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日(第四曜日)

    「我得花时间努力学习才行。」

    自己干的好事跟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实在很难彻底辨别两者之间的不同,就算只是发生在几天前也一样。所以还是趁早说出来,丢给其他人去烦恼吧。说不定他们能提出个恰当的解释。但,如果只是解释恰当,那我也办得到。既然都是敷衍的恰当,量就比质要来得重要,可以的话最好尽量多累积一点。正如同这个世界上有八百万位神明,各自随意也会恰恰好地各司其职。在不断反覆接受质询的同时,我也一边验证着这种恰当的抒压理论,一边度过无聊的时间。

    就在昨日,来自各尼多克城的联邦情报委员之类的各种组织不断轮替来到我面前,询问的不外乎是尤格斯老师做了什么,又说了哪些话。照他们的说法是,这次的事件恐怕会对联邦内的「融洽」产生不良影响,所以必须内部私下处理。每个跟我见面会谈的委员都这么千叮咛万嘱咐的,反而让我搞不懂到底从哪里才算是内部了。学校的自治委员会同样也很莫名其妙。事实上,不晓得打哪儿传来的命令,让原本只有前天一天的停课硬是延长成三天。表面上是以「基于卫生的考量」当作延长停课的理由(当下就有看到一年十一班里有人穿着防护衣进进出出的目击体验谈了)。

    而这段异常的停课期最后等着我的则是召开名称超长的「自治委员资格审议委员会」这件大事。

    委员会塔十楼的小房间里,我和三名委员相对而坐。

    「雷治·雷基伊兹,你的心境上有什么变化吗?」

    二年级的审议委员对我开口。什么心境上的变化啊……除了名为肉体的牢狱之外,我并没有真切感受到被其他事物拘禁,所以到底该怎么回答才好呢?

    「没什么……」

    「那么,我要公布委员会所做出的结论了。」

    他装模作样地宣布,「那么」是怎样?要是哭着求饶,你们就会放过我吗?

    「你被控诉在自治委员会议上做出不当发言以及毁损公物。所以自治委员会立刻设立了审议委员会,针对你的自治委员资格彻底讨论了一番。因为你缺乏身为自治委员的道德伦理观念,也无法让其他学生对你完全信赖,最后决定将你从自治委员会中除名。你有什么想反驳的吗?」

    「我没有什么想反驳的,委员长大人。」

    就算想反驳,他们只要搬出「欠缺道德伦理观念」或「不受到信任」这些藉口来压我,根本就没什么好说了嘛。不过呢,还好他们没有说出「你小子搞不清楚状况啊」、「你的父母都没脸面对社会大众了」或「表面上装成好好先生,其实一遇到麻烦跟危险就只会落跑,因为害怕自己的能力极限和实力曝光而不愿付出全副心力好好做事,只想着独善其身」这样的话,所以我并没有受到伤害。这种护身术在日常生活中是可以锻镍出来的唷。如果右边脸颊被打了一巴掌,只要把脸颊肉缩到凹进去,就能使敌人的攻击挥空,反过来就是我的机会了!这种近乎登峰造极的神技,最近偶尔也会让我哭到停不下来呢。

    「那么,就将你从自治委员会除名了。」

    审议委员长又在话一开头时加上「那么」了。他要是再说一次「那么」,那分别时的招呼语不就得是「那么就酱!」了?这样对彼此来说都很困扰,不是吗?

    「现在就直接没收由委员塔委员会代为保管的委员徽章了。」

    哎唷,我还以为那枚徽章还别在拿去清洗的制服上咧,想不到居然跑到委员会塔委员会那里去了。生活里有时也是会遇到这种状况嘛,这时就该吃点好料的慰劳自己才对。

    审议委员长把徽章搁在桌面上。

    「同样也由委员会塔委员会保管的校徽现在还给你,收回去吧。」

    「先通知你一声,下次再『弄丢』的话,可是会受到惩处的,请你注意。」

    自治委员会派来的卡蜜蕾·卡米基达女士冷冷地说了一句。她大概已经登上自治委员会年轻势力的No.1宝座了吧。

    「是~」我随口附和一声,伸手取回徽章。这是那个高傲的奈露莉不惜向人低头也要拿回来的徽章。哼哼哼……这么一来,总算把所有碎片都搜集齐全了。也差不多是时候发动「裸体专门高校」计划了。

    此时此刻,我正穿着运动服(因为制服沾到奈露莉的呕吐物拿去洗了)。如果徽章别在上面,不晓得又会发生怎么样的状况。

    总之能够留在学校真教人开心,难以抑止喜悦的心情而开始小跑步→结果不慎跌倒人要是被微章的针头刺到就太危险了→赶紧想个对策→「……哪,要不就脱掉吧?」→于是八高便重新诞生成脱高了!至于没办法以坦率的态度示人的卡蜜蕾,就特别允许她贴三块绷带遮住重点部位吧。

    脑海里偷偷萌生出这份野心,但我还是很怕跌倒时会被针头刺到,最后还是决定把徽章收进口袋里。

    「关于你的审议部分就是以上这些。话说回来,听说已经找到代替他的后补委员了?」

    「是的,委员长。」卡蜜蕾抢在我之前出了声,「他正在隔壁的会议室等着。委员长同意的话,现在就把他叫过来进行审查吧。」

    「我同意。」

    看来跟我之间的谈话已经告一段落了。这是「给我滚」的意思吧?没什么,这种话我听多了。

    起立后朝眼前的三人行了一礼,正当我转身准备往门边移动时,身后的卡蜜蕾却突然出声唤住我的脚步。

    「你顺便去隔壁叫他一声。」

    到最后还是这么爱使唤人。卡蜜蕾这个恶质委员!投机主义者!你老妈个××○○啦!

    隔壁房间里,萨嘉大人不知正在阐述些什么,他的妻子正尽职地将他所说的话记录在纸上。

    「雷治,你果然,被炒了?」

    坐在桌子上的米卡晃着双脚,对我投来询问。

    萨嘉大人霎时止住声音,用严厉的视线瞪了米卡一眼。

    「米卡,注意你的措辞。『果然』是什么意思?这样对雷治很失礼啊!」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雷治。」

    面对缩起身体对我低头道歉的米卡,我选择以微笑当作回应。

    「不会啦,这又没什么,因为我果然是被炒了呀。」

    我话一出口,麦尔曼基的三人不由得互看一眼,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啊~~真是太遗憾了。我并不想否定委员会制度,但将你扫地出门这一点,怎么想我都觉得是委员会的判断错误。」

    萨嘉大人说的每句话都超夸张的。

    「卡蜜蕾,在做什么?她没有,帮助雷治,吗?为什么?」

    眼前上演的是不希望最爱的哥哥被性格恶劣的狐狸精抢走,属于小妹妹的糖果系可爱嫉妒吧?我并不讨厌这种戏码,但过得这么爽的萨嘉大人实在太令人羡慕了,我实在无法直视眼前这一幕啊。

    「萨嘉大人,审议委员会请你过去一趟。」

    我把话带到后,萨嘉大人便从位置上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领带。

    「好,那我过去一趟。身为第一个加入八高自治委员会的王国子民,我将要在历史刻下属于自己的名字了。」

    啊,事实上在前任委员长遭到除名之后,防卫队那边已经有人先加入自治蚕员会了,所以萨嘉大人是排第二的唷——这种话我实在说不出口。尤其是在看了他那么伟岸的背影之后,对吧?

    秀娜并没有抬起视线关注丈夫离去时的潇洒背影,而是继续忙着写东西。

    「你在写什么啊?」

    「写给家人的信啊,连那个人的份一起。」

    「连萨嘉大人的份一起?」

    「是啊,那个人就算在信纸上也不会暴露半点自己的软弱之处,所以家人都很怀疑他信里写的内容是真是假,到头来还是会寄信问我实际的状况。既然如此,不如从一开始就由我负责写信不是比较省事吗?」

    说是完美贤内助,不如说是箝制情报嘛。原来萨嘉大人不受到家人的信任啊。等一下,说不定可以利用这一点让麦尔曼基王室对我产生好感喔?也就是说,只要不断提供关于萨嘉大人的正确情报,就能以此获得他家人的信赖,到时再找个适当的时机狠狠地露出我的本性……

    「雷治,你不,离开学校,了吗?」

    米卡却在这时出声打断我的下克上妄想。她也到了想了解「狠狠地」是什么意思的年纪了吗?

    「我不离开了。」

    听完我的回答,她边窥探嫂嫂的脸色,边扬起笑容。

    「好开心。大家都,开心。伊=舞也、大家也。」

    大小姐,记得要把重要地方的门窗都锁紧啊,可别以为羊妈妈会随时拿出剪刀来救你唷。

    我也跟着窥探起羊嫂的表情,试图猜测她的心情。

    「帮我跟伊=舞说一声,我会继续参加读书会的。」

    「自己去说啦。」

    嫂嫂,人家在说话时,你应该先把手边的事放下来吧!

    「我可是很忙的。」

    「嘿,是喔。不然你写信给她啊?」

    真是的,所以说女孩子这种生物实在是有够……你们的脑子里除了喜欢跟讨厌之外,就没有保留其他东西了吗?为什么这个年代的男男女女对恋爱总是这么积极呢?再说了,「信」这种传达讯息的手段之前也曾经发生过,要是一不小心,我可能会被黑羊——不对,是被进化成野狼的伊=舞给开膛破肚,这实在太可怕了。

    为了向她证明我真的很忙,我没多说什么就走出房门跑到户外。

    沐浴在温暖的日照下,我终于有种「回来了」的真实感。从看不见对手却得不停对峙的日子之中,从似乎永远没有结束一日的委员会讨论之中,从灰头土脸地回到老家,走在路上被人嘀咕说:「没用的家伙果然做什么都不行。」搞得连家门都不敢踏出半步,如梦魇般的未来之中。

    这里才是我该归丢的地方,这才是我该度过每时每刻的场所。我必须在这里闯荡出一番名堂才行。不管是那个会在学校里随地小便的王女殿下,或是试图暗杀王女殿下+α的白痴等等,总之身陷在那群邪魔歪道所造成的骚动中,我仍是飒爽地生还了,就让我靠着这股剩余的冲劲好好度过余生吧!等等,什么时候聊到这种赌上性命的问题了呀?用「生还」这个字眼是不是不太好?这种人生大课题还是等生活平稳了之后再慢慢思考吧。现阶段要是想太多,只怕脑海中会冒出不掺杂一丝情感的机械女声冷漠的质问:「活着是怎么一回事?」而听在我耳里却像是:「你为什么要活着?」这实在太恐怖了。

    比起这些烦人的琐事,还是到田里去吧!脑海中的巴布向我提出邀请。喂喂喂,你的病已经没问题了吗?「病?你在说什么啊?」巴布反问,「巴布?这家伙是谁啊?」我又开口。没错,差点都忘了。我一直都很忙啊,得赶快去耕田才行了。难得今天这么适合在户外从事肉体劳动,怎么可以白白浪费大好时光呢。将白日梦当作催化剂,我大步迈开步伐。

    「雷治,你要去哪儿啊!」

    从小到大,传到耳中的几乎都是「滚远一点啦!」之类的厌恶叫骂,所以这一刻我真的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停下脚步呆愣在原地。

    外环路上,○◇▽正在朝我挥手。

    我和她们之间大概隔了三座宿舍塔的距离。离得那么远,多亏她们还认得出我来,是因为我全身上下都散发出受人疼爱的气息吗?真是想太多,只要往周围望去,就知道穿运动服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穿成这样要不显眼也难啊。

    她们三人摇晃着绑在头上的头冠朝我冲了过来。第一个到达的是伊=舞,她吐着凌乱的喘息,双眼深深凝视着我。

    「有一件事,我得向雷治道歉才行。」

    「道歉?道什么歉啊?」

    她该不会是想说:「之前那封信是骗人的!」是吗是吗?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

    「其实我……曾向尤格斯老师报告过关于雷治的事。」

    「报告……?」

    我不记得自己曾做过什么需要被报告的事呀。

    「对于你一点都不害怕自治委员会的权威这一点,我真的深受感动,所以我也这么告诉老师了。当然是有把内容说的稍微夸张一点啦。跟我们的那个懦弱政府不同,你敢大声说出你认为该说的话,我觉得实在非常帅气,想不到竟让老师误会,才害你受到体罚……」

    啊啊,是这样没错。因为上头向一般学生发布的消息是「老师是因为体罚学生才被辞退」的。

    「不,这不是你的错啦。」

    我试着打圆场,但伊=舞还是热泪盈眶。

    就在这时,○和▽终于也抵达终点。

    「不过,想不到居然连奈露莉也跟着遭殃耶。」

    「就是说啊,我也跟老师说『她那个人骨子里其实很认真,又是班上的开心果,对政策什么的很拿手、拥有独特的历史观,将来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老师当时听了也是一副很感佩的样子啊。」

    ○和▽叽哩呱啦说个没完。但从这些内容听来,之所以会发生这次的事件,也许起因真的是出在伊=舞身上也说不一定。

    「啊,雷治把女生惹哭了。」

    亥金偏偏选在这个惹人厌的时刻冒了出来,「雷治,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我才想问你在干么咧?」

    「我在慢跑啊,这是我每天的功课。」

    这个我行我素的家伙……

    看来还是赶快从这个不断出现回笼角色的夸张爆笑喜剧现场抽身比较好。

    「伊=舞,你用不着放在心上啦,我们再一起办读书会吧。」

    我朝他们挥了挥手,迈开脚步准备前往温室。

    「单字考试!下礼拜一定要进行喔!」

    听到伊=舞的叫声,我回过头,再次挥了挥手。

    哎呀呀,我还真是受欢迎啊。每个人心心念念的就为了得到我,已经形成群雄割据状态了。将这样的八高当作背景舞台,刻划出以我为中心展开的Anti派、凑热闹的粉丝、信众等华丽三大族群互相敌对的战国绘卷……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我已经来到温室前。

    温室里好像没有人,往四周张望了一圈,立刻就发现一群穿着运动服的集团正忙着木工的修补工作。

    「你们在做什么啊?」

    听到我的声音,正挥动着榔头的队长暂缓了手上的动作。

    「我们在修理栅栏啊。」

    「雷治,你还真厉害耶,想不到真的把女生带进农艺队了。」

    正在刷白色油漆的沙黑姆开口道。

    「你说……女孩子吗?」

    「对啊,就是你们班的奈露莉跟另一个……长得很高的女生。」

    奈露莉跟娜娜伊?那些家伙不是打从骨子里否定农业的存在价值吗?

    「她们已经正式加入了吗?」

    「她们连申请书都填好了,现在已经下田工作了唷。」

    听队长这么说,我连忙转过头,隔着大片树林遥望另一头,可以窥见熟悉的蓬蓬体操裤!又薄又透的蓬蓬体操裤!又薄又透的蓬蓬体操裤沾满汗水和污泥?妈妈咪啊!(←充满南国风情的感叹词)

    「借我一把锄头吧。」

    丢下这句话后,我立刻冲进温窒里挖了一把锄头,蓬蓬体操裤热内卢的嘉年华祭典一定要充满蓬蓬体操裤才行啦!先加入农艺队的我别说下田耕作了,根本被分到哪块田都不知道咧!我可是会以「要帮忙农耕」的名目,大剌剌跷课的喔!四岁的时候,我还曾经站在一大票亲戚面前朗读植物图监的内容,那可是我人生的一大高峰呢!

    穿越树林,眼前是一片成椭圆形扩展开的土地。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那一大片争妍斗艳的黄色水油娜花。周围的田全都井然有序地犁成南北向。娜娜伊就在土地一隅努力挥动手里的锄头。她的动作与姿势看起来既生硬又笨拙,不过每一次挥动锄头的力道都很带劲。我喊了她一声,她这才把高举的锄头放下来,拿衬衫的衣袖抹了抹脸。

    「唷,雷治,你的田地在哪儿啊?」

    「我还没决定。」我除去脚上的鞋袜,赤裸着双脚踏进漆黑柔软的土地上,「奇怪?奈露莉人呢?」

    「殿下就在那里啊。」

    循着娜娜伊的视线望去,奈露莉就坐在树荫底下。两把椅子并排着,瓦吉也坐在她身边。她的膝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主仆俩正紧靠着彼此额头一起盯着那本书。

    「你们也来帮忙啊,尤其是奈露莉,你不是加入农艺队了吗?」

    我朝他们出声,奈露莉闻声抬起头。

    「谁能走在那种黑黑软软的土地上啊!」

    她皱着脸孔露出有些可憎的表情扬声回应道。瓦吉也同意似的不停点头。

    「我可以做两人份。这种松土犁田的工作,根本用不着殿下本人出面。」

    娜娜伊那双圆圆丑丑的可悲眼睛闪耀着莫名的光辉。对掌权者而言,再也没有比欢喜做、甘愿受的奴隶更便利的劳力了——此时此地,我深刻且沉痛地认知了这一点。

    话说回来,娜娜伊这家伙居然穿着体操裤加长靴(而且还是及膝的防卫队长靴)这种实在很不一般的搭配。就连我的快乐宝典(好色百科)也没提到这两者之间的相容性啊。也许该从设定为「湿湿热热」的媒介选项进行假设性思考才对。或者重要的其实是被挟在这两者之间的领域呢……

    正当我在脑海中进行着独自一人的编辑大混战时,娜娜伊的视线却锁定在我的脚上。

    「种田时本来就该赤脚吗?」

    「不是啊,并没有这种事。」我抬起脚,让她看看我的脚底板,「只是因为接触土壤的感觉很妤,我才把鞋袜脱掉而已。」

    「原来如此。」

    喃喃吐出这句话后她思索了好半晌,最后终于走到奈露莉所在的树荫底下把长靴脱了,赤裸着双腿踏着有些虚浮的脚步踉踉舱呛走了回来。赤脚配灯笼裤,这还算不错。

    「我已经辞掉防卫队的工作了。」看着沾在脚底板的土壤,她不由得皱起脸孔。

    「跟那些家伙混在一起,我有多少条命都死不够。」

    「为什么会想来农艺队?」

    「因为殿下邀我一起参加啊。殿下说:『既然都来本地的高校就读了,就来挑战一些新鲜事物吧。』」

    「可是她本人却在那边偷懒啊。」

    奈露莉殿下站在树荫底下伸手指着远方的农地,不晓得正在和瓦吉交头接耳说些什么。真是一幅再贴切不过的视察风景图啊。刻意换穿的运动服反而增添了更真实的临场感,也算是有派上一点用场啦。

    「殿下他们正在讨论要栽培什么作物呢。」

    「栽培作物……那家伙懂得这些东西吗?」

    「殿下打算在我们的国家推广农业。因为十分清楚夏立克的气质和气候,应该能选出最适合我国的农作物吧。」

    气候我是懂啦,但气质是什么鬼东西?他们该不会想种依栽种者的属性不同而进行变化的魔导植物吧?唔,不过高度发达的农学也已经难以和魔法作出区分了呀。

    「那她想种什么?」

    「现在的话嘛,葡萄应该是最有可能的。干燥又很强韧,正好适合我们国家,再加上外表也讨喜。不是从土里生成,而是从天上悬垂下来似的结出果实。我们会先在学校里栽种葡萄,收成后酿成葡萄酒,只要装瓶送回夏立克,国民应该也会注意到发展农业的可能性,然后循序渐进开始投资在农业上。」

    这种基于政商理由的发想,之前好像也曾从她嘴里听说过……

    「是吗?不过要酿成葡萄酒,我想应该是不可能吧。」

    「为什么?」

    「水果又不是一种马上就会开花结果,而且我记得葡萄至少得花三年才能收成。就算你们现在开始种,也赶不上毕业啊。」

    听完我的解释,娜娜伊神色一变,急忙跑到奈露莉跟前报告这件事。叽哩呱拉扯了老半天后,奈露莉朝我招了招手,要求我过去参与贵族会议。啊?应该是你们过来才对吧!正当我想用激昂的语气大声喊回去时,忽然眼前一阵晕眩……说不定是中暑了。还是先到树荫底下稍作休息吧。

    「既然这样,你倒是说说该种什么好!」

    好不容易终于能喘口气,奈露莉却一副厌烦不耐的态度把书本推到我的面前来。对方一说过来过来,我就乖乖凑上前去,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呢?

    「你自己决定啦。难道没有『我想种种看这个』的想法吗?」

    「我要食物,蔬菜或水果。」奈露莉明明是该放低身段请教别人的那个,不知为何态度竟如此嚣张,「从土里长出来的不行,那种大到很莫名其妙的花也不行。」

    我翻着这些家伙从温室里偷渡出来的植物图监,最后停在瓜类那一页。对了,娜娜伊刚才好像有提到葡萄的外表怎样怎样的……重点是藤蔓类吗?

    「这几种你觉得怎么样?」

    我摊开书页递回去,奈露莉一看,两只眼睛都亮了。

    「这个好,这一定会流行起来的。」她用力点了好几下头,梳得高高的发髻从半空中扫来极强的攻击效果,「沿着木棒伸展很不错啊,我太喜欢了。」

    「好,那就在这附近种些什么瓜类植物吧,不过首得先耕田才行。」

    我边说边踏出脚步,奈露莉和她忠实的傻瓜仆奴却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耕田?」

    「谁耕?」

    就连前一刻亲自下田翻土农耕的娜娜伊都一脸不解地歪着头。

    「就是用锄头翻土啦。这么做才能让深处的土壤也接触到空气,土地才会肥沃。」

    受不了……最近的年轻人真的什么都不懂耶。过来过来,就让老朽实际演练一遍给你们看看,我挥了挥手要他们跟上来,奈露莉却依然一动也不动。这丫头一点也不体谅老人家啊咳咳咳咳(引用自小时候我很喜欢的幻想小说《猩猩船长——银背(silverback)》)。

    「没有像那样辟出通道的话,我是不会进到田里的!」

    奈露莉指着其他的田地大吼。这丫头,一点都不明白耕田的意义嘛!那些整齐的凹凸痕迹,可不是为了你奈露莉而存在的啦!

    「不对,首先是要翻土再填平,变成那样是之后的事。」

    「原来是这样啊……」

    肩上担着锄头的娜娜伊环视着自己刚才挖掘的痕迹,不由得吐出一声叹息。可惜啊,做白工了!

    「边耕地还要边撒石灰,这么做能让土壤中的酸性变成硷性,农作物才会比较好生成。」

    我对着她们挥下锄头,「要像这样边往后走边锄地松土,小心不要留下脚印喔。」

    娜娜伊用一种「我要对你改观了」的视线瞅着我。这种小事就能让你对我另眼相待,还真是小里小气的……不过既然你能看见我的优点,那也算是万幸啦。

    瓦吉那家伙大概是没仔细听我之前的说明吧,一踏进田地里就用力印下一个鲜明的脚印。

    「雷治,我也要帮忙。」

    好啊,那就先从右手涂蜡,再用左手擦掉的练习开始吧。不过请在我的视线范围外进行。

    奈露莉大吃一惊,想不到自己的心腹竟会倒戈向敌人.

    「你也要耕田吗?」

    「是的,殿下。好友都为了殿下和娜娜伊下田耕作了,臣怎么能默不作声呢。」

    瓦吉轻瞥了我一眼,有些羞赧地笑了笑,「况且,臣也得习惯全身沾满泥沙尘土才行啊,因为臣想加入蹴球队,是萨嘉邀我的。」

    「什么!」我和奈露莉同时发出惊叫。

    「是联邦标准式足球吗?那是只有野蛮人才会玩的野蛮运动耶!」

    「萨嘉大人怎么没邀我……难道我被萨嘉大人排除在人气战力之外了吗?」

    瓦吉像是受到主人关注而乐不可支的小狗般扭着身体笑了。

    「不是啦,只是因为我想踢足球,而你喜欢的是花跟土壤嘛。不对,这么说也不太对,应该说我也想跟你一样努力试试看,试试我能做得了什么。我要努力挑战自己,然后变得比现在的自己更好……呃,殿下,总之就是这么回事。臣也想成为足以和殿下匹敌的竞争对手啊。」

    「我的国家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啊……」奈露莉殿下叹了一声,但我视而不见,「那就拿把锄头和铁铲跟我来吧。还有,别忘了拿石灰。问一下学长,他们就会告诉你放在哪里了。」

    对瓦吉下达了指令。

    瓦吉往温室那头跑去,奈露莉则一脸尴尬地愣在原地。在已经除去鞋袜,光着脚丫的我跟娜娜伊面前,只有她一个人还坚持着不踏土俱乐部的身分,在人数上她明显处于不利地位。娜娜伊把自个儿家的君主晾在一旁,手里的锄头嘿咻嘿咻忙着往土里翻搅,完全成了一个挖土女孩。而看顾眼前这个体操裤小女孩则成了我的工作。

    总而言之,正当我准备传授我所提出的体操小裤裤的五百种穿法(做事一把罩女孩篇)时,奈露莉却抢先一步开口了。

    「你之前拜托我的那件事……」

    「我拜托你的事?」

    「哎唷,就是你的花啊。你那时不是说要把养的植物托付给我照顾吗?就那个……」

    「啊啊,那件事已经没关系了。我已经放弃休学的想法,可以自己照顾啦。抱歉硬是拜托你这种麻烦事。」

    「不,我要说的不是那个,其实我已经准备好植木钵了。」

    「什么意思?」

    对于我单纯的询问,奈露莉却把十根手指头复杂地缠来又缠去,吞吞吐吐地回答。

    「也就是说,我也打算在自己的房里养朵花啦。」

    「喔喔,是吗?那不是挺好的吗?」

    真是的,上头的人一时心血来潮,我们这些老百姓就只能被耍得团团转。照这情形看来,大概从帮忙准备植物钵到植物的养育辅导,一大串的责任都会落到我头上吧。一开始就先算她兔费,之后的课程就要按表收费了,到时候的支付方式只能以雷治点数付费喔,所以麻烦大家请先买好雷治点数。雷治点数、雷治点数、雷治点数,千万别忘了买唷。哎呀呀,要是说得太快,这句话的发音好像会变得怪怪的,说不定还会变成什么不堪入耳的字眼。淑女们请稍微注意一下。

    「我得花时间努力学习才行。」奈露莉缓缓伸出脚踏着土壤,

    「旧共和制语也是、本地的事也是,还有该怎么养护植物都得用心好好学习才行。」

    「啊~~就是说啊。」

    我边回应边把锄头的握柄递到她面前。她似乎很怕身体会沉进土里,一伸手就紧紧抓住锄头。

    「但是,我有时间。用来学习的时间,近得就好像在身边、在眼前一样。」

    「是啊,无论是我还是你,都有很多可以用来学习的时间。」

    我还没来得及把锄头扯回来,奈露莉已经靠着握柄缩短与我之间的距离。站在被踩踏到变硬的土地上,我和奈露莉形成几乎贴近彼此的姿势相对着。

    「老师的事……」奈露莉从我手中抢过锄头,开始挖起附近的土壤,「你有什么想法?」

    「我的想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想才好,但不管怎么说,我已经不会再尊敬那个人了。」

    说真的,那个人的生命就算被葬送在黑暗中,我也一点都不觉得惊讶,也不会因此感到难过。毕竟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打算痛下杀手杀了我们。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跟那个老师……在某些方面应该是有共鸣的。」

    和自己一样都是恐怖行动受害者的奈露莉竟然说出这种话,我不禁大吃一惊。这种恐怖主义的对话内容是怎么回事?你以为只要加上萝莉(注17)两个字,就全是好事吗?太教人遗憾了!想要做出正确的判断,你大概还得花上五年的时间吧!单以年龄来说。

    「共鸣?对一个恐怖分子?」

    「说共鸣也许太夸张了,就是有些共识吧,我的价值观和他在某些方面不谋而合。例如他知道,我的地位比我的性命还重要许多这一点。」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从以前我就觉得她是个很麻烦的家伙,尤其当她说出莫名其妙的话来宣扬「我很特别」的论点时,更是特别让人感到火大。

    注17日文发音中,恐怖主义(terrorism)与萝莉塔(Lolita)或棒棒糖(lollipop)等女性化的可爱名词念法有相似之处。

    「也就是说,关于成为专属于你的什么人这件事,你必须先彻底了解我待在联邦这块土地上的重要性,我才能给你答覆。」

    「答覆?」

    这是从异世界传来的讯息吗?从刚才就嚷着什么「共鸣」什么「特异点」什么「重装步兵的邪恶武器……」之类的冷硬设定。

    「就是……就你之前说的那个啊……该不会忘了吧?」

    奈露莉不知为何突然手足无措起来。手里还拿着锄头,这样乱挥很危险啦!脚趾差点被你锄到一根不剩耶。笨蛋就乖乖去打造石头啦。

    在闪躲攻击的同时,我也看准时机冲进她的胸怀。抓着锄头就开始一场激烈的争夺战,拉扯之间好像连自己的性命都要被夺走了。那不如反过来掠夺她的嘴唇吧?亲吻和进食好像有某部分挺相似的呢——这是谁说过的话来着?啊,是我以前画的漫画中,那个拿人肉当食物的女主角所说的台词。等到暑假,就回老家把那些稿纸烧了吧。

    「喂,娜娜伊,帮我翻译一下你家王女大人在说什么啦!」

    娜娜伊呆呆望着以锄头为中心不停转着圈圈的我与奈露莉。口水啊口水,再怎么样都不会变成奶油唷!

    「你们是在说一些我不在场时的话题吧?那我怎么会知道啊。」

    说完这句话后,她又挥动起锄头继续进行农耕作业。这家伙的军人灵魂已经完全死透了啊。而接下来要死的就是……「这就是我的回应!」狠狠一刺!哇啊啊!啊,是我啊。

    「瓦吉还没回来吗?瓦吉!快来救救我啊!」

    「他再一下就回来了啦。」

    听不出娜娜伊的声音是打哪处传来,因为我跟奈露莉已经疯狂旋转起来了。在感觉连内脏都快浮起来的恶心感中,我心想——啊啊,她这是在对我撒娇啊,瓦吉都要被闪瞎了。看着向我撒娇的本尊——也就是奈露莉本人,她正和连耳朵都红透的我互相角力着,除了她的脸之外,所有风景都不断回转摇晃实在有够想吐。尤其是隔着树林冒出头的好几座高塔活像什么印记般一而再地定期掠过我的视野。终于再也受不了了,我松开紧抓着锄头的手,奈露莉往反方向滚了好几圈浑身沾满尘土跌了个狗吃屎,活该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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