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来吧，御用画家☆
青美女学院是于明治十八年创校。
在这座学院最为古老的本馆最上层长画廊里，装饰着每一届学生会长的肖像画。
首届学生会长是二条子爵家的小女儿-二条雅子。
据说身为第一位平民会长并带来一股新风气的三十一届会长-拢田花最后更是因为这个经历而进入政界。
只要持续由右边往左走，就可以直接了解到青美女学院的历史。
而时间终于来到了现在。
第二八届学生会长-『清亮丽人』——也就是淡谷舞姬的肖像画到现在还没装上去。
这在自谢有百年以上传统的青美女学院的历史当中可以说是非常稀有的事态。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
***
「好热……」
淡谷雪国一个人蹲在厕所的个别室当中。
平常不论是老师或学生都很少来到操场旁边这间厕所，所以这儿是最适合藏身的地点。
雪国额头上不断有汗水滴下，这都是因为目前实在是太热了。现在的气温是摄氏三十二度。在梅雨稍微停歇的炎夏当中，体育课内容竟然是垒球这种得待在操场上遭受日晒的竞技。而且，除了和雪国分在一起传接球的女孩子完全没有控球能力之外，他还被分在实力非常弱小的组里面，所以感觉似乎多跑了许多冤枉路。
不过这些都过去了。
雪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才将体育服脱下来，但他也没有再将衣服穿到满是汗水的身体上。虽然真的很想就这样裸体去上课，但就算自己的性别不是男生也不可能这么做。
「无袖衬衣……」
这里是创校于明治十八年的……
「衬衫……」
名媛特快车终点站。
「裙子……」
也就是私立青美女学院。
「领带……」
像说梦话般一边嚅嗫一边将收在书包里的制服穿到身上。
不论是蓬松袖口的衬衫还是及膝裙都是县里男女学生憧憬的象征。
当雪国将闷热不堪的长假发重新戴好之后，出现在厕所里的就不再是一名少年了。
「……淡谷雪国，变身完成……」
他在这里的角色是自己的双胞胎姊姊-淡谷舞姬，同时也是国中部学生会长，威严冷酷的『清亮丽人』。
喷完舞姬交代体育课之后一定要喷的防汗喷雾之后，雪国便走出厕所的个别室。一来到外面，让人泄气的热浪与艳阳马上就照射到他身上。
在与姊姊交换身分之前，雪国完全不知道有这种光是走在校园里便会成为众人注目焦点的环境。
「——午安啊，清亮丽人!」
「啊，午安。」
「我先走了!会长!」
「路上小心哦!」
呜哇——
用力朝她们挥了挥手之后，一年级的女孩们便发出类似悲鸣也类似欢呼的声音然后跑走了。其实雪国应该要提醒她们不能在走廊上奔跑才对，但话说回来这都是他学生会长的强烈威力所造成的结果。
每当收到礼物或是有人笑着向他打招呼，雪国都会感到相当高兴。虽然心里难免会有『真是的，小舞怎么会讨厌这么好的地方呢』的想法，但转念一想之后就会觉得小舞应该也有她的难处吧。
当雪国还在东想西想时，眼前忽然有大量的纸张飞起。
「危险!」
穿着宽松白衣的女孩子由于抱着好几本素描簿，所以似乎看不见前方的样子。大量绘画用纸飞散在放学后的走廊上，跌倒的女孩则在画纸中央抱住自己的膝盖。
「那个……你不要紧吧?」
雪国不自觉地启动会长模式对她伸出援手。
原本预测对方应该会腼腆地笑着说：「我不要紧」，但是……
「淡谷……清亮丽人?」
「嗯，把手给我吧。先站起来再说。」
「别、别碰我!」
啪!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也不会……!」
「咦?」
雪国的手忽然被甩开，而且别说是感谢了，女孩在回收素描簿内的纸张之后便急忙跑走了。
雪国感到满心疑惑，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咦咦?奇怪?这可真奇怪了……?」
他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这时有一、两张没有捡到的白纸飘到整个人僵直的雪国脚边，上面似乎画着石膏像素描。
「……您在那里做什么?」
「啊，久我原小姐。」
当雪国忍不住将自己的书包整个倒过来时，忽然有一道感到狐疑的声音叫住他。
对方正是学生会的会计——久我原纱由奈，也是全校唯一知道雪国姊弟互换身分的冰山美人。明明长得一脸冰雪聪明的模样，却老是自称为呵淡谷舞姬的忍者瞄，可以说是有些古怪的上忍大小姐。
「你会不会觉得我现在『汗水味臭得要命』?」
「完全不会。」
「是吗?但是刚才就有人被我给吓跑了。奇怪，我那瓶防汗喷雾剂丢哪儿去了……」
「这不重要吧!请快点到学生会办公室来，还有许多公务等着你处理呢!」
「啊——是是是……」
我做就是了，谁教我是会长呢!
「——那我今天要做些什么呢?」
「这是待办事务的名单，请自己选择吧。」
「种类还真多啊!」
僵硬地说着「哇——好高兴哦」的雪国，与依然板着脸、完全当成没听见的久我原纱由奈，这应该也算是学生会办公室里的特殊景象吧!
基本上，学生会室就像一般豪华住宅里的客厅一样，会长雪国通常会坐在窗边的会长椅子上看着名单里的档案。
虽然还留有衬衫底下一定得穿乔治纱衬衣这种古板的校规，但青美女学院的学生却拥有庞大的自治权力。感觉上「不论是好事坏事，只要是自己的事就得自己处理」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了。当然每天要处理的事务量也因此变得相当庞大，也才会发生学生会与姊妹会为了势力范围而互相争斗的事件。
「……嗯?」
原本静静看着名单的雪国忽然发出声音。
「久我原小姐，这最后一项工作『肖像画的催促』是什么……?」
「啊，您说那个吗……」
正在处理自己事务的久我原纱由奈抬起头来说：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得到美术社去，催促她们赶快完成舞姬大人的肖像画。」
「啥?小舞的画像?」
「您知道这栋建筑物的长画廊里装饰有历届会长的肖像画吗?」
被她一问之下，雪国不禁闭上了嘴巴。
听说历届学生会会长在秋天就任的同时便会请学院的美术社绘制自己的画像，而画像在来年春天完成之后通常就会被挂在长画廊上展示，但舞姬的画像似乎到现在都还没完成。
「……竟然有这种事……」
「就是说啊，再这样下去就要进入暑假了。」
「我不是这种意思啦!」
雪国原本以为只有明治时代的首相才会被允许拥有自己的肖像画。
由久我原纱由奈讲话的语气来判断，这应该是相当重要的一幅画才对。
「——这应该不是要麻烦会长您亲自出马的事情，只是希望您在催促的文件上签个名而已。」
「这点小事我自己跑一趟就可以了。」
雪国轻松地说完后便站起身来。
「您要亲自去吗?」
「是美术社没错吧?」
刚才在走廊上逃走的女孩子，应该也是美术社的社员吧!
「午安!」
青美的特别教室全都集中在白百合馆里。雪国找到呵美术社的门牌后便打开房门，教室里在制服上加上白衣或是围裙，面对着画架的女孩子们马上全部转过头来。
——接着室内便是一片寂静。
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让雪国忍不住屏住呼吸，他可以感觉到所有的人都紧盯着他看。
（那个……这里应该是美术社没错吧?）
拜托，请告诉我「没错」吧!
来个人说句话好吗?无论是思，还是对，甚至是「那还用说吗」都可以。
终于，最前面绑着辫子的女孩像是忍受不住般站起身来说：
「看吧，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鞠子小姐!」
「事到如今，不论是柳派人马还是东山派人马都太迟了!审判之日已经近了!到时候即便美术社被废社我也不管!」
「鞠子小姐，你冷静一下!你这么说有点反应过头了。」
「我只是想静静地作画而已!就这么简单!」
女孩说完之后便哇一声哭了起来，这时有些女孩赶到她身边去安慰她，而有另外一些人只是冷眼旁观。更夸张的是，有些人甚至露出明显的敌意来。在雪国还没进来之前，她们还在画着相同主题的画，但现在却像隔着玻璃般有了明显的温度差别。
「那个……难道我做错了什么……」
「——你们都给我安静!」
「柳社长!」
少女们马上有了反应。雪国一看之下，发现有一名少女从旁边的准备室里走出来。
少女那像直尺般挺得笔直的背部与只用一个条状发箍束起的黑发，甚至让雪国一瞬间以为她是老师。最后雪国只能从她穿着长短完全按照青美校规制作的制服裙子来判断她是与自己同年纪的女孩。
「用如此紧绷的神经可以面对自己的绘画对象吗?看来你们还不知道现在距离秋天的跃文展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每个人都追加二十张石膏素描，在我认可之前绝不可摊开位子。知道了吗?」（译注：文部省美术展览会。）
「「「是!」」」
「开始作业!」
「「请多多指教!」」」
社员们在她一声令下后回归沉默，接着她便用充满知性的眼神看着雪国。少女那又薄又端正的嘴唇向上一扬，然后开口说了一句：
「您好……淡谷会长，很欢迎您的来访。我是美术社的柳社长。」
又对方才陷入混乱的社员们交代了一些素描课题之后，柳瑠加便带领雪国来到准备室里面。
这种语尾特别让人想要加上「是，长官」的严肃气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在杂乱地堆满学生作品与画架的美术准备室里，可以见到角落有一处经过仔细打扫的空间，而那里似乎就是属于社长的城堡了。她以敏捷的手法冲好滤泡式咖啡，接着从碗柜里的众多马克杯里选出一个杯子来帮雪国倒了一杯咖啡。杯子上的图案是梵谷的自画像，而柳本身似乎更喜欢使用达文西大师图案的杯子。
「这只有在准备室里才能暍，作画当中可能会因为专注而把它拿来洗画笔。」
「这样啊……」
「镉颜料有强烈的毒性，会对人体产生不良影响。」
对完全不懂绘画的雪国来说，实在不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会长大人……我知道您到这里来有什么事情，应该是关于肖像画这件事吧?」
「原本是这样没错……」
但是，雪国现在反而比较在意刚才缠绕在那些社员当中的冰冷气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而且，就算隔着门，雪国也能感觉到她们朝这里投射过来的眼神里充满了敌意与怨恨。
「其实刚才的争执也是因为这件事所造成。也就是说，我们美术社现在为了决定该由谁来绘制这幅『肖像画』而陷入分裂状态。」
「分裂?」
「通常历届的御用画家都是由美术社社长来担任，但是现在有一部分社员提出了异议，而且已经让人无法再忽视她们的要求了——」
听说整件事起因于去年冬天，当时还是一年级的美术社社员东山玲于奈击败许多优秀的学姊，拿下县展览会特奖所造成。
「一年级就……」
「她确实是个天才。」
听到柳社长淡淡说出这个事实后，雪国只能在心里发出佩服的声音。
「对历届美术社社员来说，能在长画廊的肖像画当中留下会长与自己的名字一直是种至高无上的荣誉。东山的看法是，有实力的社员应该比空有头衔的社长更适合担任御用画家一职，而那个人选当然就是她自己了。」
「东山学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听出雪国话中无奈的意味之后，原本一直用僵硬口吻讲话的柳瑠加首次加强眼睛的力道。
「我想会长只要见到她就知道了。」
见到她就能知道的意思，就是说不去见她的话就没办法知道罗?
柳社长一边说明，一边带着雪国不断往楼梯上爬。
「总之，就是没有群体性……一直表示在美术教室与其它社员一起作画会因为吵杂而无法集中精神。」
「所以才跑到这种地方来吗……」
她时常会待在不同的地方，柳这么回答道。而今天刚好是在图书馆大楼的楼顶。别说是学生了，平常连老师都不太到这地方来呢。结果他们在通往机械室的门口看见了许多画具。
「……会长大人，应该就在那里了。无论东山在那里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希望你见到之后不要太生气。」
「什么?」
这又是什么道理?
虽然柳在见到东山之前就先做出奇怪的宣言，但雪国马上就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了。
（咿——）
他的心脏发出「怦通」一声巨响。
「东山玲于奈!我说过好几遍要你不要随便脱衣服了吧!」
爬完楼梯之后，雪国他们见到一名没穿制服的女孩正面对着画架。
她把衬衫与裙子全部脱掉，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衣便坐在简易的椅子上。
此外，她身上还有着红、蓝、黄等颜色。
柔软轻巧的布料覆盖在她身体曲线仍不明显的稚嫩身躯上，同样纤细的大腿完全暴露在透过毛玻璃之后的光线下，这让她的脚尖看起来像在发光一样。雪国事后才知道，她指甲上鲜艳的原色是一时兴起拿起手边的调色盘涂上去的。
带着稚气的短发与妖艳的半棵形成强烈对比。一开始就见到这种景象对雪国来说实在太过刺激了。
「什么嘛，原来是社长。有什么事吗?」
「先别管这个了，快把衣服穿上。」
「才不要呢，制服会弄脏的。」
「所以才会发白衣与围裙给你们不是吗?」
「我才不想穿呢!那热死人了。」
东山不理会社长的叹息，直接就转过身去重新拿起画笔。
看见那莫名娇艳的背部与后颈之后，雪国甚至忘了自己冒牌舞姬的身分而吞下一大口口水。
「你看!连会长大人都在担心我们社内的情况了。」
雪国急忙挺直身子。虽然知道很困难，但他还是想赶紧把后颈的影像从脑海里赶出去。
「这样啊……原来是会长大人吗?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看见你的脸。我告诉你唷，你旁边这老顽固快烦死我了。」
「东山!」
东山玲于奈一边将掉下去的肩带拉回来，一边歪着头说：
「接下来的县展览我也会参展唷，柳社长。我再赢的话就是两胜了吧?」
「别这么在意胜负，要先考虑作品的完成度。输给过去的自己的话，那就算赢了别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是失败时的借口吗?」
「——我们回去吧，会长大人。这样你应该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
「但是……」
柳瑠加转过身子，看也不看东山一眼便开始走下楼梯。雪国原本也要跟着她走下去，但最后还是停下脚步。
冷静一想之下，在上下关系如此严谨的青美里面，东山的态度已经不能说是粗暴而是前卫了吧。至少雪国在青美和空舟五中里都没见过像她这样的人。
抬起头之后，发现东山仍然低头看着这边。雪国马上就看见她那外露的肌肤，以及脚尖和脸颊上的原色颜料。她的眼神就像个孩子般直率与毫无顾忌。
「……你讨厌社长的什么地方?」
「与其说是讨厌……倒不如说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只是当个社长就必须那样拚命对人说教吗?」
含糊地说完之后，她便转动画笔开始玩了起来。
「虽然对社长没什么怨恨，但还是希望她可以承认自己已经不是最有实力的人了。你看……」
她背后画布上的画所展现出来的各种色彩就是最佳证据。
——这幅画确实给人相当强烈的印象。
自己说不定真的见到人家口中所谓的天才了。
「再等一年就能当上社长……但对东山来说，这个选择似乎太过无趣了。」
在一起走回美术社的路上，柳瑠加这么淡淡地说道。
「她就跟她的画一模一样，大胆又不受常识拘束。喜欢她这种风格的人便会深深为其着迷，结果也因此让她更加自傲。」
「柳同学……」
「请放心吧，会长大人。我不会让社团继续这样子下去，我一定会亲手完成这幅肖像画。」
但是，支持东山的那一派人应该不会同意你这么做吧!
「不要紧的。如果对方只在乎选拔的成果，那我就透过选拔和她一决胜负。」
「难道你……」
「是的。」
准备和她参加同一场选拔，然后在比赛里击败她吗?
柳在美术教室的门口停了下来，接着轻轻点了点头。看来是承认她准备这么做了。
「您知道东山那一派人是怎么说我的吗?她们说我是忌妒莫扎特的萨利耶里呢!」
萨利耶里过去在宫廷音乐家里拥有相当崇高的地位，但却无法隐藏自己对年轻天才的忌妒心。
听到如此激烈的讽刺言词后，雪国惊讶到说不出话来，而柳瑠加只是在眼底显露出一丝笑意。表示那仅是她们无聊的比喻而已。
「我可是青美女学院的美术社社长，才不会输给仗恃才气而不继续钻研画技、不努力练习的低年级生。」
***
回到家里后，雪国还是感到肩膀相当沉重。
「……看来她们的心结真的很深……」
趴在小孩房里双层床铺上的雪国不由得这么低声说道。虽然好不容易可以脱下假发换回家居服，但一想到这件事就感到不安。
长年担任社长并善加管理整个社团，而且也相当有实力的柳，还有绘画技巧高超但缺乏群体性的年轻东山。雪国实在没办法选择该由谁来担任御用画家。柳真的有自信能赢过那个拿下县大奖的新星吗?
「雪国，你怎么了?」
「嗯——小舞……」
舞姬颠倒的脸从上层探了下来。
这个与雪国交换身分，女扮男装后到空舟五中通学的双胞胎姊姊，虽然一开始是好好戴着长假发，但既然已经将头往下探了，假发也就因为地心引力而掉落到地上。她嘴里虽然嘟囔着「啊，掉下去了」，但却没有下床捡起来的意思。
「你知道美术社的柳社长和东山学妹吗?」
「怎么……那两个人还在吵架啊?」
「你果然知道。」
头朝下的短发舞姬说：我当然知道。看来原本的学生会长比想象中还要来得见多识广。
「当东山刚入社时，柳还到处向人宣传有个很有希望的新人加入了，可以说非常疼爱她呢。而东山也很尊敬实力坚强的柳，还向她请教丁许多小们。她们山仙总址腻仆-也，就像是母鸡带小鸡的感觉。」
「这样啊……」
从现在的冷战状态，真的很难想象她们曾经有过这段时光。
「已经没办法修复了吗?」
「与其说没办法修复，倒不如说那两个人现在也……」
舞姬忽然一脸严肃地按住自己的脸。
「唔……流鼻血了……可能是颠倒过来太久了吧……?」
「振作一点啊，小舞!」
雪国一下子去拿毛巾一下子去拿面纸，话题就这样暂时中断了。
「随便了啦……不过你要小心啊，雪国。」
「嗯?」
「她们是好是坏完全看你怎么处理了。」
不久之后，以卫生纸塞住漂亮鼻子的舞姬盘着腿坐在床上这么给雪国忠告-
姊姊的话就像是预言一样。
「怎么样?处理不来的话要不要我回去帮忙?」
「……但这样就……」
有种一遇见麻烦就把事情推给别人的感觉，于是雪国告诉自己不能这么做。
虽然那样做的话会轻松许多。
原本就是因为各有所求才开始交换身分的。代替舞姬成为青美的学生会长与待在那满是女孩的花园当中，并不代表自己可以不做事，只要坐在会长椅子上傻笑就行了。
***
雪国听说之后柳瑠加与东山玲于奈就在彼此完全没有交谈的情况下交出作品，目前双方都在等待结果发表的日子到来。
因此，当某天在敦职员室前走廊上看见柳与东山两个人时，雪国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首先发难的是东山学妹。
「吵死了……不要碰我，你这个伪善者!」
「神……」
东山啪一声就将柳伸出来的手给甩开，而柳脸上的表情则因为惊讶而整个僵住了。
「太肮脏!太下流了!没想到你会用如此卑鄙的手段!」
「东山!」
「你的祖父是美术大学的教授对吧!妈妈又是教育委员会的人。竟然不惜动用势力影响委员会也要获胜?真是太低级了!」
由于她愤怒的模样实在太过显眼，连周围的学生也开始注意到这场骚动而聚集过来；但东山却毫不在意地继续批评着柳瑠加。
「不然我怎么可能会落选呢!只有社长获得佳作，这实在太过分了……」
「——东山玲于奈，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咦?」
瞬间的沉默之后，接下去柳便大叫了起来。
「别开玩笑了～～～～～!」
不行!来不及阻止了。蓄力的拳头直接往东山脸颊上打了下去。
「你说谁用卑鄙的手段了?我到底何时在你面前使用过下流手段?倒是说说看啊，你这个怪胎!」
「你那种高高在上的口气就是让人不高兴!」
周围的学生发出一阵悲鸣。
东山一站起来后马上用自己的身体撞向柳展开反击。雪国虽然想赶快挤进人群里，但远水救不了近火，直接被东山冲撞的柳瑠加头部整个撞上墙壁，接着又发出一声悲鸣。
「社长有什么了不起，只会在旁边骄傲地批评的话，那干脆去当老师还是评论家不就得了!」
「你才二年级而已吧?」
「但明明是我比较有实力!」
「你还敢这么说!」
穿着青美喇叭裙的两人就这样重叠在一起然后在走廊上翻滚着。两人的身体迅速地上下翻转过来，坐在东山身上的柳拉起对方的衬衫衣领，而东山的右手也一边挣扎一边抓住柳头发上的发箍并将它扯了下来。发箍在连根拔起二十几根头发后直接往后弹开，柳的黑发整个散落到胸前。正当柳再度准备大叫时，两人之间突然有道人影冲了进去。
「住手」!」
雪国终于飞扑进去了。
「不、不要阻止我，会长大人!」
「对啊，别管我们!」
「这么说，你们是想违抗青美学生会罗?」
制服凌乱不堪的柳和东山听见雪国这么说后随即闭上了嘴巴。
「不论有什么事都不允许校内有打架的行为发生。你们两个人再不住手的话，我只有运用会长权限来帮你们决定究竟谁适合当御用画家了。」
这样就没话说了吧!
设法阻止她们而被打被踢并且吃了不少记肘击的雪国，在刚站起身时便半眯着眼睛这么问道。看见他即使流鼻血还是如此优雅的态度之后，也就没有任何人敢提出异议了。
「各位已经听说了吗?」
「嗯嗯，当然罗，蝶子同学。你是指美术社和御用画家的事情吧?」
「听说清亮丽人要亲自仲裁了。」
「听说接下来要测试究竟是柳社长还是东山小姐适合担任如此光荣的职位。」
「是在美术室里头吗?」
「听说因为观众人数过多而改到小音乐厅里了。」
「那我们走吧!」
「走吧!」
***
于是众人来到了爆满的白百合馆第二音乐厅。
馆内墙壁边早已挤满不断窃窃私语、凑热闹的少女，而雪国则是一个人坐在预备的沙发上。外表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在等待臣子谒见的女王一样。当然他自己的厌觉是像国王一样。
「——柳瑠加、东山玲于奈，两位学生已经到达。」
站在旁边的久我原纱由奈进行事务性的宣达。
「带她们进来。」
雪国这么说道。
接着，忍者少女便从他的视线里消失，入口的门也在此时一起打开。这场测试完全由学生会执行部来进行规划与管理，看来这次的审查已经成为学生会的官方活动了。
人群像摩西十诫里的红海般分开来后，由里面出现了引起问题的两人。
两人忘记少女身分而回归人类本能进行疯狂缠斗的模样已经不复存在，她们在体育馆淋浴室里冲洗掉满身的血迹与尘埃后，换上了预备的制服。柳那重新绑好、没有一丝紊乱的黑发与东山那没有做任何整理的短发形成了强烈对比。
当她们来到雪国面前后，柳先行了个礼然后开口说：
「抱歉来迟了。」
「看来脑袋里面还有许多纠缠不清的情绪吧。」
「是的，确实如此。」
柳稍微侧眼瞄了一下身边的东山。两人都不再隐藏彼此之间那浓烈且尖锐的敌意，似乎也不在乎外界的眼光了。
而雪国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开始吧!那边坐着几位我们执行部的女孩子对吧?」
雪国指示的前方有五名穿制服的执行部员坐在椅子上。柳她们看见后也点了点头。而五名女孩的对面也放着五张椅子，两侧的椅子上还放着素描簿与素描用的画具。
「你们就试着尽可能正确且快速地画出她们的素描吧。全部画完的人就举手。了解了吗?」
「我知道了。」
「了解——」
两人分别站在直线排开的椅子两端，握紧削尖的4B铅笔后挺直了身体。
「难得有这个机会，我也一起来画吧。可以吗?」
两人看起来都没有异议的样子。
那就开始吧!
当雪国一声令下后，少女们的手腕便同时动了起来。
「——聚集在这里的各位青美纯洁少女们，现在开始由接受学生会特别命令而来到这里的广播社播音员队，以及担任解说的美术姊妹会『调色盘』代表-红绪坂熏来为大家进行实况转播。那接下来就麻烦你了，红绪坂同学。」
「我是红绪坂，请多多指教。」
「虽然红绪坂同学是把绘画当成社交活动的一环来享受其中的乐趣，但我们还是想问一下您对这次的事件有什么看法?」
「这个嘛……其实我觉得这是个非常难以抉择的问题。御用画家的历史可以说就是美术社的历史，甚至可以说是青美的历史也不为过。对会长来说，选择背负着一百二十年传统的社长柳瑠加，或是接受革新选择东山玲于奈担任画师应该都是个难题。」
「总而言之，本次审查可以说是非常受瞩目的世纪之战。那么，红绪坂同学，现在两位候选人正在全力对抗当中，不知道你对这两个人的实力有什么样的看法?」
「是的。我必须先说两位候选人的个人能力都相当高明……但这时候测试的是最为基础的技能。以我个人来说，东山小姐的基础能力也如此扎实确实让我大吃一惊。虽然有些地方描绘得不是那么细腻，但你看她那种强而有力的笔触，可以说是既奔放又能完全捕捉到对象的神采。重视练习作画的过程，以及强调理论与长时间进行静物素描一向是柳社长的方针，而东山小姐可以说完全反其道而行。」
「也就是说她天生眼力就这么好吗?」
「应该可以说是老天爷的恩赐吧……」
「那柳社长呢?」
「柳社长的实力当然也不在话下。啊啊，你看那多么准确的黄金比例……」
「红绪坂小姐已经感动到哭了……」
她们每完成一人素描簿便翻过新的一页，然后往隔壁的椅子移动。途中当两个人身体互相交错时，都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但也仅止于此而已。两个人都拚命动着手，将满腔的情绪投注在白纸之上。
「——完成!」
「我画完了!」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
执行部学生立刻将素描簿收回来，最后簿子经由久我原纱由奈的手交到了坐在审判席的雪国身边。
完成的时间可以说几乎一样。雪国啪嚓啪嚓翻阅着素描簿。
「太厉害了，我根本画不出这样的成果。」
「会长大人——素描的大前提不就是要如实描绘物体的外表吗?」
「但你们看我才画了一个人而已。这人物画还真难哪!」
「咦?」
雪国翻开自己的素描簿给她们看，结果两个人脸上不知为何都出现复杂的表情。雪国已经尽力将对象画得像个人了，但可能还是看不太出来吧!
「嗯嗯，两人个都画得这么好，斤斤计较那些微的差距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啥?」
雪国脸上露出了微笑。
「那我们开始下一个试题吧!」
***
「接下来是——」
「学力测验吗……」
「学力?」
「应该是表示不能忘记我们身为学生的本分吧!」
「原来如此。但是，东山玲于奈已经在桌子前哭起来了。看来她十分气愤。这实在对柳社长太有利了……不，应该说这课题对东山是不是太过困难了呢，红绪坂同学?」
「是的。柳社长的成绩在学年当中总是名列前茅，相对的东山小姐则是——」
「啊啊，现在由准备会那边将资料传过来了。虽然已经来到我手上——啊啊——但我必须老实说实在是惨不忍睹，简直就是天才与白痴只是一线之隔的最佳代言人。」
「柳社长站起来了，东山小姐也跟着站起来了。虽然会长随后也站了起来，但这并不重要……难道说东山小姐已经准备放弃比赛了吗?」
——时间到。
柳社长看起来就是一脸轻松写意的模样，而她身后的东山玲于奈则是咬紧了嘴唇。也就是前者表现出一副胜利者的风范，而后者则散发出失败者的忧郁。东山已经出现怒发冲冠的模样了，如果视线可以杀人的话，柳的脑袋可能早已经爆炸了吧!
「嗯嗯嗯嗯……不傀是柳同学，完全没有失误。」
「不敢当。」
「东山小姐这边呢……好像有点问题是吧?」
「这跟念书有什么关系嘛…………」
说完之后她便将头甩到一边去了。
「嗯，我心里大概有个底了。」
「那么御用画家是——」
「但我比你们两个都还要厉害。」
雪国将自己的答案翻给两人看。
「……满、满分……?怎么可能……」
「那我们开始下个考题吧!」
***
「真是不敢相信，柳社长竟然想用刷子来洗那块鱼肉。这样皮与肉会一起脱落的。可能眼神不敢与死掉的鱼对上吧，只见她缓缓拿出花生酱与西红柿酱……但我们现在要做的应该是照烧鰤鱼……」
「相对的，东山小姐可以说相当稳定。」
「看得出来吗?」
「嗯嗯，其实这次的课题料理呢，是得用上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等人类五感的综合艺术。东山小姐除了有高度的技巧之外，还随性地洒上菊花与山椒的新芽，这种色彩感可以说非常新鲜。」
「想不到照烧鰤鱼可以进化到这种地步……」
「东山是空舟市内日本料理『若叶』的独生女，这应该是双亲平日教导所累积出来的成果吧?是的，这时候再加入碎生姜可以凸显其风味——」
「如此的香味可以更加促进人的食欲，而柳社长这边呢——」
「啊啊!」
「柳这边的照烧鰤鱼全毁了!不对，是起火了!起火啦—!—!是为了调味而倒了酒还是
某种液体吗?说起来和食的照烧鰤鱼根本不需要这样的调味，结果现在火势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下连会长也赶过去处理了。」
「淡谷会长将起火的平底锅由社长手上抢了过来，现在正找寻能灭火的物品，结果柳社长递过去的——天啊!橡皮擦!是黏土橡皮擦!就算火灾时慌了手脚，这也实在是太夸张了。消防队!我们需要消防队出动!」
「别管了，我们还是先逃走吧!」
「以上是广播社在现场为您所做的转播!」
自动洒水装置开始旋转，周围响起一阵悲鸣。
更换场地来到家政科准备室后，柳瑠加那道被拿到裁判席前的料理已经看不出是什么物品了，变成木炭与蛋白质的化合物。
另一方面，东山的作品，也就是照烧鲫鱼与烫菠菜则正在雪国面前发出盛大的光芒。两道
料理可以说是色、香、味俱全，完全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
这时柳显得极为消沉，而站在她身边的东山则挺起了单薄的胸部。
「嘿嘿……」
「会长大人……请不要过于勉强自己，怎么看这都不像是能吃的东西。」
「不行，怎么能浪费呢!」
雪国用同样的表情吞下两边的料理之后，脸上再度露出微笑。
「那我们开始下一个试题吧!」
***
「…………」
「…………」
「…………」
「…………」
「嗯——当回过神来时，我们已经来到这个地方了。大家午安。不知道大家是否安好呢?这里是广播社的转播席，目前正在体育大楼的温水游泳池前为您进行实况转播。」
「氯气的味道可以说非常新鲜。」
「清亮丽人亲自裁决的御用画家事件，在历经了无数的课题、考验与火灾之后，两名候选人之间的胜负已经发展成游泳这种离开陆地的竞技了。但是……担任解说的红绪坂小姐，请恕才疏学浅的我实在搞不懂泳池与美术之间究竟有什么因果关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个嘛……应该说是非常高级的……高级的……高级的……」
「我们将透过麦克风来听听比赛开始前的对话。」
她们两人并排在跳水台前，而雪国则是站在她们面前说明比赛规则。
「听好罗!规则其实相当简单，这里是一般的四百公尺自由式水道，不论用什么形式都可以，先来回一趟的人就算获胜。知道了吗?」
为了炒热游池的气氛，雪国甚至换上泳装围着大花巾来向她们说明比赛规则。
「这次我只会在旁边加油而已，所以这是你们两个人的直接对决，好好加油吧!」
——但两个人都没有回应。
雪国眼前的柳瑠加与东山玲于奈都已经换上学校指定的泳装并做好准备了。矮小瘦削的东山在换上学校泳装之后，更加突显出她平板的身材，但修长的手脚却让她看起来像个运动健将一样。
相对地，柳则是脱下衣服之后令人大吃一惊的标准类型，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材可以说让雪国喜出望外。雪国感觉必须非常努力，才能克制自己的眼睛不去盯着她坚硬表情下方的丰满大腿与胸部。当然他会尽量不去看就是了。
「……我只会游蛙式而已……」
「已经找好失败时的借口了吗?」
「讲、讲话何必这么刻薄呢!」
「这是你自己曾说过的话唷，东山玲于奈。」
冷冷说完之后，柳便站上跳水台。
「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全力以赴，这么一来自然就会有好结果。」
东山的脸因为愤怒而涨红。
「啊啊，又在说这种话了。有实力的人可真是轻松哪!」
「你也可以弃权。」
「我才不弃权呢!真的很令人火大耶!」
东山一边生气一边站上出发点。当雪国举发手里的竞技用信号枪之后，她便自暴自弃般地跳了下去。「啪嚓」一声溅起高高的水花，看来她的腹部是直接打在水面上了。
（嗯?）
随着水泡一起浮起来的东山开始以僵硬的蛙式前进，但……
另一边的柳——
「解说员红绪坂同学……难道是我眼睛产生错觉了吗?」
「不，我想你没有看错。」
「是最基本的打水。」
「嗯。看来是这样没错。」
「手部完全没有摆动。」
「纯粹只是蹬墙与打水的组合。」
「虽然有往前进……」
「但相当缓慢。」
啪嚓啪嚓、啪嚓啪嚓。青美女学院美术社长、傲视天下的御用画家候选人，竟然只用脚打水在泳池里前进。但她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只是专注地慢慢往前进。
由于不会换气，所以每当拾起脸来时脚便会笨拙地停下来，但她还是专心在前进这件事情上。
「……真不敢相信……」
东山看见社长打水的模样后，不由得在水道中途站了起来。
「真不敢相信。那是什么蠢样!」
「那又如何，东山玲于奈!」
脸上不断有水滴流下的柳怒吼道。
「不管会不会游泳我都不会放弃，就算只比你快一秒钟也好!」
说完之后，她真的就以打水方式通过东山身边，这也让东山不得不开始认真起来了。
「你就真的那么讨厌我吗!?」
但只有打水溅起的水花回答了她的问题。这时东山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笨蛋!」
她拾起眉毛潜下水面，也开始以笨拙的蛙式不断往前进。
打水对上了蛙式。虽然两边的速度都相当缓慢，但渐趋白热化的比赛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不久之后，看台上的观众们似乎也感受到泳池内的热气，于是开始发出热烈的声援与鼓掌声。
***
「雪国大人……雪国大人……」
「什么事?会被大家听见的，小声一点啊!」
「抱歉，但请容我稍微打扰一下。」
雪国坐在看台的特等席上看着整场比赛的结果，但看见他那异常兴奋的观战模样之后，站在身后的久我原纱由奈极为低调地只用声音对他说话。
在四处响起的加油声当中，久我原继续说道：
「这场比赛根本没有实质意义对吧?」
「被发现了吗?确实是这样。」
雪国在心中吐了吐舌头，脸上则露出苦笑。
看来还是瞒不过她的眼睛。
雪国不认为用这种方法能测试出绘画的技巧，而且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以此来决定御用画家。
「那为什么要这么做?」
「要说为什么嘛……那是因为——」
眼前五十公尺处，东山正因为吞了不少水而几乎要溺水了。但是，一看见旁边打着水的柳快要超越自己时，马上又开始拚命向前游。
这时候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犹豫与算计，她们眼里能见到的就只有对方的存在，脑袋里所想的就只有对对方的感情，就是这么简单。
「由于对对方的感情太过强烈，反而很难透过言语来表达，久了之后也就找不到可以说出口的机会。我只是帮忙她们纡解一下而已。」
「想不到您竟会是喜欢用肉体来解决事情的人。」
「我倒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说我呢。」
雪国装傻地笑了笑之后……
「天然呆……」
「咦?」
「嗯，不过呢，我就是喜欢服侍这样的雪国大人。」
瞬间雪国的脸颊被碰了一下，那种触感究竟是来自手指还是嘴唇呢?
这也只有久我原才知道了——
「我想差不多要到下面去迎接她们了吧，淡谷舞姬大人?」
她依然是个难以捉摸的女孩。
看着表情完全没有变化的久我原纱由奈走下楼梯，雪国忽然感觉自己从没有搞懂过久我原纱由奈的想法。无论何时她都是用那种谨慎的态度、冰冷的语气来对待他。但他还是很感谢这个无条件支持着自己的存在。
因为她是这所学校里唯一能帮助雪国的人。
激烈的比赛依然在下面持续着。
结果正如雪国所料，已经燃烧殆尽的两个人开始……
「我受够了……好累啊!」
「撑不下去了……」
两个人都瘫倒在泳池旁边。
她们甚至没有撑起湿透身体的力气。
「最后、是由谁、获胜……?」
「谁知道!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两个女孩用尽最后的力量才能翻过身来躺在地上。这时柳呻吟着说：
「御用画家和你想要的全都给你。这样你满意了吧!」
「我才不要呢……」
东山以空虚的声音不断拒绝着。
「我一定要社长承认我，一定要让你打从心底佩服我的实力。」
「你这个笨蛋。」
柳叹了口气。
「从第一次遇见你时……我就已经这么想了。」
这时东山也吐出一口气来，感觉好像终于将残留在肺部里最后一丝隔阂给吐了出来。
四周围的空气逐渐变得柔和。
「我好恨哪，恨自己到现在还画不出社长的那种蓝色，而且我的基本功也完全不到家。」
「就是很清楚自己的缺点才会这么躁进吧?但以你的实力，实在不应该为了这种小事着急。」
「又开始说教了……」
「偶尔也乖乖听我的话好吗?」
两人这时回想起初次见面时的四月樱花。当时那飘散的粉红色花办是那么地美丽，而樱花树后方的天空是那么地蓝。接着又想到既然已经合好，今后的每一天将会是多么地快乐与多么地令人期待。两人立刻表达出心中的想法，并且又有了着手新画作的冲动。
「嘿——小姐们——卿卿我我的时间到此结束了——」
听见远方传来的会长声音后，两人不禁苦笑了起来。
「会长大人……我们必须向你道谢。」
「是啊……」
这时东山说了句「社长，今后也请多多指教」，而柳听见后则是再度露出苦笑。
「笨蛋，我也要请你多多指教呢!」
***
「这样啊，那她们是合好罗?真是太好了。」
「嗯。」
穿着五中制服听完整件事情经过的舞姬，忽然想起自己很久没有这样发自内心地厌到高兴了。她称赞雪国「干得好」之后，嘴角稍微上扬了一下。看来交换制服的生活已经开始发生作用了。
接下来的日子，雪国依然穿着舞姬的制服，坐上校车来到这大小姐的聚集地。
这里是青美女学院，名媛符快车的终点站。
「雪国大人，柳瑠加与东山玲于奈来了。」
「咦!」
当雪国坐在专用的会长椅子上开始打起瞌睡时，久我原纱由奈从后面低声这么说道。雪国听见后马上露出笑容。
「你们两位，好久不见啦!难得你们会来这里找我。快进来、快进来。」
「打扰了——」
依然相当严谨的柳社长与看来有点不好意思的天才-东山走了进来。
看到两个人感情很好地并肩站在那里，雪国打从心里感到高兴。
「今天是想请会长看一下我们的作品。」
「作品?」
「当然是会长的肖像画。我们两个终于完成自己也相当有自信的作品了。」
据说这次不论是谁被选上都不会有异议。
这倒是很令人感兴趣。
可动式展示面板随着喀啦喀啦的声音被推进学生会室，接着盖在上面的防尘布被掀了开来。得抬头观看的一五〇号画布马上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东山的画作，可以说是充分展现她技术与灵魂的作品。」
「这是我呕心沥血之作!」
「啊啊，确实是……很了不起……嗯。」
只不过可能因努力过头而变成前卫艺术了。
「眼睛……在什么地方?咦，难道说这是嘴巴吗?」
「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柳社长呢?柳社长的作品又在哪里?」
至少也得是双眼一样大小，鼻子下方看得出有嘴巴的画作才行吧!
「很抱歉，我的作品没办法带到房间里面来。」
「啥?」」请到这里来。」
说完之后她便带领大家往学生会办公室的窗外看去。
「呜哇啊……好大……太厉害……太了不起了……」
「经过这次事件之后我豁然开朗了。我个人认为平面的艺术表现有其极限，唯有雕塑才能够表现出会长大人的高贵与领袖气质——」
接着她又进行了许多说明。
她的作品不包含台座就已经超过三公尺。
只见学院象征的『纪和子像』旁边耸立着一座差不多大小的淡谷舞姬像。
雕像穿着青美制服，右手放在腰部，左手则高指着天际。充满自信的满脸笑容看起来就给人一种很做作的感觉。看见这稀有物品的低年级生们已经开始以雕像为背景拍起照来了。雪国见到底下有大量闪光灯闪烁着，令人不解的是她们拍完照后全都丢下铜板然后行了个礼才离开。
「您觉得如何呢，会长大人。决定好要选哪一边的作品了吗?」
「两边都驳回。」
「「为什么!?」」
——看来本馆最上层长画廊里，出现第一一八届学生会长肖像画的日子还很远呢!
在这座学院最为古老的本馆最上层长画廊里，装饰着每一届学生会长的肖像画。
首届学生会长是二条子爵家的小女儿-二条雅子。
据说身为第一位平民会长并带来一股新风气的三十一届会长-拢田花最后更是因为这个经历而进入政界。
只要持续由右边往左走，就可以直接了解到青美女学院的历史。
而时间终于来到了现在。
第二八届学生会长-『清亮丽人』——也就是淡谷舞姬的肖像画到现在还没装上去。
这在自谢有百年以上传统的青美女学院的历史当中可以说是非常稀有的事态。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
***
「好热……」
淡谷雪国一个人蹲在厕所的个别室当中。
平常不论是老师或学生都很少来到操场旁边这间厕所，所以这儿是最适合藏身的地点。
雪国额头上不断有汗水滴下，这都是因为目前实在是太热了。现在的气温是摄氏三十二度。在梅雨稍微停歇的炎夏当中，体育课内容竟然是垒球这种得待在操场上遭受日晒的竞技。而且，除了和雪国分在一起传接球的女孩子完全没有控球能力之外，他还被分在实力非常弱小的组里面，所以感觉似乎多跑了许多冤枉路。
不过这些都过去了。
雪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才将体育服脱下来，但他也没有再将衣服穿到满是汗水的身体上。虽然真的很想就这样裸体去上课，但就算自己的性别不是男生也不可能这么做。
「无袖衬衣……」
这里是创校于明治十八年的……
「衬衫……」
名媛特快车终点站。
「裙子……」
也就是私立青美女学院。
「领带……」
像说梦话般一边嚅嗫一边将收在书包里的制服穿到身上。
不论是蓬松袖口的衬衫还是及膝裙都是县里男女学生憧憬的象征。
当雪国将闷热不堪的长假发重新戴好之后，出现在厕所里的就不再是一名少年了。
「……淡谷雪国，变身完成……」
他在这里的角色是自己的双胞胎姊姊-淡谷舞姬，同时也是国中部学生会长，威严冷酷的『清亮丽人』。
喷完舞姬交代体育课之后一定要喷的防汗喷雾之后，雪国便走出厕所的个别室。一来到外面，让人泄气的热浪与艳阳马上就照射到他身上。
在与姊姊交换身分之前，雪国完全不知道有这种光是走在校园里便会成为众人注目焦点的环境。
「——午安啊，清亮丽人!」
「啊，午安。」
「我先走了!会长!」
「路上小心哦!」
呜哇——
用力朝她们挥了挥手之后，一年级的女孩们便发出类似悲鸣也类似欢呼的声音然后跑走了。其实雪国应该要提醒她们不能在走廊上奔跑才对，但话说回来这都是他学生会长的强烈威力所造成的结果。
每当收到礼物或是有人笑着向他打招呼，雪国都会感到相当高兴。虽然心里难免会有『真是的，小舞怎么会讨厌这么好的地方呢』的想法，但转念一想之后就会觉得小舞应该也有她的难处吧。
当雪国还在东想西想时，眼前忽然有大量的纸张飞起。
「危险!」
穿着宽松白衣的女孩子由于抱着好几本素描簿，所以似乎看不见前方的样子。大量绘画用纸飞散在放学后的走廊上，跌倒的女孩则在画纸中央抱住自己的膝盖。
「那个……你不要紧吧?」
雪国不自觉地启动会长模式对她伸出援手。
原本预测对方应该会腼腆地笑着说：「我不要紧」，但是……
「淡谷……清亮丽人?」
「嗯，把手给我吧。先站起来再说。」
「别、别碰我!」
啪!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也不会……!」
「咦?」
雪国的手忽然被甩开，而且别说是感谢了，女孩在回收素描簿内的纸张之后便急忙跑走了。
雪国感到满心疑惑，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咦咦?奇怪?这可真奇怪了……?」
他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这时有一、两张没有捡到的白纸飘到整个人僵直的雪国脚边，上面似乎画着石膏像素描。
「……您在那里做什么?」
「啊，久我原小姐。」
当雪国忍不住将自己的书包整个倒过来时，忽然有一道感到狐疑的声音叫住他。
对方正是学生会的会计——久我原纱由奈，也是全校唯一知道雪国姊弟互换身分的冰山美人。明明长得一脸冰雪聪明的模样，却老是自称为呵淡谷舞姬的忍者瞄，可以说是有些古怪的上忍大小姐。
「你会不会觉得我现在『汗水味臭得要命』?」
「完全不会。」
「是吗?但是刚才就有人被我给吓跑了。奇怪，我那瓶防汗喷雾剂丢哪儿去了……」
「这不重要吧!请快点到学生会办公室来，还有许多公务等着你处理呢!」
「啊——是是是……」
我做就是了，谁教我是会长呢!
「——那我今天要做些什么呢?」
「这是待办事务的名单，请自己选择吧。」
「种类还真多啊!」
僵硬地说着「哇——好高兴哦」的雪国，与依然板着脸、完全当成没听见的久我原纱由奈，这应该也算是学生会办公室里的特殊景象吧!
基本上，学生会室就像一般豪华住宅里的客厅一样，会长雪国通常会坐在窗边的会长椅子上看着名单里的档案。
虽然还留有衬衫底下一定得穿乔治纱衬衣这种古板的校规，但青美女学院的学生却拥有庞大的自治权力。感觉上「不论是好事坏事，只要是自己的事就得自己处理」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了。当然每天要处理的事务量也因此变得相当庞大，也才会发生学生会与姊妹会为了势力范围而互相争斗的事件。
「……嗯?」
原本静静看着名单的雪国忽然发出声音。
「久我原小姐，这最后一项工作『肖像画的催促』是什么……?」
「啊，您说那个吗……」
正在处理自己事务的久我原纱由奈抬起头来说：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得到美术社去，催促她们赶快完成舞姬大人的肖像画。」
「啥?小舞的画像?」
「您知道这栋建筑物的长画廊里装饰有历届会长的肖像画吗?」
被她一问之下，雪国不禁闭上了嘴巴。
听说历届学生会会长在秋天就任的同时便会请学院的美术社绘制自己的画像，而画像在来年春天完成之后通常就会被挂在长画廊上展示，但舞姬的画像似乎到现在都还没完成。
「……竟然有这种事……」
「就是说啊，再这样下去就要进入暑假了。」
「我不是这种意思啦!」
雪国原本以为只有明治时代的首相才会被允许拥有自己的肖像画。
由久我原纱由奈讲话的语气来判断，这应该是相当重要的一幅画才对。
「——这应该不是要麻烦会长您亲自出马的事情，只是希望您在催促的文件上签个名而已。」
「这点小事我自己跑一趟就可以了。」
雪国轻松地说完后便站起身来。
「您要亲自去吗?」
「是美术社没错吧?」
刚才在走廊上逃走的女孩子，应该也是美术社的社员吧!
「午安!」
青美的特别教室全都集中在白百合馆里。雪国找到呵美术社的门牌后便打开房门，教室里在制服上加上白衣或是围裙，面对着画架的女孩子们马上全部转过头来。
——接着室内便是一片寂静。
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让雪国忍不住屏住呼吸，他可以感觉到所有的人都紧盯着他看。
（那个……这里应该是美术社没错吧?）
拜托，请告诉我「没错」吧!
来个人说句话好吗?无论是思，还是对，甚至是「那还用说吗」都可以。
终于，最前面绑着辫子的女孩像是忍受不住般站起身来说：
「看吧，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鞠子小姐!」
「事到如今，不论是柳派人马还是东山派人马都太迟了!审判之日已经近了!到时候即便美术社被废社我也不管!」
「鞠子小姐，你冷静一下!你这么说有点反应过头了。」
「我只是想静静地作画而已!就这么简单!」
女孩说完之后便哇一声哭了起来，这时有些女孩赶到她身边去安慰她，而有另外一些人只是冷眼旁观。更夸张的是，有些人甚至露出明显的敌意来。在雪国还没进来之前，她们还在画着相同主题的画，但现在却像隔着玻璃般有了明显的温度差别。
「那个……难道我做错了什么……」
「——你们都给我安静!」
「柳社长!」
少女们马上有了反应。雪国一看之下，发现有一名少女从旁边的准备室里走出来。
少女那像直尺般挺得笔直的背部与只用一个条状发箍束起的黑发，甚至让雪国一瞬间以为她是老师。最后雪国只能从她穿着长短完全按照青美校规制作的制服裙子来判断她是与自己同年纪的女孩。
「用如此紧绷的神经可以面对自己的绘画对象吗?看来你们还不知道现在距离秋天的跃文展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每个人都追加二十张石膏素描，在我认可之前绝不可摊开位子。知道了吗?」（译注：文部省美术展览会。）
「「「是!」」」
「开始作业!」
「「请多多指教!」」」
社员们在她一声令下后回归沉默，接着她便用充满知性的眼神看着雪国。少女那又薄又端正的嘴唇向上一扬，然后开口说了一句：
「您好……淡谷会长，很欢迎您的来访。我是美术社的柳社长。」
又对方才陷入混乱的社员们交代了一些素描课题之后，柳瑠加便带领雪国来到准备室里面。
这种语尾特别让人想要加上「是，长官」的严肃气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在杂乱地堆满学生作品与画架的美术准备室里，可以见到角落有一处经过仔细打扫的空间，而那里似乎就是属于社长的城堡了。她以敏捷的手法冲好滤泡式咖啡，接着从碗柜里的众多马克杯里选出一个杯子来帮雪国倒了一杯咖啡。杯子上的图案是梵谷的自画像，而柳本身似乎更喜欢使用达文西大师图案的杯子。
「这只有在准备室里才能暍，作画当中可能会因为专注而把它拿来洗画笔。」
「这样啊……」
「镉颜料有强烈的毒性，会对人体产生不良影响。」
对完全不懂绘画的雪国来说，实在不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会长大人……我知道您到这里来有什么事情，应该是关于肖像画这件事吧?」
「原本是这样没错……」
但是，雪国现在反而比较在意刚才缠绕在那些社员当中的冰冷气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而且，就算隔着门，雪国也能感觉到她们朝这里投射过来的眼神里充满了敌意与怨恨。
「其实刚才的争执也是因为这件事所造成。也就是说，我们美术社现在为了决定该由谁来绘制这幅『肖像画』而陷入分裂状态。」
「分裂?」
「通常历届的御用画家都是由美术社社长来担任，但是现在有一部分社员提出了异议，而且已经让人无法再忽视她们的要求了——」
听说整件事起因于去年冬天，当时还是一年级的美术社社员东山玲于奈击败许多优秀的学姊，拿下县展览会特奖所造成。
「一年级就……」
「她确实是个天才。」
听到柳社长淡淡说出这个事实后，雪国只能在心里发出佩服的声音。
「对历届美术社社员来说，能在长画廊的肖像画当中留下会长与自己的名字一直是种至高无上的荣誉。东山的看法是，有实力的社员应该比空有头衔的社长更适合担任御用画家一职，而那个人选当然就是她自己了。」
「东山学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听出雪国话中无奈的意味之后，原本一直用僵硬口吻讲话的柳瑠加首次加强眼睛的力道。
「我想会长只要见到她就知道了。」
见到她就能知道的意思，就是说不去见她的话就没办法知道罗?
柳社长一边说明，一边带着雪国不断往楼梯上爬。
「总之，就是没有群体性……一直表示在美术教室与其它社员一起作画会因为吵杂而无法集中精神。」
「所以才跑到这种地方来吗……」
她时常会待在不同的地方，柳这么回答道。而今天刚好是在图书馆大楼的楼顶。别说是学生了，平常连老师都不太到这地方来呢。结果他们在通往机械室的门口看见了许多画具。
「……会长大人，应该就在那里了。无论东山在那里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希望你见到之后不要太生气。」
「什么?」
这又是什么道理?
虽然柳在见到东山之前就先做出奇怪的宣言，但雪国马上就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了。
（咿——）
他的心脏发出「怦通」一声巨响。
「东山玲于奈!我说过好几遍要你不要随便脱衣服了吧!」
爬完楼梯之后，雪国他们见到一名没穿制服的女孩正面对着画架。
她把衬衫与裙子全部脱掉，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衣便坐在简易的椅子上。
此外，她身上还有着红、蓝、黄等颜色。
柔软轻巧的布料覆盖在她身体曲线仍不明显的稚嫩身躯上，同样纤细的大腿完全暴露在透过毛玻璃之后的光线下，这让她的脚尖看起来像在发光一样。雪国事后才知道，她指甲上鲜艳的原色是一时兴起拿起手边的调色盘涂上去的。
带着稚气的短发与妖艳的半棵形成强烈对比。一开始就见到这种景象对雪国来说实在太过刺激了。
「什么嘛，原来是社长。有什么事吗?」
「先别管这个了，快把衣服穿上。」
「才不要呢，制服会弄脏的。」
「所以才会发白衣与围裙给你们不是吗?」
「我才不想穿呢!那热死人了。」
东山不理会社长的叹息，直接就转过身去重新拿起画笔。
看见那莫名娇艳的背部与后颈之后，雪国甚至忘了自己冒牌舞姬的身分而吞下一大口口水。
「你看!连会长大人都在担心我们社内的情况了。」
雪国急忙挺直身子。虽然知道很困难，但他还是想赶紧把后颈的影像从脑海里赶出去。
「这样啊……原来是会长大人吗?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看见你的脸。我告诉你唷，你旁边这老顽固快烦死我了。」
「东山!」
东山玲于奈一边将掉下去的肩带拉回来，一边歪着头说：
「接下来的县展览我也会参展唷，柳社长。我再赢的话就是两胜了吧?」
「别这么在意胜负，要先考虑作品的完成度。输给过去的自己的话，那就算赢了别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是失败时的借口吗?」
「——我们回去吧，会长大人。这样你应该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
「但是……」
柳瑠加转过身子，看也不看东山一眼便开始走下楼梯。雪国原本也要跟着她走下去，但最后还是停下脚步。
冷静一想之下，在上下关系如此严谨的青美里面，东山的态度已经不能说是粗暴而是前卫了吧。至少雪国在青美和空舟五中里都没见过像她这样的人。
抬起头之后，发现东山仍然低头看着这边。雪国马上就看见她那外露的肌肤，以及脚尖和脸颊上的原色颜料。她的眼神就像个孩子般直率与毫无顾忌。
「……你讨厌社长的什么地方?」
「与其说是讨厌……倒不如说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只是当个社长就必须那样拚命对人说教吗?」
含糊地说完之后，她便转动画笔开始玩了起来。
「虽然对社长没什么怨恨，但还是希望她可以承认自己已经不是最有实力的人了。你看……」
她背后画布上的画所展现出来的各种色彩就是最佳证据。
——这幅画确实给人相当强烈的印象。
自己说不定真的见到人家口中所谓的天才了。
「再等一年就能当上社长……但对东山来说，这个选择似乎太过无趣了。」
在一起走回美术社的路上，柳瑠加这么淡淡地说道。
「她就跟她的画一模一样，大胆又不受常识拘束。喜欢她这种风格的人便会深深为其着迷，结果也因此让她更加自傲。」
「柳同学……」
「请放心吧，会长大人。我不会让社团继续这样子下去，我一定会亲手完成这幅肖像画。」
但是，支持东山的那一派人应该不会同意你这么做吧!
「不要紧的。如果对方只在乎选拔的成果，那我就透过选拔和她一决胜负。」
「难道你……」
「是的。」
准备和她参加同一场选拔，然后在比赛里击败她吗?
柳在美术教室的门口停了下来，接着轻轻点了点头。看来是承认她准备这么做了。
「您知道东山那一派人是怎么说我的吗?她们说我是忌妒莫扎特的萨利耶里呢!」
萨利耶里过去在宫廷音乐家里拥有相当崇高的地位，但却无法隐藏自己对年轻天才的忌妒心。
听到如此激烈的讽刺言词后，雪国惊讶到说不出话来，而柳瑠加只是在眼底显露出一丝笑意。表示那仅是她们无聊的比喻而已。
「我可是青美女学院的美术社社长，才不会输给仗恃才气而不继续钻研画技、不努力练习的低年级生。」
***
回到家里后，雪国还是感到肩膀相当沉重。
「……看来她们的心结真的很深……」
趴在小孩房里双层床铺上的雪国不由得这么低声说道。虽然好不容易可以脱下假发换回家居服，但一想到这件事就感到不安。
长年担任社长并善加管理整个社团，而且也相当有实力的柳，还有绘画技巧高超但缺乏群体性的年轻东山。雪国实在没办法选择该由谁来担任御用画家。柳真的有自信能赢过那个拿下县大奖的新星吗?
「雪国，你怎么了?」
「嗯——小舞……」
舞姬颠倒的脸从上层探了下来。
这个与雪国交换身分，女扮男装后到空舟五中通学的双胞胎姊姊，虽然一开始是好好戴着长假发，但既然已经将头往下探了，假发也就因为地心引力而掉落到地上。她嘴里虽然嘟囔着「啊，掉下去了」，但却没有下床捡起来的意思。
「你知道美术社的柳社长和东山学妹吗?」
「怎么……那两个人还在吵架啊?」
「你果然知道。」
头朝下的短发舞姬说：我当然知道。看来原本的学生会长比想象中还要来得见多识广。
「当东山刚入社时，柳还到处向人宣传有个很有希望的新人加入了，可以说非常疼爱她呢。而东山也很尊敬实力坚强的柳，还向她请教丁许多小们。她们山仙总址腻仆-也，就像是母鸡带小鸡的感觉。」
「这样啊……」
从现在的冷战状态，真的很难想象她们曾经有过这段时光。
「已经没办法修复了吗?」
「与其说没办法修复，倒不如说那两个人现在也……」
舞姬忽然一脸严肃地按住自己的脸。
「唔……流鼻血了……可能是颠倒过来太久了吧……?」
「振作一点啊，小舞!」
雪国一下子去拿毛巾一下子去拿面纸，话题就这样暂时中断了。
「随便了啦……不过你要小心啊，雪国。」
「嗯?」
「她们是好是坏完全看你怎么处理了。」
不久之后，以卫生纸塞住漂亮鼻子的舞姬盘着腿坐在床上这么给雪国忠告-
姊姊的话就像是预言一样。
「怎么样?处理不来的话要不要我回去帮忙?」
「……但这样就……」
有种一遇见麻烦就把事情推给别人的感觉，于是雪国告诉自己不能这么做。
虽然那样做的话会轻松许多。
原本就是因为各有所求才开始交换身分的。代替舞姬成为青美的学生会长与待在那满是女孩的花园当中，并不代表自己可以不做事，只要坐在会长椅子上傻笑就行了。
***
雪国听说之后柳瑠加与东山玲于奈就在彼此完全没有交谈的情况下交出作品，目前双方都在等待结果发表的日子到来。
因此，当某天在敦职员室前走廊上看见柳与东山两个人时，雪国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首先发难的是东山学妹。
「吵死了……不要碰我，你这个伪善者!」
「神……」
东山啪一声就将柳伸出来的手给甩开，而柳脸上的表情则因为惊讶而整个僵住了。
「太肮脏!太下流了!没想到你会用如此卑鄙的手段!」
「东山!」
「你的祖父是美术大学的教授对吧!妈妈又是教育委员会的人。竟然不惜动用势力影响委员会也要获胜?真是太低级了!」
由于她愤怒的模样实在太过显眼，连周围的学生也开始注意到这场骚动而聚集过来；但东山却毫不在意地继续批评着柳瑠加。
「不然我怎么可能会落选呢!只有社长获得佳作，这实在太过分了……」
「——东山玲于奈，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咦?」
瞬间的沉默之后，接下去柳便大叫了起来。
「别开玩笑了～～～～～!」
不行!来不及阻止了。蓄力的拳头直接往东山脸颊上打了下去。
「你说谁用卑鄙的手段了?我到底何时在你面前使用过下流手段?倒是说说看啊，你这个怪胎!」
「你那种高高在上的口气就是让人不高兴!」
周围的学生发出一阵悲鸣。
东山一站起来后马上用自己的身体撞向柳展开反击。雪国虽然想赶快挤进人群里，但远水救不了近火，直接被东山冲撞的柳瑠加头部整个撞上墙壁，接着又发出一声悲鸣。
「社长有什么了不起，只会在旁边骄傲地批评的话，那干脆去当老师还是评论家不就得了!」
「你才二年级而已吧?」
「但明明是我比较有实力!」
「你还敢这么说!」
穿着青美喇叭裙的两人就这样重叠在一起然后在走廊上翻滚着。两人的身体迅速地上下翻转过来，坐在东山身上的柳拉起对方的衬衫衣领，而东山的右手也一边挣扎一边抓住柳头发上的发箍并将它扯了下来。发箍在连根拔起二十几根头发后直接往后弹开，柳的黑发整个散落到胸前。正当柳再度准备大叫时，两人之间突然有道人影冲了进去。
「住手」!」
雪国终于飞扑进去了。
「不、不要阻止我，会长大人!」
「对啊，别管我们!」
「这么说，你们是想违抗青美学生会罗?」
制服凌乱不堪的柳和东山听见雪国这么说后随即闭上了嘴巴。
「不论有什么事都不允许校内有打架的行为发生。你们两个人再不住手的话，我只有运用会长权限来帮你们决定究竟谁适合当御用画家了。」
这样就没话说了吧!
设法阻止她们而被打被踢并且吃了不少记肘击的雪国，在刚站起身时便半眯着眼睛这么问道。看见他即使流鼻血还是如此优雅的态度之后，也就没有任何人敢提出异议了。
「各位已经听说了吗?」
「嗯嗯，当然罗，蝶子同学。你是指美术社和御用画家的事情吧?」
「听说清亮丽人要亲自仲裁了。」
「听说接下来要测试究竟是柳社长还是东山小姐适合担任如此光荣的职位。」
「是在美术室里头吗?」
「听说因为观众人数过多而改到小音乐厅里了。」
「那我们走吧!」
「走吧!」
***
于是众人来到了爆满的白百合馆第二音乐厅。
馆内墙壁边早已挤满不断窃窃私语、凑热闹的少女，而雪国则是一个人坐在预备的沙发上。外表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在等待臣子谒见的女王一样。当然他自己的厌觉是像国王一样。
「——柳瑠加、东山玲于奈，两位学生已经到达。」
站在旁边的久我原纱由奈进行事务性的宣达。
「带她们进来。」
雪国这么说道。
接着，忍者少女便从他的视线里消失，入口的门也在此时一起打开。这场测试完全由学生会执行部来进行规划与管理，看来这次的审查已经成为学生会的官方活动了。
人群像摩西十诫里的红海般分开来后，由里面出现了引起问题的两人。
两人忘记少女身分而回归人类本能进行疯狂缠斗的模样已经不复存在，她们在体育馆淋浴室里冲洗掉满身的血迹与尘埃后，换上了预备的制服。柳那重新绑好、没有一丝紊乱的黑发与东山那没有做任何整理的短发形成了强烈对比。
当她们来到雪国面前后，柳先行了个礼然后开口说：
「抱歉来迟了。」
「看来脑袋里面还有许多纠缠不清的情绪吧。」
「是的，确实如此。」
柳稍微侧眼瞄了一下身边的东山。两人都不再隐藏彼此之间那浓烈且尖锐的敌意，似乎也不在乎外界的眼光了。
而雪国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开始吧!那边坐着几位我们执行部的女孩子对吧?」
雪国指示的前方有五名穿制服的执行部员坐在椅子上。柳她们看见后也点了点头。而五名女孩的对面也放着五张椅子，两侧的椅子上还放着素描簿与素描用的画具。
「你们就试着尽可能正确且快速地画出她们的素描吧。全部画完的人就举手。了解了吗?」
「我知道了。」
「了解——」
两人分别站在直线排开的椅子两端，握紧削尖的4B铅笔后挺直了身体。
「难得有这个机会，我也一起来画吧。可以吗?」
两人看起来都没有异议的样子。
那就开始吧!
当雪国一声令下后，少女们的手腕便同时动了起来。
「——聚集在这里的各位青美纯洁少女们，现在开始由接受学生会特别命令而来到这里的广播社播音员队，以及担任解说的美术姊妹会『调色盘』代表-红绪坂熏来为大家进行实况转播。那接下来就麻烦你了，红绪坂同学。」
「我是红绪坂，请多多指教。」
「虽然红绪坂同学是把绘画当成社交活动的一环来享受其中的乐趣，但我们还是想问一下您对这次的事件有什么看法?」
「这个嘛……其实我觉得这是个非常难以抉择的问题。御用画家的历史可以说就是美术社的历史，甚至可以说是青美的历史也不为过。对会长来说，选择背负着一百二十年传统的社长柳瑠加，或是接受革新选择东山玲于奈担任画师应该都是个难题。」
「总而言之，本次审查可以说是非常受瞩目的世纪之战。那么，红绪坂同学，现在两位候选人正在全力对抗当中，不知道你对这两个人的实力有什么样的看法?」
「是的。我必须先说两位候选人的个人能力都相当高明……但这时候测试的是最为基础的技能。以我个人来说，东山小姐的基础能力也如此扎实确实让我大吃一惊。虽然有些地方描绘得不是那么细腻，但你看她那种强而有力的笔触，可以说是既奔放又能完全捕捉到对象的神采。重视练习作画的过程，以及强调理论与长时间进行静物素描一向是柳社长的方针，而东山小姐可以说完全反其道而行。」
「也就是说她天生眼力就这么好吗?」
「应该可以说是老天爷的恩赐吧……」
「那柳社长呢?」
「柳社长的实力当然也不在话下。啊啊，你看那多么准确的黄金比例……」
「红绪坂小姐已经感动到哭了……」
她们每完成一人素描簿便翻过新的一页，然后往隔壁的椅子移动。途中当两个人身体互相交错时，都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但也仅止于此而已。两个人都拚命动着手，将满腔的情绪投注在白纸之上。
「——完成!」
「我画完了!」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
执行部学生立刻将素描簿收回来，最后簿子经由久我原纱由奈的手交到了坐在审判席的雪国身边。
完成的时间可以说几乎一样。雪国啪嚓啪嚓翻阅着素描簿。
「太厉害了，我根本画不出这样的成果。」
「会长大人——素描的大前提不就是要如实描绘物体的外表吗?」
「但你们看我才画了一个人而已。这人物画还真难哪!」
「咦?」
雪国翻开自己的素描簿给她们看，结果两个人脸上不知为何都出现复杂的表情。雪国已经尽力将对象画得像个人了，但可能还是看不太出来吧!
「嗯嗯，两人个都画得这么好，斤斤计较那些微的差距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啥?」
雪国脸上露出了微笑。
「那我们开始下一个试题吧!」
***
「接下来是——」
「学力测验吗……」
「学力?」
「应该是表示不能忘记我们身为学生的本分吧!」
「原来如此。但是，东山玲于奈已经在桌子前哭起来了。看来她十分气愤。这实在对柳社长太有利了……不，应该说这课题对东山是不是太过困难了呢，红绪坂同学?」
「是的。柳社长的成绩在学年当中总是名列前茅，相对的东山小姐则是——」
「啊啊，现在由准备会那边将资料传过来了。虽然已经来到我手上——啊啊——但我必须老实说实在是惨不忍睹，简直就是天才与白痴只是一线之隔的最佳代言人。」
「柳社长站起来了，东山小姐也跟着站起来了。虽然会长随后也站了起来，但这并不重要……难道说东山小姐已经准备放弃比赛了吗?」
——时间到。
柳社长看起来就是一脸轻松写意的模样，而她身后的东山玲于奈则是咬紧了嘴唇。也就是前者表现出一副胜利者的风范，而后者则散发出失败者的忧郁。东山已经出现怒发冲冠的模样了，如果视线可以杀人的话，柳的脑袋可能早已经爆炸了吧!
「嗯嗯嗯嗯……不傀是柳同学，完全没有失误。」
「不敢当。」
「东山小姐这边呢……好像有点问题是吧?」
「这跟念书有什么关系嘛…………」
说完之后她便将头甩到一边去了。
「嗯，我心里大概有个底了。」
「那么御用画家是——」
「但我比你们两个都还要厉害。」
雪国将自己的答案翻给两人看。
「……满、满分……?怎么可能……」
「那我们开始下个考题吧!」
***
「真是不敢相信，柳社长竟然想用刷子来洗那块鱼肉。这样皮与肉会一起脱落的。可能眼神不敢与死掉的鱼对上吧，只见她缓缓拿出花生酱与西红柿酱……但我们现在要做的应该是照烧鰤鱼……」
「相对的，东山小姐可以说相当稳定。」
「看得出来吗?」
「嗯嗯，其实这次的课题料理呢，是得用上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等人类五感的综合艺术。东山小姐除了有高度的技巧之外，还随性地洒上菊花与山椒的新芽，这种色彩感可以说非常新鲜。」
「想不到照烧鰤鱼可以进化到这种地步……」
「东山是空舟市内日本料理『若叶』的独生女，这应该是双亲平日教导所累积出来的成果吧?是的，这时候再加入碎生姜可以凸显其风味——」
「如此的香味可以更加促进人的食欲，而柳社长这边呢——」
「啊啊!」
「柳这边的照烧鰤鱼全毁了!不对，是起火了!起火啦—!—!是为了调味而倒了酒还是
某种液体吗?说起来和食的照烧鰤鱼根本不需要这样的调味，结果现在火势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下连会长也赶过去处理了。」
「淡谷会长将起火的平底锅由社长手上抢了过来，现在正找寻能灭火的物品，结果柳社长递过去的——天啊!橡皮擦!是黏土橡皮擦!就算火灾时慌了手脚，这也实在是太夸张了。消防队!我们需要消防队出动!」
「别管了，我们还是先逃走吧!」
「以上是广播社在现场为您所做的转播!」
自动洒水装置开始旋转，周围响起一阵悲鸣。
更换场地来到家政科准备室后，柳瑠加那道被拿到裁判席前的料理已经看不出是什么物品了，变成木炭与蛋白质的化合物。
另一方面，东山的作品，也就是照烧鲫鱼与烫菠菜则正在雪国面前发出盛大的光芒。两道
料理可以说是色、香、味俱全，完全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
这时柳显得极为消沉，而站在她身边的东山则挺起了单薄的胸部。
「嘿嘿……」
「会长大人……请不要过于勉强自己，怎么看这都不像是能吃的东西。」
「不行，怎么能浪费呢!」
雪国用同样的表情吞下两边的料理之后，脸上再度露出微笑。
「那我们开始下一个试题吧!」
***
「…………」
「…………」
「…………」
「…………」
「嗯——当回过神来时，我们已经来到这个地方了。大家午安。不知道大家是否安好呢?这里是广播社的转播席，目前正在体育大楼的温水游泳池前为您进行实况转播。」
「氯气的味道可以说非常新鲜。」
「清亮丽人亲自裁决的御用画家事件，在历经了无数的课题、考验与火灾之后，两名候选人之间的胜负已经发展成游泳这种离开陆地的竞技了。但是……担任解说的红绪坂小姐，请恕才疏学浅的我实在搞不懂泳池与美术之间究竟有什么因果关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个嘛……应该说是非常高级的……高级的……高级的……」
「我们将透过麦克风来听听比赛开始前的对话。」
她们两人并排在跳水台前，而雪国则是站在她们面前说明比赛规则。
「听好罗!规则其实相当简单，这里是一般的四百公尺自由式水道，不论用什么形式都可以，先来回一趟的人就算获胜。知道了吗?」
为了炒热游池的气氛，雪国甚至换上泳装围着大花巾来向她们说明比赛规则。
「这次我只会在旁边加油而已，所以这是你们两个人的直接对决，好好加油吧!」
——但两个人都没有回应。
雪国眼前的柳瑠加与东山玲于奈都已经换上学校指定的泳装并做好准备了。矮小瘦削的东山在换上学校泳装之后，更加突显出她平板的身材，但修长的手脚却让她看起来像个运动健将一样。
相对地，柳则是脱下衣服之后令人大吃一惊的标准类型，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材可以说让雪国喜出望外。雪国感觉必须非常努力，才能克制自己的眼睛不去盯着她坚硬表情下方的丰满大腿与胸部。当然他会尽量不去看就是了。
「……我只会游蛙式而已……」
「已经找好失败时的借口了吗?」
「讲、讲话何必这么刻薄呢!」
「这是你自己曾说过的话唷，东山玲于奈。」
冷冷说完之后，柳便站上跳水台。
「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全力以赴，这么一来自然就会有好结果。」
东山的脸因为愤怒而涨红。
「啊啊，又在说这种话了。有实力的人可真是轻松哪!」
「你也可以弃权。」
「我才不弃权呢!真的很令人火大耶!」
东山一边生气一边站上出发点。当雪国举发手里的竞技用信号枪之后，她便自暴自弃般地跳了下去。「啪嚓」一声溅起高高的水花，看来她的腹部是直接打在水面上了。
（嗯?）
随着水泡一起浮起来的东山开始以僵硬的蛙式前进，但……
另一边的柳——
「解说员红绪坂同学……难道是我眼睛产生错觉了吗?」
「不，我想你没有看错。」
「是最基本的打水。」
「嗯。看来是这样没错。」
「手部完全没有摆动。」
「纯粹只是蹬墙与打水的组合。」
「虽然有往前进……」
「但相当缓慢。」
啪嚓啪嚓、啪嚓啪嚓。青美女学院美术社长、傲视天下的御用画家候选人，竟然只用脚打水在泳池里前进。但她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只是专注地慢慢往前进。
由于不会换气，所以每当拾起脸来时脚便会笨拙地停下来，但她还是专心在前进这件事情上。
「……真不敢相信……」
东山看见社长打水的模样后，不由得在水道中途站了起来。
「真不敢相信。那是什么蠢样!」
「那又如何，东山玲于奈!」
脸上不断有水滴流下的柳怒吼道。
「不管会不会游泳我都不会放弃，就算只比你快一秒钟也好!」
说完之后，她真的就以打水方式通过东山身边，这也让东山不得不开始认真起来了。
「你就真的那么讨厌我吗!?」
但只有打水溅起的水花回答了她的问题。这时东山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笨蛋!」
她拾起眉毛潜下水面，也开始以笨拙的蛙式不断往前进。
打水对上了蛙式。虽然两边的速度都相当缓慢，但渐趋白热化的比赛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不久之后，看台上的观众们似乎也感受到泳池内的热气，于是开始发出热烈的声援与鼓掌声。
***
「雪国大人……雪国大人……」
「什么事?会被大家听见的，小声一点啊!」
「抱歉，但请容我稍微打扰一下。」
雪国坐在看台的特等席上看着整场比赛的结果，但看见他那异常兴奋的观战模样之后，站在身后的久我原纱由奈极为低调地只用声音对他说话。
在四处响起的加油声当中，久我原继续说道：
「这场比赛根本没有实质意义对吧?」
「被发现了吗?确实是这样。」
雪国在心中吐了吐舌头，脸上则露出苦笑。
看来还是瞒不过她的眼睛。
雪国不认为用这种方法能测试出绘画的技巧，而且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以此来决定御用画家。
「那为什么要这么做?」
「要说为什么嘛……那是因为——」
眼前五十公尺处，东山正因为吞了不少水而几乎要溺水了。但是，一看见旁边打着水的柳快要超越自己时，马上又开始拚命向前游。
这时候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犹豫与算计，她们眼里能见到的就只有对方的存在，脑袋里所想的就只有对对方的感情，就是这么简单。
「由于对对方的感情太过强烈，反而很难透过言语来表达，久了之后也就找不到可以说出口的机会。我只是帮忙她们纡解一下而已。」
「想不到您竟会是喜欢用肉体来解决事情的人。」
「我倒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说我呢。」
雪国装傻地笑了笑之后……
「天然呆……」
「咦?」
「嗯，不过呢，我就是喜欢服侍这样的雪国大人。」
瞬间雪国的脸颊被碰了一下，那种触感究竟是来自手指还是嘴唇呢?
这也只有久我原才知道了——
「我想差不多要到下面去迎接她们了吧，淡谷舞姬大人?」
她依然是个难以捉摸的女孩。
看着表情完全没有变化的久我原纱由奈走下楼梯，雪国忽然感觉自己从没有搞懂过久我原纱由奈的想法。无论何时她都是用那种谨慎的态度、冰冷的语气来对待他。但他还是很感谢这个无条件支持着自己的存在。
因为她是这所学校里唯一能帮助雪国的人。
激烈的比赛依然在下面持续着。
结果正如雪国所料，已经燃烧殆尽的两个人开始……
「我受够了……好累啊!」
「撑不下去了……」
两个人都瘫倒在泳池旁边。
她们甚至没有撑起湿透身体的力气。
「最后、是由谁、获胜……?」
「谁知道!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两个女孩用尽最后的力量才能翻过身来躺在地上。这时柳呻吟着说：
「御用画家和你想要的全都给你。这样你满意了吧!」
「我才不要呢……」
东山以空虚的声音不断拒绝着。
「我一定要社长承认我，一定要让你打从心底佩服我的实力。」
「你这个笨蛋。」
柳叹了口气。
「从第一次遇见你时……我就已经这么想了。」
这时东山也吐出一口气来，感觉好像终于将残留在肺部里最后一丝隔阂给吐了出来。
四周围的空气逐渐变得柔和。
「我好恨哪，恨自己到现在还画不出社长的那种蓝色，而且我的基本功也完全不到家。」
「就是很清楚自己的缺点才会这么躁进吧?但以你的实力，实在不应该为了这种小事着急。」
「又开始说教了……」
「偶尔也乖乖听我的话好吗?」
两人这时回想起初次见面时的四月樱花。当时那飘散的粉红色花办是那么地美丽，而樱花树后方的天空是那么地蓝。接着又想到既然已经合好，今后的每一天将会是多么地快乐与多么地令人期待。两人立刻表达出心中的想法，并且又有了着手新画作的冲动。
「嘿——小姐们——卿卿我我的时间到此结束了——」
听见远方传来的会长声音后，两人不禁苦笑了起来。
「会长大人……我们必须向你道谢。」
「是啊……」
这时东山说了句「社长，今后也请多多指教」，而柳听见后则是再度露出苦笑。
「笨蛋，我也要请你多多指教呢!」
***
「这样啊，那她们是合好罗?真是太好了。」
「嗯。」
穿着五中制服听完整件事情经过的舞姬，忽然想起自己很久没有这样发自内心地厌到高兴了。她称赞雪国「干得好」之后，嘴角稍微上扬了一下。看来交换制服的生活已经开始发生作用了。
接下来的日子，雪国依然穿着舞姬的制服，坐上校车来到这大小姐的聚集地。
这里是青美女学院，名媛符快车的终点站。
「雪国大人，柳瑠加与东山玲于奈来了。」
「咦!」
当雪国坐在专用的会长椅子上开始打起瞌睡时，久我原纱由奈从后面低声这么说道。雪国听见后马上露出笑容。
「你们两位，好久不见啦!难得你们会来这里找我。快进来、快进来。」
「打扰了——」
依然相当严谨的柳社长与看来有点不好意思的天才-东山走了进来。
看到两个人感情很好地并肩站在那里，雪国打从心里感到高兴。
「今天是想请会长看一下我们的作品。」
「作品?」
「当然是会长的肖像画。我们两个终于完成自己也相当有自信的作品了。」
据说这次不论是谁被选上都不会有异议。
这倒是很令人感兴趣。
可动式展示面板随着喀啦喀啦的声音被推进学生会室，接着盖在上面的防尘布被掀了开来。得抬头观看的一五〇号画布马上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东山的画作，可以说是充分展现她技术与灵魂的作品。」
「这是我呕心沥血之作!」
「啊啊，确实是……很了不起……嗯。」
只不过可能因努力过头而变成前卫艺术了。
「眼睛……在什么地方?咦，难道说这是嘴巴吗?」
「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柳社长呢?柳社长的作品又在哪里?」
至少也得是双眼一样大小，鼻子下方看得出有嘴巴的画作才行吧!
「很抱歉，我的作品没办法带到房间里面来。」
「啥?」」请到这里来。」
说完之后她便带领大家往学生会办公室的窗外看去。
「呜哇啊……好大……太厉害……太了不起了……」
「经过这次事件之后我豁然开朗了。我个人认为平面的艺术表现有其极限，唯有雕塑才能够表现出会长大人的高贵与领袖气质——」
接着她又进行了许多说明。
她的作品不包含台座就已经超过三公尺。
只见学院象征的『纪和子像』旁边耸立着一座差不多大小的淡谷舞姬像。
雕像穿着青美制服，右手放在腰部，左手则高指着天际。充满自信的满脸笑容看起来就给人一种很做作的感觉。看见这稀有物品的低年级生们已经开始以雕像为背景拍起照来了。雪国见到底下有大量闪光灯闪烁着，令人不解的是她们拍完照后全都丢下铜板然后行了个礼才离开。
「您觉得如何呢，会长大人。决定好要选哪一边的作品了吗?」
「两边都驳回。」
「「为什么!?」」
——看来本馆最上层长画廊里，出现第一一八届学生会长肖像画的日子还很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