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访旧地遇见魔族的身影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在我停下脚步这么问时，我们已经来到位于城市角落，没什么路人通行的地方。
老实说，这种错综复杂的事最好去餐厅边吃边谈，但是刚才城市遭受恶魔袭击，现在还乱成一团。
在袭击的恐慌尚未平息之际，我们可不能当市民的面谈论这种令人不安的事。
「呃，这个……」
守门士兵A迈亚士，支支吾吾地嘀咕。
他的视线一直瞄向米鲁盖兹亚和梅茵菲丝的方向。
当然，在我们来到这里之前，已经大致介绍过双方。
为了避免让事情变得更麻烦，我在介绍米鲁盖兹亚和梅茵菲丝时，只说他们是「可以信赖的同伴」。
至于迈亚士，我原本称呼为「他是城门守卫，就这样」，却遭到他的抗议，只好改口说是「在该利亚市认识的人」。
唉，对迈亚士来说，我们算是有点交情的朋友，而米鲁盖兹亚他们则是第一次见到的陌生人。
要对刚认识的人说起错综复杂的事，自然难以启齿。
「该怎么说……
「事情似乎还没告一段落。」
他又支吾其词了一会，才终于这么说。
「呃？」
「各位离开之后，城市中突然开始接连出现恶魔……」
「——？！」
我们六人不禁面面相觑。
城市里出现恶魔？！
「所以……
「我希望能请各位帮忙，才跟着过来。」
「你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只会依赖别人唔唔唔唔！」
「能不能说得详细一点？」
米丽娜把一边叹气一边说话的路克嘴巴捂住，然后这么问道。
迈亚士沉默了一会说：
「就在你们离开之后那天晚上，城市里到处出现——那个，叫作下级恶魔吗？他们突然跑出来……」
「到处出现？这么说，出现了很多只？」
他听我这么问，点头说道：
「一个地方只出现一只，不过却在好几个地方同时出现……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恶魔，那实在是……」
迈亚士大概是回想起当时的情况，脸色惨白地陷入沉默。
这也不能怪他。对我们来说，下级恶魔和上级恶魔不过是「稍微强一点的小喽啰」，但是对普通的战士和魔导士而言，却是不可轻忽的对手。
他们皮肤强韧，魔力又高，不够锋利的剑无法穿透，一般的攻击魔法几乎无法造成伤害。
对于没有太多实战经验的迈亚士来说，当然是不折不扣的威胁。
「警备队、佣兵、很多人同心协力，好不容易解决掉他们。
「可是第二天，杰德先生到我家拜访……」
「杰德？」
「我们之前在该利亚市的事件中认识的骑士。」
米鲁盖兹亚嘀咕着，我简略地向他解释。
「杰德先生告诉我，城堡进不去。」
「呃？」
我一时无法理解他的意思，微微皱起眉头。
「有人告诉他『你不准进来』？」
「不，并不是这样。
「不只杰德先生无法进入城堡，而是任何人都没有办法进入城堡。
「我也没有亲眼看见，但是据杰德先生说，从前一天的傍晚过后，城门就紧闭不开，无法得知里面的情况。」
「什么意思？难道恶魔出现的时候，城堡里没有人出来支援？」
「好像是这样……」
「……」
看他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我完全无言以对。
一般来说，城市之中出现恶魔，城堡里的士兵理所当然地应该立刻出城迎击。
结果不但没有增援，就连天亮之后也不开城门。
这有两个可能。
要不是国王的精神非常脆弱——不，应该说胆小，再不然就是城堡里出了什么事。
「杰德先生说，城堡中可能出了什么事。
「他说会去确认城堡的状况，但担心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件，可能超出我们能力能够处理的范围，所以要我来找你们回去……
「当然，我们一定会好好答谢你们。」
「……」
我听他这么说，默默地望着米鲁盖兹亚和梅茵菲丝。
打倒霸王将军雪拉之后，该利亚市发生恶魔出现的事件。
而王城却大门深锁。
我想这和魔族的计划绝对不会毫无关联——
他们两人似乎也是这么想，看到我望着他们，不发一语地向我微微点头。
「我知道了。
「我们就去该利亚市一趟。」
于是——
我们一行人再度朝不久前刚离开的该利亚市前进。
城市里好安静。
不过，这并不是祥和的宁静，而是恐惧与不安带来的沉默。
我们离开这里还不到十天。
当时路旁摊贩罗列，小孩到处跑来跑去。
即使宫殿里发生纷争，并没有波及一般人的生活。
但是现在，摊贩的数量锐减，路上的行人也像是被不安全感推着前进，加快脚步，行色匆匆。
这是迪尔斯王国的首都，该利亚市。
在遇见迈亚士的数天之后。
我们一行人平静无波地抵达了这座城市。
原本入城的时候，外墙的城门处应该有个出入检查哨，但是现在检查哨中并没有士兵的身影。
命令系统荒废得可真严重……
「我们先去杰德先生家一趟，大家不介意吧？」
迈亚士如此提议，我们当然没有意见。毕竟要是不了解详细情况，也没有办法采取适当的行动。
杰德的家在之前的事件中一度遭到破坏，不过事件结束之后，他重新恢复骑士的地位，骑士总不能无家可归，所以国家又提供他一栋空屋。
「看来他不在。」
我们伫立在玄关前，还没有敲下门环，米丽娜就这么说道。
「咦，你怎么知道？」
迈亚士停下伸到一半正要去握门环的手，这么问道。
「蜘蛛网。」
米丽娜回答他。
原来如此——
听她这么一说，门环和门板中间，果然结了个小小的蜘蛛网。
还不只这样。
雕刻着图案的门板上，处处都挂着蜘蛛网。
一般来说，蜘蛛只要半天就能结成一张网，但是这么多的蜘蛛网，不是一个晚上能够形成。
也就是说，杰德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
「看来屋子的主人有一阵子没回家了。」
「的确，里面没有人的气息。」
路克和高里两个人也分别点头同意。
「这么说，他进城或是城堡里？」
「也许吧。」
我语气僵硬地回答迈亚士。
杰德曾说要去「调查城堡的状况」。
既然如此，设想他在调查过程中遇上什么麻烦，应该是很合理的推论。
虽然合理，不过——
「城堡内部发生不明事件」和「进入城堡调查的杰德没有回来」，可是会推导出相当不妙的结论。
「总之，我们需要多蒐集一些情报，才能决定该怎么做。
「迈亚士，你知道什么地方可以打听到消息吗？
「我想知道我们离开的时候发生什么事。」
「这个，有一家我常常去的店，要不要去那里看看呢？
「不过……
「不知道杰德是不是平安无事。」
……
迈亚士不知道在对谁说话，没有一个人能够回答他。
「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男人一口气喝光浓烈的伏特加，恶狠狠地说道。
这里是城市一角的酒吧兼餐厅。
从布置来看，原本应该是间满像样的店家，也就是所谓「正派经营」的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没到太阳下山的时间，店里就聚集了一堆看似素行不良的家伙。
迈亚士出声招呼的对象，也是这些家伙之一。
这人一身士兵打扮，像是迈亚士的同事，不过因为喝酒而涣散的眼神，以及一脸没剃干净的稀疏胡须，让他成了「素行不良的无赖一号」。
「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才会大白天在这里喝酒啊！这你也看不出来吗，迈亚士？」
「当、当然，你只要说你知道的就可以。
「城市里出现恶魔后的第二天我就出城了。
「不知道这段时间里发生什么事情呢？」
迈亚士一边在杯子里斟酒，一边笨拙地说，但那男人仍旧以一副不悦的眼神望着他。
「呵呵，原来你不在。
「那可真是轻松啊。
「根本不懂我们的辛苦。
「知不知道我们留在城市里的人有多苦？
「你知道吗？」
这男人瞪大眼睛逼近迈亚士，用视线逼迫他退缩不敢向前。
然后——
「谁会知道啊！」
乓！
我一边大叫，一边拿起空木杯往这男人头上砸去，响亮的声音划破店里死气沉沉的寂静。
「呃！」
「我从刚刚就安静听你叽哩呱啦说个不停！
「大白天像只缩头乌龟躲起来喝酒逃避现实的家伙，有资格抱怨『辛苦』吗？
「还说什么『根本不懂』，你没说别人怎么会知道！
「要是希望别人了解，就自己赶快解释一下吧！」
「呃，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都无所谓！
「总之赶快把事情解释清楚！」
「吵、吵死啦！
「你突然打我的头，我怎么可能跟你说『好的，遵命』，乖乖听你的话！
「像你这个样子，才不会有人愿意把事情解释给你听。」
「当然有！」
「有才怪！」
我和那男人的视线迸射出火花，过了一会之后——
「呵呵，看来你无论如何都不打算解释清楚？」
「对！」
听到对方毫无商量余地，我把手直直指向米鲁盖兹亚，说道：
「要是你无论如何都不肯说，我就让你听听米鲁盖兹亚先生的笑话！」
「人类的女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米鲁盖兹亚出言抗议，但我没有理他。
「啥，听笑话？你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嘿，你马上就会知道厉害！
「米鲁盖兹亚先生，请你现在立刻说出你觉得最好笑的笑话！」
「为什么突然……」
「别管这么多，你说就对了！」
「嗯，我倒也不介意。
「不久之前，我和梅菲一起旅行的时候——」
米鲁盖兹亚应我的要求，略带迟疑地开始说起那个故事……
近乎死亡的寂静，完全支配着这个空间。
米鲁盖兹亚只靠一则笑话，便成就了如此的寂静。
糟糕——
在有如陷入泥沼底下的沉默中，我打从心底后悔这个决定。
让对方听米鲁盖兹亚说笑话的同时，自己的耳朵也会听见。
这时候，我第一次知道。
世界上存在着会被意识拒绝纳入记忆，连「冷笑话」一词都不足以形容的笑话。
我从很久以前就无法理解龙族的幽默感，不过实在没想到居然离谱到这种地步……
在这猛烈的一击之下，毫发无伤的只有米鲁盖兹亚本人和高里；路克和迈亚士倒地不起；米丽娜故作平静，视线却飘忽不定，额头冒出油亮的汗珠；至于梅茵菲丝，则是整个人趴在桌子上，不断地抽搐。
店里其他的客人似乎不小心听到这段笑话，现在全都面如死灰。
「人类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米鲁盖兹亚不悦地问道，不过这整间店里，没有一个人有力气回答他——
不！
这时梅茵菲丝摇摇晃晃地起身，颤声说道：
「这、这个笑话太棒了，叔叔……」
你居然觉得这种空虚到不行的笑话好笑？！
看她一副倒下来抽筋的模样，竟然是捧着肚子笑到无法出声！
原本我还以为只有龙族的幽默感令人难以理解，现在看来精灵的幽默感也是如此。
「抱歉，是我不对。」
「不，我也有错。」
迈亚士的朋友勉强爬起来对我说，我也仅此一次老实地向他道歉。
「抱歉一直问个不停，不过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米鲁盖兹亚再度问道，我当然没有力气回答他。
要是用米鲁盖兹亚的笑话当作精神攻击，搞不好可以轻松打倒一般的纯魔族！
「我什么都说，拜托饶了我吧……
「其实我知道的并不多。」
他好不容易打起精神，对坐直身子的我们说道：
「在那之后，恶魔经常在入夜后出现。
「除了少数几天没有现身，其他日子里每天晚上都会骚扰这个城市，有时候清晨出现一只，有时候则是半夜冒出五、六只……
「同一个地方也可能会冒出好多只。
「城门还是紧闭不开，别说增援，连个命令都没有。
「不知道他们是惧怕这些恶魔，还是另有原因。
「总之可以确定的是，恶魔让大家精疲力竭。
「渐渐有人离开这个城市，已经有好几位我的同袍不知道跑到哪儿去。
「这也不能怪他们。谁能保证今天晚上自己负责的区域不会出事。
「我要不是离开这里之后没地方去，早就闪人了。
「再讲下去也只是发牢骚……
「总而言之，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呃，他知道的还真不多。
「那个……你有没有听说关于城堡里面的传言？」
「当然听过，这种传言要多少有多少。
「什么国王吓得关起门来、国王被别的国家的暗杀者杀害，为了避免消息走漏才关闭城门。
「再不然还有人说，之前被当成间谍处分的女将军其实还活着，是她下令关闭城堡，或者城堡内部早就被恶魔攻击而毁灭。」
「……」
这男人随口说出的几句话，让我们互相对望。
如果真的是国王胆小或是被暗杀倒也还好……呃，不怎么好，不过这些都只是这个国家的问题。
但要是雪拉还活着，或是魔族毁灭了城堡，那就不是一句「迪尔斯王国可真惨」能够带过的事。
「城堡里的情况，完全没有任何风声吗？应该有商人在城堡里出入……」
「城堡已经没有办法通行，你说的那些商人又能怎么办？
「总不能翻墙进去吧？
「搞不好真的有人为了弄清楚城堡里的情况而翻墙进去，不过我没听说这种事，所以要不是没人这么做，就是进去的人都没办法平安出来。」
嗯……
可以从他身上知道的事情，大概就只有这些。
「谢谢，这些话帮助很大。」
「啊，对了对了，或许说了也是多说，不过我还是得告诉你们。」
我道谢后正要站起身，这男人又叫住我说道：
「都怪城市招募佣兵，弄来一大票血气方刚的家伙。
「除了恶魔以外，现在很多地方都很危险。
「城堡大门紧闭，负责警备的家伙，又是我这副德行……」
他自嘲似地这么说，把杯中的酒一口气暍光。
「所以，你们要小心一点。」
梅茵菲丝完全不当一回事地回答他：
「没问题。
「要是真的发生这种事，我会狠狠给对方迎头痛击。」
「拜托不要。」
她说得一派轻松，但我们齐声反对。
毕竟这家伙可是会在魔族袭击的时候，若无其事地在旅舍中击出沙那法——不，榭那法的光弹。这种人要是认真使出「迎头痛击」，那在魔族的阴谋发动之前，该利亚市八成就已化为一片焦土。
「谢谢你的忠告。
「那我们就先到迈亚士家一趟，讨论作战计划……」
我说着再度准备起身，却又停下了动作。
因为我发现迈亚士到现在还趴在桌上。
他还没从米鲁盖兹亚那则笑话的伤害中复原吗？
「这里真是拥挤。人类居然有办法住在这样的地方。」
来到迈亚士的住处后，梅茵菲丝便这么说。
我们现在位于住宅区一栋还算新的公寓住宅二楼。
其中一间房间，就是迈亚士居住的地方。
从他之前的说法听来，他似乎是从别的城市来到该利亚市，担任士兵的工作。
以士兵不甚丰厚的薪水来说，能够租到的房间大概也就是这样。
「这房间是单人房……」
梅茵菲丝不知道是没听到迈亚士的话，还是根本不理会他，在房间里到处察看，说道：
「最大的问题是，这里没有温暖。
「几乎令人窒息。
「墙壁和地板涂满灰泥，虽然我们之前住的人类旅舍也是这样。
「这么一来，和外面空气相通的，就只剩下这扇小窗子，更糟的是，这里连一棵树都没有……」
不要无理取闹。
大多数的地方，一旦挤进比预订容纳的人数多出六个人，都会显得拥挤吧。
「唉，你有意见的话，等一下尽管对墙壁说。
「问题是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梅茵菲丝听到我这句话，眉头一皱，不过她还来不及发表意见。
「接下来……最快的方法，应该就是潜入城堡中调查吧？
「虽然这法子可能有点乱来。」
路克这么一说，米鲁盖兹亚也跟着点头说道：
「的确。
「从刚才那个人类男性透露的消息判断，就算继续打听，似乎也无法得到有助益的情报。
「就算能够得到新的资讯，倘若不知道城堡里的情况，也还是无法确认消息的真伪。
「而现在的情况，并不允许我们好整以暇地等待城堡里的人出来。
「所以只有闯进去一途。」
大家都点头同意他的看法。
刚才在酒吧兼餐厅里听完那些话后，我们简单地侦察了城堡。
方法很简单，就是到城堡附近，除了高里和迈亚士，其他人全部使用浮游的魔法，从空中大致了望一下外墙内部。
映入眼帘的只有城堡宽广的土地和建筑物。
中庭里遍地横躺着士兵尸体的情景——幸好没有出现，不过一个人影都没有，也是一件怪事。
一般来说，士兵们总会进行某些训练，不然建筑物之间也该有些来来往往的人。
可是在我们自空中俯看城堡内部的短暂时间里，没有看到任何人在活动。
于是稍微张望了一阵，不知道谁带的头，我们又降落回到原本的位置，来到迈亚士的家。
不进城堡建筑中看看的话，事情永远不会有进展——
这就是我们最后讨论出来的结论。
「那么，继续拖下去也没有帮助，所以……
「事不宜迟，今晚就展开行动——你们没有异议吧？」
我这么一问，所有的人再度向我点头。
「那、那个……」
迈亚士怯生生地说：
「我……应该也要一起去吧？」
「……」
我们毕竟不能毫不留情地对他说「你会碍手碍脚，还是别来」，一群人沉默了一瞬间——
「我们需要据点！」
我斩钉截铁地说：
「比方说，我们进入城堡惹出麻烦，大家分散开来各自逃脱之后——
「要是能把这里设定为集合场所，重新聚集起来也比较方便。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留在这里待命。」
「既然这样，我知道了！」
他听到我的话，脸上表情一亮。
果然，其实他并不想进入城堡里。
「那就让我迈亚士专心负责确保据点的任务吧！」
他兴致高昂地说着，梅茵菲丝也对他微笑说道：
「是啊，这样也好，要是你跟来碍手碍脚那就麻烦了。」
啊……
你这女人，怎么讲出来……
梅茵菲丝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全场紧绷冻结的气氛中，只有她一个人开怀地笑着。
月亮不见踪影的夜空中，只有无数的星星闪烁。
要从空中摸黑潜入，这样的夜晚实在是再适合不过。
「——有亮光。」
我们一群人使用浮游，以同样的速度在空中飞行之际，米鲁盖兹亚突然悄声说道。
没错。
我们的目的地——伫立在广大土地中央的城堡设施，各处的窗子都透着微弱的亮光。
不知道是油灯的光，还是魔法照明的光，但不管是哪一种——
「看来这里并非空无一人。
「不过里面的家伙未必是人类……」
我喃喃说着。梅茵菲丝控制飞行的法术，飞到我的身边说道：
「你现在就算说些正经八百的话，样子还是非常难看。」
「吵死了。」
听到她这么说，我立刻不高兴地回答。
我自己其实很清楚，再怎么装腔作势都没有用。
因为现在高里正紧抓着我的背不放。
我们六个之中，唯一不会法术，因此也无法飞行的人，就是他。
在话题转到该有人背着高里飞行的瞬间，所有人理所当然地把视线集中在我身上。
于是变成现在我背着高里，用增幅过的浮游法术朝城堡前进的模样。
「嘿嘿，你们两个感情可真好。
「这亲热的程度连我和米丽娜都自叹不如，对吧，米丽……娜……」
路克调侃我们之后，把视线转回米丽娜身上，却被她白了一眼，只能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嗯，这家伙还是一样用热脸去贴冷屁股啊……
「对了，莉娜。」
「哇啊！喂，高里，不要突然在我耳朵旁边讲话！」
「啊，抱歉抱歉。
「不过待会要从哪一座建筑物进去啊？」
「哪一座？
「刚才大家不是讨论过了吗？
「已经说好要从西方塔楼潜入。」
环绕着外墙的城堡，宫殿位于正中央，而宫殿的东西南北，各自建造一座塔楼。
塔楼下半部连接着面对城墙的四角形建筑，这些建筑又各自延伸出通道，直直通往中央的宫殿。
另外还有好几座设施，是独立于城堡之外——整个建筑结构就是如此。
我们选定的入侵地点，是离正门稍微有段距离的西侧塔楼。
「呃，是没错啦……
「可是，既然有亮光，不就代表那里有人吗？」
「唔，说得也是。」
我听到高里的话，不禁迟疑起来。
塔楼下方的应该是军舍之类的建筑物，而我们的预计入侵的地点，窗户正微微透出亮光。
「怎样，要改变计划吗？」
米鲁盖兹亚问道。我想了一下，然后向他摇摇头说：
「这里有人，其他建筑物应该也一样。
「到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晃来晃去，大概也蒐集不到什么情报。」
「我也有同感。一味惯重行事，事情永远不会有进展。」
听了我和米丽娜的意见之后，米鲁盖兹亚也点头同意。
然后我们一起朝西方塔楼——透出光亮的窗子方向接近。
窗子上嵌的是不透明的玻璃，无法看清楚里面的情形。
唉，这里毕竟是军事设施，会这么做也不足为奇。
我们刻意隐藏气息，仔细凝神倾听，却听不到内部的声音。
虽然可以略微察觉到一些气息，但是这气息的来源究竟是人类还是其他生物，数量又有多少，就完全无从得知。
该怎么办？
我没有出声，用视线询问大家。
米鲁盖兹亚和路克，他们的眼睛同时看向同一个地方。
建筑物的入口。
这是要进去的意思吗？
其他人似乎都没有异议——应该说没有别的意见，于是我们一群人控制着法术，降落在门的前面。
这扇门由用铁补强过的左右两片门板所组成，为了方便武装的士兵出入，所以做得稍微宽一点。
高里和路克没有发出脚步声，绕到门的左右两侧。
我从正面走上前，查看门锁的种类。
把手附近有个简单的钥匙孔，属于相当原始的类型。
这种锁只要一根铁丝就能轻松解决。我立刻从肩甲底下取出一根铁丝。
别问我为什么在身上准备这种东西，女孩子总是充满了秘密。
我右手拿起铁丝，左手按在门板上——
唧。砰。
我整个人直接倒下。
跌进向内打开的门后。
「怎、怎么了？！」
「什么事？！」
「这些家伙是谁？！」
就在此时。
气息与说话声全都出现了。
门里面是一个还算宽敞的空间。
这些看似士兵的家伙，有些坐着，有些倚在墙上。
人数大约二、三十人。
从他们的反应看来，直到刚才为止应该都在打瞌睡。
大门居然没上锁……
「你、你们是什么人？」
「哎呀，这个，我们不是可疑人物。」
我摆了摆手，回答一个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士兵质问。
「不是可疑人物？你在这种时间跑进来，手上还拿着铁丝？」
唔！
看样子得费些唇舌应付眼前的状况！
只不过，我还没有想出借口。
「哎呀，其实我们是从城堡外面进来。
「毕竟要是不这么做，就不知道城堡内部是什么情况。」
高里抓着头坦然说道。
你怎么这么老实！干嘛说出实话？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士兵说着叹了口气。
这种理由你们竟然可以接受？！
「你们不觉得惊讶吗？」
米丽娜问道。那个士兵用指尖抓着下巴说：
「嗯，从外面进来的人，你们已经是……
「我也忘记是第几个，总之我们已经习惯这种事。
「唉，可别告诉别人，其实我们也不太能接受这次的命令。
「你们进来吧。」
在对方意外友善的招待下，我们虽然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进入了房间里。
「抱歉，把门关上。要是让宫殿那边看见，可就麻烦了。
「我先问你们，城堡外面是不是有些混乱？」
「什么叫『有些混乱』！
「恶魔每天晚上到处横行，可不只混乱，根本是天下大乱！你们为什么会躲在这种地方，悠哉悠哉，好像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声色俱厉地一口气说个不停。士兵A好像被吓到似地回答：
「我、我们能怎么办！上级命令我们无论如何都不可以离开建筑物！
「我们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老实说，我们也很讨厌这样，看不到家人，食物也只有难吃的战备口粮……」
「不要离开建筑物？
「为什么？」
「谁知道。就算问上面的人原因，他们也只是坚持『目的必须保密，你们只需要听命』。
「我们虽然不明就里，但如果抗命的话就会被送进军营的牢房。因为不想落到这种下场，只好乖乖听命。」
士兵A——看他掌控全场，大概是队长之类的人物——轻轻叹口气说：
「唔，你们大概也是想解决这个情况，才会跑到这里来。
「那个，其实……
「这有点难以启齿，就是还有另外一个命令……」
「另外一个命令？」
我一边问，一边浮现不太好的预感。士兵A吞吞吐吐地说：
「从外面进来的家伙，全部都要抓起来关进牢里……」
叽咕叽咕。
他这话一出，空气中出现一些议论纷纷的声音。
「哦，你这家伙……
「意思是说，要是不想被关进牢里，就得用武力解决啰？」
路克说着，手慢慢伸向剑柄——
「只要乖乖进牢里，就用不着争执。」
米丽娜冰冷的声音阻止他的行动。
「喂，你怎么——」
梅茵菲丝发出抗议，但是米丽娜并不理会，继续说道：
「我们和你们的立场一样，都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不过你们又必须遵守命令。
「不过你们的命令内容是『将外来的侵入者关进牢里』。
「而不是『收走不抵抗侵入者的装备』，或是『新来的侵入者不可以和之前抓到的侵入者关在一起』。
「那么，我们或许可以依照你们的处置方式乖乖听话。」
「啊……」
听到她这段话，士兵A发出小小的惊呼声。
原来如此，要用这一招啊，米丽娜。
士兵A说过，在我们之前，也有从外面闯进来的侵入者。
这些人当然全数被逮捕，送进牢房里。
而这些「外面闯进来的侵入者」中，很可能包括了杰德。
换句话说，她的意思就是「在让你们保住颜面的情况下，带我们去找之前被抓起来的家伙，这么一来或许可以改变现状」。
当然，她的话中也隐隐暗示，如果不听从这个意见，我们就像路克说的不惜一战。
她这样的解释实在相当牵强——不，这其实不能算解释，根本就是儿戏，只是为士兵们化解两难的开脱之词。
「的确是没有这样的命令。」
一个士兵用故作无辜的语气说道。
「不管怎么说，没有任何理由就要我们窝在这里，这种要死不活的情况我已经受不了了。
「你之前不是也这样说过吗，队长？」
另一个士兵又说。
我们面前的士兵A——也就是队长，苦笑着叹口气。
「也对。你说的没错，确实没有这样的命令。
「那就这么说定，我现在立刻就送你们——
「不对，是押你们去牢房，可以吗？」
「你们没意见吧？」
米丽娜回过头问道，我们也只能苦笑点头。
唉，大概只有高里还没搞清楚情况。
「呃，这是怎么回事啊？」
「总之你跟着走就对了。」
高里悄声询问，我也小声回答他。
「那……跟我来吧。」
队长拿着油灯，走在前方带路，我们一群人跟在他身后。
另一个士兵也单手提着油灯跟在我们后面。
一行人往建筑物深处前进，穿过好几道门，来到一处向左右延伸的细长通路。
「小心脚步。」
队长说着，走向右侧的通道。
我们被两侧的石墙夹在当中，这条通道狭窄，天花板也高，除了前后士兵拿的油灯，附近没有其他照明，视线也因此不是很清楚，不过似乎可以看出这条路是个平缓的弧形。
这么说，这里应该是城堡外墙之中的通道啰？
「对了，我想问一件事，被抓到这里的人之中，有没有一个叫作杰德的男人？」
「杰德？」
走在狭窄的通道中，稍微觉得有些厌倦时，我提出了这个疑问。走在前面的队长视线瞬间向我一瞥，然后说道：
「该不会是不久前被剥夺骑士资格，还被下令放逐，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回来的家伙吧？」
「没错，就是那个杰德。」
「唔，抱歉，我不知道。
「所有被抓到的家伙，名字应该都问过了一遍，但我却没听过你说的『杰德』。
「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是北方塔楼的地下牢房。
「虽然大部分的侵入者都关在那里，不过在宫殿地底下，好像还有个小间的地下室。
「也许他是在我们看守范围以外的地方被逮捕，然后被带到那里去。」
听到这些话，路克边叹气边说：
「这么说……
「我们被你们逮捕，也只是白费功夫？」
「喂喂……
「可别因为这样就突然乱来。
「毕竟是你们答应乖乖被捕。」
「嘿，我知道啦。
「要是现在冲动行事，让我心爱的米丽娜好不容易谈好的条件告吹，我的灵魂可是无法原谅这种举动。」
……
「拜托谁来吐槽一下好吗？这样很冷耶……」
路克发现其他人无视他的胡说八道默默往前走，有气无力地说着。
唉，被米丽娜吐槽就整个人垂头丧气，但要是没有反应，又觉得寂寞，真是个难搞的家伙啊……
「唔，你说的那个杰德虽然不在北方的牢房。
「不过，还是有其他被捕的侵入者，其中不乏以前在城堡中出入的人。
「我不知道你们想知道什么样的消息，不过多少应该能打听到一些。」
「大概有多少人闯进城堡？」
我不经意地问。队长稍微想了一下说道：
「这个嘛……
「就算不包括你们，少说也有二十个人。」
「二十人？！」
我不禁大叫起来。
「是啊，像是驻守在城市里的士兵，或是原本在城堡里工作，在城门关闭之前临时有事外出的人。
「光是我知道的就超过二十个人，实际上应该更多。
「这些人全都众口一词地说『城市里乱成一团』。
「而堡里的士兵，大多有家人住在城市里。
「面对这情形没有人不担心。
「老实说，连我都很想冲到外面去。
「不过长官的命令却是——在这里待命，禁止外出。
「有士兵不服向长官抗议，却被关进牢里。
「当然，我们这些士兵，对上面那些长官来说只不过是工具而已。
「不过，真希望他们多少可以知道，即使是工具，也有自己的意志和心。」
所以他们才会顺着米丽娜的话去做吗？
一般来说，就算上头的命令稍微有些不合理的地方，士兵们应该也不会听从米丽娜这种牵强的建议。
何况他们一定也有考虑到，我们或许是乘机入侵的暗杀者。
但是，这种状况更让人无法忍受。
在遵守意义不明的命令而待命的同时，城堡外的家人或许正遭受恶魔袭击。要一边在心中担忧这些事，还继续当个忠实的士兵，确实强人所难。
「总之，希望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可以赶快结束。」
队长低声这么说道。这句话应该正是他的——不，他们的心声。
接着他就不再说话。
稍微又走了一会之后，他停下脚步。
打开旁边的门，里面是个和刚才的建筑物陈设相差无几的地方。
他向室内的士兵轻轻行礼，说道：
「这些是闯进城堡里的入侵者。我要使用牢房。」
他简单明了地这么说，接着打开旁边一扇门，踏进通往地下的台阶。
牢房里的士兵，即使看到我们全副武装，也没有露出怀疑的神色，只是行礼如仪地向队长回礼。
唔，这家伙也没什么干劲……
一行人沿着楼梯往下，很快来到一扇门前。
门前又是一个没什么干劲的士兵。
他敷衍地向队长行礼，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串钥匙，喀啦喀啦地把门打开。
地底特有的潮湿气息扑鼻而来。
石头铺成的通道直直地延伸。
左右两侧排列着散发兽油燃烧气味的烛台，以及铁制的栅栏。
通道中充满难以形容的味道，又像馊水又像汗臭。
我们一群人在队长的引导下往深处前进。
牢房内关着各色人犯。有个衣衫褴褛的男人，眼神空洞地盯着我们；有个年龄不详的男人，看也不看我们一眼，只是在牢房里来回地踱步，口中念念有词嘀咕。
然后——
「是你们！」
正当我走太多路开始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咦？
我一眼望去，看到有个长满胡子、年纪稍长的男人，从牢房中望着我们。
「你们该不会就是当时和杰德·寇特威尔在一起的那些人吧？」
牢房里的人——俄鲁斯将军，一副神情憔悴的模样问道。
「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在队长把我们之中三名男性关进俄鲁斯将军的牢房，三名女性关进对面的牢房，不发一语离开之后。
我隔着通道和栅栏，这么询问将军——不，应该说是前将军。
他就是不久之前的事件中，不知道雪拉的魔族身分，为了讨好卫尔士国王而把她介绍给国王的人物。
就这层意义上，他似乎是事件的罪魁祸首，不过在雪拉开始恣意妄为后，他开始反省，最后一手承担整件事的善后处理，等到事情告一段落，就辞去将军的职务以示负责。
唉，总之这个老伯虽然没什么恶意，但却没有识人之明。
但是既然他会在这里，那就代表……
「大概和你们一样。
「我想要把事情问清楚，于是溜进了大门紧闭的城堡。
「结果被人发现，立刻遭到逮捕……」
他说着疲倦地叹口气。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城堡中发生了什么事？」
米鲁盖兹亚双手抱胸，背靠在墙壁上问道。
对俄鲁斯来说，米鲁盖兹亚应该是新面孔，不过看来他似乎没有追究的力气，不加理会就继续往下说：
「的确，我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现在虽然已经辞官，不过不久之前都还是这个城堡中的将军。
「不管是士兵们，还是卫尔士陛下，都和我有些交情。
「我被捕之后，一直要求士兵替我向陛下传话。
「但是上头竟然回覆『没有必要会面，把他关进牢里』这样的话。」
「喂喂，这国王也太过分了！」
「不不，这恐怕不是陛下的错。」
路克破口大骂，俄鲁斯却毫无怒色地摇头说：
「老实说，我怀疑我的话到底有没有传进陛下的耳里。」
「你的意思是？」
「我叫士兵替我传话，但是那士兵当然不可能直接向陛下进言。
「一定是由士兵告诉士官长，再透过大臣或宰相，陛下才会收到讯息。
「要是其中有一个人说：『这种事用不着麻烦陛下，就照当初的命令把他关进牢里』，就会变成这种结果。
「我想士官长之类的人物应该不至于这么做，不过宰相和大臣之中，却可能有人看我不顺眼。」
「唔……」
我听到他这么说，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问你，现在雪拉和你都离开之前的职位，那卫尔士国王身边，还有没有哪些拥有发言权——
「而且又是这一年之内受到任用的人呢？」
「一年以内？
「那几乎每个人都是。」
「呃？」
我听到这个意外的答案不禁愣住。
全国上下的重要职位，几乎都是一年之内任用的？这究竟是……
前将军仿佛知道我心中的疑惑似地继续往下说：
「事实上，这个城市一年前发生了一场大火。
「当时，先王迪尔斯·夸特·该利亚过度劳心而因病去世，由于没有子嗣传位，因此王位由他的弟弟卫尔士陛下继承。
「国家的核心高层免不了一场权力斗争。
「这次王位的更迭，将之前的大臣、宰相调动到其他职务，换上新人接替。
「就连我，也是因为曾经在卫尔士陛下年幼时指导他剑术，所以才……」
前将军说着露出苦笑。
唔……
老实说，那句「一年前的大火」，听在我这个涉及该事件的人耳里有点难受。
不过现在不是为这件事难过的时候。
「那……有没有人是一年前根本就不在城堡里，现在却担任要职的呢？」
我调整问题重新问了一遍。他歪着脖子回答：
「根本不在城堡？
「唔，那就是交易大臣萨迪安。如果把不是高官，但是对陛下具有发言权的人也算在内，那还有宫廷魔导士珐俪雅尔。
「萨迪安是王后大人——也就是卫尔士陛下的王后的亲戚，因此获得晋用。
「而珐俪雅尔则是受到魔导师协会的推荐。」
「嗯，原来如此。
「那，这两个人现在在宫殿里吗？」
「应该是吧。
「他们的位置……」
俄鲁斯把宫殿内部的大致构造，以及这两个人可能出现的地点简略地说给我听。
「嗯嗯。
「那，他们两个的相貌或特征呢？」
「萨迪安，年纪差不多三十岁左右，身材细瘦，脸色苍白，很斯文的男人，可是下巴留着不适合他的胡子……
「至于珐俪雅尔，我想约莫二十多岁，他是有着一身淡褐色皮肤、体格壮硕的彪形大汉，和他的名字、头衔都不太相称……
「你打听这个要做什么？」
俄鲁斯这么问我。
我猛然站起来回答他：
「当然是要『逃狱』去找他们两个啊。」
「……喂，等一下。
「我完全搞不懂你在说什么。」
路克出言抗议。我朝着他一瞥说道：
「我的意思是说，混进来的真的只有雪拉一个人吗？」
「……！」
我这么一说，好几个人轻轻叫出声。
拥有一定力量的魔族，可以化身和人类同样的外表。
所以，潜入这个国家、策划种种计谋的魔族，未必只有雪拉一个。
我们打倒雪拉，以为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但要是这个王国的中枢还潜伏着其他魔族呢？
这一连串的事件，都是因为这家伙怀有什么企图——要是这么想，一切就能够说得通。
只是即使如此，仍然不清楚对方的「目的」。
直到一年前的火灾之前，潜入这个王国的魔族都还是想要反叛同类的魔龙王加布的部下。
那么，这个家伙应该是在之后才潜入。
也就是说——主使者极有可能是俄鲁斯所说的大臣或宫廷魔导士其中之一。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赶快离开这里，直接去找他们两个。
当然，直接问他们「你是魔族吗？」，他们可不会老老实实回答「正是如此」，不过我们这边还有米鲁盖兹亚和梅茵菲丝。化身为人类外貌的魔族，应该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雪拉魔族身分的俄鲁斯这么说道。
但如果要解释这件事，天知道得花上多少时间。
「这件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时间再慢慢跟你解释。
「那么，高里，我们快离开这里。
「速战速决喔！」
「好！虽然我不太知道是怎么回事，总之要出去是吧！」
「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行了，赶快离开这个闷湿的地方。
「大家离铁笼子远一点！」
就在大家听我的话退开同时，高里把剑挥出。
铿铿铿铿！
铁牢发出有如冰块震动般的尖锐声响，然后——
喀哪喀哪喀哪！
伴随略为响亮的声音，几根铁栅栏被上下截断，掉在地面的石板上。
喔喔喔喔喔。
高里这招一出手，四周爆出喝采声。
这可是用来当作牢房的铁笼，铁棒有食指和拇指环绕起来那么粗，但他不仅利落地将铁栏杆上下砍断，而且还是同时斩断好几根。
高里手中虽然是把来路不明、制剑者不详的剑，但其中灌注了魔力，强度和锋利度皆不能与普通的剑相比。
即使扣掉武器加持，高里的本领还是一样出神入化。
「接下来轮到这里。」
高里说着走出牢房，向我们走近，再度挥剑砍下。
铁笼子同样被砍成短棒，掉落在地上。
「你们别对士兵们出手太重啊。」
无意离开牢房的俄鲁斯这么说道。我们挥挥手回应他，然后一行人冲向出口。
前方是刚才经过的木门。
走在最前面的米鲁盖兹亚，试着用手一推，结果发现门没有上锁，轻轻松松就打开了。
门背后原本有个负责看守的士兵，现在却已经不见踪影。
「大概是刚才那位队长暗中安排好的吧。」
我说。
看来城堡里的士兵和我们站在同一边。
一群人奔上石阶，到达地面上，然后停下脚步。
接下来问题才要开始。
据刚才那位队长所说，这里大概就是北方塔楼。既然如此，警备的兵力应该不少——
啪。
还来不及犹豫，旁边的门突然打开，冒出一个士兵。
「你们手脚真快。
「准备好了吗？
「我已经帮你们跟大家解释过了。」
将我们「送进」牢里的队长，语气悠闲地这么说。
「解释过了？这……
「你这样帮我们，没有问题吗？」
我心里固然感激，不过这待遇未免令人受宠若惊。
在我忍不住吐槽之下，队长苦笑着说：
「老实说，我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你们。
「不久之前，这个国家被一个叫作雪拉的女将军把持，变得有些奇怪。
「在女将军消失的那天晚上，我就在城堡中看过你们。」
这样啊，那天晚上——
应该有不少士兵看过我们。
我没有把他们的脸一一记下来，不过对方却记得我们。
「当时我们沦为名叫『城堡士兵』的工具，已经失去改变其他事物的力量。
「但是你们来了，改变了一切。
「所以或许，你们也可以改变现在的情况。
「我只是这么想而已。」
「不对。」
米鲁盖兹亚听完队长的话这么说道。
「不对？」
「已经失去改变其他事物的力量——
「人类啊，你这么说不对。
「事实上，你就是为了想要改变，想要让未来比现在更好，所以才出手帮我们。
「这正好证明了——
「你……应该说是你们心里，仍然拥有创造未来的力量，而没有沦为单纯的工具。」
「……」
经米鲁盖兹亚这么一说，队长沉默了一会——
「听你这么说，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就容我跟你道谢。
「喏，在这种地方说个不停也没用。
「你们走吧，千万小心。」
我们轻轻点头，穿过队长指示的那扇门。
又穿过好几扇门之后，来到一间相当宽广的房间。
这间屋子的构造，和我们最初进入西方塔楼时的那间一模一样。
里面也待着几十个士兵。
「我都听说了，你们好好努力！」
「虽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不过别闹得太大，增加我们的工作量喔。」
士兵们七嘴八舌地笑着对我们说。
不知道是因为对上头的命令过于不满，还是刚才那个队长颇具人望。
总之我们在士兵们的呼喊声中，打开门跑向屋外——
「咦？」
我们四个人悄悄地惊呼，停下脚步。
这时，我们又回到士兵们聚集的宽广房间里。
「呃？」
「怎么了？刚才明明……」
士兵们开始议论纷纷。
没错，我们六个人刚才正打算穿过通往庭院的大门。
朝前方的宫殿前进。
但是现在在场的，却只有米鲁盖兹亚和梅茵菲丝以外的四个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
路克脱口问道。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空间被扭曲了。
「八成是魔族。」
叽咕叽咕……
听到我说出「魔族」一词，士兵们议论得更大声。
这时路克毫不畏惧地笑着说：
「原来如此。虽然不知道什么道理，看来他们想分散我们的战力。
「那敌人想要解决的是哪一边呢？」
「当然是两边一起解决。」
天花板上传来一阵含糊的说话声，仿佛在回答路克的嘀咕。
几个士兵望向声音的来源，发出轻声的哀号。
他们望着倒挂在天花板上的女人头颅。
魔族——弥安索。
在我停下脚步这么问时，我们已经来到位于城市角落，没什么路人通行的地方。
老实说，这种错综复杂的事最好去餐厅边吃边谈，但是刚才城市遭受恶魔袭击，现在还乱成一团。
在袭击的恐慌尚未平息之际，我们可不能当市民的面谈论这种令人不安的事。
「呃，这个……」
守门士兵A迈亚士，支支吾吾地嘀咕。
他的视线一直瞄向米鲁盖兹亚和梅茵菲丝的方向。
当然，在我们来到这里之前，已经大致介绍过双方。
为了避免让事情变得更麻烦，我在介绍米鲁盖兹亚和梅茵菲丝时，只说他们是「可以信赖的同伴」。
至于迈亚士，我原本称呼为「他是城门守卫，就这样」，却遭到他的抗议，只好改口说是「在该利亚市认识的人」。
唉，对迈亚士来说，我们算是有点交情的朋友，而米鲁盖兹亚他们则是第一次见到的陌生人。
要对刚认识的人说起错综复杂的事，自然难以启齿。
「该怎么说……
「事情似乎还没告一段落。」
他又支吾其词了一会，才终于这么说。
「呃？」
「各位离开之后，城市中突然开始接连出现恶魔……」
「——？！」
我们六人不禁面面相觑。
城市里出现恶魔？！
「所以……
「我希望能请各位帮忙，才跟着过来。」
「你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只会依赖别人唔唔唔唔！」
「能不能说得详细一点？」
米丽娜把一边叹气一边说话的路克嘴巴捂住，然后这么问道。
迈亚士沉默了一会说：
「就在你们离开之后那天晚上，城市里到处出现——那个，叫作下级恶魔吗？他们突然跑出来……」
「到处出现？这么说，出现了很多只？」
他听我这么问，点头说道：
「一个地方只出现一只，不过却在好几个地方同时出现……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恶魔，那实在是……」
迈亚士大概是回想起当时的情况，脸色惨白地陷入沉默。
这也不能怪他。对我们来说，下级恶魔和上级恶魔不过是「稍微强一点的小喽啰」，但是对普通的战士和魔导士而言，却是不可轻忽的对手。
他们皮肤强韧，魔力又高，不够锋利的剑无法穿透，一般的攻击魔法几乎无法造成伤害。
对于没有太多实战经验的迈亚士来说，当然是不折不扣的威胁。
「警备队、佣兵、很多人同心协力，好不容易解决掉他们。
「可是第二天，杰德先生到我家拜访……」
「杰德？」
「我们之前在该利亚市的事件中认识的骑士。」
米鲁盖兹亚嘀咕着，我简略地向他解释。
「杰德先生告诉我，城堡进不去。」
「呃？」
我一时无法理解他的意思，微微皱起眉头。
「有人告诉他『你不准进来』？」
「不，并不是这样。
「不只杰德先生无法进入城堡，而是任何人都没有办法进入城堡。
「我也没有亲眼看见，但是据杰德先生说，从前一天的傍晚过后，城门就紧闭不开，无法得知里面的情况。」
「什么意思？难道恶魔出现的时候，城堡里没有人出来支援？」
「好像是这样……」
「……」
看他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我完全无言以对。
一般来说，城市之中出现恶魔，城堡里的士兵理所当然地应该立刻出城迎击。
结果不但没有增援，就连天亮之后也不开城门。
这有两个可能。
要不是国王的精神非常脆弱——不，应该说胆小，再不然就是城堡里出了什么事。
「杰德先生说，城堡中可能出了什么事。
「他说会去确认城堡的状况，但担心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件，可能超出我们能力能够处理的范围，所以要我来找你们回去……
「当然，我们一定会好好答谢你们。」
「……」
我听他这么说，默默地望着米鲁盖兹亚和梅茵菲丝。
打倒霸王将军雪拉之后，该利亚市发生恶魔出现的事件。
而王城却大门深锁。
我想这和魔族的计划绝对不会毫无关联——
他们两人似乎也是这么想，看到我望着他们，不发一语地向我微微点头。
「我知道了。
「我们就去该利亚市一趟。」
于是——
我们一行人再度朝不久前刚离开的该利亚市前进。
城市里好安静。
不过，这并不是祥和的宁静，而是恐惧与不安带来的沉默。
我们离开这里还不到十天。
当时路旁摊贩罗列，小孩到处跑来跑去。
即使宫殿里发生纷争，并没有波及一般人的生活。
但是现在，摊贩的数量锐减，路上的行人也像是被不安全感推着前进，加快脚步，行色匆匆。
这是迪尔斯王国的首都，该利亚市。
在遇见迈亚士的数天之后。
我们一行人平静无波地抵达了这座城市。
原本入城的时候，外墙的城门处应该有个出入检查哨，但是现在检查哨中并没有士兵的身影。
命令系统荒废得可真严重……
「我们先去杰德先生家一趟，大家不介意吧？」
迈亚士如此提议，我们当然没有意见。毕竟要是不了解详细情况，也没有办法采取适当的行动。
杰德的家在之前的事件中一度遭到破坏，不过事件结束之后，他重新恢复骑士的地位，骑士总不能无家可归，所以国家又提供他一栋空屋。
「看来他不在。」
我们伫立在玄关前，还没有敲下门环，米丽娜就这么说道。
「咦，你怎么知道？」
迈亚士停下伸到一半正要去握门环的手，这么问道。
「蜘蛛网。」
米丽娜回答他。
原来如此——
听她这么一说，门环和门板中间，果然结了个小小的蜘蛛网。
还不只这样。
雕刻着图案的门板上，处处都挂着蜘蛛网。
一般来说，蜘蛛只要半天就能结成一张网，但是这么多的蜘蛛网，不是一个晚上能够形成。
也就是说，杰德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
「看来屋子的主人有一阵子没回家了。」
「的确，里面没有人的气息。」
路克和高里两个人也分别点头同意。
「这么说，他进城或是城堡里？」
「也许吧。」
我语气僵硬地回答迈亚士。
杰德曾说要去「调查城堡的状况」。
既然如此，设想他在调查过程中遇上什么麻烦，应该是很合理的推论。
虽然合理，不过——
「城堡内部发生不明事件」和「进入城堡调查的杰德没有回来」，可是会推导出相当不妙的结论。
「总之，我们需要多蒐集一些情报，才能决定该怎么做。
「迈亚士，你知道什么地方可以打听到消息吗？
「我想知道我们离开的时候发生什么事。」
「这个，有一家我常常去的店，要不要去那里看看呢？
「不过……
「不知道杰德是不是平安无事。」
……
迈亚士不知道在对谁说话，没有一个人能够回答他。
「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男人一口气喝光浓烈的伏特加，恶狠狠地说道。
这里是城市一角的酒吧兼餐厅。
从布置来看，原本应该是间满像样的店家，也就是所谓「正派经营」的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没到太阳下山的时间，店里就聚集了一堆看似素行不良的家伙。
迈亚士出声招呼的对象，也是这些家伙之一。
这人一身士兵打扮，像是迈亚士的同事，不过因为喝酒而涣散的眼神，以及一脸没剃干净的稀疏胡须，让他成了「素行不良的无赖一号」。
「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才会大白天在这里喝酒啊！这你也看不出来吗，迈亚士？」
「当、当然，你只要说你知道的就可以。
「城市里出现恶魔后的第二天我就出城了。
「不知道这段时间里发生什么事情呢？」
迈亚士一边在杯子里斟酒，一边笨拙地说，但那男人仍旧以一副不悦的眼神望着他。
「呵呵，原来你不在。
「那可真是轻松啊。
「根本不懂我们的辛苦。
「知不知道我们留在城市里的人有多苦？
「你知道吗？」
这男人瞪大眼睛逼近迈亚士，用视线逼迫他退缩不敢向前。
然后——
「谁会知道啊！」
乓！
我一边大叫，一边拿起空木杯往这男人头上砸去，响亮的声音划破店里死气沉沉的寂静。
「呃！」
「我从刚刚就安静听你叽哩呱啦说个不停！
「大白天像只缩头乌龟躲起来喝酒逃避现实的家伙，有资格抱怨『辛苦』吗？
「还说什么『根本不懂』，你没说别人怎么会知道！
「要是希望别人了解，就自己赶快解释一下吧！」
「呃，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都无所谓！
「总之赶快把事情解释清楚！」
「吵、吵死啦！
「你突然打我的头，我怎么可能跟你说『好的，遵命』，乖乖听你的话！
「像你这个样子，才不会有人愿意把事情解释给你听。」
「当然有！」
「有才怪！」
我和那男人的视线迸射出火花，过了一会之后——
「呵呵，看来你无论如何都不打算解释清楚？」
「对！」
听到对方毫无商量余地，我把手直直指向米鲁盖兹亚，说道：
「要是你无论如何都不肯说，我就让你听听米鲁盖兹亚先生的笑话！」
「人类的女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米鲁盖兹亚出言抗议，但我没有理他。
「啥，听笑话？你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嘿，你马上就会知道厉害！
「米鲁盖兹亚先生，请你现在立刻说出你觉得最好笑的笑话！」
「为什么突然……」
「别管这么多，你说就对了！」
「嗯，我倒也不介意。
「不久之前，我和梅菲一起旅行的时候——」
米鲁盖兹亚应我的要求，略带迟疑地开始说起那个故事……
近乎死亡的寂静，完全支配着这个空间。
米鲁盖兹亚只靠一则笑话，便成就了如此的寂静。
糟糕——
在有如陷入泥沼底下的沉默中，我打从心底后悔这个决定。
让对方听米鲁盖兹亚说笑话的同时，自己的耳朵也会听见。
这时候，我第一次知道。
世界上存在着会被意识拒绝纳入记忆，连「冷笑话」一词都不足以形容的笑话。
我从很久以前就无法理解龙族的幽默感，不过实在没想到居然离谱到这种地步……
在这猛烈的一击之下，毫发无伤的只有米鲁盖兹亚本人和高里；路克和迈亚士倒地不起；米丽娜故作平静，视线却飘忽不定，额头冒出油亮的汗珠；至于梅茵菲丝，则是整个人趴在桌子上，不断地抽搐。
店里其他的客人似乎不小心听到这段笑话，现在全都面如死灰。
「人类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米鲁盖兹亚不悦地问道，不过这整间店里，没有一个人有力气回答他——
不！
这时梅茵菲丝摇摇晃晃地起身，颤声说道：
「这、这个笑话太棒了，叔叔……」
你居然觉得这种空虚到不行的笑话好笑？！
看她一副倒下来抽筋的模样，竟然是捧着肚子笑到无法出声！
原本我还以为只有龙族的幽默感令人难以理解，现在看来精灵的幽默感也是如此。
「抱歉，是我不对。」
「不，我也有错。」
迈亚士的朋友勉强爬起来对我说，我也仅此一次老实地向他道歉。
「抱歉一直问个不停，不过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米鲁盖兹亚再度问道，我当然没有力气回答他。
要是用米鲁盖兹亚的笑话当作精神攻击，搞不好可以轻松打倒一般的纯魔族！
「我什么都说，拜托饶了我吧……
「其实我知道的并不多。」
他好不容易打起精神，对坐直身子的我们说道：
「在那之后，恶魔经常在入夜后出现。
「除了少数几天没有现身，其他日子里每天晚上都会骚扰这个城市，有时候清晨出现一只，有时候则是半夜冒出五、六只……
「同一个地方也可能会冒出好多只。
「城门还是紧闭不开，别说增援，连个命令都没有。
「不知道他们是惧怕这些恶魔，还是另有原因。
「总之可以确定的是，恶魔让大家精疲力竭。
「渐渐有人离开这个城市，已经有好几位我的同袍不知道跑到哪儿去。
「这也不能怪他们。谁能保证今天晚上自己负责的区域不会出事。
「我要不是离开这里之后没地方去，早就闪人了。
「再讲下去也只是发牢骚……
「总而言之，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呃，他知道的还真不多。
「那个……你有没有听说关于城堡里面的传言？」
「当然听过，这种传言要多少有多少。
「什么国王吓得关起门来、国王被别的国家的暗杀者杀害，为了避免消息走漏才关闭城门。
「再不然还有人说，之前被当成间谍处分的女将军其实还活着，是她下令关闭城堡，或者城堡内部早就被恶魔攻击而毁灭。」
「……」
这男人随口说出的几句话，让我们互相对望。
如果真的是国王胆小或是被暗杀倒也还好……呃，不怎么好，不过这些都只是这个国家的问题。
但要是雪拉还活着，或是魔族毁灭了城堡，那就不是一句「迪尔斯王国可真惨」能够带过的事。
「城堡里的情况，完全没有任何风声吗？应该有商人在城堡里出入……」
「城堡已经没有办法通行，你说的那些商人又能怎么办？
「总不能翻墙进去吧？
「搞不好真的有人为了弄清楚城堡里的情况而翻墙进去，不过我没听说这种事，所以要不是没人这么做，就是进去的人都没办法平安出来。」
嗯……
可以从他身上知道的事情，大概就只有这些。
「谢谢，这些话帮助很大。」
「啊，对了对了，或许说了也是多说，不过我还是得告诉你们。」
我道谢后正要站起身，这男人又叫住我说道：
「都怪城市招募佣兵，弄来一大票血气方刚的家伙。
「除了恶魔以外，现在很多地方都很危险。
「城堡大门紧闭，负责警备的家伙，又是我这副德行……」
他自嘲似地这么说，把杯中的酒一口气暍光。
「所以，你们要小心一点。」
梅茵菲丝完全不当一回事地回答他：
「没问题。
「要是真的发生这种事，我会狠狠给对方迎头痛击。」
「拜托不要。」
她说得一派轻松，但我们齐声反对。
毕竟这家伙可是会在魔族袭击的时候，若无其事地在旅舍中击出沙那法——不，榭那法的光弹。这种人要是认真使出「迎头痛击」，那在魔族的阴谋发动之前，该利亚市八成就已化为一片焦土。
「谢谢你的忠告。
「那我们就先到迈亚士家一趟，讨论作战计划……」
我说着再度准备起身，却又停下了动作。
因为我发现迈亚士到现在还趴在桌上。
他还没从米鲁盖兹亚那则笑话的伤害中复原吗？
「这里真是拥挤。人类居然有办法住在这样的地方。」
来到迈亚士的住处后，梅茵菲丝便这么说。
我们现在位于住宅区一栋还算新的公寓住宅二楼。
其中一间房间，就是迈亚士居住的地方。
从他之前的说法听来，他似乎是从别的城市来到该利亚市，担任士兵的工作。
以士兵不甚丰厚的薪水来说，能够租到的房间大概也就是这样。
「这房间是单人房……」
梅茵菲丝不知道是没听到迈亚士的话，还是根本不理会他，在房间里到处察看，说道：
「最大的问题是，这里没有温暖。
「几乎令人窒息。
「墙壁和地板涂满灰泥，虽然我们之前住的人类旅舍也是这样。
「这么一来，和外面空气相通的，就只剩下这扇小窗子，更糟的是，这里连一棵树都没有……」
不要无理取闹。
大多数的地方，一旦挤进比预订容纳的人数多出六个人，都会显得拥挤吧。
「唉，你有意见的话，等一下尽管对墙壁说。
「问题是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梅茵菲丝听到我这句话，眉头一皱，不过她还来不及发表意见。
「接下来……最快的方法，应该就是潜入城堡中调查吧？
「虽然这法子可能有点乱来。」
路克这么一说，米鲁盖兹亚也跟着点头说道：
「的确。
「从刚才那个人类男性透露的消息判断，就算继续打听，似乎也无法得到有助益的情报。
「就算能够得到新的资讯，倘若不知道城堡里的情况，也还是无法确认消息的真伪。
「而现在的情况，并不允许我们好整以暇地等待城堡里的人出来。
「所以只有闯进去一途。」
大家都点头同意他的看法。
刚才在酒吧兼餐厅里听完那些话后，我们简单地侦察了城堡。
方法很简单，就是到城堡附近，除了高里和迈亚士，其他人全部使用浮游的魔法，从空中大致了望一下外墙内部。
映入眼帘的只有城堡宽广的土地和建筑物。
中庭里遍地横躺着士兵尸体的情景——幸好没有出现，不过一个人影都没有，也是一件怪事。
一般来说，士兵们总会进行某些训练，不然建筑物之间也该有些来来往往的人。
可是在我们自空中俯看城堡内部的短暂时间里，没有看到任何人在活动。
于是稍微张望了一阵，不知道谁带的头，我们又降落回到原本的位置，来到迈亚士的家。
不进城堡建筑中看看的话，事情永远不会有进展——
这就是我们最后讨论出来的结论。
「那么，继续拖下去也没有帮助，所以……
「事不宜迟，今晚就展开行动——你们没有异议吧？」
我这么一问，所有的人再度向我点头。
「那、那个……」
迈亚士怯生生地说：
「我……应该也要一起去吧？」
「……」
我们毕竟不能毫不留情地对他说「你会碍手碍脚，还是别来」，一群人沉默了一瞬间——
「我们需要据点！」
我斩钉截铁地说：
「比方说，我们进入城堡惹出麻烦，大家分散开来各自逃脱之后——
「要是能把这里设定为集合场所，重新聚集起来也比较方便。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留在这里待命。」
「既然这样，我知道了！」
他听到我的话，脸上表情一亮。
果然，其实他并不想进入城堡里。
「那就让我迈亚士专心负责确保据点的任务吧！」
他兴致高昂地说着，梅茵菲丝也对他微笑说道：
「是啊，这样也好，要是你跟来碍手碍脚那就麻烦了。」
啊……
你这女人，怎么讲出来……
梅茵菲丝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全场紧绷冻结的气氛中，只有她一个人开怀地笑着。
月亮不见踪影的夜空中，只有无数的星星闪烁。
要从空中摸黑潜入，这样的夜晚实在是再适合不过。
「——有亮光。」
我们一群人使用浮游，以同样的速度在空中飞行之际，米鲁盖兹亚突然悄声说道。
没错。
我们的目的地——伫立在广大土地中央的城堡设施，各处的窗子都透着微弱的亮光。
不知道是油灯的光，还是魔法照明的光，但不管是哪一种——
「看来这里并非空无一人。
「不过里面的家伙未必是人类……」
我喃喃说着。梅茵菲丝控制飞行的法术，飞到我的身边说道：
「你现在就算说些正经八百的话，样子还是非常难看。」
「吵死了。」
听到她这么说，我立刻不高兴地回答。
我自己其实很清楚，再怎么装腔作势都没有用。
因为现在高里正紧抓着我的背不放。
我们六个之中，唯一不会法术，因此也无法飞行的人，就是他。
在话题转到该有人背着高里飞行的瞬间，所有人理所当然地把视线集中在我身上。
于是变成现在我背着高里，用增幅过的浮游法术朝城堡前进的模样。
「嘿嘿，你们两个感情可真好。
「这亲热的程度连我和米丽娜都自叹不如，对吧，米丽……娜……」
路克调侃我们之后，把视线转回米丽娜身上，却被她白了一眼，只能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嗯，这家伙还是一样用热脸去贴冷屁股啊……
「对了，莉娜。」
「哇啊！喂，高里，不要突然在我耳朵旁边讲话！」
「啊，抱歉抱歉。
「不过待会要从哪一座建筑物进去啊？」
「哪一座？
「刚才大家不是讨论过了吗？
「已经说好要从西方塔楼潜入。」
环绕着外墙的城堡，宫殿位于正中央，而宫殿的东西南北，各自建造一座塔楼。
塔楼下半部连接着面对城墙的四角形建筑，这些建筑又各自延伸出通道，直直通往中央的宫殿。
另外还有好几座设施，是独立于城堡之外——整个建筑结构就是如此。
我们选定的入侵地点，是离正门稍微有段距离的西侧塔楼。
「呃，是没错啦……
「可是，既然有亮光，不就代表那里有人吗？」
「唔，说得也是。」
我听到高里的话，不禁迟疑起来。
塔楼下方的应该是军舍之类的建筑物，而我们的预计入侵的地点，窗户正微微透出亮光。
「怎样，要改变计划吗？」
米鲁盖兹亚问道。我想了一下，然后向他摇摇头说：
「这里有人，其他建筑物应该也一样。
「到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晃来晃去，大概也蒐集不到什么情报。」
「我也有同感。一味惯重行事，事情永远不会有进展。」
听了我和米丽娜的意见之后，米鲁盖兹亚也点头同意。
然后我们一起朝西方塔楼——透出光亮的窗子方向接近。
窗子上嵌的是不透明的玻璃，无法看清楚里面的情形。
唉，这里毕竟是军事设施，会这么做也不足为奇。
我们刻意隐藏气息，仔细凝神倾听，却听不到内部的声音。
虽然可以略微察觉到一些气息，但是这气息的来源究竟是人类还是其他生物，数量又有多少，就完全无从得知。
该怎么办？
我没有出声，用视线询问大家。
米鲁盖兹亚和路克，他们的眼睛同时看向同一个地方。
建筑物的入口。
这是要进去的意思吗？
其他人似乎都没有异议——应该说没有别的意见，于是我们一群人控制着法术，降落在门的前面。
这扇门由用铁补强过的左右两片门板所组成，为了方便武装的士兵出入，所以做得稍微宽一点。
高里和路克没有发出脚步声，绕到门的左右两侧。
我从正面走上前，查看门锁的种类。
把手附近有个简单的钥匙孔，属于相当原始的类型。
这种锁只要一根铁丝就能轻松解决。我立刻从肩甲底下取出一根铁丝。
别问我为什么在身上准备这种东西，女孩子总是充满了秘密。
我右手拿起铁丝，左手按在门板上——
唧。砰。
我整个人直接倒下。
跌进向内打开的门后。
「怎、怎么了？！」
「什么事？！」
「这些家伙是谁？！」
就在此时。
气息与说话声全都出现了。
门里面是一个还算宽敞的空间。
这些看似士兵的家伙，有些坐着，有些倚在墙上。
人数大约二、三十人。
从他们的反应看来，直到刚才为止应该都在打瞌睡。
大门居然没上锁……
「你、你们是什么人？」
「哎呀，这个，我们不是可疑人物。」
我摆了摆手，回答一个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士兵质问。
「不是可疑人物？你在这种时间跑进来，手上还拿着铁丝？」
唔！
看样子得费些唇舌应付眼前的状况！
只不过，我还没有想出借口。
「哎呀，其实我们是从城堡外面进来。
「毕竟要是不这么做，就不知道城堡内部是什么情况。」
高里抓着头坦然说道。
你怎么这么老实！干嘛说出实话？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士兵说着叹了口气。
这种理由你们竟然可以接受？！
「你们不觉得惊讶吗？」
米丽娜问道。那个士兵用指尖抓着下巴说：
「嗯，从外面进来的人，你们已经是……
「我也忘记是第几个，总之我们已经习惯这种事。
「唉，可别告诉别人，其实我们也不太能接受这次的命令。
「你们进来吧。」
在对方意外友善的招待下，我们虽然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进入了房间里。
「抱歉，把门关上。要是让宫殿那边看见，可就麻烦了。
「我先问你们，城堡外面是不是有些混乱？」
「什么叫『有些混乱』！
「恶魔每天晚上到处横行，可不只混乱，根本是天下大乱！你们为什么会躲在这种地方，悠哉悠哉，好像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声色俱厉地一口气说个不停。士兵A好像被吓到似地回答：
「我、我们能怎么办！上级命令我们无论如何都不可以离开建筑物！
「我们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老实说，我们也很讨厌这样，看不到家人，食物也只有难吃的战备口粮……」
「不要离开建筑物？
「为什么？」
「谁知道。就算问上面的人原因，他们也只是坚持『目的必须保密，你们只需要听命』。
「我们虽然不明就里，但如果抗命的话就会被送进军营的牢房。因为不想落到这种下场，只好乖乖听命。」
士兵A——看他掌控全场，大概是队长之类的人物——轻轻叹口气说：
「唔，你们大概也是想解决这个情况，才会跑到这里来。
「那个，其实……
「这有点难以启齿，就是还有另外一个命令……」
「另外一个命令？」
我一边问，一边浮现不太好的预感。士兵A吞吞吐吐地说：
「从外面进来的家伙，全部都要抓起来关进牢里……」
叽咕叽咕。
他这话一出，空气中出现一些议论纷纷的声音。
「哦，你这家伙……
「意思是说，要是不想被关进牢里，就得用武力解决啰？」
路克说着，手慢慢伸向剑柄——
「只要乖乖进牢里，就用不着争执。」
米丽娜冰冷的声音阻止他的行动。
「喂，你怎么——」
梅茵菲丝发出抗议，但是米丽娜并不理会，继续说道：
「我们和你们的立场一样，都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不过你们又必须遵守命令。
「不过你们的命令内容是『将外来的侵入者关进牢里』。
「而不是『收走不抵抗侵入者的装备』，或是『新来的侵入者不可以和之前抓到的侵入者关在一起』。
「那么，我们或许可以依照你们的处置方式乖乖听话。」
「啊……」
听到她这段话，士兵A发出小小的惊呼声。
原来如此，要用这一招啊，米丽娜。
士兵A说过，在我们之前，也有从外面闯进来的侵入者。
这些人当然全数被逮捕，送进牢房里。
而这些「外面闯进来的侵入者」中，很可能包括了杰德。
换句话说，她的意思就是「在让你们保住颜面的情况下，带我们去找之前被抓起来的家伙，这么一来或许可以改变现状」。
当然，她的话中也隐隐暗示，如果不听从这个意见，我们就像路克说的不惜一战。
她这样的解释实在相当牵强——不，这其实不能算解释，根本就是儿戏，只是为士兵们化解两难的开脱之词。
「的确是没有这样的命令。」
一个士兵用故作无辜的语气说道。
「不管怎么说，没有任何理由就要我们窝在这里，这种要死不活的情况我已经受不了了。
「你之前不是也这样说过吗，队长？」
另一个士兵又说。
我们面前的士兵A——也就是队长，苦笑着叹口气。
「也对。你说的没错，确实没有这样的命令。
「那就这么说定，我现在立刻就送你们——
「不对，是押你们去牢房，可以吗？」
「你们没意见吧？」
米丽娜回过头问道，我们也只能苦笑点头。
唉，大概只有高里还没搞清楚情况。
「呃，这是怎么回事啊？」
「总之你跟着走就对了。」
高里悄声询问，我也小声回答他。
「那……跟我来吧。」
队长拿着油灯，走在前方带路，我们一群人跟在他身后。
另一个士兵也单手提着油灯跟在我们后面。
一行人往建筑物深处前进，穿过好几道门，来到一处向左右延伸的细长通路。
「小心脚步。」
队长说着，走向右侧的通道。
我们被两侧的石墙夹在当中，这条通道狭窄，天花板也高，除了前后士兵拿的油灯，附近没有其他照明，视线也因此不是很清楚，不过似乎可以看出这条路是个平缓的弧形。
这么说，这里应该是城堡外墙之中的通道啰？
「对了，我想问一件事，被抓到这里的人之中，有没有一个叫作杰德的男人？」
「杰德？」
走在狭窄的通道中，稍微觉得有些厌倦时，我提出了这个疑问。走在前面的队长视线瞬间向我一瞥，然后说道：
「该不会是不久前被剥夺骑士资格，还被下令放逐，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回来的家伙吧？」
「没错，就是那个杰德。」
「唔，抱歉，我不知道。
「所有被抓到的家伙，名字应该都问过了一遍，但我却没听过你说的『杰德』。
「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是北方塔楼的地下牢房。
「虽然大部分的侵入者都关在那里，不过在宫殿地底下，好像还有个小间的地下室。
「也许他是在我们看守范围以外的地方被逮捕，然后被带到那里去。」
听到这些话，路克边叹气边说：
「这么说……
「我们被你们逮捕，也只是白费功夫？」
「喂喂……
「可别因为这样就突然乱来。
「毕竟是你们答应乖乖被捕。」
「嘿，我知道啦。
「要是现在冲动行事，让我心爱的米丽娜好不容易谈好的条件告吹，我的灵魂可是无法原谅这种举动。」
……
「拜托谁来吐槽一下好吗？这样很冷耶……」
路克发现其他人无视他的胡说八道默默往前走，有气无力地说着。
唉，被米丽娜吐槽就整个人垂头丧气，但要是没有反应，又觉得寂寞，真是个难搞的家伙啊……
「唔，你说的那个杰德虽然不在北方的牢房。
「不过，还是有其他被捕的侵入者，其中不乏以前在城堡中出入的人。
「我不知道你们想知道什么样的消息，不过多少应该能打听到一些。」
「大概有多少人闯进城堡？」
我不经意地问。队长稍微想了一下说道：
「这个嘛……
「就算不包括你们，少说也有二十个人。」
「二十人？！」
我不禁大叫起来。
「是啊，像是驻守在城市里的士兵，或是原本在城堡里工作，在城门关闭之前临时有事外出的人。
「光是我知道的就超过二十个人，实际上应该更多。
「这些人全都众口一词地说『城市里乱成一团』。
「而堡里的士兵，大多有家人住在城市里。
「面对这情形没有人不担心。
「老实说，连我都很想冲到外面去。
「不过长官的命令却是——在这里待命，禁止外出。
「有士兵不服向长官抗议，却被关进牢里。
「当然，我们这些士兵，对上面那些长官来说只不过是工具而已。
「不过，真希望他们多少可以知道，即使是工具，也有自己的意志和心。」
所以他们才会顺着米丽娜的话去做吗？
一般来说，就算上头的命令稍微有些不合理的地方，士兵们应该也不会听从米丽娜这种牵强的建议。
何况他们一定也有考虑到，我们或许是乘机入侵的暗杀者。
但是，这种状况更让人无法忍受。
在遵守意义不明的命令而待命的同时，城堡外的家人或许正遭受恶魔袭击。要一边在心中担忧这些事，还继续当个忠实的士兵，确实强人所难。
「总之，希望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可以赶快结束。」
队长低声这么说道。这句话应该正是他的——不，他们的心声。
接着他就不再说话。
稍微又走了一会之后，他停下脚步。
打开旁边的门，里面是个和刚才的建筑物陈设相差无几的地方。
他向室内的士兵轻轻行礼，说道：
「这些是闯进城堡里的入侵者。我要使用牢房。」
他简单明了地这么说，接着打开旁边一扇门，踏进通往地下的台阶。
牢房里的士兵，即使看到我们全副武装，也没有露出怀疑的神色，只是行礼如仪地向队长回礼。
唔，这家伙也没什么干劲……
一行人沿着楼梯往下，很快来到一扇门前。
门前又是一个没什么干劲的士兵。
他敷衍地向队长行礼，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串钥匙，喀啦喀啦地把门打开。
地底特有的潮湿气息扑鼻而来。
石头铺成的通道直直地延伸。
左右两侧排列着散发兽油燃烧气味的烛台，以及铁制的栅栏。
通道中充满难以形容的味道，又像馊水又像汗臭。
我们一群人在队长的引导下往深处前进。
牢房内关着各色人犯。有个衣衫褴褛的男人，眼神空洞地盯着我们；有个年龄不详的男人，看也不看我们一眼，只是在牢房里来回地踱步，口中念念有词嘀咕。
然后——
「是你们！」
正当我走太多路开始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咦？
我一眼望去，看到有个长满胡子、年纪稍长的男人，从牢房中望着我们。
「你们该不会就是当时和杰德·寇特威尔在一起的那些人吧？」
牢房里的人——俄鲁斯将军，一副神情憔悴的模样问道。
「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在队长把我们之中三名男性关进俄鲁斯将军的牢房，三名女性关进对面的牢房，不发一语离开之后。
我隔着通道和栅栏，这么询问将军——不，应该说是前将军。
他就是不久之前的事件中，不知道雪拉的魔族身分，为了讨好卫尔士国王而把她介绍给国王的人物。
就这层意义上，他似乎是事件的罪魁祸首，不过在雪拉开始恣意妄为后，他开始反省，最后一手承担整件事的善后处理，等到事情告一段落，就辞去将军的职务以示负责。
唉，总之这个老伯虽然没什么恶意，但却没有识人之明。
但是既然他会在这里，那就代表……
「大概和你们一样。
「我想要把事情问清楚，于是溜进了大门紧闭的城堡。
「结果被人发现，立刻遭到逮捕……」
他说着疲倦地叹口气。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城堡中发生了什么事？」
米鲁盖兹亚双手抱胸，背靠在墙壁上问道。
对俄鲁斯来说，米鲁盖兹亚应该是新面孔，不过看来他似乎没有追究的力气，不加理会就继续往下说：
「的确，我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现在虽然已经辞官，不过不久之前都还是这个城堡中的将军。
「不管是士兵们，还是卫尔士陛下，都和我有些交情。
「我被捕之后，一直要求士兵替我向陛下传话。
「但是上头竟然回覆『没有必要会面，把他关进牢里』这样的话。」
「喂喂，这国王也太过分了！」
「不不，这恐怕不是陛下的错。」
路克破口大骂，俄鲁斯却毫无怒色地摇头说：
「老实说，我怀疑我的话到底有没有传进陛下的耳里。」
「你的意思是？」
「我叫士兵替我传话，但是那士兵当然不可能直接向陛下进言。
「一定是由士兵告诉士官长，再透过大臣或宰相，陛下才会收到讯息。
「要是其中有一个人说：『这种事用不着麻烦陛下，就照当初的命令把他关进牢里』，就会变成这种结果。
「我想士官长之类的人物应该不至于这么做，不过宰相和大臣之中，却可能有人看我不顺眼。」
「唔……」
我听到他这么说，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问你，现在雪拉和你都离开之前的职位，那卫尔士国王身边，还有没有哪些拥有发言权——
「而且又是这一年之内受到任用的人呢？」
「一年以内？
「那几乎每个人都是。」
「呃？」
我听到这个意外的答案不禁愣住。
全国上下的重要职位，几乎都是一年之内任用的？这究竟是……
前将军仿佛知道我心中的疑惑似地继续往下说：
「事实上，这个城市一年前发生了一场大火。
「当时，先王迪尔斯·夸特·该利亚过度劳心而因病去世，由于没有子嗣传位，因此王位由他的弟弟卫尔士陛下继承。
「国家的核心高层免不了一场权力斗争。
「这次王位的更迭，将之前的大臣、宰相调动到其他职务，换上新人接替。
「就连我，也是因为曾经在卫尔士陛下年幼时指导他剑术，所以才……」
前将军说着露出苦笑。
唔……
老实说，那句「一年前的大火」，听在我这个涉及该事件的人耳里有点难受。
不过现在不是为这件事难过的时候。
「那……有没有人是一年前根本就不在城堡里，现在却担任要职的呢？」
我调整问题重新问了一遍。他歪着脖子回答：
「根本不在城堡？
「唔，那就是交易大臣萨迪安。如果把不是高官，但是对陛下具有发言权的人也算在内，那还有宫廷魔导士珐俪雅尔。
「萨迪安是王后大人——也就是卫尔士陛下的王后的亲戚，因此获得晋用。
「而珐俪雅尔则是受到魔导师协会的推荐。」
「嗯，原来如此。
「那，这两个人现在在宫殿里吗？」
「应该是吧。
「他们的位置……」
俄鲁斯把宫殿内部的大致构造，以及这两个人可能出现的地点简略地说给我听。
「嗯嗯。
「那，他们两个的相貌或特征呢？」
「萨迪安，年纪差不多三十岁左右，身材细瘦，脸色苍白，很斯文的男人，可是下巴留着不适合他的胡子……
「至于珐俪雅尔，我想约莫二十多岁，他是有着一身淡褐色皮肤、体格壮硕的彪形大汉，和他的名字、头衔都不太相称……
「你打听这个要做什么？」
俄鲁斯这么问我。
我猛然站起来回答他：
「当然是要『逃狱』去找他们两个啊。」
「……喂，等一下。
「我完全搞不懂你在说什么。」
路克出言抗议。我朝着他一瞥说道：
「我的意思是说，混进来的真的只有雪拉一个人吗？」
「……！」
我这么一说，好几个人轻轻叫出声。
拥有一定力量的魔族，可以化身和人类同样的外表。
所以，潜入这个国家、策划种种计谋的魔族，未必只有雪拉一个。
我们打倒雪拉，以为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但要是这个王国的中枢还潜伏着其他魔族呢？
这一连串的事件，都是因为这家伙怀有什么企图——要是这么想，一切就能够说得通。
只是即使如此，仍然不清楚对方的「目的」。
直到一年前的火灾之前，潜入这个王国的魔族都还是想要反叛同类的魔龙王加布的部下。
那么，这个家伙应该是在之后才潜入。
也就是说——主使者极有可能是俄鲁斯所说的大臣或宫廷魔导士其中之一。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赶快离开这里，直接去找他们两个。
当然，直接问他们「你是魔族吗？」，他们可不会老老实实回答「正是如此」，不过我们这边还有米鲁盖兹亚和梅茵菲丝。化身为人类外貌的魔族，应该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雪拉魔族身分的俄鲁斯这么说道。
但如果要解释这件事，天知道得花上多少时间。
「这件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时间再慢慢跟你解释。
「那么，高里，我们快离开这里。
「速战速决喔！」
「好！虽然我不太知道是怎么回事，总之要出去是吧！」
「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行了，赶快离开这个闷湿的地方。
「大家离铁笼子远一点！」
就在大家听我的话退开同时，高里把剑挥出。
铿铿铿铿！
铁牢发出有如冰块震动般的尖锐声响，然后——
喀哪喀哪喀哪！
伴随略为响亮的声音，几根铁栅栏被上下截断，掉在地面的石板上。
喔喔喔喔喔。
高里这招一出手，四周爆出喝采声。
这可是用来当作牢房的铁笼，铁棒有食指和拇指环绕起来那么粗，但他不仅利落地将铁栏杆上下砍断，而且还是同时斩断好几根。
高里手中虽然是把来路不明、制剑者不详的剑，但其中灌注了魔力，强度和锋利度皆不能与普通的剑相比。
即使扣掉武器加持，高里的本领还是一样出神入化。
「接下来轮到这里。」
高里说着走出牢房，向我们走近，再度挥剑砍下。
铁笼子同样被砍成短棒，掉落在地上。
「你们别对士兵们出手太重啊。」
无意离开牢房的俄鲁斯这么说道。我们挥挥手回应他，然后一行人冲向出口。
前方是刚才经过的木门。
走在最前面的米鲁盖兹亚，试着用手一推，结果发现门没有上锁，轻轻松松就打开了。
门背后原本有个负责看守的士兵，现在却已经不见踪影。
「大概是刚才那位队长暗中安排好的吧。」
我说。
看来城堡里的士兵和我们站在同一边。
一群人奔上石阶，到达地面上，然后停下脚步。
接下来问题才要开始。
据刚才那位队长所说，这里大概就是北方塔楼。既然如此，警备的兵力应该不少——
啪。
还来不及犹豫，旁边的门突然打开，冒出一个士兵。
「你们手脚真快。
「准备好了吗？
「我已经帮你们跟大家解释过了。」
将我们「送进」牢里的队长，语气悠闲地这么说。
「解释过了？这……
「你这样帮我们，没有问题吗？」
我心里固然感激，不过这待遇未免令人受宠若惊。
在我忍不住吐槽之下，队长苦笑着说：
「老实说，我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你们。
「不久之前，这个国家被一个叫作雪拉的女将军把持，变得有些奇怪。
「在女将军消失的那天晚上，我就在城堡中看过你们。」
这样啊，那天晚上——
应该有不少士兵看过我们。
我没有把他们的脸一一记下来，不过对方却记得我们。
「当时我们沦为名叫『城堡士兵』的工具，已经失去改变其他事物的力量。
「但是你们来了，改变了一切。
「所以或许，你们也可以改变现在的情况。
「我只是这么想而已。」
「不对。」
米鲁盖兹亚听完队长的话这么说道。
「不对？」
「已经失去改变其他事物的力量——
「人类啊，你这么说不对。
「事实上，你就是为了想要改变，想要让未来比现在更好，所以才出手帮我们。
「这正好证明了——
「你……应该说是你们心里，仍然拥有创造未来的力量，而没有沦为单纯的工具。」
「……」
经米鲁盖兹亚这么一说，队长沉默了一会——
「听你这么说，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就容我跟你道谢。
「喏，在这种地方说个不停也没用。
「你们走吧，千万小心。」
我们轻轻点头，穿过队长指示的那扇门。
又穿过好几扇门之后，来到一间相当宽广的房间。
这间屋子的构造，和我们最初进入西方塔楼时的那间一模一样。
里面也待着几十个士兵。
「我都听说了，你们好好努力！」
「虽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不过别闹得太大，增加我们的工作量喔。」
士兵们七嘴八舌地笑着对我们说。
不知道是因为对上头的命令过于不满，还是刚才那个队长颇具人望。
总之我们在士兵们的呼喊声中，打开门跑向屋外——
「咦？」
我们四个人悄悄地惊呼，停下脚步。
这时，我们又回到士兵们聚集的宽广房间里。
「呃？」
「怎么了？刚才明明……」
士兵们开始议论纷纷。
没错，我们六个人刚才正打算穿过通往庭院的大门。
朝前方的宫殿前进。
但是现在在场的，却只有米鲁盖兹亚和梅茵菲丝以外的四个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
路克脱口问道。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空间被扭曲了。
「八成是魔族。」
叽咕叽咕……
听到我说出「魔族」一词，士兵们议论得更大声。
这时路克毫不畏惧地笑着说：
「原来如此。虽然不知道什么道理，看来他们想分散我们的战力。
「那敌人想要解决的是哪一边呢？」
「当然是两边一起解决。」
天花板上传来一阵含糊的说话声，仿佛在回答路克的嘀咕。
几个士兵望向声音的来源，发出轻声的哀号。
他们望着倒挂在天花板上的女人头颅。
魔族——弥安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