐以食指轻触唇瓣,性感地微笑着。这张笑颜与她身材娇小时的灿烂笑容不同,相当妖艳。

    蓓儿小姐的使用说明书上面写道,一般型态称为「保守型态」,而变身后则成为相反的「性感型态」。

    ——性感型态,直译为情色型态。

    我叹了口气,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前。

    我从蓓儿小姐手上接过书包。

    「谢谢你,蓓儿小姐。我去换衣服,你在楼下等我。」

    「我可以帮忙……」

    「不需要、不需要。」

    我严正地拒绝了。

    蓓儿小姐衔着食指,显得相当落寞。

    ◇◆◇◆◇

    「蓓儿小姐?」

    我走到客厅,看见蓓儿小姐坐在沙发上做着手工。

    「琥太郎少爷,距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需要我帮您做些小点心吗?」

    「没关系,不必了。」

    「这样啊。」

    蓓儿小姐专心地缠绕着两根细长的棒子。一条红色毛线从棒子略尖的前端延伸出来,连接着放在蓓儿小姐腰边的毛球。

    「喔——你在打毛线啊。」

    这种手法似乎就是俗称的棒针编织法。虽然我没用过棒针跟钩针,好歹也知道一些道具的相关知识。

    我不好意思打扰蓓儿小姐,只敢静静地坐在她身旁。她是不是已经编了好一阵子?她手中的编织品看来少说完成了七、八成。

    「我想趁着现在把它织好,毕竟身材变小后就很难完成了。」

    「我想也是。」

    一想到小小只的蓓儿小姐拚命挪动棒针的模样,我忍不住噗哧一笑。我看她到时不是打毛线,而是缠着一身毛线被毛线打吧?这景象还真容易想像。

    我望着蓓儿小姐既熟练又灵巧地操纵着棒针。

    「欸,蓓儿小姐。」

    「什么事?」

    「你能不能教我打毛线?」

    我常常想着要打打看毛线,但光看教学书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因此迟迟不敢动手。

    既然现在我身旁就有个活范本,或许我该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我不能教您。」

    「……啧。」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幻听。

    紧接着,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不能教少爷您打毛线。」

    蓓儿小姐的口中清楚地说出了拒绝的话语。蓓儿小姐至今从未拒绝过我的请求,因此她的拒绝使我备受打击。

    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蓓儿小姐生气了?我扪心自问,是否不小心说错了什么?然而我左思右想,实在不认为自己有哪句话冒犯了蓓儿小姐。

    「不、不行……吗?」

    「是的。」

    「这样啊……不行啊。嗯,抱歉……我不该为难你。」

    我的心情越来越失落了。我想起小时候被父母责骂的情景,想不到蓓儿小姐的冷淡,会令我如此难过。

    「琥太郎少爷,您想想,万一我教会了您打毛线,您以后不就会想要什么都自己打了吗?」

    「……咦?」

    蓓儿小姐调皮地笑了笑,将线穿上缝针、穿过针脚,再将线剪断。接着,她将完成品围在我的脖子上。毛线温暖又柔软的触感,温柔地轻抚着我的后颈。

    这是一条围巾。

    「如果琥太郎少爷您学会了打毛线,那我不就再也不能为您织东西了吗?」

    「……啊。」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啊。

    笑盈盈的蓓儿小姐是如此的美丽动人,连我这个决心以女孩子的身分活下去的人,都不禁心头小鹿乱撞。我无法直视蓓儿小姐的眼眸,只好窝囊地别开目光。

    真的,我就是拿蓓儿小姐没辙。

    ◇◆◇◆◇

    「可是蓓儿小姐,现在还算初春,围围巾好像有点……」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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