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全日本大笨蛋大会

    台版转自轻之国度

    录入阳子ようこ

    我们家的孩子虽然个性软弱,但他是个非常温柔的孩子喔。

    每当学校举行家庭访问或三方会谈,母亲佐喜就会指著雪国,大力强调这件事。

    软弱但温柔的孩子——雪国认为这句话大抵来说没有错。

    没有人会想成为讨厌鬼。例如说,就算在毕业典礼前一天四处打破校舍玻璃,或是骑著偷来的机车,说我要成为※尾崎,也没有人是为了被讨厌而做这些事情吧。即使不在意被一生气就喜欢命人跪坐的魔鬼教务主任讨厌,应该也不会想被一起传阅了UMP杂志的朋友讨厌吧。春夫(决定了,名字就叫春夫)虽然对讨厌的专任老师采取反抗态度,但是他很重视会笑著把超商买来的肉包分一半给他的浩史。(译注:歌手尾崎丰名曲《十五之夜》中有「骑上偷来的机车就跑」的歌词。)

    由於春夫是个重义气的人,看到浩史陷入危机时,应该不会视而不见才对。要是看到浩史被其他学校的坏学生缠上,他肯定会绕过去给那些人一拳,并大声怒骂:「别对浩史出手!」

    然而,假如这是春夫的误会呢?

    假如浩史只是喜欢上了那个坏学生的姊姊或妹妹,希望他能从中牵线,所以向他献上自己的一点小心意呢?

    机会遭到破坏的浩史或许会哭出来吧,但是他应该不会责备春夫。因为从旁人眼里看来,这确实不是个寻常的画面,若是被说「与其讨好对方的家人,直接去告白不就奸了嘛」,浩史也无法反驳。

    ——用这样的观点审视周遭就会发现:大多是因为出於善意,才会造成那些无可奈何的困境……真是让人郁闷不已啊。

    历史上发起战争的那些人,有谁会认为自己是邪恶的那一方呢?就算陨石从天而降,陨石也有个不得不为的理由。追根究柢,它们只是遵循万有引力定律罢了,完全无可奈何。没有纯粹的坏人,没有需要被一味责备的对象。

    而明白这点却闭口不言,不说任何一句话的自己,真的是个温柔的人吗?他不时思考这个问题。

    「——没问题的,淡谷。以这个结果来看,我觉得你肯定能考上。」

    在他思考的时候,级任导师似乎已经做出结论。

    这里是空舟五中的升学就业资料室。在这个半间教室大的昏暗房间中,只有旧式暖炉在卖力运转,雪国就像溺水一样呼吸困难。级任导师隔著会议桌坐在对面,他手边放著九张刚打好成绩的期末考考卷,而那些全都是雪国的考卷。雪国坐在椅垫填充物已失去弹性的折叠椅上,再次挺直包裹在高领制服下的背脊。

    「呃,考上……是指空舟北高吗……?」

    「不,不是北高,是一——」

    「你这傻子——!这是什么没志气的鬼话啊啊啊啊啊!」

    造成房间里闷热难耐的原因,并不只在於暖炉。

    「既然要考,就要进击!勇於进攻!老师们会协助你喔。就这样勇往直前,朝冠军迈进!拿出斗志啊啊啊!」

    将美津浓运动外套的领子竖起,如此大声咆哮的是负责教授三年级健教与体育,并担任学生会顾问的远藤昭夫老师。他挺身大力主张後,两旁跟他神情相似的老师们也握著拳点头,说著「对啊,淡谷」、「加油吧,淡谷同学」。

    期末考九个科目的所有教师,全都集中在这问小房间里,让他觉得好像要缺氧了。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尽办法让眼前的雪国改变升学目标。

    「您说的进攻是……?」

    「不要甘於附近的北高这种好考的高中。如果你是男人,就该爽快地把二局当成第一志愿!以此为目标前进!」

    对啊对啊。身旁众人也跟著附和。

    老师们说得容易,但是县立第二局级中学享有与青美女学院比肩的历史,是县内第一升学高中。这可不是间轻松投考就能考上的学校。

    级任导师点点头,彷佛能理解他的犹豫。

    「欵,淡谷。你的个性本来就不喜欢冒险吧。我认为空舟北高绝对不是什么坏学校喔,我们学校也有很多学生考上那里。跟很多朋友一起考上,这让人很心安吧。不过啊,我们会劝你去考一高是有原因的。虽然平常考的成绩普普通通,但在最重要的期中跟期末考中,你却交出了优异的成绩。维持这个状态继续用功的话,就算是一高,你也一定能合格——」

    「啊,请不用担心,我会去考的。」

    「就是啊,你要好好考虑,再下结论——」

    蓄势待发地努力想说服他的教师们,全都不知所措地停住不动。

    「「「真的吗!?」」」

    「是。因为我想,接下来大概不会再发生成绩大幅滑落的问题……」

    这种事确实不会再发生了。

    小考之所以成绩不佳,是因为姊姊舞姬扮成冒牌雪国,一直代替雪国听课。而在期中考与期末考这种大型考试时,则是由变回原样的正牌雪国应试,分数差距就源自於此。

    双胞胎互换学校。

    这个以短暂的喘息,与恋爱中的不纯动机为开端的交换身分作战,始於嫩叶抽芽的季节。然後在叶片染黄、开始飘落的晚秋时分结束得乾乾净净。

    尽管两人的外表看似相同,但内在的男女分别仍有微妙差距。他们不曾深刻思考过,这个小小的差异究竟会带给周遭什么样的影响——

    因此雪国再次低下头,说道:

    「我会报考一高,今後也请各位老师继续不吝指导。」

    他认为自己算是相当诚恳有礼地拜托老师们,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老师们反而对此感到困惑。

    ——哎,毕竟是你嘛,老师并不担心。

    ——是啊,老师很放心喔。加油。

    结束与老师们的面谈後,在离开资料室时,他想起老师们一直要他努力用功的表情,不由得开始担心自己的成绩是不是不如想像中乐观。

    (哎,虽然说只要好好念书就没问题了……)

    他很庆幸有其他事情可做。

    至少就现在而言,要做的事情难度愈高,就愈能让他省去胡思乱想的时间,也不用面对那份无端涌出的莫名戚受。

    维持和缓平稳的心情——对於现在的雪国来说,这是最重要的事。

    「淡谷!」

    当他走向楼梯口时,突然有人呼唤他的名字。

    雪国一回头,发现一个长发扎成马尾的少女正抱著纸袋与纸箱朝他走来。

    「刚结束?」

    「思,古叶同学你……还在忙学生会的事?」

    「差不多了。把这些送到油印室後,我就要回家了。」

    在雪国面前停住脚步时,她的室内鞋鞋底发出「叽」的尖锐音响。

    这名少女的名字叫古叶鸟子,是这问学校的学生会会长。虽然五中的学生会实在算不上热心的程度,但也不是都闲著没事做,偶尔放学後还是得留下来处理事务。

    雪国理所当然似地从她手中接过装著杂物的纸箱,一起走向油印室。

    「欵,你被老师们叫过去,是为了那件事吧?是不是要你改变第一志愿?」

    「你怎么知道?」

    「如果你的第一志愿只是空舟北那种等级,当然会被老师们劝说嘛。淡谷明明连一高都考得上。」

    「原来这件事情这么理所当然啊。」

    走下楼梯,来到人潮稍微减少的地方时,鸟子向他走近半步。

    两人维持在肩膀即将碰触到的距离内。她小声对他耳语:

    「你的综合成绩明明比我高出很多,要考的学校竟然比我申请的学校排名更低,连我都无法理解,老师们当然更不能接受吧?」

    「不过,我觉得这也在古叶同学的能力范围内啊。」

    「不可能、不可能。要是上了那种学校,每天都要泡在课本里,我会窒息的。」

    「哎,或许吧。毕竟古叶同学想从事写作嘛。」

    「……不行吗?」

    当然可以啊。

    毕竟她就是为此才会进入学生会,努力提高校内评量分数至今。

    按照这个状况,到了明年,鸟子就会参加位於邻市的私立大学附属高中的推甄。以她现在的成绩,几乎确定可以合格。听鸟子说,那所学校的校风自由,特点在於有许多选修课程。『所以我可不是在妥协之下做出决定的喔!』鸟子曾用有点闹别扭的口气这么告诉他。她说那是年纪相近的姑姑也曾就读过的学校,是她的憧憬。

    在理想的高中度过三年。要是直升进入大学,就会再加上四年。这些都会成为鸟子的自由时间。她一定会用来写作吧。

    雪国两人就这么边走边谈论期末考的状况,或是两班不同的上课进度。偶尔还发出笑声。

    「既然淡谷要考一高,我应该说声加油吧。」

    放下杂物并离开油印室後,一身轻松的鸟子转过身来。

    既非微笑也非苦笑的表情,像糖粉一样沾满她那显得有点难受的脸蛋。

    「思,虽然心情有点复杂……不过我会为你加油的。加油喔,淡谷。」

    像现在这样,有个无论何时都能讨论、彼此激励的人存在,或许比起有事可做更令人戚激。

    因为这会让他得到乎稳向前迈进的力气。

    「古叶同学……」

    「——所以说,这种事情去跟新人魔法使商量看看不就好了——?」

    在雪国开口的同时,突然有个声音传了过来,於是他们两人一起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仔细一看,原来有一群看似低年级生的女学生们,正穿著运动服在走廊上走动。谈话内容似乎只是普通的闲聊。

    新人魔法使。事过境迁後,这个词语听起来格外令人怀念。

    「……淡谷的姊姊已经出院了吧?」

    「思。不过今天她好像……要去跟久违的他们碰个面。」

    「跟芝目他们?」

    「对。」

    从青美女学院回到五中,恢复原本的生活,并不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不过跟交换身分的时期比较,或许有些地方已不如以往,可以轻松面对。

    在两相比较下,旧校舍的二楼,空舟ENJOY委员会的社团教室也是其中之一。

    虽然雪国觉得他们应该也是以自己的方式度过舞会後的每一天,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无法踏进那里,那个舞姬曾留下梦的所在——

    ***

    空舟车站东口的商店街。四点半在阿大拉面见面。

    「……对、对,拜托罗。」

    SEC众人在电话中表示想为她举办延期已久的出院庆祝会时,舞姬以「好啊,我知道了」表示同意,然後挂掉电话。

    芝目心想:为那件事情遭受报应的时刻总算到来了。

    而现在芝目等人就在那家阿大拉面里。

    在杨杨米区可窥见的店家电视,正在转播※大相扑的赛事。在来客稀少的这个时间带,电视画面上播映著观众席同样一片空荡荡的※幕下对战。一位艺名惊人到连暴走族的「夜露死苦」都会相形失色的外国力士,在土偯边缘使出抛摔招式。胜负未分、胜负未分,胜负未分、胜负未分——(译注:「大相扑」,相扑协会所举办的职业相扑比赛;「幕下」,相扑力士的级别之一。)

    「我、我好像有点紧张。」

    「大道寺组员,你这么紧绷做什么?表现得自然点啦,自然点。」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正常迎接她就奸了,正常就奸。」

    「会长,煎饺的酱汁滴下来了。」

    「呜喔喔。」

    ——欢迎光——临!

    来了。

    当芝目等人正拚命擦拭滴出来的酱油时,就传来店家老板的招呼声。他们的紧张戚达到最高点。

    「唷,大哥!好久不见!」

    「思,好久不见。啊——大叔,我要味噌玉米拉面,要加很多豆芽菜喔。」

    承蒙关照!一碗味噌玉米拉面,豆芽菜加量——!

    虽然有个少见的客人登场,但听到熟悉的点单後,老板的反应一如以往。老板的嗓音高声响起,厨房变得热闹了些。

    那位客人穿著酒红色的制服大衣,以及同色的裙子。足蹬鞋尖浑圆、闪闪发亮的皮鞋。包括她那学校规定的书包与发问的缎带,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位青美女学院的大小姐。

    接著她——淡谷舞姬按照以往的悠闲步调坐到榻杨米上,脱去身上的大衣,纤细的中性躯体令人眩目。她是不是比之前消瘦了点?在坐上眼前的坐垫之前,她开始折叠自己的大衣。首先在膝上摺成三折,再跟书包一起放到坐垫旁边。

    那些郑重其事的举动,比起她头发的长度更让芝目感到不习惯。

    当舞姬还在五中时,还可以将人造皮的书包随意一丢,在榻榻米上盘腿而坐。但从各方面

    来说,芝目都觉得现在的状况跟以往大不相同了。

    「毕竟是青美女学院嘛……」

    「思?什么?」

    他的自言自语引起了反应,但芝目没有回答。

    也由於大相扑转播中突然出现紧张刺激的对抗,在各人谈论起种种厌想时,舞姬的拉面也送到桌边。

    「抱歉,各位。先让我吃完喔。」

    「没关系啦。」

    「你就慢慢吃吧。」

    整整五分钟的拉面时间里,芝目等人专心谈论著相扑的话题。随著谈话的进行,桌上只剩下约减少了三分之一的拉面汤底,以及芝目等人点的一盘泡菜饺子。

    大相扑转播进行至高阶力士的比赛了。

    芝目也再次复习起他今天该说的话。

    「……呼,谢谢。总算舒服多了。」

    舞姬放下筷子。

    今天是预定庆祝舞姬出院,以及报告彼此近况的日子。

    「让你们担心了,真抱歉。我已经康复了。」

    穿著青美的制服,依旧戴著长假发的舞姬轻轻一笑。

    在这家光顾过无数次、位於商店街中充满油烟味的拉面店里,她像个少女一样,侧坐在单薄的蓝色坐垫上。

    胸口之所以会隐隐作痛,是因为戚到悔恨吗?

    芝目还记得她身穿礼服,在青美的操场角落倒下的那一幕。不管是他、豆坂还是大道寺,他们三人都在现场,而当时谁都无法处理这个状况。这是个无论如何都无法忘怀的事件。

    结果她入院後就再也没有回到五中,继续过著大小姐的生活。

    大道寺像是在回应舞姬的笑容一样继续问:

    「那,大哥,你在那边的学校状况怎样?」

    「思——挺普通的,而且学生会也得移交给下一届了。大概比我之前想像的更闲。」

    「啊——真羡慕呢。我们完全进入考前备战状态,现在正心惊胆颤呢。」

    「哦,这样啊。大道寺你们已经决定要考的学校了吗?」

    「考上哪里是哪里啦。对吧,会长?」

    「是、是啊。」

    他不太希望有人谈及考试之类的话题。

    幸好舞姬的兴趣马上就转移到别处。

    「豆坂呢?」

    「我还没有要考高中。」

    「咦?骗人!你是三年级,对吧?」

    「不是,我是二年级。」

    舞姬事不千己的神情马上瓦解。

    「骗人——」

    「二年A班,这不是骗人的。」

    成员中体型最大的壮汉一脸认真,慢吞吞地拿出学生手册,这似乎成了致命一击。

    「大哥啊,你都没发现吗?」

    「完、完全没发现……」

    难怪只会在社团教室碰到面啊——她忍不住戚叹。都到了这种时候,她才为此戚到震惊。

    「……这样啊。那么,为了考高中而提心吊胆的只有大道寺跟会长,豆坂还可以轻松一年……」

    「就是这样。」

    「其他还有什么特别的事件吗?」

    争夺胜负的相扑力士将对手抛了出去。

    ※行司也翻转了※军配团扇。(译注:「行川」,相扑比赛的裁判;「军配团扇」,用来指示胜负等的道具。)

    就在这个时候,芝目先将第一张牌打到台面上。

    「有传闻指出,E班的人气王终於找到真命天女了。」

    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豆坂屏息凝神,大道寺僵硬不动。在舞姬伸出的筷子尖端,包有泡菜的煎饺泛起已冷却的油光。

    「……是古叶同学吗?」

    她确认的声音很微弱,而他们似乎也不打算否认。

    以即将开始最後一场比赛的大相扑转播为背景音乐,芝目等人相对无言了一阵子。

    这是因为雪国与鸟子,这对传闻中的组合跟SEC团结一致而努力的目标相去甚远。

    真的相距太过遥远了——

    「——我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一骏河大小姐现在怎么啦,大哥?」

    即使面对逼近到几乎要晃动桌子的大道寺,舞姬也没有丝毫动摇。

    「一骏河小姐过得很好啊。不过,她奸像明确地推辞了皇家玫瑰首席的任命。她说这学期结束前就要转学了。」

    「这样你能接受吗?」

    舞姬再次望向大道寺。

    她左手依旧拿著免洗筷,没有去动饺子,彷佛在沉默地忍耐痛楚似地双眉紧锁。芝目觉得这似乎耗尽了她的全副心力。

    她奸像在说:拜托你们,不要再问了。

    「我可以说吗?」

    这跟她真正的心声不同。她其实『不想说』。

    「我很想听听大哥的想法。」

    「欵,大家,说真的,我们放手吧?我觉得不要再千涉一骏河小姐比较好,我们不能再跟她扯上关系了。」

    「你在说什么啊?竟然说要放弃,这不像大哥的风格!」

    「我也赞成放弃。」

    大道寺一脸惊讶地看向芝目。

    「就算设法补救也无可奈何吧,大道寺组员。我们所做的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挽回的『鸡婆行为』。不是吗?这原本是该由当事人去讨论并做出结论的问题,我们根本是无谓的干涉,只是让事态变得复杂而已。像我们那样中途介入,恋爱会开花结果才怪。」

    所以就芝目来说,厌到惊讶的大道寺反而让他无法理解。

    他们当不成月老,也不是邱比特。若说他们做了什么事情,那就是做了介入有血有肉的朋友所在的人生棋盘,任意抓起棋子、搅乱局面这种蛮横的行径。若有人说现在的局面就是他们导致的结果,他们也无法否认。

    大道寺奸像想反驳些什么,最後还是一脸悔恨地闭上嘴。

    反而是舞姬平静地询问:

    「会长,你好像很後悔呢。」

    「是啊,我知道这局面总有一天会崩坏,结果真的演变成如此。我真是个笨蛋。」

    「那么,你明明可以中途退出,或出面阻止啊·为什么你要老实地陪我们到最後?」

    她的疑问很率直。

    没错。这是个只要用常识思考,谁都会想得到的矛盾。舞姬会这么问也不奇怪。

    「那是因为……」

    「因为?因为什么?」

    因为心脏奸像要被压碎了——算了,还是别说吧,现在还不是时候,下次再说也行·说起来,他真的有必要说出口吗?

    「钦,会长。」

    即使如此,芝目还是紧咬著牙根,从心里打出第二张牌。

    「……我做不到,我没有办法,因为我……喜欢……大哥你。」

    他戚觉到眼前的少女轻声倒抽了一口气。

    「我喜欢大哥,很喜欢,想待在你身边。我想支援的其实是大哥。如果大哥相信、期望某个世界会存在,那我想实现大哥的愿望。我想跟你看著同样的事物,鼓舞著你,如果能因此帮助到一骏河大小姐跟淡谷弟就好了。明明认为不可能做得到,我还是赌在些微的胜算上。」

    「这算什么啊?」

    真的,这算什么啊!

    他朝舞姬一瞥,却看见了至今为止最扭曲的表情。那是即将落泪的受伤少女的表情。

    「你这么说,我一点都不会觉得高兴。」

    我不会厌到高兴啊。

    听到她压抑地低语,芝目只能无奈地接受这个事实。

    她所期望的是能够毫无虚假地对等相处的朋友,可以轻松共处的『同伴』。从人力河流祭典的时候,他就已经深切戚受到这一点。他曾亲口说出「我们是朋友」的谎言,之後又在此时说出真正的心声,这对她或许是双重的背叛。

    舞姬紧紧握拳,用手背擦掉眼泪(没错,是眼泪)後,就从书包中拿出钱包说「这是我的份喔」,接著放下自己那份拉面与饺子的钱,连大衣也不穿就起身离开榻杨米。

    ——谢谢惠顾!

    店家老板的招呼声与关门的声响,传到背对外头的芝目耳中。

    「来吧,大道寺组员。豆坂组员也可以啦。你们要不要吃掉这些煎饺?还剩一点。」

    他神色如常地将盘子推过去,但是那两人奸像都没有这个心情。

    尤其是大道寺,大概是因为早已察觉芝目的爱慕之心,他戚受到的冲击好像特别强烈。

    「……会长,我这次真的不懂会长在想什么。不知道该说你要再坚持久一点,还是……你不该在这种时候说这种事情吧。」

    「就因为是这种时候,我更应该说。」

    虽然他小心不让这句话显得像自嘲,但他没有自信能做到。

    他认为这个世上有绝对不能失败的局面,也有断然不能妥协、放弃的场面。而一骏河蜜与淡谷雪国的事情,应该就是少数『不容许失败』的问题之一。

    但芝目夏彦误判了这一点,所以他能做的补偿也很有限。

    「会长……」

    「虽然现在的我已经没有资格自称为新人魔法使,但我至少得说出这件事,不然就很对不起一骏河大小姐吧。只是因为如此。」

    当他注意到时,电视上大相扑的转播已经结束了。

    芝目再次望向桌边的成员们,发表他身为SEC会长所决定的方针:

    「大家就各自专注在当前的课题上吧。网站继续维持休止状态,不接受新的委托。就这样,拜托各位了。」

    ***

    假设你有件非常非常想要的洋装。

    每天都在凝望展示橱窗中度日,想像自己穿上洋装的模样,思考要怎么做才能得到它,因不尽人意的现实而闹别扭或发脾气。但是,你还是奸喜欢那件洋装,想要得不得了。

    某一天,你在因缘际会下得到了那件洋装。这几乎可以说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那种瞬间降临的戚觉就像遭遇事故一样。

    试著摊开洋装穿上後,你开始想:

    喂——这真的适合我吗?

    「小古真——的很幸运呢。」

    每当有人对鸟子说这句话,她的心脏就会噗通狂跳,有种脖子被冰块抵住的戚受。

    今天的第二节课是跟隔壁的E班一起上体育课。现在鸟子等人就聚集在教室一端,女孩子们正一起换衣服。

    鸟子拉起运动服的拉链,一边回以「思」、「哎」之类的暧昧回答。

    「你啊——不要脸红啦,我还想问你是怎样攻陷他的呢。」

    「才、才不是,我又没有刻意去攻陷他。」

    「啊——害羞了!小古你竟然害羞了!犯规!看我的!」

    呜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声音化作惨烈的尖叫。

    上衣连同小可爱突然被一起掀起来,这已经超越犯规,要变成犯罪了吧。

    「哼哼,身材的确不错。嘿!」

    「放手啦,奸冰!」

    住手啊啊啊啊,拜托不要把冷冰冰的手贴在肚子上呀啊啊啊!

    「好了,差不多该走罗,小古。快上课了。」

    「……呃、思。」

    或许在为所欲为後感到满足了,对方便爽快地把手从她腹部拿开,转身向右。被近看依旧俏丽的川上蓝子等人黏上时,鸟子真的不知该如何反应(因为「她那么瘦!化妆技巧高超!跟自己不一样!」等等的自卑情结会冒出来)。

    对方倒是很自在。「喂——景子啊,看来减肥归减肥,胸部还是很重要啦」、「这样啊,原来是胸部吗」、「要瘦身不瘦胸才行。现在是『ㄉㄨㄞ~』的时代罗」、「ㄉㄨㄞ~」、「ㄉㄨㄞ~」,那一群人用上夸张的状声词与手势聊著天。

    之前她几乎不曾成为这些活泼少女们的话题。

    女孩们近日来八卦的主题,开始频繁出现呵人气王淡谷雪国身边的严肃学生会长,也就是鸟子。

    虽然她们会像这样只顾著满足好奇心而对鸟子加以试探,拉扯她的内衣或摸肚子,却不会抱怨「你根本配不上他」,这或许是唯一让她庆幸的事情吧。

    要说不可思议,的确很不可思议。即使是让全校戚到意外的组合,也会受到众人的真心祝福吗?

    (若非如此,大家应该会等著看好戏,看我们能撑多久吧。)

    进入十二月後,女生们的课程内容就一直是篮球。鸟子等人前往体育馆的途中,从连接走廊可以看见操场一角。川上蓝子嘀咕著「男生是上足球课啊」。

    鸟子的视线不由得寻找起混杂在人群中的娇小少年。

    那张乍看之下有如少女的中性容貌,在人群中更加醒目·她寻找著三年E班的人气王——淡谷雪国的位置。

    「淡谷同学果然很显眼呢——」

    「思,那种带点忧郁的咸觉,真的很不错呢。」

    「真酷——」

    关注著雪国的似乎不只鸟子而已。

    他现在坐在校舍出入口处的石阶上,一个人愣愣地仰望天空。

    再加上众人还特地肩并著肩,一起用高亢的声音齐声呐喊「预备起,淡谷同——学」,所以淡谷彷佛听到猫叫一样看往这个方向。

    「要努力踢足球喔!」

    「我们支持你——!」

    他有注意到鸟子也夹杂在这个尖叫笑闹的集团中吗?她戚到莫名害羞,决定先行前往体育馆。

    「等等、等等啦——小古——淡谷同学明明就在,你为什么要走啊?」

    「对啊,你去跟他讲讲话嘛。」

    真想跟她们说「你们不会懂的」。

    又冷酷又高傲,带有忧郁戚,不会讨好女生的人气王。

    这些原先都是与雪国交换身分、进入五中的双胞胎姊姊的称号才对。然而互换身分的日子结束後,就连回到五中的雪国也同样继承了姊姊的招牌。他总是在不自觉之中筑起高墙,独自凝视著远方。她们能理解这些举止代表什么含意吗?

    「我、我现在又没什么话要跟他讲——」

    「古叶同学!」

    鸟子正要甩开她们走掉的瞬间,雪国突然扬声大喊。

    她不禁停下脚步。只见身穿运动服的雪国沐浴在日光中,朝著她挥动左手,并以平稳的微笑望著她·

    「今天放学时,可以顺便到图书馆一趟吗?」

    她没有多想什么——便点了点头。

    雪国似乎对这个答案戚到满足,便朝著集合地点跑了过去。

    「——呜啊,真是的!真奸啊,小古!」

    「好羡慕——!」

    她的肩膀跟背脊陆续受到女孩们拍打。视线相对时,她们就好像在说『你很行嘛』似的,并朝她竖起大拇指。

    在这么多女生之中,只有自己受到特别温柔的对待。若说她对这一点并不戚到欣喜或骄傲,这是骗人的。但是——她也戚受到同等程度的不安。

    这样勉强他好吗?

    外界这种『等著看这个状况能持续多久』的戚觉,不见得是无端的猜忌与指责。

    因为……他们到底算不算在交往,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啊!

    十一月的最後一周,两人因脚踏车事故而碰面。

    (危险!)

    尖叫声与紧急煞车的声音响起。鸟子在前往投递刚写完的小说新人奖稿件的路上,巧遇刚失恋而陷入消沉的雪国·

    他奸像完全失去了判断力。鸟子坐在邮筒附近的人行道上,倾听他有如忏悔般无止境的自白。

    接著,她竟然忍不住对陷入低潮,心中下著暴雨的雪国说:

    「我喜欢淡谷,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

    除了她的精神已经因接连熬夜而亢奋以外,再也想不出其他可能性了。

    「……我、我吗?」

    「对、对啦,我喜欢你不行吗?钦!」

    「没有什么不行,但是……」

    「但是什么!?你说清楚啊。你说出来没关系,现在就给我说!」

    「奸痛痛痛痛!」

    现在的她说得出口·这就是藉紧张为由的胁迫啊,古叶鸟子。

    被她以一脸寒气的神情逼近,连手臂都被捏住的雪国奸像遭逢晴天霹雳一样讶异。

    他一边强调著他很惊讶,同时再次将自己的手覆盖到她手上。

    「那个……我至今都没有想过这种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奸,不过……」

    她不会忘记。只有接下来这句话,她肯定一生都不会忘记——

    「谢谢你,我很高兴。」

    目前,在周遭流传的交往传闻包围之中,鸟子与雪国确实会一起回家。

    并没有被讨厌,也没有被冷淡对待,甚至还得到「谢谢你」这句致谢言语,鸟子或许可以说是夙愿已偿了吧。

    现在鸟子渴望已久的少年就坐在她眼前,在翻开的笔记本上写满复杂的证明题。

    「这一题很难吗?」

    「……思——我觉得有点棘手。」

    同为考生,在校内图书馆读书也足以当作约会吧。

    「在这边画一条辅助线的话,会不会比较好计算?」

    「咦,哪边?这边?」

    「对,就在那边。」

    雪国思考了一会儿後,恍然大悟似地擦掉写到一半的证明。

    「真糟糕。要是有注意到的话,明明就很简单……」

    「我要不要也把报考学校改成一高呢……」

    她这么轻声低语後,雪国慢了一拍才抬起头来。

    「——咦,为什么?」

    「为什么?呃,就、就是无意中这么想的啦,无意中的。我想说能解开淡谷都解不开的题目,我说不定很厉害。只是觉得好玩啦。」

    「哦,这样啊。吓了我一跳。」

    「你不要当真。」

    她拚命笑著否定後,雪国就放心似地笑了。

    那个『放心了』的戚觉让她无比在意。

    「毕竟能考上想读的学校才是最好的。」

    「对呀,所以淡谷要加油。」

    「思。谢谢你,古叶同学。」

    有一件事显而易见——那就是眼前开口道谢的雪国,完全没有考虑过鸟子改变志愿学校的可能性。

    的确,鸟子预定推甄的文星大学附属高中,是她一直以来当作目标的梦想学校,她也曾如此告诉雪国。但是,假如两人在交往,难道不会考虑一下吗?真想考上喜欢的人的志愿学校、如果能进入同一所学校又会如何……难道他不会做这样的梦、想像这些事情吗?

    淡谷……连一次都没想过吗?

    「……这就是一直憧憬的洋装啊。」

    「思?」

    「没事。」

    一直憧憬的洋装。因为突如其来的偶然而得到的理想。

    在家里试穿後,便开始想:

    喂——这真的适合我吗?

    到了放学时间,没有专任管理员的校内图书馆早早关上大门。

    等於是被赶出门的鸟子与雪国只能乖乖回家。

    由於雪国骑脚踏车上下学,他会先绕到脚踏车停车场後才离开校门。走路上学的鸟子也陪他一起去。

    「我们学校的图书馆果然太早关了。」

    「思,下次或许该找别的地点。」

    「图书馆之类的地方比较奸吧,下礼拜以前我会先想奸。」

    抵达鸟子家所在的公寓为止这三百公尺左右,是两人会一起回家的距离。

    才聊一两则零碎琐事,巧克力色的建筑物就进入视线中。

    「再见——」

    「再见罗。」

    思,下次见。

    两人挥手道别。鸟子将书包抱在胸前,小跑步穿过公寓入口。

    她回到位在六楼的自家时,母亲正在准备晚餐。

    「鸟子,换好衣服後来帮我弄这个。」

    母亲这么说,并拿了一把团扇给她。

    看来她似乎是想做之前电视上介绍的散寿司,劈头就要鸟子去帮忙做醋饭。

    「快点喔。」

    「我知道,等我一下。」

    在这种时候,虽然说是为了创造可以埋首於爱好之中的环境,不过一直扮演『普通的乖女儿』就无法拒绝父母的要求,这点让她很痛苦。说了声「我去换衣服」,她边拿下围巾边走进房间。

    预防父母会为了打扫而闯进来,她的房间总是维持整洁。她已经好一阵子没碰藏在书桌深处的创作笔记了。这些小说们真可怜。由於投稿带来的冲击与期末考都已经结束,也差不多到该构思新故事的时候了。

    结果她今天还是无法对雪国提起这件事。

    (小蜜……我到底该怎么办……)

    她边烦恼著,边打开书桌抽屉,里面放著一封已经开封的信封。鸟子将信封拿出来,坐到一旁的床上。

    白色信封与印有大都会博物馆标志的信纸,俨然成为与那女孩书信往返时的注册商标。至今鸟子曾无数次透过这份信纸,得知她的心声。

    这是日期最新,这个月初寄来的信。

    古叶鸟子小姐

    久疏问候。我是一骏河蜜。

    抱歉突然断了音讯。我之前因周遭杂务而手忙脚乱,现在总算能找出时间,像现在这样提笔写信。

    首先恭喜你告白成功。如果不断努力的鸟子小姐始终没有得到回报的话,那就太没有道理了。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我真的很想直接冲过去向你道喜,不过时间上看来还是不允许。其实在十二月二十三日,我就要离开空舟市了。或许会让你戚到惊讶,不过这是真的。我要插班转入东京的音乐学校。

    当天虽然是假日,不过我会以皇家玫瑰成员的身分,站上青美女学院的舞台。当天会有皇家玫瑰主办的圣诞音乐会。

    虽然是个只有校友与在校生演出的小型音乐会,但是我打算把这个当成最後的回忆。

    在这个日渐寒冷的时期,鸟子小姐也要保重身体。(因为你是考生嘛!)

    到达东京後,我会再写信给你。

    那么,下次见。

    一骏河蜜敬上

    明明是带著被提出绝交的觉悟寄了信,没想到会收到这么慎重的回应。

    伴随字迹流畅的书信,信中还附上了一张看似正统古典音乐会的香槟色金箔门票。

    最让她惊讶的是,信上明确写著二十三日就是最後一天。而小蜜似乎会在这一天离开空舟市,前往东京。

    (原来她真的下定决心了。)

    她说过要是无法分辨出心上人就要抽身,并且似乎真的依言实行了。至於该称之为纯粹或是固执,这并非鸟子能断定的事情。

    鸟子无法理解。她不明白因为仅只一次的一见锺情,就不惜扮女装追著喜欢的女生跑的少年的心情;也不明白当少女喜欢上彻底变身後的少年时,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同於双胞胎开始互换身分前就喜欢上雪国的鸟子,小蜜奸像是在雪国扮女装的情况下层开这段恋情。

    在自己的心中找不到确切的信念,这样的恋爱很痛苦。这点她可以理解。但是对鸟子来说,没办法待在喜欢的人身边比这更痛苦。然而小蜜似乎并非如此,她究竟是坚强,还是脆弱呢?当鸟子像平时写小说时一样,正要自由张开想像的羽翼时,她突然踩下煞车。

    重要的是,雪国是否知道这个事实呢?

    她一心只想确认这一点,却又不敢确认,至今也一直把信收在抽屉里。这样的自己是怎么回事?

    「鸟子,还没奸吗——?」

    由於母亲频频催促她,她连忙把信再次放回抽屉。

    「奸了——我马上过去!」

    不要想。不要想。现在还不要去想。

    要是他在周末主动打电话过来就好了。她稍微这么想了一下。

    ***

    「我回来了!」

    雪国回到家里时,祖母正占据著客厅的电话。

    经过时,他环视了一楼一圈,却找不到姊姊舞姬的身影,看来她还没有回到家。他一边脱下高领学生制服,一边走到二楼的小孩房,但是不知为何,卧室里只有青美女学院的制服规规矩矩地吊在衣架上,垂挂在墙边。

    「小舞?你该不会在睡觉吧?」

    雪国抬头望向双层床的上铺,然而还是没有回应。

    难道她真的睡著了?

    是那样的话就奸。不如自己也休息一下好了。

    他先脱掉制服上衣,倒卧在下铺。棉被柔软的触咸可以直接将他的意识抽走,让他相当戚恩。

    最近他莫名困倦,总是在无梦中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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