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死男与撕裂女

    第二章不死男与撕裂女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大概在这里就要迎向人生最后一刻了吧。放映着人生的工作人员名单,以及最糟糕的烂结局。如果我是客人的话,我大概会把手上的爆米花丢上去砸向来参加首映的导演吧。

    只可惜我不是普通人。装死的我等杀人魔离开后便回了家。幸好姊姊已经睡了,如果被她抓到了,不知道她又要说些什么。我换好衣服后,就偷偷地把坑坑洞洞的衣服处理掉。对流行没什么执着的我常常会买好几件同款式的衣服,所以姊姊应该也不会觉得奇怪。

    接着我沉沉地睡去,若无其事地迎接早晨。身为勤劳学生的我因为市立明答学园只要从家里徒步十五分钟就可以到,所以就选了明答学园就读。早上的太阳以眩目的光芒照亮世界,我和许许多多的学生一起走在上学的路上。不是我在说,我始终觉得我实在是太了不起了。前一天才快要被杀掉(正确来说,应该说是被杀掉了),隔天居然还能正常地去上学。

    我忍下一个哈欠,想着昨天的事真是让人意外。没想到杀人魔是个年纪大约和我差不多的女孩子。就一般市民的义务来说,还有身为刑警的姊姊的立场而言,我应该向警察报告这件事吗?这么说来,我昨天一心只想着要赶快逃走,结果却把那个被杀掉的男人给忘在现场。他最后怎样了?我心里还留有一些罪恶感。不过就算我什么也没做,发现那个男人尸体的人总会向警察通报的吧?我尽想些不负责任的事。在我还被爸爸虐待的时候,姊姊不知道去找那个烂组织商量了多少次,结果他们还是动也不动。我对那个组织没什么好感,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可以尽量不要跟他们扯上关系。就姊姊而言,她相信要从内部改变这个组织,才能让我这种人不再出现,所以她亲自进了敌营。我是真的很尊敬她这种积极的想法。

    不过既然我都知道犯人长什么样子了,至少应该跟姊姊报备一下吧。把我被杀掉的那一段省略掉好了,不然状况会变得很棘手,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请大家踊跃捐款!」

    突然,一阵开朗的声音刺激着一早就沉浸在阴郁心情中的我的耳膜。有几个学生拿着纸箱做的募款箱站在校门口对路过的人进行募款。请大家从箱子缝口丢钱进去的人胸口别着一根蓝色的羽毛。是※蓝羽毛募款啊,一早就这么有精神啊。(译注:蓝羽毛募款是日本水难救济协会所进行的募款活动,募得款项用于资助民间水上救难活动。)

    就大部分的学校而言,这种活动都是由学生会主办。但本校却是募集想要参加活动的志愿者,属于完完全全的自发性活动。只是就算参加的人克服早上想睡的欲望、比别人还早到学校、而且还得叫到声嘶力竭,最后能得到的也就是名为荣誉的无形勋章。这么完美的活动当然使得本校的学生争先恐后地参加……怎么可能。不过有趣的是,每年都会有一些兴趣独特的人报名,看来人类也不是那么糟糕的生物嘛。

    希望多少能尽一分心力的我从制服口袋里掏出皮夹,从我少得可怜的零用钱(在昨天那件事之后,它又变得更少了)里犹豫地掏出五十圆。此时,一道极有精神的声音响起:

    「啊,是小狗狗!」

    我把五十圆硬币放回皮夹里,准备迅速离开现场。我太大意了。我完全忘了那个一定会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人。

    「等等等等嘛,小狗狗,你要不要捐点钱?」

    一个女学生站到准备从学生们责难眼神中逃走的我面前。这个比我矮了一、两个头,手上拿着大大募款箱的娇小女生,与其说是募款的人,还不如说她是刚从圣诞老公公手上接下礼物的小学生还比较恰当。

    她把编成一条辫子的头发垂到后面,奇特的发型是她的注册商标。这家伙的名字叫做久远玲。成绩普通,运动神经有点不好。这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女高中生有两个不太一样的地方。

    一个是她极端的奉献精神。除了募款之外,玲还积极地参加清扫校内、到老人之家当老人说话的对象等这些尽让人嫌麻烦的志工活动。而且她做这一切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要让自己的推荐函看起来更好看,也不是为了要让老师喜欢她,这些出于纯粹善意的行动的确是异于常人。

    简单来说,这个女人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

    还有另外一点,就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跟我特别好。

    像昨天那种想要来找我干架的小混混到处都是。而在我藉着我的能力以无败的战绩通过所有挑战之时,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已经把县内所有的高中生都踩在脚下了。这个学校里的每个人都害怕这样的我。我个人是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但这个久远玲在二年级分到和我同班之后,却奇特地用亲切的态度来靠近我。虽然我一开始觉得她很烦(我到现在也还是觉得她很烦),但我现在已经学会要懂得放弃了,如果只是要聊天的话,那我会陪她聊聊。

    「捐钱这种事是出自捐款人本身的善意吧?哪有人用强迫的。」

    「是这样没错。可是我从刚刚就一直没能募到多少钱啊,就算是一圆也好、十圆也罢,你就捐点钱嘛。」

    「现在我才捐个十圆也没用吧。」

    「就是因为大家都这样想,所以我才会募不到钱啊!」

    她说得没错。我叹了一口气后,把皮夹掏出,拿出刚刚收回去的五十圆硬币。我犹豫了一下,嗯了长长一声之后,便把铜板放回皮夹。

    「啊,什么嘛——既然你都拿出来了,那就不要放回去啊。」

    「我才没有那么糟糕。」

    我拿出一百圆硬币,把它丢进久远玲的礼物箱,不,是募款箱里。

    「这个啦。」

    「喔喔!嘿嘿,谢谢啦。真不愧是小狗狗,真是个好男人!」

    看着玲笑得那么开心,我露出微微的苦笑。我不喜欢别人叫我的名字,每次听到别人叫着明显夹含着我爸命名的恶意名字,我都会再次体悟我爸根本不希望我诞生到这个世界上。我的名字叫狗斗耶,这不是正常的爸妈会帮小孩子取的名字。不过,只有姊姊和玲不一样。姊姊就不用说了,被这个家伙叫名字时,我都不会有什么不愉快的感觉。我愈来愈觉得她是个贵重的人才。

    「这么一说起来,小狗狗你知道吗?」

    离钟声响起还有一段时间,我决定站着陪玲聊天。

    「什么事?」

    玲朝我靠近。看她挺直了背、用手捂住嘴巴,我也跟着弯下身体,把耳朵靠过去。玲像是在说秘密地低声说道。

    「……这附近发生了杀人事件喔。」

    我忍不住从嘴巴里发出「噗呜!」的奇怪声音。

    「叽呀!小狗狗的口水!口水喷到我脸上了!好脏喔!」

    「啊、啊啊,抱歉。其实没有很脏啦,别担心。」

    「很过分耶!?」

    我抽出面纸递给玲,她则是鼓着一张脸把口水擦掉。

    「我知道你很惊讶,可是你也不用表现得那么夸张吧……」

    「……哈哈哈。」

    我总不能说我目击了那起杀人事件吧。玲继续说下去:

    「听说有个男人在公园里被杀掉了……而且,好像是那个喔。呃,那叫什么去了,十文字太郎的杀人记?」

    「那是什么愉快的故事啊?」

    「不是啦,是十文字杀法吗?」

    你不要再坚持十文字那三个字了。

    「啊,十字门太郎的放浪日记!」

    连原形都没了。

    「……是十字伤的撕裂魔人吧。」

    「对,就是那个那个!好像就是那个什么人下的手喔,好恐怖喔。」

    「就是说啊。你也小心一点,别被她抓到了。」

    「嗯。小狗狗也是喔。小心不要在晚上从超商回来的时候碰到杀人魔喔!」

    「唔哇——这个笑话真是一点都不好笑啊。」

    「笑话?」

    「呃,没事,我知道了。那我走啰。」

    「嗯。等会见。啊,对了。」

    「还有什么事吗?」

    玲点点头,脸上的表情从刚刚的认真(就她而言),瞬间变成满面的笑容。

    「听说今天有个转学生要转到我们班上喔。我是听老师说的,好期待喔。」

    「转学生?他来的时间还真奇怪啊。明明二年级就要结束了说。」

    「好像是因为他们家里的因素吧。小狗狗,你要跟新同学好好相处喔。」

    「你去跟他好好相处啦。不要算上我。」

    我轻轻敲了玲的头一下后,便耸了耸肩走向教室。

    不管是什么时代,转学生这种人总是背负着巨大的期待。要不就是个美人、要不就是在前一个学校成绩优秀的秀才、要不就是个大奶妹、要不就是个美腿姊姊、要不就是个帅哥、模特儿,各种毫无根据的谣言在早自习之前早已传遍整个教室。

    虽然我也不是觉得说是谁都好,可是我并不像班上其他同学那样,心里有什么期待或希望,我只是在想说这次的转学生应该是个普通的人吧。要是把希望描绘得愈大,绝望时受到的冲击就会愈深。昨天是不是有人说过这句话啊?

    「是什么样的人啊,是什么样的人啊?」

    坐在旁边的玲兴奋地摇着桌子。真是个无忧无虑的家伙。唉,或许能在日常生活中找到小小乐趣的生活方式才是能让人生有意义地过到最后一刻的秘诀吧。

    「是啊。拥有适当的沟通能力、能够适当地和同学对话、学习能力有适当的程度、有适当的运动神经,过没几个礼拜就能和班上同学打成一片。转学生应该就是这种人吧。」

    「小狗狗根本就没有梦想。」

    「请你说我是脚踏实地。」

    事实上,世界上怎么可能事事顺心。转学生是天才啊、是大奶妹啊、是超能力使者啊是外星人啊是未来人啊、是魔法使者啊、是战斗民族啊、是美少女战士啊,这种事只会在漫画或是电影里出现。

    一生只要有一、两次冲击性的邂逅就够了吧。这世界上有很多根本没体验过冲击性邂逅的男男女女,在看过杂志的星座专栏或恋爱电影后一心想找到命运中注定的那个人,结果到最后居然就这么过了适合结婚的年龄。

    门被打开了,教室内的骚动平静下来。

    首先是从二年级一开始到现在都毫无存在感的导师站到讲台上。

    「呃——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了,今天有个学生要转进我们班。」

    这句话让每个人都探出了上半身。导师扶正眼镜,像是刻意地等了一下。然后他对着入口说道:

    「进来吧。」

    我把一只手撑在桌上,是气氛来到最高潮的班上唯一一个冷静下来的人。这么说来,那个杀人魔也和我一样,平常都有去上课吗?搞不好她意外的是个成绩很好的学生也说不定。我常常在电视上看到有人评论犯人是『完全看不出来他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如果这句话是真的,那我昨天所说的『知道自己疯掉的疯子』或许真的存在也说不定。那些人平常一定都在思考要怎么杀了带着笑容说早安的邻居,或是要一起回家的同学吧。而且他们脸上一定还带着一个不会让人起任何疑心的微笑。真是让人觉得一点也不恐怖啊。

    「小狗狗,转学生来了喔。」

    玲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转学生似乎在我陷入沉思的时候进到教室里来了。我将盯着空气看的涣散眼神拉回前方。

    「我是桐崎恭子。」

    ……然后我就这么僵住了。

    「我因为父亲的工作而转学到这里来,希望能和大家相处得很融洽。」

    基本上,我是个现实主义者,所以很少相信宿命这种事,可是这次不一样。

    我痛恨世界上这种潮流,一心希望这只是我在做梦或这是虚幻不实的世界。

    「小狗狗,她好可爱喔!好好喔,看起来好有气质,应该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孩吧……小狗狗?你怎么了?」

    我听不清楚玲跟我说了什么,我心里的撼动强到这种程度。

    『她』很快地把教室看了一圈。

    然后,我就这么跟她对上眼。

    「……」

    『她』也停下了动作。

    「……」

    「……」

    我和『她』就这么对看了数十秒。

    「……桐崎,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导师的声音让『她』回过神,『她』眨了眨眼。

    「……没有。没事。」

    『她』以冷静的声音说完后,导师便点了点头,指向教室角落的位子。

    「那你就去坐那里吧。」

    『她』朝自己的位子走了过去。那优雅的步伐让每个人都为之叹息,把清丽这两个字表现得栩栩如生的『她』,显得一点也不做作,反而相当自然。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真的是你吗?

    在『她』将要走向自己位子的时候,穿过我的身旁。

    那个时候,『她』用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悄声说道:

    「……午休时间到体育馆后面去,不准逃。」

    我觉得我全身的肌肉都因此而收缩,她的话就像一把刀刺进我的身体里。我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

    我望向一坐到位子上就被旁边人找着说话的大小姐『转学生』。

    没有错。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这个没人回答的疑问就这么在空中化开。

    唯一知道正确答案的女人——

    【午夜十二点的杀人魔】只有露出平稳的微笑。

    午休时间。

    通常都把这些时间用来吃便当,剩下时间拿来睡午觉的我今天也只能推翻这预定的行程。

    光线偏暗的体育馆后方满溢着潮湿的空气。

    桐崎恭子还没来。平常的我应该是会发火地说着叫人来的家伙居然敢迟到,但我今天却为此感到安心。她应该不会一见面就给我一刀吧。

    我靠到墙上、环起双手,思考着她的目的。

    就一般的角度来看,最有可能的应该就是警告吧。如果把我的事说出去,我绝对让你死得很难看——之类的。不过,就她而言,她应该认为我已经死了吧。而我现在居然好好地活在她转学来的这个学校,这对她来说应该是笔墨难以形容的冲击吧。搞不好她觉得我只是个长得很像昨天晚上那个人,现在只是把我叫出来确认而已。

    可是……我换了一个想法,桐崎说她是转学来的,而且是因为爸爸工作的关系。这是真的吗?我回想起【午夜十二点的杀人魔】的活动范围。白痴都知道她的犯行遍布全国各地,所以警方也花了很多时间在摸索犯人的线索上。犯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在哪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如果……如果杀人魔是学生,因为【爸爸工作的关系】四处转学,然后她转学到哪里,就在哪里进行杀人的话呢?也就是说,这家伙并不是为了要隐藏行踪而四处改变犯罪地点,而是因为她本来就过着这样的生活。如果从这个角度去思考的话,那她奇妙的行动模式不也有了解释吗?

    「让你久等了。」

    就在我想到这里的时候,一道声音传来。我移动视线……她来了。

    她环抱着双手、脸上挂着和在教室里时完全不同的无惧笑容。桐崎恭子就站在那里。

    「……我不喜欢让人等的女人。拜啦。」

    我打算潇洒地离开。不过,就在我走过她身边的时候,桐崎用力地抓住我的手。

    「不准逃。」

    呜喔,桐崎恭子用那双眼尾吊起的双眼一直盯着我看。然后她这么说道:

    「……你真的是我那时候杀掉的家伙吗?」

    「你认错人了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耶哈哈哈哈哈那就是这样我要回去看七龙珠了。」

    「我叫你不准逃走。」

    痛痛痛痛痛痛!我的手臂正在叽叽叫!叽叽叫!

    「我再问你一次,你是那时候的那家伙吗?」

    「……我再说一次。你、认、错、人、了!」

    我一个字一个字用力地说完后,桐崎恭子竟然意外干脆地回了一句「是这样吗?」看来她是真的把我当成是别人了。真是的,饶了我吧。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桐崎恭子像是很自然地还是怎样地就丢出这句话:

    「那就来试试看吧。」

    嗄?我还没来得及回问。

    桐崎恭子毫不犹豫地以华丽的动作拉开裙子。薄薄的布料在空中飞舞。下面是一条沿着魅惑V字的纯白小熊内裤……她穿小熊内裤!?

    一时之间她不顾惊愕的我,毫不留情地继续前行。带着适度肉感的白色大腿上绑了一个刀套,一把刀就放在那大型的刀鞘里。就在桐崎恭子拔刀的同时——

    她用刀刺向我。

    「嗝噗!」

    这当然是毫无准备的我发出诡异的声音。就算我再怎么不会死、就算我的痛感比一般人少,可是如果侧腹突然被一把能够轻松杀了鳄鱼的刀刺入的话,我也是会发出声音的。

    「你在干什么啊!」

    我一发出抗议的声音,桐崎恭子就无言地把刀子给拔了出来。我看到我的制服上破了一个洞,而且血还渗了出来。桐崎恭子发出「唔」的一声,然后她接着这么说:

    「有趣。」

    从这时开始就是地狱了。

    桐崎恭子抓起刀子的时候,她同时轻轻地把我踢开。我脚步摇晃地往后退了两、三步。这个时候她冲了上来。她才踏出一步,就已经进到我的怀里。加上昨天晚上那件事让我觉得……这家伙的脚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唰啾!一声响起。

    桐崎恭子在刺穿我的侧腹后,把刀给拔了出来,接着便毫不犹豫地将刀子往我肋骨剑突一刺。一直刺,一直刺,疯狂地刺。这已经不是精神构造的问题了,这家伙完全就是个疯子,她挥刀的速度非比寻常,我才刚以为她刺下一刀,她就已经刺了另一刀了。电影里不是常常看到骑士拿着细长的剑在进行攻防战吗?拿来形容现在的情况正好,一直刺一直刺拼命刺,一直戳一直戳拼命戳,我根本就是任她为所欲为,根本毫无反抗的余地。我的鲜血四溅、我的骨肉四散,我被她慢慢地往后面逼退,她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昨天那只是单纯的兴趣,所以她在笑。那现在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是在试什么啊?其实不用想也知道她就是在试我是不是真的【死不了】。我的想法应该没错。可是,怎么说呢,她追寻结果的过程实在是太糟糕了。

    桐崎恭子的手突然停下。把刀拔开的她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一脸认真地盯着我看。我靠在体育馆的墙上,一边整着紊乱的呼吸,一边对她说道:

    「……怎样啦。」

    「总共三十五次。」

    她短短地说,什么三十五次啊。

    「……三十五次,我总共刺了你这家伙三十五次。」

    你这家伙,你现在居然叫我你这家伙。

    「我说你啊,你现在讲话的调调跟自我介绍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嘛。」

    「那是我装出来的。为了要让学校生活过得更加融洽,每个人都在伪装自己。」

    是吗?我就没有耶。

    「……什么都没有吗?」

    「所以我就问你在说什么了啊。」

    桐崎恭子眨了眨眼。在片刻的沉默过后,她挥了挥刀子,把上面的血甩掉,之后她拉开裙子。小熊内裤你好,饶了我吧。

    「这个答案已经超出常识的范围了。如果是普通人的话,第十四次就死了。」

    那个明确的数字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分析过了,如果刺杀时避开重点部位的话,体弱的人刺九次、健康宝宝刺十四次、中年人刺十一次就会死。」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根本就不想听、今后也不会派上用场的小知识喔。

    桐崎恭子把刀子收回刀套里后,低声说了句和之前完全接不上话的「是这样啊……」后,便把头垂了下来。这是怎样?还有这件制服要怎么办?根本就是条破烂的抹布嘛!下午还有课要上耶!

    正当我想跟桐崎恭子抱怨而把视线转向她的时候,她那微微颤抖的肩膀让我惊了一下。干、干嘛……她在哭?

    我真的搞不清楚了,想哭的人是我耶,我要怎么跟姊姊解释啊。

    「喂,你满足了吧?既然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那我就跟你说清楚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就是死不了。然后,在你知道这点后,我有两个问题要问你。」

    我立起两根指头,然后折下食指。

    「第一个。你那异常的刀法让我的制服变得坑坑巴巴、破破烂烂,你打算怎么办。赔我是理所当然的,我要你负起责任。」

    接下来是中指。

    「还有第二个。唔,这是最重要的——是你吧,【午夜十二点的杀人魔】。」

    桐崎恭子的肩膀震了一下,不过就仅止于此。我继续说下去:

    「就是你吧?新闻里那个十字伤的连续杀人犯。应该说是你运气不好吧,我的姊姊是个警察啊。然后,你是加害者,我是被害者。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我会怎么做吧?」

    我走向桐崎恭子。发现她没看错人的桐崎恭子很有逃亡的可能,所以我相当慎重,不管她做出什么反应我都能有所对应。

    「你要怎么办?要自首吗?不管是什么理由,你所做的事都不能被原谅。不论是什么样的罪行,它都应该在适当的场所被制裁……唔,这是我姊跟我说的。反正不管怎么说,如果你要这么做的话,那我就不向警察通报了。」

    说完之后,我正打算把手放上桐崎恭子的肩——但我还是没那么做。桐崎恭子终于抬起的脸让我吓了一跳,「什、什么啦」,我口吃了。

    桐崎恭子在哭。泪水自大大的眼眸中流出,滚落地面。

    「……你摆出那种表情也没用的啦。很抱歉,我的心胸并没有宽广到可以同情一个犯罪者—」

    「……了。」

    「啊?」

    她说什么?

    「……棒……了。」

    桐崎恭子低声地说。我听不见她说的话,于是竖起耳朵。就在那一瞬间——

    「——太棒了!」

    桐崎恭子拉高了声音。她发亮的表情和先前不同,仿佛就像是爸妈帮这个小孩子买到她一直很想要的合体机器人一样……嗄?

    「太棒了!你这家伙!我就在追求你这样的人才!你就是我理想中的男人!」

    桐崎恭子张开双手,用力地抓住我的肩膀。现、现在这是怎样?她预料外的动作让我陷入困惑。

    「你叫什么名字?」

    「乃、乃出狗斗。」

    「是吗!乃出狗斗!……不,狗斗!」

    不准直呼我的名字!

    桐崎恭子无视我的叫喊。她顶着一张涨红的脸,直直地盯着我看。

    「拜托你,狗斗!」

    「什么啦。如果是要我放过你的话,很抱歉,这我做不——」

    「跟我交往吧!」

    「——嗄?」

    在我这还算普通长的十七年的人生中,我现在这无法理解的表情应该是占有数一数二的地位吧。

    桐崎恭子兴奋地高声向我宣布:

    「——当我的男朋友吧,狗斗!」

    红色的太阳缓缓地朝棱线彼方落下,仿佛是在为天空闭上双眼。操场传来棒球社和足球社练习的声音,管乐社则吹奏着不知名的古典音乐。校舍内那快要报废的喇叭正以分叉的声音唱着『送别』。

    已经下课了。

    走在往校门路上的我看到有个人影正在途中的广场上动来动去。那家伙正在那重复着弯腰、起身的动作。那个人随即把拿到的东西放进手上那个像是袋子的东西里面。

    「你在干嘛啊,久远。」

    我出声叫住她后,久远玲才像是刚发现我似地发出惊讶的声音。

    「啊,小狗狗!……咦,你怎么穿着运动服?」

    「不要问,说来比长城还长。」

    「啊啊,你大便大在裤子上啊。」

    「那样还比较好。」女人不要随便把大便挂在嘴上啦。「……那,你在做什么?」

    「嗯?啊啊,我在捡垃圾啊。」

    玲举起手上的垃圾袋。原来如此,半透明的垃圾袋里装着空罐、纸袋、面包袋、周刊漫画、还有我们买的时候会犹豫一下的十八禁A书。

    这个广场的中央除了喷水池之外,另外还设有长椅等设施,是学生们午休时的休憩场所。听起来是很不错,但世界上到处都有没公德心的人,所以就算旁边有个垃圾桶,地上还是随时会有没公德心的人丢的垃圾出现。看不下去的几个老师曾经要全校的学生一起来清扫,但某个家长这句『没有任何权利的学校强迫学生劳动会对确立自主性造成问题』,看似很有道理,其实内容都是胡言乱语的意见让清扫成了志工活动的一环。当然没有人会去打扫,我是这么想的。

    「你每天都来捡吗?真是辛苦了,你也真是了不起啊。」

    我丢出慰劳的话后,玲便露出害羞的笑容并抓了抓头。

    「因为如果没有人要来捡的话,这里会变成垃圾堆吧,大家会没办法在这里吃饭呢,只是用上放学后的一个小时,算不了什么的。」

    「是吗,真是厉害。」

    我对玲感到佩服。里面不带感情的说法是我与生俱来的说话模式,希望大家原谅,不过这是我很率直的感想。

    这个学校大部分的学生都知道玲的奉献精神,里面也有人在暗地里说她的坏话。玲绝对不说别人的坏话、在电车上总是率先让位给老人、只要看到有人迷路就会特地跑过去告诉那个人要怎么走,还会捡起某人乱丢的烟蒂丢到垃圾筒里。的确,有些人看到这种行为一定会觉得她是故意的吧。因为她做得实在太明显了,大家都能看出的亲切,大家都能看出的善意,人类会对这种事感到厌恶。

    然而,玲只是个纯真过了头的女孩,所以她不会犹豫。她只是理所当然地帮助人、理所当然地做善事。

    如果在意四周观感的温柔叫做伪善,那她并不符合这个定义。

    她并没有在想什么。她只是觉得这样做才对,所以她这么做。

    我暗地里对玲这种无秽的精神感到尊敬。我没有要爱现的意思,可是玲是继我姊姊之后,第二个让我认同的人。除了她们两个之外,大概没有人了吧。虽然一直缠着我的玲会让我觉得很烦就是了。

    「很厉害吗?我觉得这是谁都做得到的事啊。」

    有多少人会用她口中的『谁都做得到』当藉口,然后绝不亲自动手啊。基本上,这就跟很少人会把自己算在『有人得去做』的『有人』里面一样。

    「……要帮忙吗?」

    如果就这样离开的话,总觉得心里会有个疙瘩,所以我就开口问了。我想我这样才是真正的伪善吧。

    「嗯啊,没关系啦。我已经捡完了……我问你喔,小狗狗。」

    「什么事?」

    玲一脸呆呆地指向我的右侧。

    「……你什么时候交女朋友的?」

    她问了我现在最不想被问到的问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而且那个人——」玲歪过头,开口跟我确认。「——是转学生、桐崎同学……对吧?」

    「…………嗯,唔。」

    我留下暧昧的回答后,我身旁——啊啊,我真的不想承认,可是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看着我和玲对话的桐崎恭子露出了微笑。

    「是的,你说得没错。你是久远玲同学对吧?」

    「啊、嗯、是啊。你已经把大家的名字记起来啦,好厉害喔。」

    「呃,我还没办法把大家的名字都记起来呢,是乃出同学告诉我有关玲同学的事的。」

    「啊——是这样啊……那——」

    玲看向桐崎恭子,然后看向我,接着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呜哇啊,真让人火大的笑容啊。

    「两位、难不成那个、是在交往吗?」

    「呃……」

    脸上漾起红潮的桐崎恭子害羞地用手包住脸颊,把头低了下来。什么叫做「呃……」啊。这比十四号礼拜六出现的杰森还恶心。

    「那、那个、我也觉得刚来这个学校就交男朋友的确有些不合礼教……可是乃出同学他……那个……他实在太过完美了……」

    叽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说啊,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干脆杀了我吧!啊,我死不了耶!

    「有什么关系呢,这样很好啊,喜欢上一个人跟时间无关啦。原来是这样啊,小狗狗也终于交到女朋友啦——!真好——!」

    「呃,我想你对我们的误解大概很深。只要是脑袋正常的人,都不会想要有她这种女朋……痛啊!」

    「唉呀呀,你怎么了啊?乃出同学。」

    桐崎恭子一边拿着刀子从玲看不到的角度刺进我的身体,她一边顶着笑脸说道。住手!不要转来转去!

    「小狗狗,你怎么了?」

    「没、没有啦,那个,其实这家伙(转转转转转转)唔喔喔喔喔喔喔……没、没事……」

    我输了。身为警察的弟弟,我居然还屈服于他人的威胁之下,真是丢脸。

    「那么我们该离开了吧?乃出同学。」

    「……是、是啊,桐崎同学。」所以请你把刀子拔出来。「……那我先走啰,久远。」为了不让玲感到不对劲,我硬是挤出一个淡淡的笑。

    「嗯,我知道了,那拜拜啰。」

    玲虽然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但她还是挥挥手和我说了再见。我以同样的动作转过身,桐崎恭子则同时拔出刀子,若无其事地把刀藏到背后,和我一起离开现场。这家伙挽住我的手、贴在我身上,好把伤口藏住。专家。虽然我不知道这算什么专家就是了。

    「……呐。」

    和玲拉出一段距离后,我才开口。

    「什么事?」

    声调瞬时改变的桐崎恭子回答。她变脸的速度跟老牌女星差不多。

    「……基本上,那种时候不都会用踩脚之类的手段吗?为什么要刺我?为什么你要用刺的?」

    「因为……因为……因为人家喜欢用刺的啊。」

    人家你个头啦!不要乱换说话方式!

    「唉,你别在意。如果你以后又想在人前揭穿我的真面目的话,我会毫不留情地刺你。而且我还会用挖的。」

    「……了解,我说你啊。」

    「怎样?」

    「午休时那些话,是当真的吗?」

    桐崎恭子眨了好几次眼之后,这么说道:

    「我是当真的啊。」

    「……为什么我非得和你交往不可啊。还有,那时候是因为上课钟好死不死响起,可是你还没有给我那两个问题的答案。」

    「啊啊,那个啊。」

    桐崎恭子看着夕阳即将西沉的天空。

    「说真的,我并不想被捕。」

    「不准撒娇。不管你再怎么威胁我,只要你是那种态度的话,我会毫不留情地跟警察报告的。」

    「冷静一点啦,听我说到最后。」

    那我就听你说啊。

    「……只有一个方法能让我不被捕,然后你也能感到满足。」

    「这世界上会有那么刚好的选项吗?」

    「有。」

    桐崎恭子这么说道,接着她歪过头。

    「你家在哪?」

    「不准来。」

    「我总不能连接下来要成为我男朋友的人家在哪里都不知道吧。」

    「我根本就还没答应你啊。」

    「你会想答应的,反正我想在没人的地方跟你说话。」

    「去附近的巷子里就好了吧。」

    「你要侵犯我吗?你想得美。」

    「你的脑子是海绵做的吗?」

    「这是在赞美我的吸收能力很好吗?」

    你到底是有多乐观啊。

    「我说你是个脑子坑坑洞洞的白痴,反正我不会让你进我家门的。」

    桐崎恭子叹了一口气。

    「……没办法了,去我家吧。」

    「我也不要。」

    「再任性下去我就刺你喔,应该说,让我刺吧。」

    「……反正你只是想刺我而已吧。」

    「哈哈哈哈哈,那我们走吧。」

    咦?我好像还没听到答案喔?

    「反正我又没要吃了你,我在床上可是很会撒娇的喔。」

    「我的头好痛……」

    桐崎恭子一脸狐疑地看着按住太阳穴的我。

    那间公寓离市立明答学园徒步不远的地方。不知道已经有几十年历史的公寓,外观看起来相当破烂,墙壁龟裂、多到异常的藤蔓包覆住整栋建筑物。与其说是感觉有怪物住在里面,应该说是里面没有怪物才怪的一间公寓。

    「……你住在这里吗?」

    「是的。」

    我踩上仿佛每踩一步,就会踩坏一阶的楼梯。我觉得有些意外,这家伙其实是个穷人吗?

    「你爸妈呢?」

    「妈妈死了,我没和我爸一起住。」

    「你一个人住吗?」

    此时我发现一件很怪的事。这家伙不是说她因为『爸爸工作的关系』才转学来的吗?

    「我会连那一点一并说明的,进来吧。」

    如此回答我的疑问后,桐崎恭子走到二楼最边边的房间前,转开门把。

    我停在原地一会儿后,看见桐崎恭子催促我进去,我叹了一口气。

    接着,我踏进了杀人魔的房里。

    这个房间里的家具少得惊人。原本附上的厨具和冰箱就算了,房间中央有个暖桌、墙边有个小电视、再加上衣柜,就这样而已。暖桌上的笔电在这朴素的房内显得格外突兀。

    「真是简单啊。」

    「我向来不喜欢放太多东西在家里……我是想这么说啦,但其实我只是没钱而已。」

    「你是说你家吗?」

    「不,我是说我自己。学费虽然是我爸出的,可是生活费和其他必要经费都是我自己要负责的,我没多余的钱可以用。」

    「你靠你自己生活吗?」

    「我有在打工。」

    可是学生能打的工并不多吧。这个房子的确很破烂,可是学校放学后数个小时的劳动应该没办法赚到租这房子的钱吧。

    「……你真是个好人。」

    桐崎恭子突然说出这种话后,在地上铺了个座垫,要我坐下。

    「这是我第一次被别人这么说。」

    「我应该说你无知比较好吗?」

    桐崎恭子走进厨房,把装好水的茶壶放上瓦斯炉,开火煮水。看她转了好几次才把火点上,想必那个瓦斯炉也是历史相当久远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把脚伸进暖桌里,刚插电的暖桌还是很冷。

    「赚钱不一定要用正当的手段,尤其是女人。」

    糟糕的想像瞬间划过我的脑海。

    「……是这样吗?」

    「你会看不起我吗?」

    「如果是姊姊的话,她应该会来段说教吧。不过我个人是认为有需求才会有供给。如果你不后悔的话,那我也不需要插嘴吧。」

    「原来如此,你这想法不错。」

    「可是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你就率直地接受你爸爸的援助吧。」

    桐崎恭子坐到我的眼前,双脚愈来愈温暖了。

    「这是我个人的行事准则。」

    「行事准则?」

    「我认为一个人如果走上不该走的路,那他就应该背负相应的风险。如果是犯罪的话,那他当然就要做好被捕的准备。如果一个人就算知道必须承担这样的责任,他还是想进行这样的行为,那他就应该用其他事情来箝制住自己。」

    「所以你才离开你爸,一个人住在这里,然后用援交来赚取生活费吗?」

    「谁说我在搞援助交际了?」

    「嗄?可是你刚刚不是说了吗,赚钱不一定要用正当手段。」

    「我是这么说了,不过那不一定是指援助交际。呃,不,其实我是在做性质差不多的事,只是我的工作并不是像你想像的那样。」

    「是、是这样吗?」

    那你一开始就这么告诉我啊!一直往粉红色方向想的我真是丢脸毙了!

    「这就是思春期啊,狗斗。」

    闭嘴!收起你那脸『我知道的啦,像你这个年纪的男生嘛,这也是难免的啦。』好像一副什么都知道的表情!那是最伤人的!

    「呵呵呵。」

    不准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没差。顺便告诉你,我没有要上大学的意思。从高中毕业后,我就要和我爸完全断绝关系,然后像现在这样打工赚钱,随意过日子。」

    「……你总不能一辈子过着这种生活吧。」

    「时候到了就随它去吧,死在路旁就好。」

    「这也是你的行事准则吗?」

    「唔,就是这样。」

    好愚蠢,我甩了甩头。

    「这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你应该做的是先去向警察自首。」

    「我想也是吧,我对你所说的毫无异议,我自己也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所以……」

    「所以?」

    「我要你当我的男朋友。」

    「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会讲成这样。

    「我现在来跟你说明。」

    桐崎恭子把手指抵在下巴上,像是在沉思的她眼神飘荡。接着——

    「……这样好了,先从我的事开始说吧。」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她点了点头,慢慢地开口:

    「我先跟你说,我的确像你所说的那样,我就是最近成为话题人物的那个杀人魔。网路上好像把我叫成什么【午夜十二点的杀人魔】,话题炒得很火热的样子。」

    这些事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像这样从犯人口中再听一次的话,实在没有什么真实感。眼前这家伙的确是个在很多层面上都无药可救的瑕疵品,可是我实在看不出她是个杀了那么多人的变态杀人犯。要说什么人看起来才像变态杀人犯的话,那应该就是常常把电锯带在身上、要不然就是一双眼睛混浊灰暗、或者是平常尽说些乱七八糟的事的人。我虽然能举出这些例子,可是我很怀疑现实生活中到底会不会有这种人。不,就算这种人真的存在,我们也不能说所有的犯人都是这样。这世界上大部分的罪犯恐怕都像这家伙一样,都是看起来很普通的人。真是太恐怖了。

    「不过,我不是现在世间所说的那种拥有变态级的杀人嗜好的犯人——我和那种变态杀人犯不同,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有切过肉吗?」

    ……她说什么?

    「那当然有啊,所以又怎样?」

    「你觉得怎么样?」

    「嗄?」

    「你切肉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有什么感觉……没什么感觉啊。我切了肉啊,就这样而已。」基本上,这世界上会有人对这种行为有什么特别的感想吗?

    「有,那就是我。」

    桐崎恭子把手伸进暖桌里,发出喀嚓一声后,她把刀子连枪套一起拿出来,放到桌子上。

    「我换个话题,你有做爱的经验吗?」

    「我觉得你的话题也换得差太远了。」

    「虽然这有点离题,不过这是很重要的问题,回答我。」

    「……没有。」

    现在这个年代,十七就不是处男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只可惜我不像我们班上那些男人一年到头都在发情。我从未对异性有过兴趣,也没想过要进行那种行为。顺便说一下,我也不是同性恋。这就是证据——

    「那,你有自慰过吗?」

    「……嗯,有。」

    就是这样。我和一般人一样,要做的事还是会做。

    「那这跟之前的话题有什么关系啊?你该不会只是想给我难看吧。」

    「我的确有这么想,不过这个问题真的有它的意义,你放心吧。」

    「你说你的确有这么想的时候就已经让我很不安了,你是变态吗?」

    「口头责骂也是个很不错的方法喔?」

    你到底想要干嘛啊!

    「……一般而言,做爱、或是自慰都是为了要让自己体验最后会带来的性兴奋。我们通常将性兴奋的最高点称做是高潮。很多人为了让自己觉得舒服,所以才会玩弄自己的性器,或是在对方的洞里进进出出,到这边你都了解吧?」

    「我是没差啦……」的确是没差了。「……听到和自己年纪一样的女生一脸认真地讲着什么自慰啊、做爱啊、高潮啊、在洞里进进出出之类的还真是让人心情不好啊。」

    「什么嘛,你喜欢害羞一点的风格吗?那你就早点告诉我啊。要做到什么程度?就连看到胸口都觉得害羞的处女风格?还是要看到——」

    「别管这个了,你继续说吧。」

    「……是这样吗?唔,我之后再好好问你。所以,虽然每个人到最后都会做爱,但在达到这个结果之前情况不一定完全相同。如果有人只会对大奶妹有性趣,那当然也会有人持相反的性趣。如果有人只喜欢找妙龄女子或同年纪的男性,那也有人只喜欢找下面的毛都还没长出来的小孩子。」

    「就是所谓的萝莉控吧。」

    我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不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姊姊在处理少年犯罪的部署工作,我潜意识里非常讨厌这种家伙。

    「看来你似乎有所误解,那我就跟你说了。所谓的萝莉控不过是一种性癖罢了。听到一个人只喜欢年幼少年或少女的话,的确会有一种残酷的感觉,但大部分的人都会将这种兴趣限制在嗜好的范围内,大多不是用二次元就是用二次元的A片来满足自己,不然就是藉此忍下来。萝莉控和正太控等于犯罪者这种思考模式对以这种方式努力克制自己的人非常失礼。这和把有虐待狂的男女当成会随便向他人施暴的人是一样的道理。」

    「……原来如此。唔,我大致了解了。」

    「很高兴你能了解。那我把话题转回去。我刚才所说的这些人对性的嗜好、或是坚持都叫做『性癖』。」

    所以那又怎样?桐崎恭子对摆出这种脸的我说道:

    「我的性癖恐怕就是杀伤行为。」

    「什么?」

    「大多数的人在切肉的时候只会有『啊啊我刚刚切肉了』的感觉,没有其他的想法。但我却在菜刀剜肉时的触感、还有鲜血逐渐扩散的光景中找到无上的性兴奋。坦白说,我相信我可以光靠切肉就得到高潮。」

    你坦白过头了。

    「……小的时候,我藉由切料理的肉硬是把这份冲动压抑下来。可是随着我年岁渐长,我的要求愈来愈高。有一天,我偶然在家里找到一只老鼠。我把那只老鼠抓起来之后,突然这么想:切这只老鼠的话会有什么感觉?之前光是切死肉就让我那么兴奋,那如果是切活着的生物的话,那我应该可以得到更多不同兴奋的感觉吧。我任由我的好奇心带领着我随心所欲地切害老鼠。那是第一天,从未有过的冲击贯穿我的体内。一种很难用言语表现的感觉。像是从脑中枢一路麻痹到脚尖的感觉……这种普通文字根本无法表达的『什么』出现在我的体内。」

    接着,桐崎恭子开始杀起了动物。从老鼠开始、家里养的仓鼠,然后是附近的麻雀、乌鸦、鸽子,最后她的目标愈来愈大,换成了猫、换成了狗。

    「我把所有的尸体埋进地里。虽然我也会担心会不会有人发现,可是我的欲望却逼得我不得不继续下去。」

    她切开它们的腹部、剜开它们的肉、拿出它们的内脏,把解体的动物全排成一列,一个人沉浸在恍惚的世界中。

    「……」

    茶壶在水烧开后发出的警示声突然响起。桐崎恭子倏地起身,走进厨房。过了一会儿后,她把装了茶的杯子放到我和她面前。说不情愿是不至于,可是我真的不想喝眼前这杯茶。桐崎恭子像是看穿我的想法似的,率先拿起茶杯啜了一口茶。

    「然后——」

    她放下了茶杯,干涸的声音响起:

    「——我开始想杀人了。」

    她说她不记得自己开始想杀人的契机是什么。有可能是她偶然在教育频道的实验节目里看到的人体模型,也有可能是理化课本上的人体解剖图。

    「我唯一确定的是,那个时候我只有一个无可救药的想法:在杀了那么多动物之后,接下来剩下的就只有和我一样的生物。当然,我知道只要我一这么做,我就再也没办法回头,所以我犹豫了。在我的同学努力经营爱情或是友情的时候,我每天满脑子只想着要刺杀人。」

    把刀子刺进那巨大的身躯里,贯穿骨肉、让鲜血喷出的话﹒到底能带给自已多少兴奋。桐崎恭子慢慢开始无法压抑自己体内的冲动。

    「……三年前——也就是国二的时候,我第一次杀了人。」

    对象是谁都好。那个时候,桐崎恭子在恶友的邀请之下,开始了有点类似援助交际的行为。她看着比自己大了十岁以上的中年上班族高兴地带她走在路上,她就觉得这家伙应该可以……

    「切人肉这件事感觉很好。」

    比起之前她切过的一切感觉都好。无可奈何、无法抵抗的快感贯穿她的体内。男人恐惧的脸根本不算什么,她的目的就是切,就是刺,就是剜,就是贯穿,只有这样而已。

    「对我而言,比起单纯的性爱,这种行为让我更加敏感。所以我立刻就达到高潮……我好几次都觉得自己实在烂透了。」

    从那之后……

    从那之后,桐崎恭子就无法忘却那次经验。

    「所以……你就成了连续杀人魔是吧。」

    我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光是听她说完,就够让我沮丧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

    「你说杀人吗?」

    「不是……是人太脆弱了,被刀刺就会死掉,我根本就不想杀人。可是……人还是会死掉。」

    桐崎恭子低下头,直直盯着放在暖桌被上的手。

    「你没有用一句『这是没办法的事』就做出结论的权利。」

    我的话让桐崎恭子抬起头。然后她狠狠地盯着我,不过又立刻把头低了下去。

    「……我知道。」

    我知道啊。她如此低语:

    「不管我用什么藉口、不管我用什么枷锁绑住自己,我都是最糟糕的犯罪者。这种事我自己也知道……可是,我就是停不下来,我没办法阻止我自己。」

    原本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桐崎恭子现在看起来特别畏缩。她抱住自己、移开眼神,并咬住下唇。

    「我拜托我的爸爸,让我定期在一段时间之后转学到别的学校。我爸爸是个工作至上的男人,他很断然地说既然我已经被生下来了,那他就有养我的义务,不过他对我不抱有任何爱情。所以他对我奇特的希望也不抱有任何疑问——他大概根本懒得管吧——所以就让我这么做了。」

    「果然如此……所以你才四处转学,让警方无法摸索出有关犯人的线索。」

    桐崎恭子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

    「狗斗,你说得没错,我应该去向警察自首吧。可是……说真的,我很害怕。我不是怕被抓到,就算我被抓到,我这个未成年犯罪者也只会被送去辅导,在我离开了少年监狱之后……我还是会重覆犯下相同的罪行吧。这是我无法自行抑止的欲望,就像这世界无法禁止人类有性方面的接触一样,这世界也不会有出现阻止我刺杀人欲望的方法……我很害怕这一点。」

    「……就算是这样,法律也不可能放过你。」

    「当然,你说得没错……所以我想假使有人来抓我了,我就会乖乖地束手就擒。可是——」

    「可是?」

    她缓缓地抬头看我。

    「……你出现了。」

    「我?」

    「当我看到早该被我杀掉的你出现在我转学进去的班级里时,除了惊讶之外,我还抱着一缕希望。也许……当然,我也觉得这不太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可是……我没搞错吧?」

    「什么啦?」

    「你——」

    桐崎恭子吞了一口口水,以不适合她那个性的紧张表情这么问我:

    「你是【绝对死不了的男人】对吧?」

    「……」

    我总觉得我猜得到她接下来想说的话,一点也不想回答。然而,我无法继续忍受桐崎恭子期待的眼神,最后终于缓缓开了口:

    「唔……是这样没错。」

    「果然是这样啊……」

    她像是在思考什么似地闭上双眼。接着,她在说了一声「好」的同时张开双眼,站起身朝我深深低下头。

    「我再次拜托你……请和我交往。」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果然是这样啊,我觉得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算你不喜欢我,也请让我待在你身边。如果你交到女朋友了,我也不会打扰你们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可是你要答应我,当我需要你的时候,请你一定要在我身边。如果我能跟你在一起的话,我保证我绝对不再杀其他人。拜托你,我——」

    跪下的桐崎恭子握住我的手,用恳切的眼神拜托我。

    「我需要你。」

    「……就算你跟我这么说……」

    我用空着的手按住额头,感叹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做杀人魔的男朋友?而且目的还是为了被她刺杀?这对我而言到底有什么好处?

    「……不行吗?」

    只不过……就她刚刚所说的来看,桐崎恭子的确需要我吧。这不是连续剧或电影中男女朋友之间所说的那种口头上的【需要】,而是真正的需求,这家伙如果没有我的话,一定很快就会完蛋吧。

    心里另一个我告诉自己:放着这家伙不管也没差。就算这家伙杀了很多人、然后被警察抓到、出了监狱、继续重覆一样的犯行,那又怎么样呢?她迟早会被判死刑,一切结束,这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的确是这样没错。这是所有选项中最不会伤害我自己的一个选择。

    然而,我心里却还有一个我放不下桐崎恭子。这不是同情,对了,要说的话,应该是一种近似亲近感的感情。

    这家伙也是个知道自己不需要活在这世界上的人,所以她才离开父亲,自己过着三流的生活,就跟我一样。

    我姊姊在小的时候,曾经梦想着要成为小说作家。为了实现她的梦想,她看了很多书、也念了很多书,累积了许多知识。

    然而她的梦想却因为我的诞生而扭曲。为了保护被爸爸虐待的弟弟,她选择成为警察,而没有选择成为小说作家。如果没有我的话,姊姊或许会成为名留百世的大作家也说不定。就算不是,她也一定能做她想做的事。

    因为我的存在,使得一个人的人生崩坏。

    从很久以前我就知道自己是个不被需要的人。

    我爸爸也是。如果我没有被生下来的话,他或许就能和妈妈、还有姊姊过着感情很好的三人生活也说不定。

    没错,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人希望我能活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我才会得到这种奇怪的能力。

    我已经学会了放弃。

    可是这家伙——桐崎恭子还没有办法放弃自己吧。

    所以她才会来依靠我。

    这不是我在自夸,我真的知道她在想什么。

    「……」

    我叹了一口气。

    ……向别人伸出援手不像是我会做的事。可是——既然事情都走到这个地步,既然我都遇到了,那或许也没办法了吧。

    我这么说道:

    「我知道了。」

    如果我这种人能帮上别人的忙的话,那就拿去用吧。反正在这个世界上,我的命从一开始就没有价值,反正只是条死不了的烂命罢了。

    「……我和你交往。」

    我的这句话让桐崎恭子露出我遇见她以来首次的灿烂笑容。

    我慢慢地啜着完全冷掉的茶。

    味道好苦。

    「这世界还真是和平啊……」

    一个男人坐在幽暗中。他在一个几乎没有任何家具的宽广房间里看着报纸。

    报纸上写着最近发生的事件。母亲用斧头砍杀五岁的女儿;祖父长期对孙子进行性虐待;一个人因为『我要买口香糖的时候,他就先买了一样的口香糖』这种无稽理由就对陌生人施暴,最后还把他加以杀害;一个相信病死的恋人可以重生的男人和尸体待在同一个房间达三年之长等等……

    还有,【十字伤的撕裂魔人】连续犯下的杀人事件。

    「真是太和平了。因为没道理的理由或是意义不明的契机而杀人、被杀,这就证明了这个世界有多么无趣。如果是因为争夺食物、或是被长官命令这种『不得不的状况』而出现许多犯罪行为的话,那才叫做危险的世界。」

    男人独自低语完后,发出呵呵呵的笑声。他跷着脚,拿起桌上的咖啡,含了一口后,露出不悦的表情。

    「……冷了。」

    微弱的敲门声像是看准了时机般响起。

    「进来吧。」

    走廊上一道细细的光芒射进室内。人影安静地踏入室内,在身后关上了门。

    「有什么消息吗?」

    「是的,是件有趣的事。」

    他的声音和话中的内容完全相反,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在宽广的室内回响。

    「喔,是什么事。」

    「监视中的【杰克】和一名青年有了接触。」

    「那又怎么样呢?只要是过着普通的生活,一定会和别人有所接触吧。」

    「那个青年与众不同。」

    男人抬起半边眉毛,把报纸折好。他把报纸丢到桌上,摊开了双手。

    「说来听听。」

    「是【尸变】。」

    男人的嘴里流泄出「喔」的声音。

    「这两个人居然相遇了。那还真是悲惨啊。」

    「不只是这样。他们两个似乎变成恋人关系。」

    男人的双眼微微瞪大。

    「这是真的吗?」

    「是的,消息是正确的。」

    「该怎么说呢……」

    男人低下头,把手抵在额头上。片刻过后,他发出低沉的声音,刚开始是小小声的,随即变得很大声。呵呵呵、呵呵呵,他笑得相当愉快。

    「这个世界真的是太有趣了。」

    「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另一个【杰克】好像也有了动作。」

    「喔。」

    身体深深陷入椅子里的男人挥了挥手。「继续说。」

    「在短暂的休止后,他似乎又开始了。目前虽然只有一个人,但应该不会就此结束,您打算如何处置呢?」

    「唔……」

    男人把手抵在下巴上,沉默地深思。过了一会儿后,他开口说道:

    「第一个【杰克】啊,我原本以为要挖角他是很困难的事,不过状况似乎改变了。应该说是我看见希望了。」

    「您的意思是?」

    「【杰克】找到了光芒。曾经沉溺在幽暗中的人只要看到救赎的可能,就再也不会放手。现在应该就是找他的时候了。」

    「那么,我现在就去找他。」

    「啊,你稍等一下。」

    男人低吟了一声后,抬头仰望天花板。接着他立起指头说道:

    「我想到一个好点子了。」

    「是的。」

    「如果现在有一只狮子,以及一个和那只狮子极为相似的动物型机器,你觉得哪一方会赢?」

    「我不明白您问题的意义。」

    「你不需要想得太困难。」

    隔了一会儿后,他淡淡地这么说:

    「应该是真正的狮子吧。」

    「为什么这么想?」

    「野性拥有电脑无法具备的『本能』。人工智慧做了一百次重复的动作,就能做出一百次相同的事。虽然动物的脑袋无法做出正确的动作,但它们很有可能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进行反击。」

    「这会将它导向胜利。」

    「我认为有那个可能性。」

    「原来如此。可是啊,以前曾经有一台被输入了百万种棋谱的电脑和被称做是天才的西洋棋名人对战,你认为谁赢了呢?」

    「……是,名人吗?」

    「是电脑赢了。」

    男人高声笑了。笑声在室内不断回荡。

    「结论是,不试试看不会知道啊。根据天才创造出来的人物,或是人物原型的存在,你认为谁比较强呢?」

    「……」

    「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接着,男人说出他要做的事。人影听完男人的说明后,点了点头。

    「可是……如果第一个【杰克】战败了呢?」

    「那就到时候再说,做人要懂得临机应变。」

    「我明白了,那么,我会照您的意思去做。」

    「交给你了。啊啊,还有,咖啡冷掉了,可以帮我重煮吗?」

    「我不是您的秘书,请您自己去煮。」

    「……没差吧。」

    「我先告辞了。」

    人影行了个礼后,便离开房间。

    「真是一点也不可爱啊……不,这才应该叫做可爱吧。算了。我开始……有点期待了。」

    男人扬起嘴角,拿起桌上的遥控器。他把电源打开。

    就在那一瞬间,墙壁亮起光芒,化做一面荧幕。

    上面投射出一个少女。

    像是能看穿人的细长双眼、白瓷般的肌肤、暗藏着惊人身体能力的娇小身躯。荧幕上显示的是一张她和某个男人在说话的照片。

    「那么——你赢得了吗?」

    低语的男人露出淡淡的笑。

    「天才杀人魔——桐崎、恭子。」

    鲜血自手里的刀子上流下,在柏油路上描绘出红黑色的痕迹。他把刀子一甩,鲜血便随之飞舞,被甩撞到墙壁上的刀刃发出沉钝的声音。他重覆了好几次、好几次相同的动作。好几次、好几次、不断重覆。每重覆一次,刀子便发出声响,鲜血也随之四散。这一幕仿佛就像是刀刃在哭喊一般。

    「神啊……」

    有个男人倒在他眼前。男人无力地仰躺在地上。已经没有呼吸的男人身上尽是无数的伤痕。一切都是用他手上这把刀进行、用这把刀结束的。

    舒畅的感觉划过全身。甜美地自头顶直至脚尖,身体里充斥着快感与喜悦。

    「……啊啊,神啊。」

    他发出嘶哑的声音,蹲了下来。他用双手握住刀柄,瞄准目标。

    待双手的颤抖停下后,他又再次高高举起。

    沉钝的声音传开。化做尸体的男人身上又出现了新的伤痕。

    他就这么拖着刀,纵向切开男人的身体。肉虽然会产生抵抗,但只要把它当做是完成仪式的过程,他就不觉得辛苦。

    接下来,他拔出刀子,这次他瞄准刚刚那个纵向伤痕的中央,从右侧划下去。用双手握住的刀子轧轧作响,它一边让鲜血喷出,一边往旁边划开。

    男人的身体上被刻了一个十字。那是在展示他受了钉刑的基督所背负的东西。不但能原谅所有罪行的绝对存在,还能直达神的纹章。

    「神啊——」

    他这么低语。

    「你……死了吗?」

    男人站起身,往下俯瞰。他看着已经化做肉块的凄惨牺牲者,用手划了个十字。

    「太遗憾了——我真是——太遗憾了。」

    他闭上双眼,抬头仰望着天空。

    「然而——如果你已经死了——那就必须要有另一人代替你……没错,就是离你最近的人——」

    他再次低语。

    「神啊——如果你是我们的父亲,而我们是你的孩子,那孩子总有一天要超越父亲,现在正是时候。」

    他踏出步伐。慢慢地、用力地踩踏地面。

    「超越人的你——已经不再是神。超越神的人——将成为新的神。」

    成为新的神、成为新的神、成为新的神、成为新的神、成为新的神。

    独自嘟哝着相同话语的他收起刀子。

    「可是——我不知道方法。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就在这个时候……

    毫无感情的铃声从怀中响起。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机的荧幕发出了光芒。这是好几个月来、不、是好几年来的第一次,外部和他有了接触。

    有一封简讯。那不是他记得的号码。一开始感到警戒的他,随即为自己的不知为何所惧轻轻一笑,并打开简讯。

    上面写着短短一句话:

    『神,死了。』

    接着又有一封简讯传来。他动了动手指,打开简讯。

    一样是直截了当的一句话:

    『那么,是谁,杀的?』

    他还没来得及回信,就又传来一封简讯。

    男人露出笑容。扭曲的、崩坏的、诡异的笑容。

    上面写着这样一句话:

    『——是你,杀的。』

    下面还附了很多各式各样的情报。男人看完后,便阖上手机。无法抑止的嗤笑声泄出,好久好久。

    「神死了——是我杀的——我将让你——丢脸地坠落地面——这是回报——接下来——」

    街上一片寂静。

    『他』开始走向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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