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

    我始终找不出适合的评语。此时,长门转向朝比奈(大)。

    「我传给你目标物的时空间座标。」

    「啊,好的。」

    朝比奈(大)像头要跟人类握手的忠实大型犬一样,伸出了一只手。

    「请……」

    只见长门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朝比奈(大)的手背,缓缓地抽回……就这样?不过朝比奈(大)也是一副这样就OK的样子。

    「我明白了。长门同学。只要过去那边修正『她』就可以了吧。这并不难。那边的『她』应该没有任何力量……」

    未来人似乎下定了决心,作出握拳状,但外星人说话了:

    「等一下。」

    没戴眼镜,以素颜示人的长门淡淡地说:

    「那么一来,你们也会被卷入时空变化中,得施以对应措施才行。」

    然后就默默地伸手过来。

    「手。」

    干嘛?是要握手吗?我乖乖伸出了右手。长门冰冷的手指握住我的手腕,害我心跳加速了一下下。

    「…………」

    长门那张沉郁的脸突然靠近我的手臂。

    「哇!」

    我不由自主感出声。那是无法避免的反应,我想,蹲下来的长门,不仅用嘴唇轻触我的手腕,还露出了牙齿。如同在电影中不断出现的,她对朝比奈的咬人攻击。

    痛是不痛啦。像是在逗弄三味线时,它常做的不含敌意的假咬。只是,被小小的犬牙刺进肌肤的感触,有点刺刺痒痒的。感觉上有东西刺进去,但不会很痛。或许是因为长门的唾液里混有麻痹痛觉的物质吧。简直就像是被蚊子叮了一样。

    长门咬住我的手五秒还是十秒后,才慢慢地抬起头来。

    「你的身体表面,已经张设了操作资讯用遮蔽屏幕和防护罩。」

    长门脸不红气不喘的说道,反倒是朝比奈(大)两手捂住嘴巴,惊讶得不得了。我感到些微的麻痹,看了看手腕。上面多了两个像是被吸血鬼袭击过的小洞。那两个小洞在我注视的同时,逐渐愈合了起来,一点痕迹也没留下。跟朝比奈拍摄电影时一样,我的体内也被注射了长门特制奈米机械。

    「你也要施打。」

    在长门的要求下,提心吊胆的朝比奈小姐,颤抖地伸出一只手,

    「……好久没让你施打了。那时候,真是麻烦你了……」

    「我是第一次帮你施打。」

    「啊,对、对喔。我又忘了……」

    眼睛闭得紧紧的,未来人伸出的手腕正接受外星人的亲吻洗礼。她被施打来历不明的奈米机械的时间比我还要短。一打完,她就不停地干咳。

    「那么,我们走吧。阿虚,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是吗?那这次的热身还真久!不过,我也是很拼命的在帮大家导读呀。即使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

    「谢谢。」

    我尽量维持冷静的表情,跟屋子的主人道谢。沉默的长门毫无反应,表情上也看不出任何自我意识。虽然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站得直挺挺的长门显得十分落寞。真的是因为寂寞吗?就如我所猜测的那样吗?

    「长门,后会有期。在我和春日过去之前,你要好好在文艺社等我们喔。」

    犹如被灌入生命的纸娃娃,出自外星人之手的有机生命体机械化地点了点头。

    「我等你们。」

    这么一句轻声细语,在我心里燃起了奇怪的火焰。虽然只是像忘记熄掉的烟蒂头那样的小小火星。我还没弄清楚那个小小的火花是从何而来,朝比奈(大)就说:

    「为了避免发生不适症状。」

    并重重戳了戳我的肩膀。

    「你把眼睛给闭上。」

    我照着她的话去做。朝比奈(大)似乎站在我的正前方,握住我的双手。

    「阿虚……」

    这轻柔的呢喃声真是太甜美了。她不会是要赏我一个吻吧?

    「开始了。」

    请请请。不管你要亲几次都行,越激烈越好。我心里正这么想的当儿——

    戏剧性的激烈目眩开始了。还好我闭上了眼睛。就算睁开眼睛,眼前也像是停电一般漆黑吧。我目前就像是坐在取下安全装置的云宵飞车上,血气究竟是尽失,还是直冲脑门,自己都搞不清楚了。捉不到重心的浮游感一直持续着。即使眼睛闭上了,还是感到头晕。之所以没有失去意识,全是拜手臂感受到的朝比奈(大)的体温之赐。

    这到底延续了几分钟?还是几小时?我同时失去了空间辨识和掌握时间的能力,就快要撑不住了。好想吐喔,朝比奈小姐……

    正当我失礼的用手摸索能替代呕吐袋的东西时。

    「嗯……到了。」

    消失许久的脚掌着地的感觉又更醒了。大地的冰冷透过裤子传导过来。同时,地球作用在全身的重力也复活了。方才的呕吐感像是幻觉似的突然消失。

    「可以睁开眼睛了。太好了。这正是长门同学所指示的地点……和时间。」

    我抬头往上看,在夜里的天空闪闪发光的是冬季星座,由于空气清新,较夏天来得清晰可见。我转个方向,认出了民宅屋檐上方的那个北高校舍顶头。

    我环顾四周,想确认所在位置。虽然夜色笼罩,但我不会认错的。几小时前,我人还在这里。也记得绑马尾的春日和换上体操服的古泉的模样。

    正好就是春日和古泉换装的地点。应该只是偶然吧!

    那么,现在是什么时候?

    看着手表的朝比奈(大)告诉了我:

    「现在是十二月十八日的凌晨四点十八分。大约再五分钟,世界就会起变化。」

    由在二十日按下ENTER键,跳到三年前的我看来,十八日是两天前。在那天毫无预警醒来的我,一如往常去上学,完全变样的北高使我陷入恐慌状态。不应该不存在的春日不见了,不应该存在的朝仓却出现。朝比奈不认识我,长门也成了普通人。

    一切都是由这里开始。我目前就位于起始的时间点。换句话说,也可以不让它开始吧?我就是为了这个理由才站在这里。

    正当我整个人都沉浸在壮士断腕的气氛时——

    「啊,鞋子!我忘了穿过来。」

    朝比奈(大)慌张地小声嘀咕着。

    我们是直接从室内过来的,当然没穿鞋子。不愧是朝比奈小姐,岁月的洗礼还是没能让她的神经变细一点。

    「长门同学应该会好好帮我保管吧?」

    她不安的言语,稍稍舒缓了我的紧张。一定会的。那家伙连短笺都保存了三年。何况是鞋子,她一定不会扔掉的。不然你下次抽空再去她的公寓,打开鞋柜看看…

    正当我气定神闲地这么想时,身体突然像是有电流通过般震颤不已。

    因为脚上原本就没穿鞋,再加上突然从夏天跳到严冬,感觉还真不是普通的冷。我不由自主的想穿上拿在手里的制服外套,却瞥见朝比奈(大)双手紧紧抱着身体。是啊,只穿着长袖上衣和紧身迷你裙的她,在这样的低温下,一定冻毙了。

    「借你穿。」

    我将外套披在她颤抖不止的肩膀上。这样的绅士举动,连我自己都很满意。

    「啊,谢谢你。不好意思。」

    不用客气,这根本不算什么。要不是有你在三年前等我,我就无法再回到这里了。光冲着这一点,就算是将我身上的衣物全剥给你穿,也是应该的。

    「呵呵。」

    朝比奈(大)丢给我一个半数以上的观者肯定会腿软,性感与可爱混合得恰到好处的微笑后,随即正色道:

    「时间差不多了。」

    说不定忘了将鞋子穿来才是对的,因为这样走起路来就不会发出声音。即使如此,我和朝比奈(大)还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蹑手蹑脚地朝北高的校门口走去。我们在转角停了下来,像是要偷窥跟踪的猎物似的只露出半张脸,视线紧盯住前方的夜路。

    这一带街灯的数目虽然很少,刚好门前就设了一根。像是扩散的聚光灯一样,只有该处发出朦胧的光芒。光源虽然不是很充足,但是谁站在那里,还是可以看得很清楚。

    「来了……」

    温暖的手贴近了我的肩膀,朝比奈(大)急促又甜美的呼吸朝我的耳垂吹拂,换作是平常的我,早就陶醉其中了。但是我现在完全没有那种心情。

    时空改变者从昏暗的夜色走向街灯下。

    是北高的制服。正是长门所说的那个人物。「那家伙」就是篡改了我们的世界,将SOS团的成员拆散,让大家统统变成普通人的元凶。只有我的记忆被保存了下来,其他人的记忆和历史则全都改变了。

    现在,「那家伙」正要开始行动。

    现在还不能冲出去。全部看完之后再作打算,这是长门给我们的忠告。一定要等那家伙改变了世界,再射入修正程式才行。否则,我让逃离程式启动的那段历史就不会发生。对长门这段说明,我是似懂非懂;但对长门和朝比奈(大)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事。这两人对于时间的流动想必很清楚,像我就始终搞不懂。既然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只有乖乖遵照内行人的指示。那个长门是不会说谎的。她一直都很正经八百地守在我们身边……

    我重新握好长门给我的短针枪,静待时机。

    「那家伙」以平稳的步调走到北高校门前,抬头仰望被黑暗笼罩的穷酸校舍,停下了脚步。

    水手服的裙子随风飘动。

    她似乎没注意到偷窥的我们。这全都多亏长门注入的奈米机械,在我们身体表面张设了遮蔽屏幕和防护罩。

    「那家伙」突然举起一只手,做出了像是在半空中抓取空气的动作。感觉上有点不自然,似乎是受到了某人的操纵,但我早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好厉害……」朝比奈(大)感叹地说:「那是很强大的时空震。她居然有那样的力量…即使亲眼看到了,还是难以置信。」

    就算是亲眼看到,在我看来还是毫无变化。夜空依然昏暗不已。可是朝比奈(大)仿佛看到了对方运用某种手段,正在改变世界历史的大工程。毕竟她是未来人嘛,就算看得到也不足为奇。

    朝比奈(大)整个人都靠在我身上,紧紧地贴着我。原本在这里的我们两人也应该会卷入「那家伙」的世界改变行动中,是长门的咬人行为让我们幸免于难。果然没有长门和朝比奈(大)这两人不行,我所采取的行动是正确的。接下来的行为,应该就是解决这个事态的最后动作。绝对不能在最后关头搞砸。

    我屏气凝神,只见那家伙放下手,突然朝这边看过来。我以为她发现我们躲在暗处偷看,原来只是单纯的四处张望。

    「你放心,她没有发现我们。现在的她是重生后的她。时空震荡……世界的改变已经结束。阿虚,轮到我们上场了。」

    朝比奈(大)以紧绷又严肃的语气向我发出信号。

    我从黑暗中钻了出来,朝着校门走去。根本用不着慌,因为对方根本不会落跑。不出所料,「那家伙」即使注意到暴露于街灯下的我,还是整个人呆立在校门前。唯一有变化的只有她脸上的表情。当我察觉到那张脸上的惊讶之情时,一股忧郁的情绪不经意的浮现。

    「嗨。」

    我出声叫唤,像是遇见许久不见的好友一样走向她。

    「是我,又见面了。」

    其实我从朝比奈(大)的口气就隐约感觉到了。在我认识的人中,除了春日以外,只有一个人会让她如此不安。你们也想一想吧。十八日之后,SOS团全体成员都失去了奇怪的秘密档案。可是,性格并没有改变。其中只有一人,行动、表情和态度和之前完全不同。

    蒙蒙夜色中,身穿北高制服的娇小身影不知所措地杵立着。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像个刚睡醒的梦游症患者似的看着周遭——

    「长门。」

    我说道。

    「是你干的好事吧。」

    她戴着眼镜,是那个长门。十八日以后,文艺社唯一的社员长门有希,不是外星人也不是其他什么牛鬼蛇神,单单只是个畏首畏尾的爱书人。

    眼镜长门又露出了更惊骇的表情,仿佛摸不着头脑似的。

    「……为什么…你…你会在这里?」

    「我才要问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散步。」

    长门嗫嚅地道。睁大眼睛直盯着我看的少女脸上,眼镜正映照出街灯的光芒。我看着这样的她,不禁心想: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长门。

    这家伙只是累了。成天被春日的心血来潮耍得团团转,又要忙着保护我,搞不好还得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暗中活跃——她会因此而累积过多的疲劳也是在所难免。

    刚才在长门的屋子里,三年前的长门是这么跟我们说的:

    「囤积在我记忆空间里的错误档案集结,成为BUG封包的板机引发异常动作。可以预料这是无法避免的现象。我一定会在三年后的十二月十八日再度构筑世界。」

    她淡淡地接下去说:

    「没有应对的方法。因为我不明白那个错误是如何产生的。」

    我明白。

    我明白长门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异常动作导火线为何,也明白她不断囤积的错误档案为何。

    那应该就是基本的渴望。即使是透过程式才能动作的人工智慧,即使是根本没装设那种回路的机器人,经年累月之后,自然就会拥有那种渴望,你是不会懂的,但是我懂,春日大概也懂。

    我肆无忌惮地观察长门那张困惑不已的脸。可是文艺社的梦幻女子社员,只是更局促不安地站着。看到她这副异常窘迫的模样,我在心中不断呐喊:——长门!这就是所谓的感情!

    就因为没有七情六欲是你的基本规格,所以反动才会更大。你偶尔也会很想要大吼大叫,想要发火狂飙,想对某人破口大骂;你这个死丫头!老娘不理你了!是吧?不,不管这家伙有没有这么想,那都是很合情合理的行为,所以,她的行为是可以被原谅的。毕竟我也有责任,我太过依赖,习惯什么事都仰赖长门。我总是认为任何事都有长门帮忙,然后就不动脑了,真是蠢货一个。而且是比春日还恶劣的蠢货。我没有说别人的权利。

    因此,长门——这家伙才会兴起改变世界的怪念头。

    这是设计不良的BUG?抑或是执行程式产生的错误?

    你很烦耶,才不是那种东西。

    这是长门的愿望。长门希望的,是像这样的普通世界。

    只留下我的记忆,然后将我以外的人,包括自己,全部都改变了。

    困扰了我好几天的这个疑问,现在终于想通了。

    ——为什么只有我维持原样?

    答案很简单,因为这家伙要交由我自行选择。

    是改变的世界好,还是原来的世界好?在她编好的剧本里,选择权是在我。

    「可恶。」

    选个屁呀!我是没得挑好不好!

    假如我只想要SOS团,那倒是不用回到原来的世界也可以重起炉灶。春日和古泉虽然念别所高中,但是不同校在组团上并不构成障碍。当作是校外活动就好了。这个神秘社团,照样可以在以前常去的那家咖啡厅聚会呀。在那里,春日还是尽说些异想天开的话,古泉只会不停陪笑脸,朝比奈则是狼狈不堪,至于我可能会臭着一张脸注视远方——这样的情景立刻浮现在我眼前。而待在那里的长门可能仍旧情绪不安吧,当然还是会静静地看自己的书。不过——

    那已不是我所熟知的SOS团。长门不是外星人,朝比奈也不是未来人,古泉也只是普通人,春日也没有不可思议的力量。那只会是个合乎常理、社员感情融洽的单纯社团。

    那样就好了吗?那样比较好吗?

    我当初是怎么想的?对于春日惹的麻烦,不在常识认知范围内的事件,我都是怎么看待的呢?

    烦死了。

    给我差不多一点!

    你是白痴啊!

    我懒得理你了。

    「…………」

    心脏剧痛了起来。

    被迫卷入麻烦事,对春日出的超难题抱怨不已却继续奋斗的普通高中生。那就是我置身的立场。

    那么,我!对,就是你啦!我要扪心自问。这是很重要的问题,所以仔细听好。然后回答我。不准拒答。答YES或NO均可。听好了,我要出题罗!

    ——那样光怪陆离的校园生活,你不觉得很好玩吗?

    快回答呀,我!给我好好地想。怎么?我不能问问你的意见吗?快说来让我听听。被春日耍得团团转,受到外星人的袭击,听未来人讲天方夜谭,再听超能力者话玄理,被关在闭锁空间里,不时有巨人暴动,猫会讲话,不明究理的时间移动,而且还必须遵守一切得全瞒着春日才能进行的严苛规定,只有寻求不可思议现象的SOS团团长处于毫不知情的幸福状态,明明是肇事者却不知道自己闯了祸的矛盾世界。

    你不觉得那样很有趣吗?

    还是你觉得那样很烦人,想叫对方差不多一点,认为她根本就是白痴,懒得理她啦?啊?是吗?也就是说,你是这么想的吗?

    ——那个世界,一点都不有趣。

    没错?照你的说法,就是这样子。你觉得现实中的春日很烦,不论她提出任何妄想,你都很忧郁,你自然不会觉得那样的世界很有趣。不要跟我说不是!分明就是。

    可是,事实上你根本乐在其中。因为那个世界比较有趣。

    你问我为什么这么说?

    那我就告诉你吧。

    ——你不是按了ENTER键吗?

    就是那个紧急逃离程式,长门留下的那个修正装置呀。

    READY?

    你当时回应那个问题的答案,是YES。

    对吧。

    难得长门大明神帮你将世界设定成平稳的状态,你却否定了她的美意。自从四月认识凉宫春日后,你就肯定了那一个蠢到极点的世界。你甚至想返回学校有外星人、未来人、超能力少年晃来晃去的妄想世界。为什么?你不是老在抱怨个不停,总爱悲叹自己的不幸吗?

    既然如此,你对逃离程式何不来个相应不理?选择留在这边的平凡世界,你和春日、朝比奈、古泉与长门,就能以普通高中生的身份相识,在春日的领导下,照样过着快乐的生活呀。既然春日没有任何力量,就可以和光怪陆离的苦海脱勾了。

    在那个世界,春日只是个爱颐指气使的平凡人;朝比奈也不具未来人这种特殊属性,只是可爱的萌角色;古泉是背后没有怪异组织的普通高中生,长门也只是温顺乖巧的爱书少女,没有背负特别使命,也无须发挥神奇力量监视谁或保护谁。对了,虽然她一直都是面无表情,但是听了不好笑的冷笑话也会哈哈大笑,然后又满脸通红,说不定还只要花上一点时间,就会逐渐敞开心扉的那种人喔。

    如此美好的平凡生活,你却舍弃了。

    到底是为什么?

    我再问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了。你要老实回答我。

    我,对惹祸精春日和春日引发的如恶梦般的事件,是不是觉得很有趣?快说!

    「当然。」

    我如此回答。

    「用膝盖想也知道很快乐。那种心知肚明的事就别再问了。」

    被问到有不有趣,假如有人回答不有趣,那他一定是真正的蠢蛋。神经比春日还粗三十倍的神经大条。

    那可是外星人加未来人加超能力者耶?

    光有一种就够吸引人的了,一次还备齐了三种有趣的角色!加上春日也在那里,一定可以发挥出更为强大的神秘力量。这么一来,我就不会无聊啦。如果有人对那表示不满,我搞不好会把那个家伙打个半死。

    「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如此说道,你说我想开了也行。

    「还是那边比较好。这个世界一点也不适合我。抱歉,长门。我不喜欢现在的你,比较喜欢以前那个长门。而且,我喜欢你不戴眼镜的样子。」

    这位长门看了看我,表情十分狐疑。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我知道的长门有希,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

    这三天来,从我觉得事有蹊跷的早上到现在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这家伙都不知道。那是当然的。因为这个长门是刚刚才重生的,和我不曾相处过。她还没有用惊异的视线仰望冲进文艺社团教室的我。

    这位长门,有的只是经过伪造的图书馆中的记忆。除此之外,和我共有的记忆,都是之后才产生的。

    以前,我曾和春日两人单独被关在闭锁空间里。按照古泉的说法,那是春日创造的新世界。

    长门利用的就是那种能力吧。她运用了不知是从春日那偷来还是抢来的神秘力量,创造了这个世界。

    那真的是种非常方便的能力。相信不管是谁,都曾兴起重头再来的念头。也一定有过想让现实情势转为对自己有利的想法。

    可是,一般人是做不到的。不这么做也比较好。我就不会想重头开始,所以我当初才会和春日一起从闭锁空间回来。

    这次的事件,纯然只是那股不知是来自神还是什么的奇特力量,从春日移转到了长门身上。春日自己并没有自觉,而失控的长门则是在自主意识下改变了世界。

    「长门。」

    我朝呆立不动的娇小人影走过去。只见长门一动也不动,一直抬头望着我。

    「再说几遍,我的答案还是一样。请恢复原状吧。你也要恢复原状,我们再一起在社团教室奋斗吧。只要你说一声,我会帮你的。春日最近也不会再动不动就发飙了。你实在没必要使用这种没营养的力量,强行改变世界。维持原状就很好了。」

    镜片下的眼眸,浮现了恐惧之色。

    「阿虚……」

    朝比奈小姐拉了拉我的衬衫下摆。

    「你跟这位长门同学说什么都没用的。因为,连她自己都改变了。这位长门同学只是一名没有任何力量的…普通少女……」

    这突然点醒了我一件事。

    那个长发的春日。叫我约翰,并潜入北高的那个既非神也非魔的普通春日。对我所说的SOS团故事听得非常入迷,眼睛闪闪发亮,还笑着说:「有趣!」的那家伙。

    还有说喜欢那个春日的古泉的俊朗笑容。穿着我的体操服,表情复杂的资优转学生。

    将入社申请书递给我,邀我加入她的社团,述说和我共度的伪造记忆的眼镜长门。她脸上的笑容有如破晓黎明,让我不禁想再看一次。

    我和那些人已无法再见面了。说实在的,我对他们也不是全无依恋。只是他们全都是伪造的存在。不是我熟知的春日、古泉、长门以及朝比奈。没来得及跟他们说再见是个遗憾,但我已经决定了,我要找回我的春日、古泉、长门以及朝比奈。

    「对不起。」

    我把**型装置架好。此举让长门的身体完全冻结,看到她的反应,我感到很强烈的罪恶感。可是,事已至此,踌躇无用!

    「应该马上就会恢复原状,我们又可以一起到处走走看看了。我们圣诞夜先吃火锅,然后再去冬天的山庄。这次由你扮演名侦探。那种案件发生的瞬间,就立刻解决的超级名侦探,不错吧?那是——」

    「阿虚!危…………呀!!」

    朝比奈叫喊的同时,有人撞上了我的背部。咚!一声的冲击,让我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街灯照耀下的黑影也在摇晃。那个黑影还融入了别的影子。是什么?是谁?

    「不准你伤害长门同学!」

    我转头向后看,越过我的肩膀,看到一张女人白皙的脸庞。

    朝仓凉子。

    「什……」

    我说不出话来。有样冰冷的东西刺进我的侧腹。是一种扁平的东西,深深侵入了我的体内。好冰。不适应感更甚于激烈的痛楚。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朝仓会在这里?

    「呵呵。」

    她的微笑在我看来,就像是没有笑容的面具却突然笑了起来一样。朝仓吃力地离开了我,将刺入我腹部,鲜血淋漓的长刀抽了出来。

    失去支撑的我,像锥子一样打转之后倒地。而在倒下的我面前——长门像是双腿发软似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嘴唇直打哆嗦:

    「朝仓……同学。」

    朝仓像是在打招呼似地,晃了晃沾有我血迹的瑞士刀。

    「嗨,长门同学。放心,有我在。我会排除一切威胁你的人事物。我就是为了这点才存在的。」

    朝仓笑着说。

    「那正是你所期望的,不是吗?」

    骗人。长门不可能会如此期望。她不是那种鸟无法如自己的意鸣叫,就干脆将鸟给杀了的人。绝对不是。长门出现异常动作,这样的她再度创造出来的朝仓也变成异常的人,这家伙形同长门的影子……

    朝仓的影子淡淡地落在我身上。那家伙头顶的残月很快就被遮住。

    「我要送你最后一程。只要你死就没事了。谁叫你让长门同学痛苦。很痛吗?我想也是。你慢慢体会吧。那可是你能感受到的,人生最后的感觉。」

    粗大的刀子扬起,刀刃下正对着我的心脏。而且我又血流不止。这样就足以让我一命呜呼了吧……?我意识模糊地想着。现实的感觉正在游离。杀人鬼朝仓。你在这里的任务就是这个吧?长门有希的辅佐人员…

    接着,刀子往下挥动……

    风驰电疾间,有只手从旁伸了出来。

    「……!」

    有人抓住了刀刃,而且是徒手。

    「谁?」

    徒手……!?我好像在哪见过这个光景……

    我的意识混浊不清,无法辨认那张脸是谁的脸。光线不足,请再多给我一点光好吗?她的脸刚好背对街灯的光源,暗的看不清楚。只知道是短发的女生……穿着北高的水手服……没戴眼镜……我只看得出这些……古泉……你这个负责照明的人跑去哪了呀?

    「啊……?」

    带有问号的细小声音,是屁股跌坐在地上的长门发出的。眼镜反射出街灯的光芒,我无法看清她的表情。是恐怖?还是惊愕…?

    「为什么?你是……!?为什么……」

    朝仓在惨叫。她好像是在对空手夺白刃的女生说话,但对方依旧保持沉默,没有应答。

    朝比奈小姐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我附近。

    「对不起……阿虚,我早就知道,却…」

    「阿虚!阿虚……不行!不可以!」

    朝比奈的身影看起来像是有两个。一个是大人版的朝比奈,另一个像是我的罗莉版朝比奈。两人都泪流满面,摇晃我的身体。朝比奈们,会痛耶……

    ……咦?为什么朝比奈(小)会在这里?大人版朝比奈抓着我哭,我还能理解;因为她是跟我一起来到这里的。可是,小朝比奈是从哪冒出来的?啊,我懂了。这说得好听点是幻觉。说得难听点是在回顾人生的走马灯……

    比起痛楚,鲜血不断流出的感觉,才更为恐怖。

    糟了,我会死。

    就在我百般后悔没先将遗书给准备好时,突然觉得有人在我头上晃。那人捡起了和我同时掉落在地上的长门特制注射装置。

    一个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在哪听过的声音说道:

    「对不起。我是有苦衷才不救你的。可是你也不要记恨。我也很痛啊。算了,后面的事情我们会处理。不,我已经明白该怎么做了。你很快也会知道。现在先睡吧。」

    他在说什么啊?又是谁在说话?什么事怎么做?又是谁要来处理?朝仓的致命一击,将手杵在地面上的眼镜长门,大小朝比奈,与穿着不同学校制服的春日她们的影像,全都搅和在一起——

    我失去了意识。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