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所以呢，因为老师就是老师啊
模型社无趣又严格的训练已经过了快要两个礼拜。
学校不上课的星期六日社团活动也休息，他们最起码可以喘一口气。
奈奈实不但年轻开朗又温柔有干劲，虽然有点迷糊，但身为一个导师，她算是做得很不错的。因此，学生们都很喜欢她。
纯、帆乃佳、茂吉跟亚须未也都很喜欢奈奈实。
只不过，身为模型社顾问的这一点，算是有点美中不足吧。
制作比例模型这件事是无所谓，她的能力也的确是值得尊敬，但偶尔还是希望能够做做葛雷钢。尽管如此，因为没办法做比例模型所以只好做葛雷钢，这种感觉实在是让人有点懊悔。
纯在手机里聊着这样的内容。
他躺在房间里的床上等着吃晚餐。茂吉正好打电话来。
『对了，小纯。』
现在亚须未也在我这里喔!
茂吉先开了个头後，便一口气说道：
『虽然小町老师不是亲口对我说了什么，不过被她看不起葛雷钢我是真的觉得有点懊恼，所以我就想说，要来好好地研究一下比例模型还有技术之类的东西。因此，我就去翻了一些杂志，不是最近的喔，是以前的杂志。我想要找一些跟比例模型有关的情报，所以，你也来吧。
我还买了几个新的葛雷钢，算是转换一下心情，一起来组一下吧?』
茂吉要讲的就是这些。
「没问题，那我准备一下就出门。」
正当纯想要挂电话的时候。
『啊，等一下。』
电话的那一头传来了茂吉的声音。
纯再度把手机靠近耳朵，这回换成了亚须未的声音。
『晚安，秋吉同学。那个啊，我也有跟小帆帆联络，结果她也想来耶。不过，她不知道茂吉家的地点啦，所以我希望你可以跟她约好一起来。』
「好啊，呃呃，我要怎么跟她约呢?」
『嗯，你们两个自己约好就好啦，我就教她打电话给你吧?』
「了解，那就先这样啦!」
『啊，等一下，我把电话还给茂吉。』
「啊，可以切了吧?」
『茂吉在旁边一副很想讲话的样子啦!那，小帆帆就拜托你啰!』
「啊，嗯。」
『小纯。』
是茂吉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刻意地温柔。
「怎样?」
纯讶异地皱起眉头。
『听说你要跟关野同学一起来啊，那就不用赶啰。』
「什么意思啊?」
『呵呵呵，就是那个意思啦!那就先这样啦。』
茂吉把要说的话说完後就切掉了电话。
「茂吉这家伙。」
纯一边念着。正想要多念几句的时候，手机便响了起来。
液晶银幕上显示的是『关野帆乃佳』。
可能是茂吉刻意的关心，反而让纯觉得有点紧张。
但他还是认为，只要第一声的喂可以很冷静地讲出来，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因此，只要深呼吸了一口後再开口，应该就OK了。
喂，喂喂，喂喂喂。
纯在脑袋里不停地反覆练习，终於，按下了通话键。
他深呼吸了一下，但在这之前，帆乃佳已经捷足先登。
想来，应该是已经在电话的另一头等很久了吧。
『请、请问是喂喂喂先生吗?』
帆乃佳很惊人地说道。
「喂喂喂先生?」
『啊，对、对不起。请问是秋吉同学吗?』
「啊，嗯。」
纯决定不问帆乃佳到底是怎么了。
马上就可以联想得到亚须未一定也跟帆乃佳说了些什么。
尽管如此，还好有那个喂喂喂先生，纯总算是比较放松了。
「要怎么约呢?如果要去茂吉家的话，约在学校前面的便利商店应该是最方便的。」
纯冷静地说道。
帆乃佳似乎也恢复了原来的冷静。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约在那里吧。』
「时间呢?我马上就可以出门。」
『我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准备。加上坐电车的时间，大约一个小时後碰面吧，可以吗?』
「一个小时後的话，就是六点四十五分啰?」
『嗯。』
「那，就先这样。」
『嗯。』
「掰掰。」
『掰掰。』
就这样，纯沉默了。
因为他觉得，只要一开口，两个人一定就会不停地掰掰掰掰下去。
他想等等看帆乃佳会不会先挂电话。但电话一直挂不掉。纯想先挂，正要按下结束通话的按键时……
『掰掰。』
帆乃佳喃喃说道。
纯放开了要按结束通话键的手。他决定再等一等。因为，他觉得帆乃佳似乎有话要说，因此，他选择了等待。
等了几秒之後，帆乃佳开口说道：
『麻弥。』
这句话比帆乃佳突然开口还要让纯觉得唐突，因此，他咦了一声。
『麻、麻弥啊……』
帆乃佳继续说道。
『听说她想要跟我们念同一所学校耶!』
「喔喔，对耶，好像有听她讲过。」
西条麻弥。
是在去年夏天『海湾祭典』上认识的。她不只喜欢各种模型，也很喜欢角色扮演，是个美少女中学生。她也曾经以幽灵的样貌出现在纯的面前。
从那之後，麻弥就常常想办法要接近纯。
但说是接近嘛，其实也只是传传简讯罢了。
内容通常都是『学长，你好吗?』『学长，我们去游乐园吧。』『学长，你想要什么圣诞礼物呢?』『学长，你喜欢巧克力吗?』『学长，我喜欢你。』『学长，我要跟你念同一所高中。』
一想到对象是中学生，这样也许已经可以说是非常地努力接近啦，不过当然，纯跟她之间什么也没有，纯非常小心地不引起任何误会。
尽管如此，麻弥跟亚须未可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
麻弥一定跟亚须未说了很多『有的没的』，而亚须未如果把这些『有的没的』都告诉了帆乃佳那也不奇怪。应该是说，要是没说才奇怪吧。
『听说麻弥在跟你献殷勤呢。』
「献殷勤?真是令人怀念的字眼啊。现在没人在用了吧。」
『啊、啊哈，是小亚说的。』
果然是亚须未。
「小泽同学还挺怀旧的嘛。」
『可能吧，不过，说是怀旧，其实也很新潮啊，咦?明明很新潮，可是却有点怀旧?』
帆乃佳很认真地在碎碎念着。纯笑了出声。
「到底是哪一个啊?」
『到底是哪一个呢?』
电话的另一头，也传来了帆乃佳啊哈啊哈的笑声。
本来像是紧紧绷住的某个东西，渐渐地舒缓了。
「一个小时後的话，就是七点啰。」
『真的耶。对不起，讲了这些有的没的。』
也许，这不算是什么有的没的吧。
纯在心里这么想。但这么想才真的是有的没的吧。
『我会赶快准备好的。』
帆乃佳紧张地说道。
「不用急，没关系。」
『秋吉同学，你跟小亚说的一模一样耶。』
「啊，呃呃，小泽同学说的不用急，应该意思不太一样吧?」
『意思?』
「那个跟这个，呃呃，总而言之，不赶快的话会来不及喔!」
『啊哈，你刚刚明明不是说不用急吗?』
两个人很自然地笑了。
可能是因为中间隔着手机吧，之所以能够自然地笑出来，可能也是托手机的福。
「关野同学，小心喔。」
『咦?』
「那个，走夜路啦。从你家到车站，或是从车站到学校的路上。」
小心喔。
『嗯，谢谢你，秋吉同学。』
「嗯，掰掰。」
『掰掰。』
话说完，帆乃佳就在时间的流逝中挂断了电话。
纯准备着要外出的东西。从家居服换成牛仔裤跟有迪隆公国纹章刺绣的长袖衬衫。钱包跟手机就放进小的肩包。
「茂吉有说要做新的葛雷钢吧。」
纯看看房间里，寻找着他所喜爱的尖嘴钳，但是却遏寻不着。
「放在哪里了呢?」
他嘴里碎碎念着，但马上想到：
（放在社办里了吧?）
由於每天都得『烧融框材』跟『钻洞』，因此最近很少使用尖嘴钳。应该是放在桌子旁或是柜子上了吧。
纯看了看手表。
「还有时间，坐早一班电车去的话，应该就会来得及了。」
*
到了最接近学校的那一站下车後，纯尽全力地跑向学校。
电车每隔十五分钟就有一班。
考虑到约定的时间，帆乃佳搭的应该是下一班电车。约好见面的便利商店就在学校前。只是去社办拿个尖嘴钳，有个十五分钟的话，从车站到社办，再从社办到便利商店，是有可能办到的。
纯抵达了校门口。
在学校里进行社团活动的学生们，正陆陆续续走出校门。大部分的人都走向了便利商店那个方向。
尽管站在校门口，还是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校舍里的灯一盏一盏熄灭。
熄灯的时间到了，老师们虽然还留在校舍里，但学生们都得离开，校园里也是一样。
纯混在要离开的学生之中，溜进了校园。
在停脚踏车的停车场转个弯的话，就是通往社办大楼的近路。没想到，一转弯就看到巡逻老师手上手电筒的光。
纯躲在停车场里的黑暗处，结果，包包里的手机居然在震动。他吓了一跳，还好搭电车的时候，他有设成震动模式，要是在这里响起了『威风甲板』的音乐，那一切就完了。
手机上闪烁着，显示有简讯。
他先把手机收起来，等巡逻的老师经过。
然後再确认简讯。
寄信者是纯不熟悉的信箱，标题则是空白。
他确认着简讯的内容，上面部是平假名。一开始还以为是麻弥写来的，可能是要通知他换了信箱吧。
他小声地发出声音念着。
『不可以把这封简讯的内容告诉别人喔。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今天晚上请到社办来。只有你一个人唷!』
「『町鸟上。』」
纯忍不住要大声叫出来，赶忙捣住嘴巴。
「老、老师?」
他捣着嘴巴喃喃说道。
一瞬间，想像开始高涨。
在昏暗的社办里，精油蜡烛的烛光摇晃着。缓慢的气息轻轻地刺激着耳朵，纤细滑嫩的手指从背後靠近正在烧融框材的纯的手，重叠在一起，交缠在一起。
但对纯来说——
（好像有电影这样演过吧?）
他冷静到只会想到这样的事情。
他以冷静的态度，再看了一次简讯。
不熟悉的寄件者信箱，仔细一看，里面混杂着学校的名字。也就是说，这是从学校的电脑寄出来的。
「而且，这封简讯的感觉，该不会就是那个吧?」
与其说该不会就是那个吧，应该是说就是那个了吧。
他躲过巡逻老师的注意，闯入了校园，踏进了社办大楼。小心翼翼地跑向社办。
他小心地不发出脚步声地爬着楼梯，心里一边想，一边喃喃念着哎呀呀。
「算了，就当作是去拿尖嘴钳顺便的好了。」
当然……
（也不可能放着不管。）
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
社办里射入淡淡的月光。
一打开门，就看到社办门口旁的角落有两个人影。
不，两个人都是半透明的，所以根本没有影子。
其中一个是穿着绿色基调的迷彩图案和服的女幽灵，不知道在做什么地蹲着，另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的上班族幽灵，则是像死神一样，肩膀上扛着一把大大的镰刀，很热衷地站在女幽灵背後看着。
两个人好像都没有注意到纯，由於门的状况不是很好，开门的时候会有喀啦喀啦的响声，不过即使如此，两个人还是没有注意到纯，可见他们有多么地认真。
（到底在干嘛啊?）
纯靠近两人身後。
当他一把头越过上班族幽灵背後观看之时。
「呀啊!」
上班族幽灵突然一阵大叫。
听到这声音，穿着迷彩图案的女幽灵……
「哇!」
也跟着叫了一声。
然後她马上站了起来。
「果然是老师啊。」
纯说道。从鼻子里吁了一口气。
穿着迷彩图案的和服，上面还有军人将校徽章的人，不用说也知道，就是奈奈实的幽灵。黑发梳成包头往上盘，看起来让脸显得更小。跟身上的和服正好形成强烈对比，是个典型的日本美人。
没戴眼镜是因为幽灵的关系吗?纯本来是这么想的，但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凝视着纯的奈奈实（幽灵）惊讶地叫着为什么後，从和服里拿出眼镜戴起，眼镜的边框也是迷彩的图案。
然後她又再问了一次：
「为什么?」
奈奈实（幽灵）问道。
「什么为什么啊?不是老师叫我来的吗?」
纯说道。他指着教室角落一台被纸箱包围的旧电脑。
画面上闪着青光。
「是没错啦。可是我是刚刚才传的啊，没想到你居然那么快就来了。我还以为是鬼呢!」
「老师没资格这么说我吧?」
呀呀呀地嚷嚷着的人是田中先生。仔细一想，他们已经有半年没见了呢，但他的西装还是一样皱巴巴的，看来应该是还没有出人头地吧。
（插图）
「哎呀哎呀，纯先生看起来很冷静呢。」
「因为已经是第三次碰到幽灵了啊。」
「就算是这样，也不可以吓幽灵啊。」
奈奈实（幽灵）嘟起了嘴。
「不关我的事啦。对了老师，你在做什么啊?」
「这个啊?是『葛雷加农』吧。我想说你来还要一点时间，所以就做来打发时间啰，可是才只有接上炮身的部分而已。」
奈奈实（幽灵）有些失望地说道。
明明就没问她，她却一副很可惜似地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都一一讲了出来。
「老师，你讨厌葛雷钢吗?」
纯有点气馁地问道。
「嗯，是啊。」
奈奈实（幽灵）答道。
她的脸色突然一暗，但又马上一脸笑容地继续说道：
「等到我真的死掉了，就突然想起那些你们第一次带我来社办时，被我弄坏的那些葛雷钢，心里一直放不下。」
「所以，老师就一个一个地修好了吗?」
嗯嗯，是啊。
奈奈实（幽灵）至今都维持着沉稳的语调。
「结果呢，一开始是因为觉得对你们过意不去所以修理的，但在做的过程中，我也变得好快乐，所以就一直做下去啦。」
不知不觉中，突然变成了兴奋的语气。
田中先生嗯嗯嗯地点头。
「町鸟小姐，葛雷钢也是个不错的东西吧?我以前到纯先生的房间里打扰时，也曾经跟帆乃佳小姐一起玩过呢!老实说，我已经完全变成它魅力的俘虏了呢!」
田中先生想起了跟帆乃佳（幽灵）的回忆，一脸很愉快的样子说道。可能是因为太过於沉浸在怀念的气氛里，连变成魅力的俘虏这种奇怪的话都冒出来了。
面对这么快乐的田中先生，纯不得已泼了他冷水说道：
「田中先生，你又提起了帆乃佳（幽灵）的事情啰!」
纯在麻弥的事件中知道了在另外那个世界里，有所谓像是个人情报保护法这样的规定。而且，他也很清楚田中先生迷糊的个性。
田中先生吓了一跳，露出一脸慌张的模样。纯苦笑地把他先放在一旁。
「秋吉同学，听说你送了葛雷钢的手机吊饰给关野同学喔?」
奈奈实（幽灵）促狭似地说道。
这不重要吧，重要的是——纯换了个话题。
「老师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特别以幽灵的样貌现身在纯面前，但奈奈实却似乎忘了重要的真正目的。
奈奈实（幽灵）唐突地啊了一声。
然後又嘟起了嘴巴。
「秋吉同学!再怎么样我也是你的导师吧?不要讲得那么轻描淡写的好不好!」
奈奈实（幽灵）竖起食指，举起手，她的手上还拿着纯的尖嘴钳，想来应该是刚刚在做『葛雷加农』时用的吧。
咻地一瞬间，纯拿走了尖嘴钳。
「我只是来找这把尖嘴钳的。」
纯故意这么说道，转过了身。
「等、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嘛!秋吉同学，拜托你，我好不容易当上老师，也可以带个班了，我不想要丢下那些孩子们死掉，所以……」
秋吉同学帮帮忙!
最後，奈奈实（幽灵）如此大叫。
纯转身面向了奈奈实（幽灵）。
大概是因为大声呼喊而突然意识到『死』这件事吧。
奈奈实（幽灵）沉静地开始说道：
「没错，我死了。在很多人面前，突然，我的眼前一暗。一，二，嗯，当我数到二的时候，眼前突然变红。」
奈奈实（幽灵）的话讲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田中先生的大镰刀，就搁在奈奈实（幽灵）的脖子上。
不过，让奈奈实（幽灵）停住不说话的原因，并不只有大镰刀。
「秋吉同学。」
奈奈实（幽灵）的声音里听不出抑扬顿挫。
但她的眼神并不是聚焦在纯的身上。
「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吗?」
奈奈实（幽灵）的视线，看向了纯的身後。
「咦?」
纯愣了一下後，转头一看。
「啊。」
纯叫出声。
「关、关野同学。」
帆乃佳就站在敞开的社办门口。
她一脸觉得不可思议的表情，身上还穿着常穿的衬衫跟及膝的裙子。看得出来是急忙出门的样子。
「啊，哈哈，我、我一出车站……」
纯虽然没开口问，但帆乃佳却快速地开始叙述。
「我一出车站，就看到你，可是你跑得好快，我想要追你却追不上，後来我看到你进了学校，嗯，我，我就也跟着，呵呵……」
就在帆乃佳一口气结结巴巴说完的时候……
「学校已经关了喔，还有谁在这吗?」
走廊上传来了巡逻的老师声音。
「糟了。」纯说道。
社办外的走廊上，摇晃着手电筒的光线。
走在走廊上的拖鞋脚步声愈来愈近。
纯焦急地观望四周，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
突然，他看到察觉到事情不妙的奈奈实（幽灵）跟田中先生在社办的後方向他招手。看到他们两个人的样子，纯一时觉得困惑，但随即就恍然大悟。
（是要我躲到置物柜去吗?）
奈奈实（幽灵）跟田中先生指着某个地方。
那里是摆放扫除用具的旧置物柜。
纯把尖嘴钳丢在桌上後，马上抓住帆乃佳的手。
「啊。」
两个人仿佛像是呼气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纯想起在春假的生存游戏时，想要助跌倒的帆乃佳一臂之力的那一瞬间，也想起了在海湾祭典的时候，帮帆乃佳的手包扎时的事。
帆乃佳柔软的小手所传来的温度让纯想起了这些事。
每次碰到她的手，一定就都会想起这些事吧。纯想着这些，握着帆乃佳的手，轻轻地加重了力道。
他把帆乃佳拉近了自己身边。
「啊，秋吉同学?」
帆乃佳的声音显得有点困惑。
虽然有点困惑，但她还是靠向了纯。
「这边，快点。」
「啊，嗯。」
纯牵着帆乃佳的手，赶紧跑到了置物柜旁。
奈奈实（幽灵）已经打开了门向他招手，要他赶快躲进去。
纯愈来愈急，一心只想着赶快躲进去。
但帆乃佳却不是这么想，她惊讶地叫着：
「秋、秋吉同学，刚刚，置物柜的门自己开了耶!」
帆乃佳看不到奈奈实（幽灵），因此，看到要躲进去的置物柜突然自动开了门，当然会吓一跳。
「啊?嗯，呃呃，你想太多了。」
纯很勉强地编出这个藉口，巡逻老师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在走廊上摇晃的手电筒看起来也愈来愈亮。
纯先把帆乃佳塞进置物柜里。
然後，他自己也躲了进去。
他本来想关门，但又被奈奈实（幽灵）先把门给关上了。纯差点要叫出声，但忍住了。
帆乃佳也没有发出声音。幸好先被塞进置物柜的她，似乎以为是纯把门给关上的。
尽管门已经关上，但奈奈实（幽灵）的前半边脸，却还在置物柜里。
纯拚命地对奈奈实（幽灵）使眼色。
大概是纯的努力奏效了，奈奈实（幽灵）终於注意到自己引起的骚灵现象，呆呆地张着一张嘴。
然後，奈奈实（幽灵）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突然，她的脸蛋下面，两只手也伸进了置物榄里。她两手一拍，可惜没有发出声音。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跟田中先生发出声音也没关系啰?」
「是啊。」
田中先生脸的前半边也穿过了置物柜的门露了出来。
「我太迷糊了。我们的声音只有纯先生才听得到的。」
两个幽灵像是在说着什么客套话似的打哈哈。
对看一笑之後，两个幽灵的脸便咻地消失了。
「真是的。」
纯不禁苦笑地冒出这句话。
之後他屏住了气。
冷静地重新思考自己的处境後，纯屏住了气。现在可不是说什么真是的之类的吐槽话的时候，纯吞了一口口水，又接二连三地吞了三口口水。虽然不停地在吞口水，但纯却觉得喉咙很渴。
当然，他吞口水并不是因为身处在要躲避在夜晚校舍里巡逻的老师这种情况之下。
而是在昏暗的狭小置物柜里，只有他跟帆乃佳两个人。两个人面对面地紧贴着，感受着彼此的气息。在这种状况下，纯的喉咙才会异常地乾渴。
明明应该是春天舒适的夜晚，但在置物柜里，纯却只感到格外地闷热。
而且……
在这种情况下，纯注意到一件事：
他的脚碰到的是——
帆乃佳的大腿。
尽管隔着帆乃佳穿的裙子跟自己穿着的牛仔裤，但那柔软、温暖的触感，还是让纯忍不住发出啊的一声。
「……」
纯拚命地忍着，想要动动身体，帆乃佳也稍梢地移动了身体。她应该也有感觉到纯的脚碰到了她。纯可以感觉到帆乃佳有点困惑而且身体变得僵直。
由於两人身高的差距，纯俯视着帆乃佳的头部。
也许是外出前急忙淋浴的关系吧，眼前帆乃佳的头发散发着只萃取了花香甜味的肥皂香。
不知道为什么，纯觉得即使是闻到那香味也不行，因此紧闭着气。只维持着最基本的呼吸，但这反而更加凸显了帆乃佳的存在。
尽管如此，两人还是动弹不得。
万一发出声音被巡逻的老师发现的话，那可是会招来天大的误会。
两个人的大腿就这样透过牛仔裤跟裙子接触着，在肥皂的甜腻香味窜进鼻腔里的状态下，两个人只能一直地贴着。
（插图）
巡逻老师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也许是因为那个脚步声更煽动了不安的情绪吧。
帆乃佳的头突然动了一下，拾起头来看着纯。两个人都很清楚，现在不能发出声音。
因此……
「……」
「……」
两个人无声地相视微笑。
巡逻的老师踏进了社办，两个人紧张地更加屏住气息。但这行为，却让他们的气息十分紊乱。
为了要注意不要乱了气息，大腿的触感就会变得十分敏感。然後如果把意识硬从那个部分拉离，又会微妙地注意到肥皂的香味。
纯陷入了紧张又不安的状态。
帆乃佳应该也是差不多的状态吧。
仔细一瞧，两个人又再度紧张地相视，露出不自然的微笑。
心脏很明显地愈跳愈快，纯有这样的自觉。
噗通，噗通，噗通……
纯觉得，自己几乎连帆乃佳的心跳声都可以听得见。
有点像是要逃避的样子，纯稍微动了动头。
在他眼睛的高度，刚好有个可以看到外面的缝隙。
他稍微垫起脚尖往外面看去。虽然因为垫了脚尖而使得两个人的大腿分离，但纯却因此碰到了帆乃佳的身体其他某处柔软的地方。
啊!他的脸颊一热。幸好缝隙正好吹进徐徐微风，让他火热的脸上稍微舒缓了一下。
透过缝隙的视线看起来十分狭窄。几乎看不到作业桌的地方，可以看到的东西大概只有电脑。可能是因为过太久了吧，幸好也没有启动萤幕保护程式，整个画面部是黑的。
「有人在吗?」
只有巡逻老师的声音回荡在寂静中。
突然，纯感到衬衫的衣角被拉扯了一下，仔细一看，大概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拉的吧。全身僵直的帆乃佳正拉着纯的衣角。
她不安地抬头看着纯。
「秋吉同学。」
帆乃佳微微动着嘴唇说道。
在黑暗里，帆乃佳的嘴唇看起来十分闪亮。
只要一碰，恐怕就会发抖的可爱嘴唇。
纯的心里一震，也跟帆乃佳一样，微微动着嘴唇说道：
「放心吧，一定躲得过的。」
然後，他点了点头。帆乃佳不安的双眸像是得到了安心的感觉而睁得大大的，她也向纯点了点头。
两个人又再度屏住了气息。
巡逻老师看来只有在社办里稍微巡了一下，一开始很接近，之後又离开了。看来，应该是只有在社办里绕了一圈而已吧。这问社办很狭窄，只绕一圈的话，是花不了什么时间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两个人却觉得过了很久。
到底过了几分钟呢?
只有几十秒，不，也许只有十几秒也不一定。
终於……
「是我想太多了吗?」
巡逻的老师喃喃念着。
纯吁了一口气。
一吁气，感觉像是终於可以放心了又像是有点寂寞。
拖鞋的声音逐渐远离，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纯怀着那种又安心又寂寞的心情，想到外面确认一下状况，因此又再次垫起脚尖，靠近缝隙。就在他的心情安心中又带点寂寞的时候……
「这里很好躲吧?其实，我跟田中先生常常躲在这里耶!」
奈奈实（幽灵）突然出现，如此说道。
因为她出现得实在是太突然。
「哇!」
纯大叫出声。
运气不好的是，他刚好又踢到金属的水桶。
超大声的金属声响传遍了社办，帆乃佳好像也被这声音给吓到。她抬起头看着纯，眼睛跟嘴巴都张得大大的，紧接着又马上闭起眼睛，两手捣住耳朵。
理所当然地，巡逻的老师也跑了回来，这也是当然的。啪哒啪哒的声音响起，纯听到了超大声的拖鞋脚步声。
紧接着一声怒吼：
「果然有人在吧!」
帆乃佳这次则是被这声音吓到，两手捣着耳朵，睁开了眼睛。嘴巴还是一样张得大大的，要是不管她的话，说不定她会大叫呀啊，呜哇的，那一切也就完了。
但是事情并没有发展成那样。
『秋、秋吉同学。』
帆乃佳的嘴唇应该是这么说的吧。
总而言之，她不停地动着嘴唇，但纯却看不到她嘴唇的样子。并不是因为昏暗，纯已经习惯了在黑暗里看东西。
他看不见帆乃佳嘴唇动的样子，是因为她的嘴唇被手给捣住了。当然，帆乃佳的双手，还是捣着自己的耳朵。
那是纯的手。
在帆乃佳快要发出声音的时候，纯马上用他的右手捣住了帆乃佳的嘴巴，完全忘记要捣住自己的嘴巴。
本来纯就不需要捣住自己的嘴巴。因为，他就算不这么做，他的嘴巴也是张得大大的，完全发不出声音来。
因为，他反射性捣住了帆乃佳的嘴巴。
那个触感让他说不出话来。
但帆乃佳却努力地想要说些什么，那种动作让纯的触感更加有感觉，连呼吸几乎都快要完全停止了。
他没有注意到，手掌似乎是一个非常敏感的地方。
纯忘了自己目前身处的状况，只想到自己终於发现了这件事。
帆乃佳的嘴唇，比起纯至今所触碰过的任何东西都还要柔软，比任何东西都还要温暖，比任何东西都还要让纯感到动摇，比任何东西都让人感到舒服。
软软的又有弹性，纯甚至觉得，帆乃佳的一切都浓缩在这嘴唇上了。
跟手掌一样，也许嘴唇还要更加敏感，纯突然这样想到。他甚至想，这说不定是为了让人能够更了解对方。
（所以——）
你会想要跟喜欢的人以最敏感的部位去了解对方。
比如说，手牵着手。
比如说，唇贴着唇。
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思考着这样的事。
说不定，这是飘散在置物柜里肥皂香味的魔法。甜甜的香味一边占据着鼻腔，让纯的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
把纯拉回到现实生活里来的，是不属这个世间的声音。
是幽灵的声音。
「怎、怎么办呢?」
置物柜外传来了奈奈实（幽灵）慌张的声音。
紧接着，是田中先生的声音。
「町鸟小姐，这时候要这样做。」
田中先生一说完，纯马上听到周遭有喀哒喀哒的声音响起。
该不会?纯想着，稍微挪动了身体，透过缝隙看着外面。
在狭窄视线的一角，他看到了椅子激烈地在动，也看到了田中先生在丢东西。看来，他们一定是想要引起骚灵现象，吓吓巡逻的老师吧。
「原、原来如此。」
奈奈实（幽灵）也学起田中先生的行为，引发骚灵现象。
她拿起柜子上放着的战车、战斗机的模型，或是做到一半的葛雷钢，在社办里拚命地跑来跑去。田中先生也不落人後，用指甲在写着小预定表的黑板上拚命刮。
巡逻的老师看起来是个热血的体育老师，但也被他们吓得屁滚尿流，最後还发出惨叫声。
纯虽然觉得他很可怜，但马上就注意到还有其他的事，他赶紧转身面向帆乃佳。
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手还压在帆乃佳的嘴巴上。
「啊。」
纯叫了一声，迅速地放下了右手。
但帆乃佳并没有注意到纯的声音或是他焦急的动作。
应该是说，她很拚命地不去听外面的声音，紧闭着眼睛，两手不停地拍着耳朵。
既然她还在拍耳朵的话，似乎就不会注意到骚灵现象了。最起码，如果她是被突然的声响所吓到而开始拍的话，应该想不到那是幽灵所搞的鬼。
听到了巡逻老师逃走的脚步声，外面骚灵现象的声音也终於归於平静。
「关、关野同学，没事了。」
纯对着拍耳朵的帆乃佳说道。
但帆乃佳还是一直拍着耳朵。
「关野同学。」
纯轻轻地拍拍帆乃佳的肩膀。
帆乃佳一惊，後脑勺差点就要撞上置物柜。
「啊。」
「没、没事吧?」
纯反射性地把手伸到帆乃佳的头後方，看起来就像是在环抱着她的头一样。要不是在这里的话，纯一定会很快就把手伸回来，但在狭窄的置物柜里没有办法随心所欲地动作，因此，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了，两个人的身体都僵直着。
只有视线不停地看来看去，关、关野同学。是、是。已、已经没事了。啊，嗯。两个人断断续续地如此对话，完全不知所措。
纯再度意识到帆乃佳的肥皂香。
「你会怕吗?」
纯把视线镇定在帆乃佳身上，轻轻问道。
「不会。」
帆乃佳的头在纯的手中左右摇动，应该是摇头的意思吧。
帆乃佳继续说道：
「秋吉同学——」
突然，门被打开了，肥皂的香味一口气流散开来。
秋吉同学的後半句也听不到了。
打开门的，是一脸得意的田中先生。
「哎呀呀，跟麻弥小姐在一起时的经验派上用场了呢。已经没事了喔，纯先生，帆乃佳小姐。啊，帆乃佳小姐听不到我讲话呀。」
「秋吉同学，门、门又自己开了耶!」
「哈、哈哈。不是啦，是我的脚。嗯，我用脚踢开的。」
纯笑着掩饰过去。
是喔。帆乃佳很单纯地接受了这个答案。一直这样不动也不是办法，纯牵着帆乃佳的手，从置物柜里走了出来。
「感觉上社办好像比刚刚还要乱耶。」
帆乃佳喃喃说道。
帆乃佳（幽灵）也是这样，不知道该说是敏感还是迟钝。
「可能是因为太黑了吧，巡逻的老师一定绊倒了很多东西。」
「的确好像是有听到什么声音耶。」
「对吧。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们得去茂吉家了。」
说得也是。帆乃佳又再度简单地同意了纯的说法。
不过……
「对了，秋吉同学，你来社办有什么事吗?」
「啊?对了对了，我是来拿我爱用的尖嘴钳。」
纯找着本来应该放在桌上的尖嘴钳。
可能是因为骚灵现象而掉在地上了吧。桌上并没有找到，找了一阵子之後，纯终於在地上找到了尖嘴钳。
他正要走过去拿尖嘴钳时……
「有了，是这个吧?」
奈奈实（幽灵）比纯还先拿起了尖嘴钳。
哇，纯叫了一声，赶紧接了过来。
要是被帆乃佳看到的话，一定会以为尖嘴钳浮在空中，幸好帆乃佳只看到纯的背後，纯拍了拍胸口。
因为松了一口气，反而想起了一些事。
纯问着帆乃佳：
「关野同学，你刚刚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讲啊?」
就是刚刚那个你啊的後半句。
「啊，呃呃，没事。」
帆乃佳忸怩地挥挥手，换了个话题。
「不过，到底是谁呢?」
「什么事啊?」
「你看，电脑的电源是开着的啊，我去关。」
帆乃佳像是落跑似地跑到了电脑前，动着滑鼠。
本来一片黑暗的画面突然变得明亮起来。
相对地，纯总觉得帆乃佳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冷淡。
「是喔。」
冒出这么一句话後，帆乃佳的脸颊愈来愈鼓。
纯恍然大悟，同时也吓了一跳，他害怕地靠近帆乃佳的背後。事情就是他所想的那样没错，恢复了的电脑画面依然是变暗前的样子。
也就是奈奈实（幽灵）写给纯的简讯内容。
纯至今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脸颊抽搐是这么鲜明的感觉。
奈奈实（幽灵）跟田中先生对看一眼後，向纯苦笑了一下，直接迅速地逃进了置物柜。
「秋吉同学，找到尖嘴钳了吗?」
帆乃佳开口。那声音实在是很难想像是从那柔软的嘴巴里所说出来的。那声音非常非常地冷淡。纯完全被震慑住，光是僵着脸说出找到了尖嘴钳都很吃力。但他还是想要转换一下气氛，劝帆乃佳赶快离开这里。
「那，不要太晚走，赶快去茂吉家吧，嗯?」
纯的话讲得断断续续的。
「是啊。」
话说完走出社办，帆乃佳在走廊上大步大步地走着。
纯紧追在後。
离开社办前，纯回头看了一下置物柜。奈奈实（幽灵）、田中先生一脸很抱歉的样子露出了半颗头。
*
两个人在没有说话的情况下默默走着。
「幽灵啊。」
纯突然开口。
看到帆乃佳完全地误会了自己跟奈奈实的关系，纯决定告诉她事情的真相。毕竟，想要编个合理的谎言很困难，而且，那样做也不见得会比较好。
所以，幽灵啊，纯开始说了起来。
「出现要我帮忙。」
纯走在帆乃佳的半步之前。
视线越过肩膀偷瞄的话，正好可以看到她的样子。
帆乃佳一脸气鼓鼓的样子继续走着。
纯虽然决定要说出事情的真相，但那跟能够把事情说明得很清楚是两码子事。他本来就不太会说话，再加上介意帆乃佳脸上的表情，可以想像纯的说明一定会变得七零八落。反正要是说谎一定也会说得七零八落嘛。纯不停地如此鼓励着自己。
「在不久的将来，不过，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总而言之，小町老师会死。然後呢，在不久的将来死掉的小町老师的幽灵，回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来跟我求救。对了，去年的这个时候，你的幽灵也突然出现啊!嗯，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啦!」
纯的说明依然七零八落地继续着。
再瞄了一眼，纯看到帆乃佳两手已经捣住耳朵。
然後不停地拍打着。
「因为小町老师会死，所以我很想帮她。不过，她也是刚刚才联络我的。」
帆乃佳依然拍打着耳朵。
*
帆乃佳一边拍打着耳朵一边走着，心里想着：
（我又不是已经跟秋吉同学正式交往了。）
光是这么一想，心里就突然变得害怕了起来。
她想起了出门前在电话里的对话，那种愉快的感觉。
一回想起那通电话，帆乃佳反而有点火大，继续拍打着耳朵。
（的确在那个事件的时候，他也是说了些什么幽灵之类的事。）
去年的这个时候，就是那个跟踪狂事件。
是秋吉同学救了她。
然而一想到这，帆乃佳就又继续拍打着耳朵。
（明明刚刚我也是想讲说，你啊，因为有你在，所以我才不害怕的说。）
拍拍拍。
（什么幽灵嘛。每次这种头大的时候就老是讲一些奇怪的话。）
拍拍拍。
不管帆乃佳再怎么拍打，纯七零八落的说明还是持续着。
他偷瞄了帆乃佳一眼。
透过偷瞄，他发现拍打渐趋和缓。
「——就是这么一回事。虽然真的很难理解啦……」
帆乃佳最後听到这么一句。
（反正我就是不懂嘛!）
「关野同学，喂，关野同学。」
在拍打之间，帆乃佳刚好听到纯在叫她。
帆乃佳还是一脸不高兴的表情。
关野同学，关野同学。
「听·不·见。」
帆乃佳一边拍打一边说。
走在半步前的纯突然安静了下来，距离拉开成两步之遥。
啊。帆乃佳心想。
虽然这么想，但却拉近不了距离。
纯用手势或是脸部表情告知茂吉家的方向，在前面带路。帆乃佳也停止拍打耳朵，跟在纯的身後。纯一语不发，一直走在帆乃佳两步距离前的地方，看起来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因此帆乃佳也只能勉强鼓着一张脸，跟着纯走。
抬头看向天空，月亮完全被云所遮盖了。
*
平野家是个农家也是大地主。
也就是以前那种大户人家，玄关的地方还留有土间。茂吉跟亚须未就站在玄关迎接纯跟帆乃佳的到来。（编注：日本古屋专门用来脱鞋子的地方。）
「来了来了，等很久啰。」
「对啊，其实啊……」
亚须未正打算要讲些什么，但一看到鼓着脸的帆乃佳跟脸色不太好的纯，便停住了原本要说的话。
「怎么了吗?小纯。」
「没、没事。哈、哈哈。」
「真的吗?小帆帆?」
「嗯，没事。」
亚须未在茂吉耳边说了几句，茂吉点点头。
『一定有事。』『嗯。』随便想就知道一定是这样的内容。
「对、对了，茂吉，你买了什么新的葛雷钢啊?」
纯苦笑地掩饰着，拿出了尖嘴钳。
「嗯嗯，这次啊……」
一被问到新作的葛雷钢，茂吉就兴奋地开口，但却被亚须未给拉了回来。
「等一下啦，茂吉。要先给他们看那个吧，那个啊!」
「对了，小纯，来一下来一下，不得了啰!」
「小帆帆也是，快点快点，真的很不得了耶!」
两个人催促着纯跟帆乃佳脱鞋。都还没脱好，茂吉就抓住了纯的手，亚须未也同时抓住了帆乃佳。
「不、不要那么急啦，茂吉。」
「小亚亚也是，不要急嘛。」
真是的。亚须未说道。
「你们两个还真是一样的慢郎中耶。」
*
在一脸兴奋的茂吉跟亚须未带领下，四个人来到了茂吉位在二楼的房间。
房间里到处都是模型杂志。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茂吉根本没去注意讶异的纯。
「呃呃，好像是在这里吧。有了，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茂吉翻过一堆杂志山，拿出了其中一本杂志。
「你看看这一页，关野同学也一起来看。」
纯跟帆乃佳同时看着茂吉所说的那一页。
那是比例模型的特集。
「不过，你这本还真是令人怀念耶。你要我看哪个啊?这是『雷欧帕尔得』吗?嗯嗯，的确很像是真的耶，比例模型家真是厉害。」
「看起来真的很像是在泥巴里跑过的样子耶。」
纯跟帆乃佳都只是表现出普通佩服的样子。
硬要说有什么反应的话，就是纯冒出一句这个作品跟小町老师的作品应该很有得拚吧，然後听到小町老师的名字，帆乃佳一瞬间显得有点不高兴，如此而已。
「说不定，小町老师的作品还在这之上呢!」
帆乃佳刻意地说，纯只能露出一脸苦笑。
「对了，茂吉，这篇报导有什么不得了的吗?」
「你还不懂啊?你看，就是这里啊。」
茂吉摊开杂志，指着旁边制作者的照片。
大约二十岁左右吧，那是一个很适合短发的漂亮女生。
纯跟帆乃佳直盯着照片看。
「你们还想不到吗?真的是，两个都很迟钝耶。」
亚须未拿着黑色麦克笔，走到茂吉面前。
「茂吉，让开。这样的话呢?」
亚须未用麦克笔，在照片上画了几笔。
椭圆形的小眼镜，跟往内卷的长发。
「啊。」
「咦?」
纯跟帆乃佳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茂吉对着发呆的两个人说道：
「没错，这就是小町老师的真面目。」
茂吉拿来了其他杂志。
上面写着各式各样的形容词来赞赏当时还是新人的奈奈实。『令人惊讶的女大学生模型家登场!』、『比例模型界最闪耀的一等星』等等。
要掰出话来称赞美人模型家，看起来对任何一本杂志来说都不困难。
「还有啊，小纯。」
你看这里。
茂吉拿出另一本杂志。上面有奈奈实的访问。茂吉静静地用手指着其中一行，纯小声地念了出来。
那是有关喜欢跟不喜欢的东西。
「『——我喜欢的东西当然是模型啦。不过，二次元的东西就有点……（苦笑）我还是比较喜欢三次元的东西，也就是说，我喜欢的东西是真正的东西。葛雷钢吗?虽然不算是赝品，不过我实在是有点——』」
*
周末结束，星期一的放学後，纯等四个人今天又在烧融框材。
好像是有个什么小会议要开，所以奈奈实还没出现在社办。
既然顾问不在社办里，一般来说大家都会因为一些杂事而聊得很起劲。
但纯等人现在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还上了那个节目的『模型皇帝决赛』耶!」
尽管纯如此开口……
「嗯。」
茂吉还是只有心不在焉地回答。
所谓的那个节目，讲的当然是『电视皇帝』这个节目。
每个礼拜都以不同领域的职种跟特殊技能为题材，在那一方面对自己有自信的人，不论是职业选手还是外行人的迷哥迷姊们，都可以来报名参加，抢夺第一名的宝座。自己报名或是别人帮忙报名都可以，也不论性别国籍，是一个非常长寿的人气综艺节目。
根据不同的主题，有的可能会有一千个以上的参加者，先通过严格的预赛之後，能够进到在电视上播映的决赛，顶多只有五、六个人。而能够脱颖而出的最後一个人就是优胜者，也就一能得到所谓皇帝的称号。
「我觉得，是因为找到了那篇报导的关系吧。」
亚须未突然以一种很微妙的声音说道。她讲的是茂吉的事。
「你们来的时候还好，可是那之後他好像自己就愈想愈多，结果状况就变得不太好了。」
算了，先让他好好冷静一下吧。
既然近来最了解茂吉的亚须未都这么说了。
那么纯也只好照办，先放着茂吉不管吧。
「不过，小町老师还真是让我们吓了一大跳呢。在大学时代就三连霸，现在还进入到名人殿堂里了呢!真的很厉害吧，小帆帆?」
这次换亚须未跟帆乃佳讲话。
但帆乃佳的反应也是……
「嗯。」
只有这样而已。
「啊，啊哈哈，这边的状况好像也不太好耶。」
果然，还是先放着不管比较好吧。
面对苦笑的亚须未，纯也只能报以苦笑。
帆乃佳似乎对这苦笑感到很不高兴，一脸气鼓鼓的。
就连最近几乎已经不会失败的『烧融框材』也发生了塑胶被热融解，散出阵阵黑烟，最後还燃烧起来的惨剧。
看到帆乃佳这样，纯也只能苦笑。
尽管如此……
「加、加油喔，秋吉同学。」
「纯先生，如果有我们可以帮得上忙的，请尽管跟我们说喔!」
只有奈奈实（幽灵）跟田中先生会跟他讲话。
奈奈实（幽灵）为了帮纯打气，便如此说道：
「对、对了，话说回来，你处理得愈来愈好了呢，嗯，这个框材烧得很好唷!啊哈、哈哈哈……」
虽然奈奈实（幽灵）说了这些话，但纯似乎都没有听进去。
毕竟，帆乃佳跟茂吉等人都在的情况下，也不能随便地跟幽灵讲话。特别是这幽灵二人组，根本就是罪魁祸首，因此纯的真心话其实是：平常就尽可能什么都不要做吧!
茂吉跟帆乃佳看起来都怪怪的，但又不能因为这样就跟奈奈实（幽灵）还有田中先生讲话，所以只好默默地烧融框架。
当蜡烛烧到三分之二的时候……
「小纯。」
茂吉突然以很微妙的声音跟表情跟纯搭话。
感觉他似乎不在乎亚须未和帆乃佳也有在听他说话，应该说，茂吉像是特别也希望她们一起听的样子，非常唐突地说道：
「我，想要讲耶!」
讲什么?跟谁讲啊?
在纯还没开口问之前，茂吉便继续说道：
「我想要跟小町老师说，我想要做葛雷钢。」
纯伸向前去拿框材的手停了下来。
亚须未跟帆乃佳也停下手边的工作，听着两人的对话。
「怎么啦?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啊，老是在这边烧这些框材，一点也不快乐啊!还有用螺丝钻钻洞或是抄写军事武器的资料也一样。」
奈奈实（幽灵）反驳道：
「我之後就会教你们更多更多的东西啦!不，我现在就有在教了啦，咦?有吧。」
当然，这些话只有纯才听得到。
「不、不要那么急嘛。这样一点都不像你啊，茂吉。我想，之後老师应该会教我们很多各式各样的东西吧。」
「不过，不管怎么说，毕竟小町老师就是做比例模型的啊!」
「也是啦。」
「而且啊，你也看了那篇报导了吧?老师是真的很讨厌葛雷钢。她就是那么地讨厌葛雷钢，所以才故意教我们做这些来欺负我们。」
茂吉很难得地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的话，这时，社办的门开了。
茂吉不再说话，有点不满地继续做着烧融框材的作业。纯、帆乃佳、亚须未也继续作业。
这时奈奈实走了进来。一如往常地看了四个人的作业情况後，便走到窗边的位置去。
就在奈奈实坐下来的同时，茂吉站了起来。
茂吉!纯小声地叫他，但他巨大的身体已经站在了奈奈实面前。
「町鸟老师。」
「怎么啦?茂吉同学，一副好像怕怕的样子。」
奈奈实有点惊讶，但还是露出了笑容。
「老师以前是很有名的比例模型家吧?」
茂吉的手上，不知何时握着之前那本模型杂志。
当然，奈奈实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然而她却什么也没说。
「而且，经历还很惊人呢!」
茂吉一说，奈奈实便哎呀地轻叫了一声。
「被发现啦。而且看大家的样子，好像也都知道了呢!关野同学，不要用那么恐怖的表情看我嘛!」
奈奈实开朗地说道。纯等人则是点点头。但纯实在是说不出口，帆乃佳的表情看起来会那么恐怖其实是另有原因。
「为什么一开始不跟我们说呢?」
茂吉如此一问，奈奈实便很爽快，但又很果决地说道：
「因为我是老师啊，而且还只是个新人老师而已。」
茂吉什么也没说。应该只是没办法回话而已吧。但，巨大的身体还是勉强挤出一句：「可是，老师。」而奈奈实则是满脸笑容地问道：「什么事?」
茂吉又再叫了一次老师後，继续说道：
「我们想做葛雷钢。」
奈奈实沉默了，她听到了茂吉的话。
「我有听过做比例模型的人里，是有不喜欢葛雷钢这种模型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我不想多批评什么，但是，我们，我，只是想要做葛雷钢而已。」
不是比例模型。
奈奈实慢慢地点了头。
然後，她叫了一声茂吉同学。
「你，只是想做葛雷钢?」
茂吉再次陷入沉默。
看着这样的茂吉，奈奈实又再问了一个问题：
「只是想做，指的是什么意思呢?」
这话与其是在问茂吉，听起来比较像是在问她自己一样。她的语气听起来很温柔，又有点严格，还带了点悲伤。
奈奈实慢慢地站起身。
她走到柜子旁拿出自己的作品。被放在桌子上的是战斗机的模型。她招招手要茂吉过去後说道：
「这是『T-4』。」
奈奈实甚至拿出战斗机的资料写真集给纯等人看。
「这是航空自卫队拿来当练习机的机种，偶尔会看到空中有在飞吧?也会飞在这个城市的上空。」
纯跟茂吉只能暧昧地动动脖子。航空自卫队的基地，从市内开车大约是三十分钟的车程，这点他们都知道。也知道常常会有战斗机飞过的声音。只是，从来没有注意过战斗机是什么机种。
「不过，看起来的确很像真的耶。」
亚须未认真地看着说道。
是看着这张照片做的吗?纯问道。
「是啊，我也看了这张照片。」
奈奈实答道。
监赏了一阵子後，纯等人已经上下打量起『T-4』了。大概是觉得他们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奈奈实轻轻比出大力士的姿势。
「好，那，我们走吧。大家，穿好鞋在校门口集合喔!」
要去哪里呢?
「一个好地方。」
*
「是那台车吗?」亚须未问道。
「应该是吧。小町老师居然开那种车啊?」
「接下来应该不是要去参加什么赛车比赛吧?」纯说道。
最後帆乃佳补上一句：
「好狂野。」
帆乃佳的这句话，与其是在说停在纯等人面前的车子，也许比较像是在说开车的奈奈实吧。
坐在驾驶座上的奈奈实把黑色长发束在脑後，脸上戴着太阳眼镜。
「来，坐上来。」
奈奈实竖起大拇指，指着後座。
上车吧。一整个就是这种风味的动作。
*
在航空自卫队基地旁的公路路肩。
奈奈实就把车停在这里。
二机编队的战斗机从远处飞来，经过四个人头上，准备降落。
众人攀附在跑道旁的金属网上，看着飞机降落的情景。
轰隆隆的引擎巨响。
在巨大声音之下，四个人都张开了嘴巴。
每个人都哇啊啊啊啊地大叫。
但他们都听不到对方的哇啊啊啊啊声。
那是在学校里看到的、奈奈实所做的战斗机原型。
降落在跑道上、真正的战斗机。
大夥都注意到了是同一个机种。
虽然因为降落的声音太大而听不到每个人的声音，但全部的人都指着战斗机。
他们彼此似乎想要讲些什么，嘴巴不停地张动，但还是只听得到轰隆隆的声音。
纯回头看着透过车窗东张西望的奈奈实，很兴奋地想要跟她说些什么，但奈奈实似乎光是看到他们这样子就感到心满意足地露出了笑容。
其他的二机编队也回来了。
纯再度攀在金属网上。
在震天作响的情景下，四个人都被吸引住了。
*
这里是航空自卫队基地腹地里的资料展示设施。
纯等人漫步在展示着将近有二十架战斗机的仓库里。
「本来应该是要去参观真正的收藏库，让你们看看飞机维修的样子。」
奈奈实语气显得很遗憾。
那好像需要事先申请。因为是突然从学校跑来的，因此实在是不可能实现这个想法。
尽管如此，纯等人还是好好地欣赏了展示空间。
各式各样的展示资料、改造了座位的模拟设备，大家都玩得很开心。
在这期间，奈奈实并没有特别多说什么。
逛完一圈後，目前大家正坐在设施内的咖啡厅里。
纯跟奈奈实喝着热咖啡。
帆乃佳是奶茶，亚须未是柠檬汽水，茂吉是冰淇淋苏打跟蕃茄义大利面，而且蕃茄义大利面还已经吃完了。
从整面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染上夕阳余晖的跑道。
「看到实物後，觉得怎么样呢?」
奈奈实暍了一口黑咖啡，开口说道。
「模型啊，如果单纯只是参考插画或是照片做的话，不是就不有趣了吗?因为，实际上是很花人力的呢。」
远处的跑道上，可以看到正在处理战斗机维修人员们小小的身影。
「还有照射在机体上的太阳跟风雨摧残过的痕迹吧?不只是战斗机，比如说战舰，也许每一根栏杆上都有船员们的汗水呢。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做出模型，你们觉得如何呢?」
奈奈实喝完了手上的咖啡。
她看看茂吉，又看看纯等人。
「不觉得很有趣吗?比起单纯地做模型来说。」
咖啡色边框的眼镜里，奈奈实的眼睛正闪闪发亮着。
纯的咖啡还剩下一口，他直直盯着奈奈实的眼睛。帆乃佳跟亚须未也不例外，就连茂吉，本来很热衷在吃冰淇淋苏打的手也停了下来。
不觉得很有趣吗?
奈奈实又再说了一次。
「不管是做比例模型。」
她继续说道。
「还是做葛雷钢。」
奈奈实做了这样的结尾。
纯等四个人很自然地点点头。
奈奈实的微笑一定也是很自然的。
「葛雷钢也是很棒的模型呢!」
奈奈实一说，茂吉不由得叫了一声小町老师。
「好啦，吃完之後就回学校吧。」
奈奈实说道，并且，她还同时宣布了另一件事：
「今天开始，我们就实际做做看模型的一部分吧。」
*
「呃呃，老师。我们是要做模型的一部分吧?」
纯开口问道。
「是啊。」
奈奈实的回答非常地直接。
太阳已经开始西沉，走廊上已经传来了练习结束要准备回家的社团学生声音。
「可是，这个。」
「嘘，小纯。集中精神，集中精神。」
「茂吉同学说得没错。」
「要想着船员们的汗水跟伟大的志向，没错吧?」
「不错呢，茂吉同学。就是这样。」
茂吉已经完全地被奈奈实感化了。
「不过，结果还是在做『烧融框材』嘛。」
纯喃喃说道。
一如往常地点了蜡烛，一如往常地烧融框材，社办里一如往常地飘散着燃烧塑胶的臭味跟烟。
「接下来要做栏杆跟天线啰。」
作业桌上放着战舰的模型，奈奈实用原子笔尖指着细小的栏杆跟天线说道。
「不要那么扫兴嘛。明天要做炮身，就会有不同的刺激啰!」
「炮身?」
纯反问道。
「对啊，炮身的钻洞。」
一看到奈奈实拿出螺丝钻，纯又觉得腻了。他很清楚距离制作葛雷钢是愈来愈遥远了。
茂吉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整个人斗志满满。
「现在想起来，小町老师是为了要让我们好好思考实体的质感，所以才会暗地里完成了『葛雷坦克』的履带吧?」
听到茂吉的话，奈奈实一脸不解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啊?奈奈实歪着头。
「你又来了。」
老师又在装迷糊了。茂吉说道。
「茂吉同学很奇怪耶!我是不知道『葛雷坦克』怎么了，不过，那应该是传说中的『小矮人』所做的吧。」
奈奈实随便开了个玩笑回道。
茂吉一副看穿奈奈实心理的态度，呵呵呵地笑了几声後，又继续埋头烧融框材。纯跟茂吉不可能会看得见的奈奈实（幽灵）四目相接，露出一脸苦笑。
奈奈实（幽灵）沉默地站在烧融框材的帆乃佳面前。
看着奈奈实（幽灵），纯跟帆乃佳便四目相接。虽然他试着很不自然地对帆乃佳笑了一下，但帆乃佳却不理睬他，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奈奈实（幽灵）看到这画面又露出了苦笑。
然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在电脑前徘徊。
纯一看，奈奈实（幽灵）向他比了一个手势。
应该是忘记了吧，其他人又听不到奈奈实（幽灵）的声音，直接说也没问题啊。纯满脸苦笑。
不管如何，从手势的意思来看——
『我用社办的电脑传了简讯给你。』
她应该是这个意思。
纯咦了一声，从身旁的包包里拿出手机。在战斗机轰隆隆巨响下的时间，的确有着一封新简讯的通知。
当然，传简讯的是奈奈实（幽灵）。
纯在桌子匠下偷偷地确认简讯。
『帆乃佳的事我很抱歉。不过，我很希望你帮帮我，明天放学後，我在社办等你。我想要跟你单独好好聊聊，一定要一个人来喔。町鸟。』
「明天放学後一定要一个人来。」
纯不知不觉中小小声地念了出来。
他吓一跳地拾起头，茂吉跟亚须未正和奈奈实聊得很愉快。
只有帆乃佳坐在纯的对面，一脸气鼓鼓的样子。
纯跟帆乃佳再度四目相接，帆乃佳不高兴地哼了一声。然後，不停地拉长手上的框材，不停地拉不停地拉，拉到都快要断了。
奈奈实等人的谈话，看起来真是和乐融融。
而帆乃佳眼前冒起的朦胧烟雾，对照下显得十分地乌黑。
*
昨天夜里，天空似乎被黑色的乌云所覆盖。
今天一早就没有阳光，不停地下着大雨。放学後，社团活动结束，都已经是要准备回家的时间了，大雨还是下个不停。
帆乃佳跟纯、茂吉还有亚须未一起定出了校门。
四个人一起走向了车站。平常纯都是骑脚踏车上学的，不过今天的天气实在太糟，所以他也搭电车上学，因此现在是四个人一起。
刚出校门口，茂吉便说道：
「对了对了，小纯、关野同学。」
帆乃佳跟纯一起停下了脚步。
茂吉跟亚须未共撑一把伞，帆乃佳跟纯则是各自撑着自己的伞。
「我们今天想要去街上看一下葛雷钢，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帆乃佳正在等纯的反应。的确，她心里想着这是茂吉的提议，所以应该让纯先回答。但另一方面，她本身更想知道纯的反应。
「今天我先不去了。」
这句话，当然是纯的答案。
「葛雷钢的话，我手上还有几只没做。而且，我好像又把尖嘴钳忘在社办里了，我得先去拿。」
尖嘴钳的事是骗人的，哪有可能那么容易忘记?
『明天放学後。』『一个人来。』
昨天，纯一边看着简讯一边自己喃喃说出了这句话。因此，帆乃佳也知道纯接下来到底想做什么。就算茂吉没有在这叫住他，再走几步路，他一定也会说自己忘了拿尖嘴钳吧。
「所以，你们先走吧。没搭上电车就不好了。」
纯说道。
「我们又不急，等你吧。大家一起去车站嘛。」
茂吉的反应可能是在纯的意料之外吧。
「没关系啦、没关系啦，不用在意我。」
不知道纯自己有没有意识到，他用了一个颇有含意的字眼。
他总不会直接地说，我接下来要跟老师单独见面。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亚须未搞错了纯所说的「不用在意我」的意思。
「啊，原来如此。」
亚须未两手一拍，直盯着帆乃佳跟纯看。然後，她向茂吉使了个眼神，茂吉看来应该是了解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茂吉，我们快走吧，免得搭不上电车。」
「对啊，那，小纯，明天见啰!」
「小帆帆也是，明天见啰!」
茂吉跟亚须未佯装没什么似地马上挥了挥手。
「啊，呃。我也跟你们一起走去车站。」
帆乃佳慌张地说道。
亚须未用鼻子哼了一声，像是在说：「真是的!」的样子，双手插腰。
「亏我们还特别给你制造机会耶!」
亚须未在帆乃佳耳边碎碎念道：「秋吉同学会很难过喔!」因为是咬耳朵的关系，亚须未的声音听起有些模糊。
「无所谓!」
帆乃佳故意大声地说道。
她的声音大到即使是在稀浙沥哗啦的大雨声中依然听得清楚。不仅帆乃佳以外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本来只是想要故意大声的帆乃佳自己本身也没想到会这么大声而被慌张着。
虽然还是一脸惊讶，但帆乃佳的脸马上就鼓了起来。
她嘟着一张脸，偷瞄纯的反应。明明自己就没有做错事，明明自己就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明明自己又没有跟纯在交往，但帆乃佳却有一股冲动想要说句抱歉。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她却吞了回去。
不过，她吞回去是正确的。
「真的没关系，大家先回去吧。关野同学，你也要小心喔!」
纯如此说道。
帆乃佳很明显地嘟着嘴，说出谢·谢·你·喔!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比天气还要狂乱。
「小纯，那明天见啰。」「小帆帆，再见啰。」茂吉跟亚须未像是察觉到了这危险的气氛，丢下话後便迅速地往车站前进。
帆乃佳也跟在他们两人後头离去。
她偷偷回头一瞄，虽然没有任何期待，但正如她所预料的，纯正往校舍跑去。她又再次地嘟起了嘴。
「哼。」她冷哼了一声。
但纯并没有回头。
帆乃佳也转回过身。故意不让纯看到她，把朴素的深蓝色雨伞扛在肩膀上，倾斜着遮住了自己的背。既然这样的话，那她一定要算好纯跟奈奈实偷偷碰面的时间点打电话给他。帆乃佳从包包里拿出了手机。
那是樱花色的手机。
上面挂着一个两百五十分之一的葛雷钢吊饰摇晃着。是那一天、那个时候，因为火灾而融得软化变形的葛雷钢。
别让它离开你的身边。
我会保护你的。
纯说着这些话，给了她这个葛雷钢。虽然已经软化变形，看起来一点都不帅气，但却是帆乃佳最喜欢的葛雷钢。
再哼一下子看看吧。
再哼一下子等等看吧。
软化变形的葛雷钢吊饰，轻轻地摇晃着。
帆乃佳哼了一声，把手机收进了包包里。
学校不上课的星期六日社团活动也休息，他们最起码可以喘一口气。
奈奈实不但年轻开朗又温柔有干劲，虽然有点迷糊，但身为一个导师，她算是做得很不错的。因此，学生们都很喜欢她。
纯、帆乃佳、茂吉跟亚须未也都很喜欢奈奈实。
只不过，身为模型社顾问的这一点，算是有点美中不足吧。
制作比例模型这件事是无所谓，她的能力也的确是值得尊敬，但偶尔还是希望能够做做葛雷钢。尽管如此，因为没办法做比例模型所以只好做葛雷钢，这种感觉实在是让人有点懊悔。
纯在手机里聊着这样的内容。
他躺在房间里的床上等着吃晚餐。茂吉正好打电话来。
『对了，小纯。』
现在亚须未也在我这里喔!
茂吉先开了个头後，便一口气说道：
『虽然小町老师不是亲口对我说了什么，不过被她看不起葛雷钢我是真的觉得有点懊恼，所以我就想说，要来好好地研究一下比例模型还有技术之类的东西。因此，我就去翻了一些杂志，不是最近的喔，是以前的杂志。我想要找一些跟比例模型有关的情报，所以，你也来吧。
我还买了几个新的葛雷钢，算是转换一下心情，一起来组一下吧?』
茂吉要讲的就是这些。
「没问题，那我准备一下就出门。」
正当纯想要挂电话的时候。
『啊，等一下。』
电话的那一头传来了茂吉的声音。
纯再度把手机靠近耳朵，这回换成了亚须未的声音。
『晚安，秋吉同学。那个啊，我也有跟小帆帆联络，结果她也想来耶。不过，她不知道茂吉家的地点啦，所以我希望你可以跟她约好一起来。』
「好啊，呃呃，我要怎么跟她约呢?」
『嗯，你们两个自己约好就好啦，我就教她打电话给你吧?』
「了解，那就先这样啦!」
『啊，等一下，我把电话还给茂吉。』
「啊，可以切了吧?」
『茂吉在旁边一副很想讲话的样子啦!那，小帆帆就拜托你啰!』
「啊，嗯。」
『小纯。』
是茂吉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刻意地温柔。
「怎样?」
纯讶异地皱起眉头。
『听说你要跟关野同学一起来啊，那就不用赶啰。』
「什么意思啊?」
『呵呵呵，就是那个意思啦!那就先这样啦。』
茂吉把要说的话说完後就切掉了电话。
「茂吉这家伙。」
纯一边念着。正想要多念几句的时候，手机便响了起来。
液晶银幕上显示的是『关野帆乃佳』。
可能是茂吉刻意的关心，反而让纯觉得有点紧张。
但他还是认为，只要第一声的喂可以很冷静地讲出来，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因此，只要深呼吸了一口後再开口，应该就OK了。
喂，喂喂，喂喂喂。
纯在脑袋里不停地反覆练习，终於，按下了通话键。
他深呼吸了一下，但在这之前，帆乃佳已经捷足先登。
想来，应该是已经在电话的另一头等很久了吧。
『请、请问是喂喂喂先生吗?』
帆乃佳很惊人地说道。
「喂喂喂先生?」
『啊，对、对不起。请问是秋吉同学吗?』
「啊，嗯。」
纯决定不问帆乃佳到底是怎么了。
马上就可以联想得到亚须未一定也跟帆乃佳说了些什么。
尽管如此，还好有那个喂喂喂先生，纯总算是比较放松了。
「要怎么约呢?如果要去茂吉家的话，约在学校前面的便利商店应该是最方便的。」
纯冷静地说道。
帆乃佳似乎也恢复了原来的冷静。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约在那里吧。』
「时间呢?我马上就可以出门。」
『我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准备。加上坐电车的时间，大约一个小时後碰面吧，可以吗?』
「一个小时後的话，就是六点四十五分啰?」
『嗯。』
「那，就先这样。」
『嗯。』
「掰掰。」
『掰掰。』
就这样，纯沉默了。
因为他觉得，只要一开口，两个人一定就会不停地掰掰掰掰下去。
他想等等看帆乃佳会不会先挂电话。但电话一直挂不掉。纯想先挂，正要按下结束通话的按键时……
『掰掰。』
帆乃佳喃喃说道。
纯放开了要按结束通话键的手。他决定再等一等。因为，他觉得帆乃佳似乎有话要说，因此，他选择了等待。
等了几秒之後，帆乃佳开口说道：
『麻弥。』
这句话比帆乃佳突然开口还要让纯觉得唐突，因此，他咦了一声。
『麻、麻弥啊……』
帆乃佳继续说道。
『听说她想要跟我们念同一所学校耶!』
「喔喔，对耶，好像有听她讲过。」
西条麻弥。
是在去年夏天『海湾祭典』上认识的。她不只喜欢各种模型，也很喜欢角色扮演，是个美少女中学生。她也曾经以幽灵的样貌出现在纯的面前。
从那之後，麻弥就常常想办法要接近纯。
但说是接近嘛，其实也只是传传简讯罢了。
内容通常都是『学长，你好吗?』『学长，我们去游乐园吧。』『学长，你想要什么圣诞礼物呢?』『学长，你喜欢巧克力吗?』『学长，我喜欢你。』『学长，我要跟你念同一所高中。』
一想到对象是中学生，这样也许已经可以说是非常地努力接近啦，不过当然，纯跟她之间什么也没有，纯非常小心地不引起任何误会。
尽管如此，麻弥跟亚须未可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
麻弥一定跟亚须未说了很多『有的没的』，而亚须未如果把这些『有的没的』都告诉了帆乃佳那也不奇怪。应该是说，要是没说才奇怪吧。
『听说麻弥在跟你献殷勤呢。』
「献殷勤?真是令人怀念的字眼啊。现在没人在用了吧。」
『啊、啊哈，是小亚说的。』
果然是亚须未。
「小泽同学还挺怀旧的嘛。」
『可能吧，不过，说是怀旧，其实也很新潮啊，咦?明明很新潮，可是却有点怀旧?』
帆乃佳很认真地在碎碎念着。纯笑了出声。
「到底是哪一个啊?」
『到底是哪一个呢?』
电话的另一头，也传来了帆乃佳啊哈啊哈的笑声。
本来像是紧紧绷住的某个东西，渐渐地舒缓了。
「一个小时後的话，就是七点啰。」
『真的耶。对不起，讲了这些有的没的。』
也许，这不算是什么有的没的吧。
纯在心里这么想。但这么想才真的是有的没的吧。
『我会赶快准备好的。』
帆乃佳紧张地说道。
「不用急，没关系。」
『秋吉同学，你跟小亚说的一模一样耶。』
「啊，呃呃，小泽同学说的不用急，应该意思不太一样吧?」
『意思?』
「那个跟这个，呃呃，总而言之，不赶快的话会来不及喔!」
『啊哈，你刚刚明明不是说不用急吗?』
两个人很自然地笑了。
可能是因为中间隔着手机吧，之所以能够自然地笑出来，可能也是托手机的福。
「关野同学，小心喔。」
『咦?』
「那个，走夜路啦。从你家到车站，或是从车站到学校的路上。」
小心喔。
『嗯，谢谢你，秋吉同学。』
「嗯，掰掰。」
『掰掰。』
话说完，帆乃佳就在时间的流逝中挂断了电话。
纯准备着要外出的东西。从家居服换成牛仔裤跟有迪隆公国纹章刺绣的长袖衬衫。钱包跟手机就放进小的肩包。
「茂吉有说要做新的葛雷钢吧。」
纯看看房间里，寻找着他所喜爱的尖嘴钳，但是却遏寻不着。
「放在哪里了呢?」
他嘴里碎碎念着，但马上想到：
（放在社办里了吧?）
由於每天都得『烧融框材』跟『钻洞』，因此最近很少使用尖嘴钳。应该是放在桌子旁或是柜子上了吧。
纯看了看手表。
「还有时间，坐早一班电车去的话，应该就会来得及了。」
*
到了最接近学校的那一站下车後，纯尽全力地跑向学校。
电车每隔十五分钟就有一班。
考虑到约定的时间，帆乃佳搭的应该是下一班电车。约好见面的便利商店就在学校前。只是去社办拿个尖嘴钳，有个十五分钟的话，从车站到社办，再从社办到便利商店，是有可能办到的。
纯抵达了校门口。
在学校里进行社团活动的学生们，正陆陆续续走出校门。大部分的人都走向了便利商店那个方向。
尽管站在校门口，还是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校舍里的灯一盏一盏熄灭。
熄灯的时间到了，老师们虽然还留在校舍里，但学生们都得离开，校园里也是一样。
纯混在要离开的学生之中，溜进了校园。
在停脚踏车的停车场转个弯的话，就是通往社办大楼的近路。没想到，一转弯就看到巡逻老师手上手电筒的光。
纯躲在停车场里的黑暗处，结果，包包里的手机居然在震动。他吓了一跳，还好搭电车的时候，他有设成震动模式，要是在这里响起了『威风甲板』的音乐，那一切就完了。
手机上闪烁着，显示有简讯。
他先把手机收起来，等巡逻的老师经过。
然後再确认简讯。
寄信者是纯不熟悉的信箱，标题则是空白。
他确认着简讯的内容，上面部是平假名。一开始还以为是麻弥写来的，可能是要通知他换了信箱吧。
他小声地发出声音念着。
『不可以把这封简讯的内容告诉别人喔。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今天晚上请到社办来。只有你一个人唷!』
「『町鸟上。』」
纯忍不住要大声叫出来，赶忙捣住嘴巴。
「老、老师?」
他捣着嘴巴喃喃说道。
一瞬间，想像开始高涨。
在昏暗的社办里，精油蜡烛的烛光摇晃着。缓慢的气息轻轻地刺激着耳朵，纤细滑嫩的手指从背後靠近正在烧融框材的纯的手，重叠在一起，交缠在一起。
但对纯来说——
（好像有电影这样演过吧?）
他冷静到只会想到这样的事情。
他以冷静的态度，再看了一次简讯。
不熟悉的寄件者信箱，仔细一看，里面混杂着学校的名字。也就是说，这是从学校的电脑寄出来的。
「而且，这封简讯的感觉，该不会就是那个吧?」
与其说该不会就是那个吧，应该是说就是那个了吧。
他躲过巡逻老师的注意，闯入了校园，踏进了社办大楼。小心翼翼地跑向社办。
他小心地不发出脚步声地爬着楼梯，心里一边想，一边喃喃念着哎呀呀。
「算了，就当作是去拿尖嘴钳顺便的好了。」
当然……
（也不可能放着不管。）
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
社办里射入淡淡的月光。
一打开门，就看到社办门口旁的角落有两个人影。
不，两个人都是半透明的，所以根本没有影子。
其中一个是穿着绿色基调的迷彩图案和服的女幽灵，不知道在做什么地蹲着，另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的上班族幽灵，则是像死神一样，肩膀上扛着一把大大的镰刀，很热衷地站在女幽灵背後看着。
两个人好像都没有注意到纯，由於门的状况不是很好，开门的时候会有喀啦喀啦的响声，不过即使如此，两个人还是没有注意到纯，可见他们有多么地认真。
（到底在干嘛啊?）
纯靠近两人身後。
当他一把头越过上班族幽灵背後观看之时。
「呀啊!」
上班族幽灵突然一阵大叫。
听到这声音，穿着迷彩图案的女幽灵……
「哇!」
也跟着叫了一声。
然後她马上站了起来。
「果然是老师啊。」
纯说道。从鼻子里吁了一口气。
穿着迷彩图案的和服，上面还有军人将校徽章的人，不用说也知道，就是奈奈实的幽灵。黑发梳成包头往上盘，看起来让脸显得更小。跟身上的和服正好形成强烈对比，是个典型的日本美人。
没戴眼镜是因为幽灵的关系吗?纯本来是这么想的，但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凝视着纯的奈奈实（幽灵）惊讶地叫着为什么後，从和服里拿出眼镜戴起，眼镜的边框也是迷彩的图案。
然後她又再问了一次：
「为什么?」
奈奈实（幽灵）问道。
「什么为什么啊?不是老师叫我来的吗?」
纯说道。他指着教室角落一台被纸箱包围的旧电脑。
画面上闪着青光。
「是没错啦。可是我是刚刚才传的啊，没想到你居然那么快就来了。我还以为是鬼呢!」
「老师没资格这么说我吧?」
呀呀呀地嚷嚷着的人是田中先生。仔细一想，他们已经有半年没见了呢，但他的西装还是一样皱巴巴的，看来应该是还没有出人头地吧。
（插图）
「哎呀哎呀，纯先生看起来很冷静呢。」
「因为已经是第三次碰到幽灵了啊。」
「就算是这样，也不可以吓幽灵啊。」
奈奈实（幽灵）嘟起了嘴。
「不关我的事啦。对了老师，你在做什么啊?」
「这个啊?是『葛雷加农』吧。我想说你来还要一点时间，所以就做来打发时间啰，可是才只有接上炮身的部分而已。」
奈奈实（幽灵）有些失望地说道。
明明就没问她，她却一副很可惜似地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都一一讲了出来。
「老师，你讨厌葛雷钢吗?」
纯有点气馁地问道。
「嗯，是啊。」
奈奈实（幽灵）答道。
她的脸色突然一暗，但又马上一脸笑容地继续说道：
「等到我真的死掉了，就突然想起那些你们第一次带我来社办时，被我弄坏的那些葛雷钢，心里一直放不下。」
「所以，老师就一个一个地修好了吗?」
嗯嗯，是啊。
奈奈实（幽灵）至今都维持着沉稳的语调。
「结果呢，一开始是因为觉得对你们过意不去所以修理的，但在做的过程中，我也变得好快乐，所以就一直做下去啦。」
不知不觉中，突然变成了兴奋的语气。
田中先生嗯嗯嗯地点头。
「町鸟小姐，葛雷钢也是个不错的东西吧?我以前到纯先生的房间里打扰时，也曾经跟帆乃佳小姐一起玩过呢!老实说，我已经完全变成它魅力的俘虏了呢!」
田中先生想起了跟帆乃佳（幽灵）的回忆，一脸很愉快的样子说道。可能是因为太过於沉浸在怀念的气氛里，连变成魅力的俘虏这种奇怪的话都冒出来了。
面对这么快乐的田中先生，纯不得已泼了他冷水说道：
「田中先生，你又提起了帆乃佳（幽灵）的事情啰!」
纯在麻弥的事件中知道了在另外那个世界里，有所谓像是个人情报保护法这样的规定。而且，他也很清楚田中先生迷糊的个性。
田中先生吓了一跳，露出一脸慌张的模样。纯苦笑地把他先放在一旁。
「秋吉同学，听说你送了葛雷钢的手机吊饰给关野同学喔?」
奈奈实（幽灵）促狭似地说道。
这不重要吧，重要的是——纯换了个话题。
「老师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特别以幽灵的样貌现身在纯面前，但奈奈实却似乎忘了重要的真正目的。
奈奈实（幽灵）唐突地啊了一声。
然後又嘟起了嘴巴。
「秋吉同学!再怎么样我也是你的导师吧?不要讲得那么轻描淡写的好不好!」
奈奈实（幽灵）竖起食指，举起手，她的手上还拿着纯的尖嘴钳，想来应该是刚刚在做『葛雷加农』时用的吧。
咻地一瞬间，纯拿走了尖嘴钳。
「我只是来找这把尖嘴钳的。」
纯故意这么说道，转过了身。
「等、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嘛!秋吉同学，拜托你，我好不容易当上老师，也可以带个班了，我不想要丢下那些孩子们死掉，所以……」
秋吉同学帮帮忙!
最後，奈奈实（幽灵）如此大叫。
纯转身面向了奈奈实（幽灵）。
大概是因为大声呼喊而突然意识到『死』这件事吧。
奈奈实（幽灵）沉静地开始说道：
「没错，我死了。在很多人面前，突然，我的眼前一暗。一，二，嗯，当我数到二的时候，眼前突然变红。」
奈奈实（幽灵）的话讲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田中先生的大镰刀，就搁在奈奈实（幽灵）的脖子上。
不过，让奈奈实（幽灵）停住不说话的原因，并不只有大镰刀。
「秋吉同学。」
奈奈实（幽灵）的声音里听不出抑扬顿挫。
但她的眼神并不是聚焦在纯的身上。
「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吗?」
奈奈实（幽灵）的视线，看向了纯的身後。
「咦?」
纯愣了一下後，转头一看。
「啊。」
纯叫出声。
「关、关野同学。」
帆乃佳就站在敞开的社办门口。
她一脸觉得不可思议的表情，身上还穿着常穿的衬衫跟及膝的裙子。看得出来是急忙出门的样子。
「啊，哈哈，我、我一出车站……」
纯虽然没开口问，但帆乃佳却快速地开始叙述。
「我一出车站，就看到你，可是你跑得好快，我想要追你却追不上，後来我看到你进了学校，嗯，我，我就也跟着，呵呵……」
就在帆乃佳一口气结结巴巴说完的时候……
「学校已经关了喔，还有谁在这吗?」
走廊上传来了巡逻的老师声音。
「糟了。」纯说道。
社办外的走廊上，摇晃着手电筒的光线。
走在走廊上的拖鞋脚步声愈来愈近。
纯焦急地观望四周，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
突然，他看到察觉到事情不妙的奈奈实（幽灵）跟田中先生在社办的後方向他招手。看到他们两个人的样子，纯一时觉得困惑，但随即就恍然大悟。
（是要我躲到置物柜去吗?）
奈奈实（幽灵）跟田中先生指着某个地方。
那里是摆放扫除用具的旧置物柜。
纯把尖嘴钳丢在桌上後，马上抓住帆乃佳的手。
「啊。」
两个人仿佛像是呼气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纯想起在春假的生存游戏时，想要助跌倒的帆乃佳一臂之力的那一瞬间，也想起了在海湾祭典的时候，帮帆乃佳的手包扎时的事。
帆乃佳柔软的小手所传来的温度让纯想起了这些事。
每次碰到她的手，一定就都会想起这些事吧。纯想着这些，握着帆乃佳的手，轻轻地加重了力道。
他把帆乃佳拉近了自己身边。
「啊，秋吉同学?」
帆乃佳的声音显得有点困惑。
虽然有点困惑，但她还是靠向了纯。
「这边，快点。」
「啊，嗯。」
纯牵着帆乃佳的手，赶紧跑到了置物柜旁。
奈奈实（幽灵）已经打开了门向他招手，要他赶快躲进去。
纯愈来愈急，一心只想着赶快躲进去。
但帆乃佳却不是这么想，她惊讶地叫着：
「秋、秋吉同学，刚刚，置物柜的门自己开了耶!」
帆乃佳看不到奈奈实（幽灵），因此，看到要躲进去的置物柜突然自动开了门，当然会吓一跳。
「啊?嗯，呃呃，你想太多了。」
纯很勉强地编出这个藉口，巡逻老师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在走廊上摇晃的手电筒看起来也愈来愈亮。
纯先把帆乃佳塞进置物柜里。
然後，他自己也躲了进去。
他本来想关门，但又被奈奈实（幽灵）先把门给关上了。纯差点要叫出声，但忍住了。
帆乃佳也没有发出声音。幸好先被塞进置物柜的她，似乎以为是纯把门给关上的。
尽管门已经关上，但奈奈实（幽灵）的前半边脸，却还在置物柜里。
纯拚命地对奈奈实（幽灵）使眼色。
大概是纯的努力奏效了，奈奈实（幽灵）终於注意到自己引起的骚灵现象，呆呆地张着一张嘴。
然後，奈奈实（幽灵）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突然，她的脸蛋下面，两只手也伸进了置物榄里。她两手一拍，可惜没有发出声音。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跟田中先生发出声音也没关系啰?」
「是啊。」
田中先生脸的前半边也穿过了置物柜的门露了出来。
「我太迷糊了。我们的声音只有纯先生才听得到的。」
两个幽灵像是在说着什么客套话似的打哈哈。
对看一笑之後，两个幽灵的脸便咻地消失了。
「真是的。」
纯不禁苦笑地冒出这句话。
之後他屏住了气。
冷静地重新思考自己的处境後，纯屏住了气。现在可不是说什么真是的之类的吐槽话的时候，纯吞了一口口水，又接二连三地吞了三口口水。虽然不停地在吞口水，但纯却觉得喉咙很渴。
当然，他吞口水并不是因为身处在要躲避在夜晚校舍里巡逻的老师这种情况之下。
而是在昏暗的狭小置物柜里，只有他跟帆乃佳两个人。两个人面对面地紧贴着，感受着彼此的气息。在这种状况下，纯的喉咙才会异常地乾渴。
明明应该是春天舒适的夜晚，但在置物柜里，纯却只感到格外地闷热。
而且……
在这种情况下，纯注意到一件事：
他的脚碰到的是——
帆乃佳的大腿。
尽管隔着帆乃佳穿的裙子跟自己穿着的牛仔裤，但那柔软、温暖的触感，还是让纯忍不住发出啊的一声。
「……」
纯拚命地忍着，想要动动身体，帆乃佳也稍梢地移动了身体。她应该也有感觉到纯的脚碰到了她。纯可以感觉到帆乃佳有点困惑而且身体变得僵直。
由於两人身高的差距，纯俯视着帆乃佳的头部。
也许是外出前急忙淋浴的关系吧，眼前帆乃佳的头发散发着只萃取了花香甜味的肥皂香。
不知道为什么，纯觉得即使是闻到那香味也不行，因此紧闭着气。只维持着最基本的呼吸，但这反而更加凸显了帆乃佳的存在。
尽管如此，两人还是动弹不得。
万一发出声音被巡逻的老师发现的话，那可是会招来天大的误会。
两个人的大腿就这样透过牛仔裤跟裙子接触着，在肥皂的甜腻香味窜进鼻腔里的状态下，两个人只能一直地贴着。
（插图）
巡逻老师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也许是因为那个脚步声更煽动了不安的情绪吧。
帆乃佳的头突然动了一下，拾起头来看着纯。两个人都很清楚，现在不能发出声音。
因此……
「……」
「……」
两个人无声地相视微笑。
巡逻的老师踏进了社办，两个人紧张地更加屏住气息。但这行为，却让他们的气息十分紊乱。
为了要注意不要乱了气息，大腿的触感就会变得十分敏感。然後如果把意识硬从那个部分拉离，又会微妙地注意到肥皂的香味。
纯陷入了紧张又不安的状态。
帆乃佳应该也是差不多的状态吧。
仔细一瞧，两个人又再度紧张地相视，露出不自然的微笑。
心脏很明显地愈跳愈快，纯有这样的自觉。
噗通，噗通，噗通……
纯觉得，自己几乎连帆乃佳的心跳声都可以听得见。
有点像是要逃避的样子，纯稍微动了动头。
在他眼睛的高度，刚好有个可以看到外面的缝隙。
他稍微垫起脚尖往外面看去。虽然因为垫了脚尖而使得两个人的大腿分离，但纯却因此碰到了帆乃佳的身体其他某处柔软的地方。
啊!他的脸颊一热。幸好缝隙正好吹进徐徐微风，让他火热的脸上稍微舒缓了一下。
透过缝隙的视线看起来十分狭窄。几乎看不到作业桌的地方，可以看到的东西大概只有电脑。可能是因为过太久了吧，幸好也没有启动萤幕保护程式，整个画面部是黑的。
「有人在吗?」
只有巡逻老师的声音回荡在寂静中。
突然，纯感到衬衫的衣角被拉扯了一下，仔细一看，大概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拉的吧。全身僵直的帆乃佳正拉着纯的衣角。
她不安地抬头看着纯。
「秋吉同学。」
帆乃佳微微动着嘴唇说道。
在黑暗里，帆乃佳的嘴唇看起来十分闪亮。
只要一碰，恐怕就会发抖的可爱嘴唇。
纯的心里一震，也跟帆乃佳一样，微微动着嘴唇说道：
「放心吧，一定躲得过的。」
然後，他点了点头。帆乃佳不安的双眸像是得到了安心的感觉而睁得大大的，她也向纯点了点头。
两个人又再度屏住了气息。
巡逻老师看来只有在社办里稍微巡了一下，一开始很接近，之後又离开了。看来，应该是只有在社办里绕了一圈而已吧。这问社办很狭窄，只绕一圈的话，是花不了什么时间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两个人却觉得过了很久。
到底过了几分钟呢?
只有几十秒，不，也许只有十几秒也不一定。
终於……
「是我想太多了吗?」
巡逻的老师喃喃念着。
纯吁了一口气。
一吁气，感觉像是终於可以放心了又像是有点寂寞。
拖鞋的声音逐渐远离，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纯怀着那种又安心又寂寞的心情，想到外面确认一下状况，因此又再次垫起脚尖，靠近缝隙。就在他的心情安心中又带点寂寞的时候……
「这里很好躲吧?其实，我跟田中先生常常躲在这里耶!」
奈奈实（幽灵）突然出现，如此说道。
因为她出现得实在是太突然。
「哇!」
纯大叫出声。
运气不好的是，他刚好又踢到金属的水桶。
超大声的金属声响传遍了社办，帆乃佳好像也被这声音给吓到。她抬起头看着纯，眼睛跟嘴巴都张得大大的，紧接着又马上闭起眼睛，两手捣住耳朵。
理所当然地，巡逻的老师也跑了回来，这也是当然的。啪哒啪哒的声音响起，纯听到了超大声的拖鞋脚步声。
紧接着一声怒吼：
「果然有人在吧!」
帆乃佳这次则是被这声音吓到，两手捣着耳朵，睁开了眼睛。嘴巴还是一样张得大大的，要是不管她的话，说不定她会大叫呀啊，呜哇的，那一切也就完了。
但是事情并没有发展成那样。
『秋、秋吉同学。』
帆乃佳的嘴唇应该是这么说的吧。
总而言之，她不停地动着嘴唇，但纯却看不到她嘴唇的样子。并不是因为昏暗，纯已经习惯了在黑暗里看东西。
他看不见帆乃佳嘴唇动的样子，是因为她的嘴唇被手给捣住了。当然，帆乃佳的双手，还是捣着自己的耳朵。
那是纯的手。
在帆乃佳快要发出声音的时候，纯马上用他的右手捣住了帆乃佳的嘴巴，完全忘记要捣住自己的嘴巴。
本来纯就不需要捣住自己的嘴巴。因为，他就算不这么做，他的嘴巴也是张得大大的，完全发不出声音来。
因为，他反射性捣住了帆乃佳的嘴巴。
那个触感让他说不出话来。
但帆乃佳却努力地想要说些什么，那种动作让纯的触感更加有感觉，连呼吸几乎都快要完全停止了。
他没有注意到，手掌似乎是一个非常敏感的地方。
纯忘了自己目前身处的状况，只想到自己终於发现了这件事。
帆乃佳的嘴唇，比起纯至今所触碰过的任何东西都还要柔软，比任何东西都还要温暖，比任何东西都还要让纯感到动摇，比任何东西都让人感到舒服。
软软的又有弹性，纯甚至觉得，帆乃佳的一切都浓缩在这嘴唇上了。
跟手掌一样，也许嘴唇还要更加敏感，纯突然这样想到。他甚至想，这说不定是为了让人能够更了解对方。
（所以——）
你会想要跟喜欢的人以最敏感的部位去了解对方。
比如说，手牵着手。
比如说，唇贴着唇。
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思考着这样的事。
说不定，这是飘散在置物柜里肥皂香味的魔法。甜甜的香味一边占据着鼻腔，让纯的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
把纯拉回到现实生活里来的，是不属这个世间的声音。
是幽灵的声音。
「怎、怎么办呢?」
置物柜外传来了奈奈实（幽灵）慌张的声音。
紧接着，是田中先生的声音。
「町鸟小姐，这时候要这样做。」
田中先生一说完，纯马上听到周遭有喀哒喀哒的声音响起。
该不会?纯想着，稍微挪动了身体，透过缝隙看着外面。
在狭窄视线的一角，他看到了椅子激烈地在动，也看到了田中先生在丢东西。看来，他们一定是想要引起骚灵现象，吓吓巡逻的老师吧。
「原、原来如此。」
奈奈实（幽灵）也学起田中先生的行为，引发骚灵现象。
她拿起柜子上放着的战车、战斗机的模型，或是做到一半的葛雷钢，在社办里拚命地跑来跑去。田中先生也不落人後，用指甲在写着小预定表的黑板上拚命刮。
巡逻的老师看起来是个热血的体育老师，但也被他们吓得屁滚尿流，最後还发出惨叫声。
纯虽然觉得他很可怜，但马上就注意到还有其他的事，他赶紧转身面向帆乃佳。
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手还压在帆乃佳的嘴巴上。
「啊。」
纯叫了一声，迅速地放下了右手。
但帆乃佳并没有注意到纯的声音或是他焦急的动作。
应该是说，她很拚命地不去听外面的声音，紧闭着眼睛，两手不停地拍着耳朵。
既然她还在拍耳朵的话，似乎就不会注意到骚灵现象了。最起码，如果她是被突然的声响所吓到而开始拍的话，应该想不到那是幽灵所搞的鬼。
听到了巡逻老师逃走的脚步声，外面骚灵现象的声音也终於归於平静。
「关、关野同学，没事了。」
纯对着拍耳朵的帆乃佳说道。
但帆乃佳还是一直拍着耳朵。
「关野同学。」
纯轻轻地拍拍帆乃佳的肩膀。
帆乃佳一惊，後脑勺差点就要撞上置物柜。
「啊。」
「没、没事吧?」
纯反射性地把手伸到帆乃佳的头後方，看起来就像是在环抱着她的头一样。要不是在这里的话，纯一定会很快就把手伸回来，但在狭窄的置物柜里没有办法随心所欲地动作，因此，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了，两个人的身体都僵直着。
只有视线不停地看来看去，关、关野同学。是、是。已、已经没事了。啊，嗯。两个人断断续续地如此对话，完全不知所措。
纯再度意识到帆乃佳的肥皂香。
「你会怕吗?」
纯把视线镇定在帆乃佳身上，轻轻问道。
「不会。」
帆乃佳的头在纯的手中左右摇动，应该是摇头的意思吧。
帆乃佳继续说道：
「秋吉同学——」
突然，门被打开了，肥皂的香味一口气流散开来。
秋吉同学的後半句也听不到了。
打开门的，是一脸得意的田中先生。
「哎呀呀，跟麻弥小姐在一起时的经验派上用场了呢。已经没事了喔，纯先生，帆乃佳小姐。啊，帆乃佳小姐听不到我讲话呀。」
「秋吉同学，门、门又自己开了耶!」
「哈、哈哈。不是啦，是我的脚。嗯，我用脚踢开的。」
纯笑着掩饰过去。
是喔。帆乃佳很单纯地接受了这个答案。一直这样不动也不是办法，纯牵着帆乃佳的手，从置物柜里走了出来。
「感觉上社办好像比刚刚还要乱耶。」
帆乃佳喃喃说道。
帆乃佳（幽灵）也是这样，不知道该说是敏感还是迟钝。
「可能是因为太黑了吧，巡逻的老师一定绊倒了很多东西。」
「的确好像是有听到什么声音耶。」
「对吧。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们得去茂吉家了。」
说得也是。帆乃佳又再度简单地同意了纯的说法。
不过……
「对了，秋吉同学，你来社办有什么事吗?」
「啊?对了对了，我是来拿我爱用的尖嘴钳。」
纯找着本来应该放在桌上的尖嘴钳。
可能是因为骚灵现象而掉在地上了吧。桌上并没有找到，找了一阵子之後，纯终於在地上找到了尖嘴钳。
他正要走过去拿尖嘴钳时……
「有了，是这个吧?」
奈奈实（幽灵）比纯还先拿起了尖嘴钳。
哇，纯叫了一声，赶紧接了过来。
要是被帆乃佳看到的话，一定会以为尖嘴钳浮在空中，幸好帆乃佳只看到纯的背後，纯拍了拍胸口。
因为松了一口气，反而想起了一些事。
纯问着帆乃佳：
「关野同学，你刚刚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讲啊?」
就是刚刚那个你啊的後半句。
「啊，呃呃，没事。」
帆乃佳忸怩地挥挥手，换了个话题。
「不过，到底是谁呢?」
「什么事啊?」
「你看，电脑的电源是开着的啊，我去关。」
帆乃佳像是落跑似地跑到了电脑前，动着滑鼠。
本来一片黑暗的画面突然变得明亮起来。
相对地，纯总觉得帆乃佳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冷淡。
「是喔。」
冒出这么一句话後，帆乃佳的脸颊愈来愈鼓。
纯恍然大悟，同时也吓了一跳，他害怕地靠近帆乃佳的背後。事情就是他所想的那样没错，恢复了的电脑画面依然是变暗前的样子。
也就是奈奈实（幽灵）写给纯的简讯内容。
纯至今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脸颊抽搐是这么鲜明的感觉。
奈奈实（幽灵）跟田中先生对看一眼後，向纯苦笑了一下，直接迅速地逃进了置物柜。
「秋吉同学，找到尖嘴钳了吗?」
帆乃佳开口。那声音实在是很难想像是从那柔软的嘴巴里所说出来的。那声音非常非常地冷淡。纯完全被震慑住，光是僵着脸说出找到了尖嘴钳都很吃力。但他还是想要转换一下气氛，劝帆乃佳赶快离开这里。
「那，不要太晚走，赶快去茂吉家吧，嗯?」
纯的话讲得断断续续的。
「是啊。」
话说完走出社办，帆乃佳在走廊上大步大步地走着。
纯紧追在後。
离开社办前，纯回头看了一下置物柜。奈奈实（幽灵）、田中先生一脸很抱歉的样子露出了半颗头。
*
两个人在没有说话的情况下默默走着。
「幽灵啊。」
纯突然开口。
看到帆乃佳完全地误会了自己跟奈奈实的关系，纯决定告诉她事情的真相。毕竟，想要编个合理的谎言很困难，而且，那样做也不见得会比较好。
所以，幽灵啊，纯开始说了起来。
「出现要我帮忙。」
纯走在帆乃佳的半步之前。
视线越过肩膀偷瞄的话，正好可以看到她的样子。
帆乃佳一脸气鼓鼓的样子继续走着。
纯虽然决定要说出事情的真相，但那跟能够把事情说明得很清楚是两码子事。他本来就不太会说话，再加上介意帆乃佳脸上的表情，可以想像纯的说明一定会变得七零八落。反正要是说谎一定也会说得七零八落嘛。纯不停地如此鼓励着自己。
「在不久的将来，不过，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总而言之，小町老师会死。然後呢，在不久的将来死掉的小町老师的幽灵，回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来跟我求救。对了，去年的这个时候，你的幽灵也突然出现啊!嗯，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啦!」
纯的说明依然七零八落地继续着。
再瞄了一眼，纯看到帆乃佳两手已经捣住耳朵。
然後不停地拍打着。
「因为小町老师会死，所以我很想帮她。不过，她也是刚刚才联络我的。」
帆乃佳依然拍打着耳朵。
*
帆乃佳一边拍打着耳朵一边走着，心里想着：
（我又不是已经跟秋吉同学正式交往了。）
光是这么一想，心里就突然变得害怕了起来。
她想起了出门前在电话里的对话，那种愉快的感觉。
一回想起那通电话，帆乃佳反而有点火大，继续拍打着耳朵。
（的确在那个事件的时候，他也是说了些什么幽灵之类的事。）
去年的这个时候，就是那个跟踪狂事件。
是秋吉同学救了她。
然而一想到这，帆乃佳就又继续拍打着耳朵。
（明明刚刚我也是想讲说，你啊，因为有你在，所以我才不害怕的说。）
拍拍拍。
（什么幽灵嘛。每次这种头大的时候就老是讲一些奇怪的话。）
拍拍拍。
不管帆乃佳再怎么拍打，纯七零八落的说明还是持续着。
他偷瞄了帆乃佳一眼。
透过偷瞄，他发现拍打渐趋和缓。
「——就是这么一回事。虽然真的很难理解啦……」
帆乃佳最後听到这么一句。
（反正我就是不懂嘛!）
「关野同学，喂，关野同学。」
在拍打之间，帆乃佳刚好听到纯在叫她。
帆乃佳还是一脸不高兴的表情。
关野同学，关野同学。
「听·不·见。」
帆乃佳一边拍打一边说。
走在半步前的纯突然安静了下来，距离拉开成两步之遥。
啊。帆乃佳心想。
虽然这么想，但却拉近不了距离。
纯用手势或是脸部表情告知茂吉家的方向，在前面带路。帆乃佳也停止拍打耳朵，跟在纯的身後。纯一语不发，一直走在帆乃佳两步距离前的地方，看起来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因此帆乃佳也只能勉强鼓着一张脸，跟着纯走。
抬头看向天空，月亮完全被云所遮盖了。
*
平野家是个农家也是大地主。
也就是以前那种大户人家，玄关的地方还留有土间。茂吉跟亚须未就站在玄关迎接纯跟帆乃佳的到来。（编注：日本古屋专门用来脱鞋子的地方。）
「来了来了，等很久啰。」
「对啊，其实啊……」
亚须未正打算要讲些什么，但一看到鼓着脸的帆乃佳跟脸色不太好的纯，便停住了原本要说的话。
「怎么了吗?小纯。」
「没、没事。哈、哈哈。」
「真的吗?小帆帆?」
「嗯，没事。」
亚须未在茂吉耳边说了几句，茂吉点点头。
『一定有事。』『嗯。』随便想就知道一定是这样的内容。
「对、对了，茂吉，你买了什么新的葛雷钢啊?」
纯苦笑地掩饰着，拿出了尖嘴钳。
「嗯嗯，这次啊……」
一被问到新作的葛雷钢，茂吉就兴奋地开口，但却被亚须未给拉了回来。
「等一下啦，茂吉。要先给他们看那个吧，那个啊!」
「对了，小纯，来一下来一下，不得了啰!」
「小帆帆也是，快点快点，真的很不得了耶!」
两个人催促着纯跟帆乃佳脱鞋。都还没脱好，茂吉就抓住了纯的手，亚须未也同时抓住了帆乃佳。
「不、不要那么急啦，茂吉。」
「小亚亚也是，不要急嘛。」
真是的。亚须未说道。
「你们两个还真是一样的慢郎中耶。」
*
在一脸兴奋的茂吉跟亚须未带领下，四个人来到了茂吉位在二楼的房间。
房间里到处都是模型杂志。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茂吉根本没去注意讶异的纯。
「呃呃，好像是在这里吧。有了，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茂吉翻过一堆杂志山，拿出了其中一本杂志。
「你看看这一页，关野同学也一起来看。」
纯跟帆乃佳同时看着茂吉所说的那一页。
那是比例模型的特集。
「不过，你这本还真是令人怀念耶。你要我看哪个啊?这是『雷欧帕尔得』吗?嗯嗯，的确很像是真的耶，比例模型家真是厉害。」
「看起来真的很像是在泥巴里跑过的样子耶。」
纯跟帆乃佳都只是表现出普通佩服的样子。
硬要说有什么反应的话，就是纯冒出一句这个作品跟小町老师的作品应该很有得拚吧，然後听到小町老师的名字，帆乃佳一瞬间显得有点不高兴，如此而已。
「说不定，小町老师的作品还在这之上呢!」
帆乃佳刻意地说，纯只能露出一脸苦笑。
「对了，茂吉，这篇报导有什么不得了的吗?」
「你还不懂啊?你看，就是这里啊。」
茂吉摊开杂志，指着旁边制作者的照片。
大约二十岁左右吧，那是一个很适合短发的漂亮女生。
纯跟帆乃佳直盯着照片看。
「你们还想不到吗?真的是，两个都很迟钝耶。」
亚须未拿着黑色麦克笔，走到茂吉面前。
「茂吉，让开。这样的话呢?」
亚须未用麦克笔，在照片上画了几笔。
椭圆形的小眼镜，跟往内卷的长发。
「啊。」
「咦?」
纯跟帆乃佳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茂吉对着发呆的两个人说道：
「没错，这就是小町老师的真面目。」
茂吉拿来了其他杂志。
上面写着各式各样的形容词来赞赏当时还是新人的奈奈实。『令人惊讶的女大学生模型家登场!』、『比例模型界最闪耀的一等星』等等。
要掰出话来称赞美人模型家，看起来对任何一本杂志来说都不困难。
「还有啊，小纯。」
你看这里。
茂吉拿出另一本杂志。上面有奈奈实的访问。茂吉静静地用手指着其中一行，纯小声地念了出来。
那是有关喜欢跟不喜欢的东西。
「『——我喜欢的东西当然是模型啦。不过，二次元的东西就有点……（苦笑）我还是比较喜欢三次元的东西，也就是说，我喜欢的东西是真正的东西。葛雷钢吗?虽然不算是赝品，不过我实在是有点——』」
*
周末结束，星期一的放学後，纯等四个人今天又在烧融框材。
好像是有个什么小会议要开，所以奈奈实还没出现在社办。
既然顾问不在社办里，一般来说大家都会因为一些杂事而聊得很起劲。
但纯等人现在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还上了那个节目的『模型皇帝决赛』耶!」
尽管纯如此开口……
「嗯。」
茂吉还是只有心不在焉地回答。
所谓的那个节目，讲的当然是『电视皇帝』这个节目。
每个礼拜都以不同领域的职种跟特殊技能为题材，在那一方面对自己有自信的人，不论是职业选手还是外行人的迷哥迷姊们，都可以来报名参加，抢夺第一名的宝座。自己报名或是别人帮忙报名都可以，也不论性别国籍，是一个非常长寿的人气综艺节目。
根据不同的主题，有的可能会有一千个以上的参加者，先通过严格的预赛之後，能够进到在电视上播映的决赛，顶多只有五、六个人。而能够脱颖而出的最後一个人就是优胜者，也就一能得到所谓皇帝的称号。
「我觉得，是因为找到了那篇报导的关系吧。」
亚须未突然以一种很微妙的声音说道。她讲的是茂吉的事。
「你们来的时候还好，可是那之後他好像自己就愈想愈多，结果状况就变得不太好了。」
算了，先让他好好冷静一下吧。
既然近来最了解茂吉的亚须未都这么说了。
那么纯也只好照办，先放着茂吉不管吧。
「不过，小町老师还真是让我们吓了一大跳呢。在大学时代就三连霸，现在还进入到名人殿堂里了呢!真的很厉害吧，小帆帆?」
这次换亚须未跟帆乃佳讲话。
但帆乃佳的反应也是……
「嗯。」
只有这样而已。
「啊，啊哈哈，这边的状况好像也不太好耶。」
果然，还是先放着不管比较好吧。
面对苦笑的亚须未，纯也只能报以苦笑。
帆乃佳似乎对这苦笑感到很不高兴，一脸气鼓鼓的。
就连最近几乎已经不会失败的『烧融框材』也发生了塑胶被热融解，散出阵阵黑烟，最後还燃烧起来的惨剧。
看到帆乃佳这样，纯也只能苦笑。
尽管如此……
「加、加油喔，秋吉同学。」
「纯先生，如果有我们可以帮得上忙的，请尽管跟我们说喔!」
只有奈奈实（幽灵）跟田中先生会跟他讲话。
奈奈实（幽灵）为了帮纯打气，便如此说道：
「对、对了，话说回来，你处理得愈来愈好了呢，嗯，这个框材烧得很好唷!啊哈、哈哈哈……」
虽然奈奈实（幽灵）说了这些话，但纯似乎都没有听进去。
毕竟，帆乃佳跟茂吉等人都在的情况下，也不能随便地跟幽灵讲话。特别是这幽灵二人组，根本就是罪魁祸首，因此纯的真心话其实是：平常就尽可能什么都不要做吧!
茂吉跟帆乃佳看起来都怪怪的，但又不能因为这样就跟奈奈实（幽灵）还有田中先生讲话，所以只好默默地烧融框架。
当蜡烛烧到三分之二的时候……
「小纯。」
茂吉突然以很微妙的声音跟表情跟纯搭话。
感觉他似乎不在乎亚须未和帆乃佳也有在听他说话，应该说，茂吉像是特别也希望她们一起听的样子，非常唐突地说道：
「我，想要讲耶!」
讲什么?跟谁讲啊?
在纯还没开口问之前，茂吉便继续说道：
「我想要跟小町老师说，我想要做葛雷钢。」
纯伸向前去拿框材的手停了下来。
亚须未跟帆乃佳也停下手边的工作，听着两人的对话。
「怎么啦?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啊，老是在这边烧这些框材，一点也不快乐啊!还有用螺丝钻钻洞或是抄写军事武器的资料也一样。」
奈奈实（幽灵）反驳道：
「我之後就会教你们更多更多的东西啦!不，我现在就有在教了啦，咦?有吧。」
当然，这些话只有纯才听得到。
「不、不要那么急嘛。这样一点都不像你啊，茂吉。我想，之後老师应该会教我们很多各式各样的东西吧。」
「不过，不管怎么说，毕竟小町老师就是做比例模型的啊!」
「也是啦。」
「而且啊，你也看了那篇报导了吧?老师是真的很讨厌葛雷钢。她就是那么地讨厌葛雷钢，所以才故意教我们做这些来欺负我们。」
茂吉很难得地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的话，这时，社办的门开了。
茂吉不再说话，有点不满地继续做着烧融框材的作业。纯、帆乃佳、亚须未也继续作业。
这时奈奈实走了进来。一如往常地看了四个人的作业情况後，便走到窗边的位置去。
就在奈奈实坐下来的同时，茂吉站了起来。
茂吉!纯小声地叫他，但他巨大的身体已经站在了奈奈实面前。
「町鸟老师。」
「怎么啦?茂吉同学，一副好像怕怕的样子。」
奈奈实有点惊讶，但还是露出了笑容。
「老师以前是很有名的比例模型家吧?」
茂吉的手上，不知何时握着之前那本模型杂志。
当然，奈奈实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然而她却什么也没说。
「而且，经历还很惊人呢!」
茂吉一说，奈奈实便哎呀地轻叫了一声。
「被发现啦。而且看大家的样子，好像也都知道了呢!关野同学，不要用那么恐怖的表情看我嘛!」
奈奈实开朗地说道。纯等人则是点点头。但纯实在是说不出口，帆乃佳的表情看起来会那么恐怖其实是另有原因。
「为什么一开始不跟我们说呢?」
茂吉如此一问，奈奈实便很爽快，但又很果决地说道：
「因为我是老师啊，而且还只是个新人老师而已。」
茂吉什么也没说。应该只是没办法回话而已吧。但，巨大的身体还是勉强挤出一句：「可是，老师。」而奈奈实则是满脸笑容地问道：「什么事?」
茂吉又再叫了一次老师後，继续说道：
「我们想做葛雷钢。」
奈奈实沉默了，她听到了茂吉的话。
「我有听过做比例模型的人里，是有不喜欢葛雷钢这种模型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我不想多批评什么，但是，我们，我，只是想要做葛雷钢而已。」
不是比例模型。
奈奈实慢慢地点了头。
然後，她叫了一声茂吉同学。
「你，只是想做葛雷钢?」
茂吉再次陷入沉默。
看着这样的茂吉，奈奈实又再问了一个问题：
「只是想做，指的是什么意思呢?」
这话与其是在问茂吉，听起来比较像是在问她自己一样。她的语气听起来很温柔，又有点严格，还带了点悲伤。
奈奈实慢慢地站起身。
她走到柜子旁拿出自己的作品。被放在桌子上的是战斗机的模型。她招招手要茂吉过去後说道：
「这是『T-4』。」
奈奈实甚至拿出战斗机的资料写真集给纯等人看。
「这是航空自卫队拿来当练习机的机种，偶尔会看到空中有在飞吧?也会飞在这个城市的上空。」
纯跟茂吉只能暧昧地动动脖子。航空自卫队的基地，从市内开车大约是三十分钟的车程，这点他们都知道。也知道常常会有战斗机飞过的声音。只是，从来没有注意过战斗机是什么机种。
「不过，看起来的确很像真的耶。」
亚须未认真地看着说道。
是看着这张照片做的吗?纯问道。
「是啊，我也看了这张照片。」
奈奈实答道。
监赏了一阵子後，纯等人已经上下打量起『T-4』了。大概是觉得他们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奈奈实轻轻比出大力士的姿势。
「好，那，我们走吧。大家，穿好鞋在校门口集合喔!」
要去哪里呢?
「一个好地方。」
*
「是那台车吗?」亚须未问道。
「应该是吧。小町老师居然开那种车啊?」
「接下来应该不是要去参加什么赛车比赛吧?」纯说道。
最後帆乃佳补上一句：
「好狂野。」
帆乃佳的这句话，与其是在说停在纯等人面前的车子，也许比较像是在说开车的奈奈实吧。
坐在驾驶座上的奈奈实把黑色长发束在脑後，脸上戴着太阳眼镜。
「来，坐上来。」
奈奈实竖起大拇指，指着後座。
上车吧。一整个就是这种风味的动作。
*
在航空自卫队基地旁的公路路肩。
奈奈实就把车停在这里。
二机编队的战斗机从远处飞来，经过四个人头上，准备降落。
众人攀附在跑道旁的金属网上，看着飞机降落的情景。
轰隆隆的引擎巨响。
在巨大声音之下，四个人都张开了嘴巴。
每个人都哇啊啊啊啊地大叫。
但他们都听不到对方的哇啊啊啊啊声。
那是在学校里看到的、奈奈实所做的战斗机原型。
降落在跑道上、真正的战斗机。
大夥都注意到了是同一个机种。
虽然因为降落的声音太大而听不到每个人的声音，但全部的人都指着战斗机。
他们彼此似乎想要讲些什么，嘴巴不停地张动，但还是只听得到轰隆隆的声音。
纯回头看着透过车窗东张西望的奈奈实，很兴奋地想要跟她说些什么，但奈奈实似乎光是看到他们这样子就感到心满意足地露出了笑容。
其他的二机编队也回来了。
纯再度攀在金属网上。
在震天作响的情景下，四个人都被吸引住了。
*
这里是航空自卫队基地腹地里的资料展示设施。
纯等人漫步在展示着将近有二十架战斗机的仓库里。
「本来应该是要去参观真正的收藏库，让你们看看飞机维修的样子。」
奈奈实语气显得很遗憾。
那好像需要事先申请。因为是突然从学校跑来的，因此实在是不可能实现这个想法。
尽管如此，纯等人还是好好地欣赏了展示空间。
各式各样的展示资料、改造了座位的模拟设备，大家都玩得很开心。
在这期间，奈奈实并没有特别多说什么。
逛完一圈後，目前大家正坐在设施内的咖啡厅里。
纯跟奈奈实喝着热咖啡。
帆乃佳是奶茶，亚须未是柠檬汽水，茂吉是冰淇淋苏打跟蕃茄义大利面，而且蕃茄义大利面还已经吃完了。
从整面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染上夕阳余晖的跑道。
「看到实物後，觉得怎么样呢?」
奈奈实暍了一口黑咖啡，开口说道。
「模型啊，如果单纯只是参考插画或是照片做的话，不是就不有趣了吗?因为，实际上是很花人力的呢。」
远处的跑道上，可以看到正在处理战斗机维修人员们小小的身影。
「还有照射在机体上的太阳跟风雨摧残过的痕迹吧?不只是战斗机，比如说战舰，也许每一根栏杆上都有船员们的汗水呢。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做出模型，你们觉得如何呢?」
奈奈实喝完了手上的咖啡。
她看看茂吉，又看看纯等人。
「不觉得很有趣吗?比起单纯地做模型来说。」
咖啡色边框的眼镜里，奈奈实的眼睛正闪闪发亮着。
纯的咖啡还剩下一口，他直直盯着奈奈实的眼睛。帆乃佳跟亚须未也不例外，就连茂吉，本来很热衷在吃冰淇淋苏打的手也停了下来。
不觉得很有趣吗?
奈奈实又再说了一次。
「不管是做比例模型。」
她继续说道。
「还是做葛雷钢。」
奈奈实做了这样的结尾。
纯等四个人很自然地点点头。
奈奈实的微笑一定也是很自然的。
「葛雷钢也是很棒的模型呢!」
奈奈实一说，茂吉不由得叫了一声小町老师。
「好啦，吃完之後就回学校吧。」
奈奈实说道，并且，她还同时宣布了另一件事：
「今天开始，我们就实际做做看模型的一部分吧。」
*
「呃呃，老师。我们是要做模型的一部分吧?」
纯开口问道。
「是啊。」
奈奈实的回答非常地直接。
太阳已经开始西沉，走廊上已经传来了练习结束要准备回家的社团学生声音。
「可是，这个。」
「嘘，小纯。集中精神，集中精神。」
「茂吉同学说得没错。」
「要想着船员们的汗水跟伟大的志向，没错吧?」
「不错呢，茂吉同学。就是这样。」
茂吉已经完全地被奈奈实感化了。
「不过，结果还是在做『烧融框材』嘛。」
纯喃喃说道。
一如往常地点了蜡烛，一如往常地烧融框材，社办里一如往常地飘散着燃烧塑胶的臭味跟烟。
「接下来要做栏杆跟天线啰。」
作业桌上放着战舰的模型，奈奈实用原子笔尖指着细小的栏杆跟天线说道。
「不要那么扫兴嘛。明天要做炮身，就会有不同的刺激啰!」
「炮身?」
纯反问道。
「对啊，炮身的钻洞。」
一看到奈奈实拿出螺丝钻，纯又觉得腻了。他很清楚距离制作葛雷钢是愈来愈遥远了。
茂吉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整个人斗志满满。
「现在想起来，小町老师是为了要让我们好好思考实体的质感，所以才会暗地里完成了『葛雷坦克』的履带吧?」
听到茂吉的话，奈奈实一脸不解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啊?奈奈实歪着头。
「你又来了。」
老师又在装迷糊了。茂吉说道。
「茂吉同学很奇怪耶!我是不知道『葛雷坦克』怎么了，不过，那应该是传说中的『小矮人』所做的吧。」
奈奈实随便开了个玩笑回道。
茂吉一副看穿奈奈实心理的态度，呵呵呵地笑了几声後，又继续埋头烧融框材。纯跟茂吉不可能会看得见的奈奈实（幽灵）四目相接，露出一脸苦笑。
奈奈实（幽灵）沉默地站在烧融框材的帆乃佳面前。
看着奈奈实（幽灵），纯跟帆乃佳便四目相接。虽然他试着很不自然地对帆乃佳笑了一下，但帆乃佳却不理睬他，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奈奈实（幽灵）看到这画面又露出了苦笑。
然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在电脑前徘徊。
纯一看，奈奈实（幽灵）向他比了一个手势。
应该是忘记了吧，其他人又听不到奈奈实（幽灵）的声音，直接说也没问题啊。纯满脸苦笑。
不管如何，从手势的意思来看——
『我用社办的电脑传了简讯给你。』
她应该是这个意思。
纯咦了一声，从身旁的包包里拿出手机。在战斗机轰隆隆巨响下的时间，的确有着一封新简讯的通知。
当然，传简讯的是奈奈实（幽灵）。
纯在桌子匠下偷偷地确认简讯。
『帆乃佳的事我很抱歉。不过，我很希望你帮帮我，明天放学後，我在社办等你。我想要跟你单独好好聊聊，一定要一个人来喔。町鸟。』
「明天放学後一定要一个人来。」
纯不知不觉中小小声地念了出来。
他吓一跳地拾起头，茂吉跟亚须未正和奈奈实聊得很愉快。
只有帆乃佳坐在纯的对面，一脸气鼓鼓的样子。
纯跟帆乃佳再度四目相接，帆乃佳不高兴地哼了一声。然後，不停地拉长手上的框材，不停地拉不停地拉，拉到都快要断了。
奈奈实等人的谈话，看起来真是和乐融融。
而帆乃佳眼前冒起的朦胧烟雾，对照下显得十分地乌黑。
*
昨天夜里，天空似乎被黑色的乌云所覆盖。
今天一早就没有阳光，不停地下着大雨。放学後，社团活动结束，都已经是要准备回家的时间了，大雨还是下个不停。
帆乃佳跟纯、茂吉还有亚须未一起定出了校门。
四个人一起走向了车站。平常纯都是骑脚踏车上学的，不过今天的天气实在太糟，所以他也搭电车上学，因此现在是四个人一起。
刚出校门口，茂吉便说道：
「对了对了，小纯、关野同学。」
帆乃佳跟纯一起停下了脚步。
茂吉跟亚须未共撑一把伞，帆乃佳跟纯则是各自撑着自己的伞。
「我们今天想要去街上看一下葛雷钢，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帆乃佳正在等纯的反应。的确，她心里想着这是茂吉的提议，所以应该让纯先回答。但另一方面，她本身更想知道纯的反应。
「今天我先不去了。」
这句话，当然是纯的答案。
「葛雷钢的话，我手上还有几只没做。而且，我好像又把尖嘴钳忘在社办里了，我得先去拿。」
尖嘴钳的事是骗人的，哪有可能那么容易忘记?
『明天放学後。』『一个人来。』
昨天，纯一边看着简讯一边自己喃喃说出了这句话。因此，帆乃佳也知道纯接下来到底想做什么。就算茂吉没有在这叫住他，再走几步路，他一定也会说自己忘了拿尖嘴钳吧。
「所以，你们先走吧。没搭上电车就不好了。」
纯说道。
「我们又不急，等你吧。大家一起去车站嘛。」
茂吉的反应可能是在纯的意料之外吧。
「没关系啦、没关系啦，不用在意我。」
不知道纯自己有没有意识到，他用了一个颇有含意的字眼。
他总不会直接地说，我接下来要跟老师单独见面。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亚须未搞错了纯所说的「不用在意我」的意思。
「啊，原来如此。」
亚须未两手一拍，直盯着帆乃佳跟纯看。然後，她向茂吉使了个眼神，茂吉看来应该是了解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茂吉，我们快走吧，免得搭不上电车。」
「对啊，那，小纯，明天见啰!」
「小帆帆也是，明天见啰!」
茂吉跟亚须未佯装没什么似地马上挥了挥手。
「啊，呃。我也跟你们一起走去车站。」
帆乃佳慌张地说道。
亚须未用鼻子哼了一声，像是在说：「真是的!」的样子，双手插腰。
「亏我们还特别给你制造机会耶!」
亚须未在帆乃佳耳边碎碎念道：「秋吉同学会很难过喔!」因为是咬耳朵的关系，亚须未的声音听起有些模糊。
「无所谓!」
帆乃佳故意大声地说道。
她的声音大到即使是在稀浙沥哗啦的大雨声中依然听得清楚。不仅帆乃佳以外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本来只是想要故意大声的帆乃佳自己本身也没想到会这么大声而被慌张着。
虽然还是一脸惊讶，但帆乃佳的脸马上就鼓了起来。
她嘟着一张脸，偷瞄纯的反应。明明自己就没有做错事，明明自己就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明明自己又没有跟纯在交往，但帆乃佳却有一股冲动想要说句抱歉。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她却吞了回去。
不过，她吞回去是正确的。
「真的没关系，大家先回去吧。关野同学，你也要小心喔!」
纯如此说道。
帆乃佳很明显地嘟着嘴，说出谢·谢·你·喔!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比天气还要狂乱。
「小纯，那明天见啰。」「小帆帆，再见啰。」茂吉跟亚须未像是察觉到了这危险的气氛，丢下话後便迅速地往车站前进。
帆乃佳也跟在他们两人後头离去。
她偷偷回头一瞄，虽然没有任何期待，但正如她所预料的，纯正往校舍跑去。她又再次地嘟起了嘴。
「哼。」她冷哼了一声。
但纯并没有回头。
帆乃佳也转回过身。故意不让纯看到她，把朴素的深蓝色雨伞扛在肩膀上，倾斜着遮住了自己的背。既然这样的话，那她一定要算好纯跟奈奈实偷偷碰面的时间点打电话给他。帆乃佳从包包里拿出了手机。
那是樱花色的手机。
上面挂着一个两百五十分之一的葛雷钢吊饰摇晃着。是那一天、那个时候，因为火灾而融得软化变形的葛雷钢。
别让它离开你的身边。
我会保护你的。
纯说着这些话，给了她这个葛雷钢。虽然已经软化变形，看起来一点都不帅气，但却是帆乃佳最喜欢的葛雷钢。
再哼一下子看看吧。
再哼一下子等等看吧。
软化变形的葛雷钢吊饰，轻轻地摇晃着。
帆乃佳哼了一声，把手机收进了包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