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朝比奈学姊,看样子我们来得不是时候,不妨先回避一下,待那两人清官也难断的家务事告一段落后再来造访吧。我请学姊喝自动贩卖机的咖啡。”

    慢着.古泉。你要是把我们的扭打看成夫妻吵架的话,最该去的地方是眼科。还有,别想趁乱把朝比奈学姊拐走。朝比奈学姊。这件事真的没什么大不了.你无须提心吊胆的直点头。

    现在的情形是春日使出蛮力绞紧我的衬衫,我反握住春日的手腕。再这样僵持下去包准我筋骨酸痛,我忍不住喊救兵。

    “喂!古泉!你要去哪里?快来救我!”

    “嗯,我该站在哪一边好呢::”

    古泉故意装傻,朝比奈学姊则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僵直不动。眼睛眨呀眨的。连古泉不经意将手放在她腰上以护花使者自居都没有察觉。

    至于长门,她在做什么?我看了一下.长门就是长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继续看书去了。拜托,我也是为了你才会落到这步田地耶,为我说句公道话不为过吧。

    然后,春日将我勒得更紧了。

    “我真是瞎了狗眼,才会拉连这么蠢的情书都写得出来的笨蛋入团,气死我了!你现在就给我引咎辞职!我心情糟透了,简直像是赤脚踩进了里面有蟑螂窝的鞋子里那么糟!”

    即使满嘴忿恨。春日脸上还是勉强做出了难以理解的笑容。活像是她不知道目前这种情况该做什么表情似的。

    “来到这里之前,我就想好了十三种惩罚游戏!首先,你得咬着竹荚鱼干跳到墙上,和附近的野猫抢地盘!而且要戴上猫耳朵!一

    如果是朝比奈学姊穿着女侍服那样做,一定是幅好风景;换成我去做的话,人家就会见到早巳成为都会传奇的特殊救护车了。

    “现成的配件里没有猫耳。”

    我脸朝向大开的窗户看了看,叹了一口气。

    抱歉了中河。要是不把你供出来,我就会变成继纸团之后被丢出窗外的物体.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泄你的底,但要是让这位春日继续误解下去,恐怕连大自然的心情都会一起变糟。

    我偷瞄了一下女王团长吊得老高的眼睛,以像是安抚拒绝修剪爪子的三味线的语气说..

    “听我说。不然……你先把手放开,春日。我一定会解释到你的鸡冠头融会贯通为止……”

    十分钟后.

    “哦~~”

    春口盘腿坐上钢管椅,一口接一口品尝热腾腾的绿茶。

    “你的朋友也真怪.虽说一见钟情是他的自由,但是痴情到那种地步也实在太扯了.活像个白痴。”

    恋爱不只会使人盲目,还会得脑疾是吧。算了,她最后一句感言,我也没有异议。

    春日抓起皱巴巴的活页纸挥了挥。

    “我本来以为这是你和笨蛋谷口联手要来戏弄有希的。那笨蛋很有可能会做这种事,有希又是言听计从的个性,一定会受骗。”

    我认为找遍全银河,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比长门更难欺骗的个体。但我没有插嘴,只是乖乖的聆听。可能是感受到我的自制,春日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表情突然放松下来。

    “算了,谅你也不敢做那种事。你没有那种智慧、也不可能机灵到去耍那种小手段。”

    听不出她这话是在称赞我,还是在嘲讽我。但是最起码,我不会去做那种像是不够理智的小学生做的事。而谷口再不才,也不致于那么幼稚。

    “可是……”

    引发导火线的是S0S团最引以为豪的娇小妖精兼天使。“我觉得好浪漫喔。”

    朝此奈学姊一脸陶醉。

    “假如有人对我如此痴狂,我或许会很开心……十年啊。我会想见见那个愿意等我十年的人。感觉好罗曼蒂克……”

    手指交叉,湿润的美目闪烁不已。

    我不确定朝比奈学姊所说的罗曼蒂克,和我所知的罗曼蒂克是不是同一个意思,但我觉得那一定是不同的解释。可能未来词汇的涵义改变了。毕竟学姊是不跟她解释说船是靠浮力浮起来,就不明白船是怎么浮起来的人呐。

    对了,朝此奈学姊今天穿得很普通,是水手服装扮。因为女侍服、护士服等服装全都打包送到洗衣店去了,雨蛙布偶装也是。当我和春日抱着一大叠染有朝比奈学姊体香的角色扮演服装到洗衣店里时。干洗店的大叔没事找事做,一直交互盯着我和春日看.让我有点小受伤。

    “中河本人和罗曼蒂克几乎可说是绝缘体。”

    我一口气喝光茶杯里剩下的冷茶。

    “就算投错胎,他也是注定成不了少女漫画男主角的打拼型动物。动物占卜的结果是熊。就是胸前有新月记号的那种。”(注:此指日本的“月轮熊”,胸前有看似V字的新月形白毛。)

    说着说着,我就想出了和他国中时代形象十分吻合的文宣。

    “是吗?听起来像是个温柔的大力士呢。”

    虽然没有共通点.形象倒是差不多。反正他就只有身材发育得好。但我的意思和朝比奈学姊的不太一样。

    把人家说成这样,真该跟他赔个不是。但是我还来不及将中河口述、我手书的情书毁尸灭迹…──次说声抱歉,但我当时真的已失去了那种气力──春口已经语带感情地宣读给大家听。古泉听了之后,和朝比奈学姊亦有完全不同的感受:

    “真是一篇旷世奇文.”

    做作的笑容依然不变。

    “具体的描述予人好感。虽然有点偏于理想论,但是正视现实的诚恳让人很有好感。虽然作者因为一时突发性的热忱丧失了自我,但从字里行间可以读出他澎湃的情感,以及勃勃的野心.假如这位中河同学真能照他所说的努力不懈,将来绝对不是池中物.”

    做出有如小牌精神科医生的分析。别人的人生就可以这样妄加断言吗?批评不用负责任的话,那我也会。你是骗死人不偿命的算命仙吗?

    “可是!!”

    古泉又丢给我一个微笑。

    “要用这种文体告白,也需要相当的勇气。负责抄写的你也真是位不可多得的好人。换作是我.手指早就不听使唤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拐弯抹角的骂我吗?我和你不同,我是很重视朋友的人。即使明知是白做工,我还是会勉为其难扮一下爱神丘比特.

    我耸耸肩,将那件事告知古泉作为回答:

    “长门早在你来之前就答覆我了。”

    我代替以同等比例凝视着春口和古泉的长门回答。

    “她说十年太长了。那是一定的,我也是这么想。”

    此时.在这之前沉默到家的长门开口了:

    “借我看。”

    她伸出了细长的手指。

    这一幕让我相当意外。春口似乎也是。

    “你还是会好奇吧。”

    春日像是看透了唯一的文艺社员参差不齐的浏海底下的表情。

    “这封情书虽然是阿虚代笔,不过你可以带回去做纪念。毕竟这年头像这样不知该说是拐弯抹角。抑或是直率的告白十分少见。”

    “请。”

    古泉将春日递过去的皱巴巴活页纸,转交给长门。

    “……”

    长门眼皮垂得低低的。阅读我的字。有好几次眼睛都定在同一处上下扫射。像是在咀嚼那段文字的含意似的。

    “我无法等待。”

    嗯嗯,那是当然。

    可是,长门又接着──

    “不过我可以见他。”

    说出了让任何人都哑口无言的话语。而且又多加了一句几乎要让我的下巴掉下来的话:

    “我很好奇。”

    说完后,她以一贯的眼神一直看着我。

    那是我熟知的眼神──像是毫无变化的手工制玻璃工艺品般,神智清楚的眼眸。

    大扫除最后以称不上大扫除的普通清扫作结.我提议将书架上的书籍处理掉时,长门没说YES也没说NO.只是一直默默看着我,眼底蕴藏了难以言喻的悲哀,让我也无法再坚持下去,古泉的游戏收藏品中最后搬到垃圾桶内的,就只有玩过一次,而且还是杂志附赠的纸制双陆棋。

    朝比奈学姊的私人物品原本就只有茶叶,春日则是对自己带来寄放的所有物品以一句“不准丢!”严词拒绝。

    “你给我听好了,阿虚。东西都还没用就丢掉这种暴殄天物的恶行,打死我也不会做。可以再利用的东西就要用到底,只要不是品质恶劣到不敷使用的程度,我是不会丢掉的。那才是环保的精神。”

    将来,这间社团教室说不定会因为这女人而变成垃圾屋。假如你真为环保着想.就不该插手除了生存以外的任何事物──我心想。

    春日自己绑上三角巾,发给长门和朝比奈学姊掸子和扫帚,递给我和古泉铁水桶和抹布.命令我们去擦窗户。

    “这是今年内最后一次来这里。务必要打扫得到处都亮晶晶才能回家。这样才能确保我们过完年来这里的晶亮好心情。”

    我和古泉领旨之后,就开始擦玻璃。不时看着那北高少女三人组不知是在清理教室,还是在散布灰尘,我的拍档小小声对我说..

    “你听听就好,别说出去。除了机关’之外,想接近长门同学的组织有好几个。因为她现在是与凉宫同学以及你同等重要的人物。在其他的资讯统合思念体中。长门同学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尤其到了最近变得更为明显。”

    我坐在窗框,将温暖的鼻息吹拂到湿手上以对抗轻易就夺去体温的寒风,无言地用湿抹布在玻璃上游栘。

    你在讲什么啊!!

    装傻其实很简单.我最近才和长门以及朝比奈学姊一同遭遇了和这里的春日与古泉没什么关连的事件,是那个结果导致了今日的我,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管。

    “我会设法的。”

    我表面上语带轻松的回答。

    这次的纷争是因我而起。我自行解决即可。

    古泉一面擦拭内侧的玻璃窗,一面低笑道.

    “是啊,这次就完全交给你了。光是岁末年初成行的SOS团雪山旅行准备工作就够我忙了。而且你还能藉由和凉宫同学打闹来消除压力。很不巧我没有那样的对象.”

    那谁是汤姆猫?

    然而,古泉那漂亮的嘴角却扭曲了。

    “你不认为我也差不多该脱下人畜无害的假面具.改变不知何时已定型了的既定形象吗?用毕恭毕敬的口气和同学交谈实在很累人。一

    做得那么累,不会不要做啊。我对你的对白内容一点也不想插嘴.

    “那也不成。我现在的形象正符合凉宫同学期望的人物设定,我可是对她的精神层面了若指掌的专家。”

    古泉夸张的大叹一口气。

    “单就这点,我很羡慕朝比奈学姊。因为她完全不用伪装,只要做自己就好了。”

    你以前不是说过朝比奈学姊的样子可能都是装出来的吗?

    “哎呀.你相信我说的话吗?若是能赢得你的信赖,我的辛苦可说是有代价了。”

    还是一样虚情假意。一年都快过去了,不实在的说话方式还是一样没变。连长门的内心都多少起了变化,你还是一样虚伪。朝比奈学姊不用变,保持原样最好。因为我遇见过另一位朝比奈小姐,我早知道她在肉体上和精神上的成长是既定事项。

    “假如我有任何形于外的改变!!”

    古泉加快了擦拭动作.

    “那不会是什么好征兆。维持现状是我的本分。相信你也不想见到我严肃起来的一面.”

    是啊,我当然不想见到。你无时无刻不在傻笑,像牛皮糖一样紧紧跟着春日。帮她收烂摊子或是帮她铺好路最适合你。这次的雪山山庄短剧.也倍受期待。这样就够了吧?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赞美词了。那我就不客气照单全收喽。”

    不知道他是说真的还是说假的,总之古泉说了那样的话,在玻璃窗上呵出白色气息.

    当晚!!

    我看着在床上蜷成一团的三味线的睡脸,沉浸在温柔的气氛中。仔细想想这份温柔所为何来,顺便深入考察恋爱情感和好色之心的差异点在哪,当神谕在我脑中闪现:就是这个!的时候……

    “阿虚!电话──昨天那个人打来的──”

    老妹又拿着电话子机,打开我房间的门。

    将奏着轻音乐旋律的听筒交给我后,老妹就直接坐进床边,拉扯三味线的猫须。

    “三味、三味~三味毛茸茸,妈妈碎碎念~~”

    我看着半睁着眼睛斜睨着老妹、看似无动于衷的三味线,以及开心哼着歌继续拉扯的妹妹,将电话拿到耳边。这之前,我是在想什么来着?

    “喂,”

    “是我。”

    国中时代的同学──中河,压抑不住内心的话,劈头就问:

    “怎么样?长门女神如何回答?快告诉我。不管内容如何.我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快说吧,阿虚……!”

    口气听起来,就像是在当选边缘挣扎的众议员候选人听取新闻快报时,那般的焦虑不安。

    “很遗憾.结果不是尽如人意。”

    我一边向老妹摆摆手要她出去.一边装出抱憾的声音.

    “她说她不会等你。她无法想像,也不能保证十年后的未来──这就是她的回答。”

    我的舌头滑顺地传递事实。“不过,我可以见他”………我思索着中河对长门这段问题发言会有什么样的回应时!!

    “是吗?”

    中河的声音意外的平静。

    “我想也是。不会那么轻易答应才对。”

    我继续用手赶人,哼着无厘头歌词的老妹只好强行抱起呻吟的三味线,离开我房间。她大概打算抱它回自己房间一起睡。大概再过一小时,三味线就会畏畏缩缩的跑回我房间避难。不喜欢人类照顾过头是一般猫咪的特性。

    老妹离开后,我抓起电话兴师问罪。

    “喂!在我帮你念了那么难为情的文章后,你要说的话就只有这些?”

    既然早知道会失败,当初就不该叫我传话!

    “任何事都有个顺序。”

    你这跳过热身运动就开口求婚的家伙没资格对我晓以大义。你根本就无视将棋规则,哪有人第一步棋就派出大将将对方一军的。

    “我知道,被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告白是很困扰的。”

    既然知道当初就不要说.明知有地雷还一脚踩进来的人,不是防爆处理小组就是喜欢找刺激的人。

    “可是这么一来,长门女神多少会对我产生兴趣。”

    这多少可以说是中河计划性的犯罪.会让长门感到“好奇”的人,中河的确是第一人。可见中河的讯息多有杀伤力。起码丢脸度我敢保证是现阶段全球第一名。

    “所以,阿虚,我想再拜托你一件事.”

    又有什么事,我的志工精神快因为各种磨难见底了。

    “你知道我在高中参加的是美式足球社吗?”

    我头一次听说。

    “是吗?其实就是这件事。除此以外我没别的请求了,这次我们将和其他男校的美式足球社举行对抗赛。届时请你务必带长门女神前来观赛。当然,我是担任先发。”

    “什么时候?”

    “明天。”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像春日那么难搞的生物一个就够了。为什么他们的行程总是定得那么紧凑呢?

    “长门女神不肯等我十年也没办法,既然如此。只有我英勇的表现能感动佳人芳心了。”

    好武断的想法。你至少也该为我想想吧。就算不为我想,也该想想岁末年初大家有多么忙碌。

    “你是不是不方便?”

    我是没有不方便。明天正好是行程空空如也的一天。长门大概也是。所以,是没什么不方便。再这样下去.我真的得被迫跑去见识你的英姿了。

    “那很好啊,来吧。虽说是友谊赛,那可是凭真本事决胜负。明天的比赛是我们学校和邻镇的男校美式足球社的年度对抗赛.输赢的结果会对我们过年的心情造成影响。要是输了,等着我们的就是地狱般的寒假.除夕和新年都没得休息.每天除了练习还是练习。”

    中河的声音很严肃.甚至有点悲壮,但是对我而言那是他家的事.我岁末年初不得不处理的麻烦事还堆积如山。离雪山山庄行也剩没几天了。

    “阿虚,你有事也没关系,只要将长门女神带来就好。我只求你这件事。假如她不愿意,我就会死心。但是就算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我还是想赌赌看。毕竟不去实行的话,梦想永远都只是梦想。”

    是啊是啊,你就只会讲大话。偏偏我的弱点就是狠不下心来讲狠话。

    “好吧。”

    我躺在床上叹了一口没吐出来的气。

    “我待会就打电话问长门。”

    我有预感,长门一定不会说N0。

    “你们的高中在哪里?假如长门说OK的话,我就带她过去。”

    或许还会带别人去!!多带几个应该没问题吧?

    “谢谢你.阿虚。你这份恩情我会记着的。”

    中河喜孜孜的跟我说他们高中怎么走,还有比赛开始的时间。

    “你真是月下老人!等我们举行婚礼时,我一定请你当司仪!不,我头一个小孩名字让你取!!”

    “再见。”

    冷淡的道别后,我就挂了电话、再继续听中河讲话.我的脑袋恐怕就会钻出细细长长的虫了。

    我将家用电话的子机放在床上,拿起自己的手机,找出登录在其中的长门家电话号码。

    于是。隔天很爽快的来到.

    “真慢!邀约的人竟然最后才到,你到底想不想去啊!”

    春日面带笑容的用食指指着我。地点是在再熟悉也不过的车站前面、SOS团的御用集合地点。其他三人──长门、古泉、朝比奈学姊也都在等我了。

    本来呢。我只要带寡言的有机人工智慧机器人去就可以了,但我也说了,我们是不可能两人单独去观赛的.鸭蛋再密也有缝.要是被团长知道了,不知道她又会想出什么怪怪的惩罚游戏,光想我就发毛.要死就大家一起死──所以,我问过长门之后,又打电话给其他三人.至于大家都可以成行,不知是刚好年底难得有一天清闲,还是大家都对那个对长门一见钟情的男生出奇的有兴趣就不得而知了。

    时节正值严冬,大家都穿得厚厚的来集合。值得一书的是朝比奈学姊的打扮.穿着一袭白色人造毛皮大衣的学姊,不知该说是毛绒绒或是圆蓬蓬,可爱得活像是从雪山蹦出来的天真无邪小白兔。真要一见钟情,对象也应该是学姊才对。

    长门则是在制服外罩了件朴素的连帽粗呢外套.并戴上帽子。不愧是外星土偶,竟然如此耐得住地球的严寒。

    虽说是去看向自己告白的对象,她仍然一如往常面无表情。

    “好了,快走吧。我可是很好奇对方的庐山真面目,而且这也是我第一次看美式足球赛.”

    心情好得像是要去野餐的人不只有春口,朝比亲学姊也是笑咪咪的,古泉则是一脸奸笑,而我是无精打采,当事人长门则是面无表情.

    “我事先调查过公车路线图。从这里坐车到那所男校大概要花上三十分钟车程。我们可以在这边搭车。”

    古泉以旅行社导游的语气为我们带路,我的话也越来越少。

    你高兴就好。不管是这小子、春日或者是朝比奈学姊都好。

    古泉走着走着.极其自然的接近我并别有深意的跟我咬耳朵..

    “说真的,你奇人异士的朋友还真多。”

    我等他下一句,古泉却只丢给我一个微笑,又回去当向导。

    中河是奇人异士?搞不好喔。才看长门一眼就像是被远处的雷打到.肯定是比一般人还要奇特,才会拥有如此符殊的感应能力。

    走到公车总站的这段期间,我一直有点怅然若失。

    不知怎么的,就是开心不起来。

    搭乘民营公车晃了半个小时,下车后步行几分钟就到了那所男校。比赛早就开始了。

    因为我睡过头,害大家错过两班公车,抵达时离中河说的比赛开始时间已过了十五分钟。

    由于似乎无法进入校舍,我们便沿着校地走,不一会儿就看到用铁丝网围起来的操场,美式足球友谊赛已经开打。

    “哗~好大的运动场。”

    我对朝比奈学姊的赞叹亦深表赞同.和硬将山地铲成平地盖成校舍的北高不同,这所建于平地而且似乎花了大把钱的私立男校操场面积超广阔的。此外我们站立的地方比操场高一层楼左右,可说是观战的绝佳地点。除了我们五人以外,还有路过的大叔,以及一个个巴在铁丝网上成了肉饼脸、疑似球迷的女学生。发出娇声替两所男校的对抗赛加油,

    听着白色和蓝色的运动制服与头盔撞击的声音,我们五人找到了空位排排站。

    长门还是一言不发。毫无反应。

    这时侯,是还没有──

    我对美式足球的规则一窍不通。记得有一次我们不费吹灰之力赢了草地棒球大赛后,春日接着拿来的传单就是草地美式足球和草地足球大赛募集通知。结果两场都不能参加(那当然是经过了许多迂回曲折的结果)。当时为以防万丁我还是查了一下规则。看起来很简单,其实很困难,虽不至于很难玩,但也不是我们想玩就玩得了的运动项目。

    事实上,光这样隔网观虎斗,就证明我当时的推测是正确的。

    攻方拿着一颗长得有点像橄榄球又不太像的椭圆形球.为了要多前进一公分,就得匆而扔球、忽而传球、忽而抱住、忽而横冲直撞。敌对的守方则是为了不让那颗球前进一公分,猛然袭击持球球员,争球不下、妨碍攻方进攻,护具互相擦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总之,就是很有美式作风的运动。

    “哦──”

    春日抓住铁丝网,专注看着乱成一团的选手们。

    “对了,那个叫中河的是哪个?”

    “制服上写着82的那家伙就是了,白队的.”

    我照着昨天电话听来的依样说明。中河担纲的是边锋。就是位于攻击线的边端,负责阻挡和接球。中河虽然块头大但身手灵活敏捷,嗯,的确是放对了位置。

    “咦?选手好像可以互相补位,为什么?”

    “因为选手分为攻击组和防守组。中河是属于攻击组。”

    “他们都戴着钢盔,所以应该可以撞头攻击吧?那可以撞到什么程度?只能用立技(注:柔道或是摔角,站着将敌人打倒的技巧),还是综合格斗技都适用?”

    “两种都不适用.根本就没有那种规则,当然也不准撞头。”

    “哦,?”

    春日兴致盎然地直盯着操场看.北高没有美式足球社,要是有的话,这女人肯定会设法混进去闹个天翻地覆。搞不好还会以迅速的行动力、无视周围的优异爆发力立下汗马功劳。

    “这着实足令人血脉贲张,朝气蓬勃的好运动。非常适合冬天.”

    我一边听春日发表感想,一边偷偷打量长门。她还是一副什么都没在想的表情,只是呆呆的追逐球的行踪。在我看来,她并没有特别注意中河,只是一昧的发呆。

    我们五人就那样站着,看了男校学生的近距离肉搏战好一会儿.

    “呃,大家……想不想喝茶呢?”

    朝比亲学姊从书包中拿出魔法瓶和纸杯。

    “我想会很冷,就准备了热呼呼的饮料。

    巧笑倩兮的朝比奈学姊筒直就是天使.真是太感激了!在寒空下一动也不动地看比赛真的很冷。

    于是,我们啜饮着朝比奈学姊亲手冲泡的绝妙好茶.在寒冬中观赏热力四射的美式足球社社员。

    就在我们悠闲品茶与观战的气氛中,第二局(注:美式足球比赛时间分为四局(quarter),前两局为上半场,后两局为下半场。)结束,到了中场休息时间。穿着白色运动制服的中河那一队是在离我们较远的操场对面集合,有个体格很好.像是总教练的大叔不断大声咆哮。虽然离太远看不清楚,但是隐隐约约看得到那一队中间有个背向我们的82号.

    至于比赛好不好看,真要说起来的话是满枯燥的。没有华丽的长传,也没有跑卫独走三十码的精彩画面.两队在激烈的攻防之后都争取到了Firstdown(注:美式足球中,攻方有四次进攻机会,Firstdown即为第一次进攻。每次进攻时要攻破十码才能进行下一次进攻,如果最后一次进攻(4thdown)时还攻不下十码,球权就必须交给对方),比数也在双方射门一点一点累积分数之下呈现拉锯状态,达阵拿下的分数目前仍挂零。两队的攻击力可说是势均力敌,彼此的防守也是滴水不漏,相当卖力。

    可是,我恰巧就认识一个最讨厌枯燥又无趣的人,而她的名字就叫作凉宫春日。

    “我觉得没什么意思.”

    在原地踏步的春日嘟起嘴来。呵出白色气息的不光是春日,我们全都是。

    “那些选手倒好,可以跑来跑去。”

    春日双手紧抱着身体取暖。

    “对没在动的我们就太冷了,附近有没有咖啡厅?”

    野餐的气氛似乎被寒风给吹跑了。朝比奈学姊的热茶在野外也不是无限量供应,早就没了。不过在那之前,一半成分为爱情的朝比奈牌热茶,因为严冬的酷寒一下子就冷掉了,对暖和身子没太大帮助。何况今天又是今年入冬以来第一波寒流来袭。因为冻到骨子里的寒气冷得牙齿直打颤的不只有春日,还有我和朝比奈学姊.不怕冷的大概只有一年到头都不畏寒暑的长门吧。

    “果然.光在场外观望是无法体会个中乐趣的.我也下去玩一玩好了,我应该也可以扮演那个丢球的角色。”

    春日的铜铃大眼因为夺去体温的寒风,眯成了一条线。

    “不动一动的话真的会冷死。阿虚,你有没有带什么好东西?像是暖暖包或是辣椒霜?”

    我要是有带,我不会自己用啊。假如你一定要暖和身子,绕着学校四周跑一圈马拉松,或是做做推挤游戏不就得了?既经济,又健康.

    “哼!好啊。反正暖暖包这儿就有现成的,而且还是等身大。”

    春日慢慢地从后面抱住朝比奈学姊,手环向她纤细得似乎一折就会断掉的粉颈。

    “哇!哇!你要做什么?”

    发声人自然是狼狈的朝比奈学姊。

    “实玖琉,你真的好暖和喔。而且又软绵绵的。”

    将下巴埋在宛如未曾让人践踏过的雪地那般洁白的人造毛皮里,身子贴在朝比奈学姊背后的春日,抱住身材娇小但某部分相当雄伟有料的学姊。

    “暂时就这样吧。呵呵呵,阿虚.羡不羡慕啊?”

    当然羡慕。既然要抱软玉温香,还是从正面抱来得好。

    “哦?”

    春日的鸭嘴又嘟得老高。

    “你这话……”

    似乎想说什么,又闭上厂嘴。轻轻的吸入一口气,

    “你想对实玖琉那么做?”

    我看着春日的小恶魔表情,以及被她的钢臂紧紧抱住而杏眼圆睁的朝比奈学姊,我开始思索如何回答。就在我陷入无止尽的思考时,从斜后方驶来了救生艇。

    “如不嫌弃,请和我玩推挤游戏吧。”

    可能是想加入我们的谈话吧,古泉面带恶心的微笑说出了恶心的话。

    “跑马拉松也没关系,不过就算两个大男人不分你我的彼此推挤取暖,我也不会在意。”

    可是我会在意。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没有那方面的兴趣。古泉你只需乖乖担任美式足球赛的实况解说即可.这次是我和长门和中河的问题,你是比程咬金还多余的存在。顺带一提,就现况而言,春日和朝比奈学姊也都是多余的。

    我斜眼看过去。

    “那个不重要……”

    重要的关键人物──长门还是一如往常静默不语,眼睛专心一意地注视着操场,身体动也不动。感觉上她的目光像是在追逐中河的身影,但我也不敢断定她的焦点是不是锁在他身上。

    另一方面,中河也是。身为攻击组的他不管是在场内活跃,或是退出场外,完全都没看这边一眼。拜托我把长门叫来,却一点都不在乎人家.就连现在的中场休息时间,选手们也都围成圆圈认真的在开会。是他对这场比赛的热情与对胜利的渴望,胜过了对爱情的渴求吗?

    又或者,他是故意的?假如中河说的都是真的,那他远远一看到长门,就会忘我的丧失意识。虽然我认为那是他夸大其辞.但要是真如他所说,在重要比赛时呆立不动可是大大不妙。

    “唉,也好啦。”

    我嘟哝了一声,注视起短发随风飘扬的长门后脑勺。

    等这场比赛结束,中河从学校走出来再让他们碰面就好了。照这样下去,后半场平安落幕,只要中河的学校赢了,他就是自由身。

    昨天,长门说过“我可以见他”。那么,安排他们见面.对任何人应该都不会造成困扰。虽说我不太想让他们见面,但我可不想扮演无情摧毁他人希望与要求的黑脸。这样我起码能保有两只健全的耳朵。

    可……是!

    很遗憾,天不从人愿。当比赛再度开始的哨声响起,第三局开始还不到五分钟──

    中河就被抬上救护车了。

    跟大家描述一下那家伙负伤的始末.大概是这个样子──

    后半场是由敌队的开球揭幕。回攻员进到自家阵地二十码左右就功败垂成,换中河那一队

    中河就位在敌我双方聚精会神的最前排的最边端。站在中锋正后方的白队四分卫,似乎向左右做了什么暗号,那似乎也真的是暗号,转眼中河就从最前线打横朝旁边移动。说时迟那时快,持球的四分卫倒退了两、三步,敌方的哨锋.绊锋、线卫都像野兽似的往前攻击。

    中河加快冲刺,迅速切入掷球线、回转,做出像是要等待接球的假动作,持球的首脑灵活甩腕将球丢给比中河更外侧的外接员(注:Widereceiver,一般是位于攻击线外侧,争球线下来一点点的位置。多为四分卫的传球对象。)

    “啊。”

    发出叫声的,不知是春日还是朝比奈学姊。

    像回转弹似的边回转边飞过来的球.未能划下预定的轨迹。敌队的线卫猛然一跳,但是未抄劫(intercept)成功。勉强用指尖留住了球,回避换边进攻(turnover),但是轨道的变更加上被强制减速,结果球一飘,飘落到谁都预想不到的位置。

    就在那时候!

    我看到比地藏菩萨还不动如山的长门手动了。

    “…………”

    长门触碰她戴上的连身帽的帽沿,用力下压遮住视线。但是没遮到嘴唇,她的唇念念有词的动作亦没逃过我的视线。

    “────”

    长门确实在嘴边念了些什么,非常短。

    我是用眼角余光瞄到的,我目光的焦点是现下战火漫天的操场。

    “喔!”

    我身子不禁向前,眼睛睁得老大。

    因为我发现球道有些偏移了,其预测落点正好是中河以惊人爆发力冲过去等待的地点。在我视界的正中心,中河展现出华丽的跳跃动作,牢牢接住在空中漂荡的球,再重心略微不稳的着地──

    失败。

    中河跳起来的同时。盯住中河的敌队防守组的角卫也展现了优异的跳跃能力.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场上那群人认为重要度仅次于生命的那颗球。

    那位敌队选手像跳远选手一样,助跑之后跳到空中.中河也在同一时刻接到球。没有羽翼的人类,在空中自然无法随心所欲变换方向,结果那位选手跳到最高点后,能量瞬间归零,然后就直接坠地,和中河撞个正着。从两人同时被撞飞出去就可以想像当时的冲击有多大。

    敌队的角卫在九十度回转之后,背部落在操场;而毫无防备就被撞上的中河则是在一个漂亮的纵向半回旋之后,头部先着地。

    “吓?”

    这一声是朝比奈学姊发出的疑问形悲鸣。

    我也叫了出来。中河就在我眼前以人类撞到地面最不妥的落下方式坠地。就很像是“墓石落”(注:垂直落下技的一种。是WWE选手“送葬者”的摔角绝招)或是犬神家的佐清(注:在横沟正史大师名作《犬神家一族》中,佐清尸体在沼泽巾被发现时,是头向下的倒栽葱死法)从头部垂直向下的模样。摔角擂台上有地垫,犬神家有沼泽。可是,中河的底下只有坚硬冰冷的茶色地面。

    我最不想听到的讨厌声音,比影像慢了半拍.传送到我们面前。

    咚铿!

    幸亏有戴上头盔,不然听那厚实的声音,头盖骨没碎裂我输你。

    主审的哨音响彻全场那一刻,时钟静止了。中河的身体也静止不动。倒下的中河以活像是抱着双亲遗物似地抱着球停了下来……不,是一动也不动。气氛紧绷得不像是在开玩笑。

    “那个人要不要紧啊?”

    春日眉头深锁阽着铁丝网说.

    “哇啊啊.”

    朝比奈学姊像是在看恐怖电影的血腥画面,半个身子躲在春日肩后。

    “啊……担架来了……”

    用提心吊胆的声音如此说道。

    被大批队友团团围住的中河,以仰卧的姿势被抬上紧急运来的担架送出场。尽管如此.他还是紧抱着那颗球不放,其坚忍不拔直教人敬佩。这个退场名场面若是没有刺激中河的队伍奋发图强赢得胜利的话,我绝对不相信。

    人躺在担架上.头盔已被取下的中河,情况似乎没有糟到最严重的地步。他对周围的叫喊有反应,睁开了眼睛,对于问题也会一一点头反应。虽然企图坐起来时又倒下去,但是最起码他还有呼吸。

    “是轻微的脑震荡吧。”

    古泉说明病况.

    “我想不用太担心。这类运动发生这种事故是家常便饭了。”

    你不是医生,还隔得这么远,你懂个屁啊。假如被你说中了倒还好,可是头部是很脆弱的。队上的教练和顾问老师似乎也和我一样担心,没多久就传来了救护车的响笛声。

    “你的朋友真倒楣.”

    春日感叹的说道..

    “想在有希面前有所表现却受伤了。这就叫求好心切反而弄巧成拙吧。”

    言下之意对中河相当同情.这女人当真想撮合中河和长门成为一对吗?那之前电脑研究社社长来借人时,你怎么就没这么爽快?

    春日听我这么一说!!

    “阿虚,我这个人啊,虽然认为恋爱是一种病,但我从不会因为好玩去阻挡人家的恋爱路。

    幸福的基准本来就人人不同。”

    被中河喜欢上的长门算是幸或不幸,.

    “在我看来不幸到极点的人,只要那个人自己觉得幸福,那他就是幸福了。”

    我耸耸肩,让春日言多必失的恋爱论左耳进右耳出。很抱歉,要是朝比奈学姊的男友是不成材的王八绿豆,就算朝比奈学姊自己觉得再幸福,我也没自信能祝福他们俩。说不定还会千方百计阻挡他们的恋情发展。可是,相信到时候不会有人责怪我。

    “希望你的朋友平安无事。”

    朝比奈学姊在毛绒绒的大衣胸前双手合十,祈愿的表情相当认真,绝对不是虚情假意。学姊就是那么温柔的大好人。有朝比奈学姊诚心的加持,就算浑身是伤到复杂骨折的地步,也一定会在三十分钟内痊愈。所以,中河一定不会有事的.

    最后,抵达的救护人员用手将中河拾进了救护车里.慎重得像是在搬运贴有“内有易碎物品,请小心搬运”一标示的纸箱。

    顺利将中河抬进救护车后.后车厢门关上不久,响笛再度复活、发车,红色的回转灯闪耀着刺眼的光芒,逐渐远离。

    今天的沉默度比平常增加五成的长门,黑曜石般的眼眸看着逐渐远去的救护车的模样,宛如是在用肉眼确认红位移似的。(注:天文学家哈伯依照观测结果,推出了“距离我们越远的天体,远离我们的速度也越快”的理论。如果一个天体离我们远去,它所发出的光波长会变长,光谱线会向红色的一端移动,叫做“红位移”(Redshift)。)

    那么,现在怎么办?

    中河呈献给长门的示爱表演已因当事人的退场被迫中上,而我们也已没兴趣将再度展开的练习赛看到最后了.天气太冷,加上当初的目的已经中断.我们实在没有里由再站在这里,毕竟原始目标物已被送到医院去了。

    “我们也可以去医院啊。”

    发话的是春日。

    “既然当初的目标去医院了,我们也跟着过去.这爱的故事就能继续演下去了。担心的有希前去探病,合情又合理。你的朋友也会很感动。再说,医院里面也会开暖气吧。大家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说实在的,春日这灵光乍现的主意是很不错,但我暂时不想再进医院。自从遇到春日之后,我的精神创伤就有增无减。

    “你都不在乎朋友吗?我告诉你,当你被救护车载走时,我可是担心得不得了。不过那仅止于朋友的关心。”

    春日强拉着我的手,口气粗暴的说:

    “再说,这次的麻烦是你惹出来的.”

    陪着我走出去的春日,走没几步就停了下来。

    “对了,那辆救护车是开到哪家医院?”

    你问我,我问谁啊.

    “我来调查。”

    高举手机的古泉微笑着接下任务。

    “请等我一下下,马上就好.”

    古泉背对我们,离开几步之后,按下按钮,小声地说话,侧耳聆听对方的声音。顶多一分钟吧,他就关上手机,面带笑容地转向我们:

    “我查出他被送到哪家医院了。”

    我不知道他是打到哪里去查,但我敢打赌绝对不是119。

    “是我们相当熟悉的医院。不用我说明,大家应该也知道怎么去。”

    怒涛般的预感朝我袭来.床单的死白,苹果的红艳一一在我的眼底苏醒。古泉对我绽开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是的,正是那里。就是你前阵子住过的综合医院。”

    就是你叔叔的朋友正好是理事长的那一家?我瞪着古泉.这是偶然的.还是……

    “是偶然。”

    他看到我的鳄鱼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真的真的.真的是偶然。我也吓了一跳呢.是真的。”

    你不用对我陪笑脸,我对你一点信任感都没有。

    “那么,我们就去那家医院!干脆招一辆计程车过去吧?我们有五个人,车资平分起来很便宜的。”

    春日立刻开始指挥大局。

    “凉宫同学,我们差不多也该召开这次雪山之旅的行前会议了。不如探病就让这两位代劳,你和朝比奈学姊和我留下来筹划雪山行,如何?因为确切的出游日期、该带的行李、细部事项至今都还没确定。这些细节再不定案的话会来不及。”

    但是在听了古泉的建议之后.她还是犹豫不决。

    “咦?是吗?”

    “是的.”

    古泉继续劝说:

    “除夕就快到了。在雪山山庄过年可是一大活动.本来今天我想要召开S0S团冬季合宿会议的,没想到临时会插入这么一项行程。”

    抱歉啊。

    “不,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相反的,我才不好意思,长门同学就交给你了。请两位火速赶去医院和中河同学会面。到了那里该怎么做,全交由你自行判断.我和凉宫同学、朝比奈学姊会在老地方的咖啡厅等你们,你们探完病就过来……这样的安排你觉得可以吗?凉宫同学。”

    春日沉思了一会,嘟起小嘴.

    “嗯嗯,说得也是.我去医院也是无济于事。毕竟阿虚的朋友只对有希有兴趣。”

    表情显得有些不甘愿。

    “好吧,阿虚。你就和有希一起去看你朋友。写得出那种情书的人.搞不好见到有希五秒钟就活蹦乱跳了。”

    然后,春日又指着我,以娇嗔的表情这么说:

    “可是!之后要将经过一五一十地向我报告!听到没有?”

    就这样,我们一行人坐公车回到集合地点,接着就分成两队。我和长门继续转乘公车到私立综合医院,春日以下二人则到附近的咖啡厅当老顾客。

    长门始终都没有回头,让我突然有个念头,想回头看看,结果发现春日三人也同样回头在看我们,而且还做出像是比手划脚猜谜的动作渐走渐远。对于那奇特的身体语言.我没有揣测多久,就转头去看全身裹在连帽粗呢外套里,冷若冰霜的同伴.一

    该怎么说呢!!

    简单说,我心里的芥蒂就如海边的藤壶一样牢牢黏附在我的心脏。其一是对长门一见钟情的中河,怎么会这么凑巧在比赛中受伤?其二是古泉在集合地点对我说的那句话:“你奇人异士的朋友还真多.”那句“还真多”更是让我在意得不得了.我自认没有具备变态特质的朋友。勉强算有的话,就只有古泉一个。到底那小子是指中河哪方面奇异”?

    还有一点也不能忽略,就是长门念念有词的谜样咒文。中河发生意外是在长门念完咒文之后。就算是头脑再愚钝的人,只要对之前的模式有印象,自然会将两件事联想在一块。没错,让我这个救援投手创下连续三振三人纪录的长门,确实有此能耐。

    “…………”

    长门将脸埋在连身帽内一语不发,但是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在服务台询问职员,才知道中河已经结束治疗和检查,栘往病房了。虽然伤势不严重。好像还是得住院观察的样子。我陪着活像是背后灵般跟着我的长门,进入通道,走向职员告诉我们的病房。

    走没几步路,病房就到了。中河住的是六人房。

    “中河,还好吗?”

    “喔!阿虚。”

    我的前同班同学穿着浅蓝色病人眼,躺在病床上。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中河依旧理着运动小平头(注:sportscut,浏海发际修成四方形,两侧和后面剃得短短的男性发型),像头午睡刚醒的熊猫一样起身。

    “你来得正好.我刚刚才检查完毕。医师说得留院观察一夜看看情况。我坠地时可能是伤到脖子才会想吐。幸好医师诊断只是轻微的脑震荡,我也打电话给教练了,说我明天就可以出院,大家不用特地来看我──”

    他自顾自地讲个不停时。似乎发现厂我身后的背后灵,眼睛睁得奇大无比。

    “那一位是──莫、莫非──”

    不是莫非,也不是张飞。

    “这位就是长门。长门有希。我想你会开心。就带她来了。”

    “喔喔喔……!”

    中河健壮的身体猛然从床上弹起,正襟危坐。精神好得不得了。想必他的头壳也没有内伤吧。

    “敝姓中河!”

    和怒吼没两样的自我介绍。

    “中是中原中也的中,河是黄河的河!敝姓中河!希望能和你做个朋友!(注..中原中也,1907年4月29日~1937年10月22日,日本诗人。)”

    就像是头一次觐见大将军的诸侯那般五体投地。

    “长门有希。”

    没有笑意的声音淡淡地报上姓名。没有脱下连帽粗呢外套,连身帽也照样戴着。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将那顶盖头盖脸的连身帽掀到她背上.特地跑来会面,没看到脸就回去岂不是太可惜了。

    长门一语不发,只是持续凝视一脸呆相的中河,大约过了十几秒。

    “嗯?………啊~”

    表情率先起变化的是中河,他露出了惊讶莫名的表情。

    “你是……长门同学是吧?”

    “对。”长门答。

    “初春时,和阿虚走在一起的那位……?”

    “对.”

    “常在站前超市购物的那位……?”

    “对。”

    “是吗……是这样吗……”

    中河的睑色阴暗了下来。我本来以为他会喜极而泣或是感动得晕倒,结果不但没有,反而把气氛弄得奇僵无比。

    长门注视中河的眼神,像是在观察水族馆一动也不动的鲽鱼;我也注意到了,中河看着长门的眼神,像是在盯着路上的下水道盖子。

    这两人冷不防展开的微妙凝视战.很快就出现破绽.先栘开目光的果然是中河。

    “……阿虚。”

    虽然中河叫得很小声,但是同病房的住院病患应该都听到了。但我又无法忽视他那为了掩人耳目,动动手指头叫我过去的小动作。

    “干嘛啦。”

    “有点事……呃,我想和你单独谈一谈。所以……可不可以请……那位……”

    看到他不时窥探长门的视线,我就了解了.他想讲的话,似乎不想让长门听到。

    我面向长门──

    “是吗。”

    他们之间不可能会有心电感应,但长门却俐落的转身。以像是装有皮带输送机的步伐走出病房。

    一看到拉门被关亡,中河就松了一口气。

    “那一位……真的是长门同学吗?真是她本人?”

    长门的冒牌货,至今我仍未有幸得见。虽然遇见过有点变质的本尊,但是已经曲终人散了.

    “高兴一点。”我说。“你十年后的新娘人选来看你,你就不能装出感动一点的表情吗?”

    “唔唔……嗯嗯。”

    中河自言自诏的点了点颠。

    “那是长门同学……没错。不会错的。不是双胞胎姐妹,也不是长得酷似。”

    你到底想说什么。可别在这个节骨眼跟我吵少了眼镜就不是长门什么的。你最近不也看过长门?那时候的长门应该已经应我的要求没戴眼镜了。说什么你是眼镜狂,无法接受现在的长门的烂藉口,我可一概不受理喔.

    “不是那样!”

    巾河头抬了起来,脸上净是苦恼的表情。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拜托让我想一下,阿虚。不好意思……”

    然后中河就坐在床上.开始无病呻吟。果然是撞到头脑筋秀逗了?他的反应实在太匪夷所思,根本谈不下去。不管跟他说什么.他都是“嗯嗯”两句敷衍过去,像是在专心一意思考某件事情。最后居然还抱着头。似乎非常头痛的样子。我可没耐心陪他玩下去,于是我决定也离开病房。

    “中河,详情过阵子我再跟你问清楚。这样我没办法给人家交待!!”

    我要缴给春日的报告也得缴白卷才行。要是据实以告.就等着被春日赏白眼.

    出了病房就看到背靠着走廊墙壁等待的长门。犹如黑色弹珠的眼睛转向我,又落在地面。

    “我们走吧。”

    轻轻点了点头,长门回复背后灵状态,乖巧地跟在我身后.

    !!这到底是怎么同事?

    我像只虎甲虫(注:学名是Cicindelajaponica,属鞘翅目,虎甲科。有“引路虫”之称)走在保持沉默的长门前头,快步走向公车总站。

    之后在咖啡厅的那一幕,是大家再熟悉不过的光景。摊开寒假之旅日程表的春日高谈阔论,成了点头机器的古泉应付自如.朝比奈学姊捧着大吉岭红茶的杯子小口啜饮,我的神情怅然若失,长门则是自始自终都扮演着沉默且没被征询意见的聆听者。

    帐单最后是各付各的,今天的SOS团课外活动到此结束。一回到家,等着我的是!!

    “啊,阿虚!你回来得正好。你的电话!”

    妹妹一手拿着电话子机,另一手抱着三味线对我笑着。我将电话和三味线都接收过来,进入房间。

    不出找所料,这通电话是中河打来的。

    “这真的很难以启齿……”

    先跟大家说一声,这通电话是在医院的公用电话打的。中河的声音里的确有着如他所说的难以启齿之感。

    “能不能请你帮我转告,我想取消结婚的约定呢?”

    听起来很像是苦于债台高筑的中小企业社长想延后付款的声音。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的则听起来像是心情很差的债权人,面对束手无策的经营者的声音。

    “你单方面描绘的两人世界美梦,不过一天就打算放弃了吗?那你这半年来的单相思算什么?和长门近距离会面后。你就变心了?你今天若没给我个好理由,休想我会帮你传话。”

    “对不起。我自己也不太明白……”

    中河的道歉似乎是发自内心──

    “她赶来医院看我,我非常开心,也非常感动.但是,当时的长门同学并没有以前的光圈和灵气。她就像是随处可见的普通女孩子。不,是怎么看都很普通的女孩子。为何会变成这样,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在脑中勾勒出了长门认为人生无常、世事难料的表情。

    “阿虚,在那之后我不断的思考.最后终于得出一个结论.我过去对长门同学一见钟情,但现在对她已经没有爱慕之意。这就表示,当初是我会错意表错情了。”

    会错什么意、表错什么情?

    “就是我弄错了,那并不是一见钟情。冷静想想,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一见钟情。我却一直误以为那就是爱。”

    喔。那你之前声称看到长门背后的光晕、天使的光环、落雷的冲击,那些又是什么?你一看到长门就全身动弹不得的奇妙现象,又怎么解释?

    “我也不知道。”

    中河的口气委曲求全得像是被要求预测百年后的本日天气的气象预测员。

    “我完全没有头绪。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一切都是我的错觉……”

    “是这样吗?”

    虽然我口气很差,但我没有责怪中河的意思。事实上,我没有很惊讶.因为事情并未出乎我意料之外。一开始听到中河的妄想时,我就猜到是这么一回事了.

    “我明白了.中河.我会转告长门的。我相信她不会太难过。因为她本来就没把你放在心上。一下子就会把你给忘了.”

    从听筒中传来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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