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和解
贵濑以紧张万分的表情说道：
「真琴，叫所有人退后。」
「这……老师？」
接着秀佩浩雅也对内心动摇的真琴说道：
「关东机关，我刚才对铃兰他们说的话，也同样适用在你们身上。」
真琴紧咬牙关。
「只要打赢不就好了……」
「不可能的，真琴。那个人的实力和我不相上下，甚至在我之上。」
贵濑这番话，使得真琴半放弃地抓了抓头发。
「……那么，就由老师代表关东机关……」
「哈哈哈哈！这样吗！贵濑，你要和我打？」
「也只有我有能耐和你打吧？」
大概是因为能使出全力而感到高兴吧，贵濑不服输地朝着库迦露出虎牙冷笑，摩拳擦掌向前走去。铃兰上前将他压住。
「主人！」
「铃兰，别挡路。这个人之所以和我意气相投，是因为他和我一样是个人渣。我说得没错吧，库迦！」
所以可以相互厮杀，无论哪边死了都无妨吗？
二点都没错！」
在铃兰听到这句话而转过身去的时候，库迦已经猛踩地面往前冲了。他无视于铃兰，朝着被铃兰挡住的贵濑偷袭。
「姊姊大人！」
睡莲以行云流水的身手，挡在这名异端司教的面前。她握着已经出鞘的短刀，库迦则是手持透明短剑。
「铃兰让开！」
铃兰被紧张万分的贵濑拉开倒地时，已经响起剑刃交击的声音了。巫女与司教进行着一场伸手就能碰到对方的近身战。第二招，第三招，在这一瞬间，面带笑容的库迦放开了自己的武器。
「？」
这出乎预料的行动，使得睡莲的视线不经意游移。库迦趁隙以放开武器的手抓住睡莲的手腕一扭。
「这……！」
这是睡莲的声音。睡莲的身体倒转过来了，就像是她曾经对贵濑做的那样。库迦猛然放低姿势，顺势将睡莲摔到地上。
「咳……！」
瞬间。
「给我倒吧。」
在库迦屈身的时候，面带笑容的贵濑以浑身的力量握拳往下挥。然而在这个时候，库迦刚才放开的短剑，也已经回到主人的手中了。
「不要得意忘形了。」
库迦以手心架开贵濑这一拳，并抓住他的手臂往内折断，再以剑柄重击他的侧头部。
毫无多余的动作，一气呵成的招式。在贵濑双脚一软即将跪下时，库迦的脚跟宛如斧头狠狠往下砸。贵濑没能发出任何呻吟，就随着响亮的撞击声被打趴在地上。
「主人！睡莲！」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曾经看过这两个人的实力。刚才贵濑的眼神是认真的，睡莲也不可能会手下留情，然而库迦却轻描淡写将他们打倒在地。连艾斯提都畏惧的这名男子，有着如假包换的实力。
那样的，那样的屠神后裔都被打倒了。众人满脑子都是这样的想法，使得四周鸦雀无声。
一派从容的库迦，把玩着手中的短剑。
「……怎么啦？你们怎么了，没人要上？」
真的对此感到失望的表情与声音。
「原来如此！你们和那些急着找死的圣骑士不一样！哈哈哈哈！」
「那就由我来杀了你！」
收起笑容的律子，朝着绑在腰间的长鞭伸出手。不，在她准备伸手的刹那，库迦已经来到她的面前了。库迦二话不说抓住她的喉咙。
「什么……!」
「你那条句蛇b的攻击间距太长了。」
娇瘦的身体被举到两公尺以上的高度，接着后脑勺朝着地面重重摔落。
「好强喔～好强喔～！库迦先生实在是太～强了！」
只有小狐狸开心摇着尾巴。
「铃兰。」
「啊？咦……？」
秀佩浩雅的这声呼唤，使铃兰回过了神。
「只剩下你了。」
「……！」
天啊。不过这是真的。然而该怎么做？
铃兰陷入混乱，她的思绪被库迦打断了。
「喂喂，不是还有你吗，女神姬？要是你认真起来，我和瑟莉雅应该就会瞬间上西天了。我说得没错吧？」
他毫无防备张开双手，全身上下尽是破绽。秀佩浩雅用力扬起眉角。
「库迦……」
「话说女神姬，那里还有一个人喔。所谓的亿千万之眷属。」
库迦以短剑所指的方向，有一名不为所动，只有露出无趣表情的和服女性。
「如果套用你们的标准，你面前明明有一个我们自叹不如的超级大坏蛋，那你还在做什么？回答我啊，女神姬！」
「给我住口。她……不是我一个人应付得来的对手。」
「不，你说谎。」
秀佩浩雅眯细双眼。
「你会赢。不对，应该说只有你能赢她吧？因为你是……」
「库迦！」
秀佩浩雅高声怒喝，就像是不准他继续说下去。异端分子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也对，难懂的事情就讲到这里为止吧。」
库迦走向铃兰。
「那个……」
「小妹妹，你赢不了我的。你肯定知道这一点。」
「唔……」
铃兰以无言表达肯定之意。现在的自己手无寸铁，说到空手搏斗，她至今还在向睡莲学习基本功。至少以现在的铃兰而言，要是没有「魔王的无形之手」，她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
「就是这么回事。」
一条手臂绕过铃兰的脖子，接着是烟酒的味道。
「咦？」
那把短剑抵在铃兰的喉头。魔人们惊慌失措，秀佩浩雅则像是失去冷静般喊道：
「库迦！你在想什么！」
「看来我似乎被盯上了，所以我决定把宝贵的圣女当作人质。」
「咦？啊？」
看到铃兰错乱的模样，魔人们连忙摆出架式。
「闹够了吧，杂种。」
拔出细剑的人是嘉子。不，现在的她是魔人薇洁塔。这样的她正扬起眼角瞪着库迦。
铃兰自己也是第一次看见死党的这副模样，正因如此，铃兰体会到自己的存在对她们而言多么重要，而且也正因如此，库迦重新对魔人们展示抵在白净颈子上的锐利剑刃。
「你们也一样。要是未来的魔王大人出了意外，那就是一场悲剧了。」
「要试试看吗？在你稍微划破铃兰的肌肤之前，我的剑就会把你切成长条状丫。要切丝也是可以喔，不然切丁或切片也完全0K!」
「别这样，嘉嘉……没关系的，因为库迦先生并没有那么坏……」
嘉子摇了摇头。
「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
「睡莲和主人都只是昏过去而已！如果他真的是坏人……！」
那么刚才肯定会将他们打得体无完肤吧。在扭断贵濑手臂的那时候，库迦肯定也能以这把短剑直接砍断贵濑的手，如果能以剑柄殴打头部，肯定也能改以剑刃贯穿。既然能伸手抓住律子的颈子，以剑尖刺下去肯定比较省事。
「嘉嘉，求求你。」
「喵～……铃兰，你人太好了……」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剑收回剑鞘。
「好啦，瑟莉雅，我们逃吧。」
「好～！」
库迦以自始至终都很开心的语气这么说着，小狐狸也以同样的语气回应。如今秀佩浩雅正微微晈着嘴唇，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库迦，做出这种事情……你……」
「去和预言者好好商量一下吧。」
「耶～耶～！要亡命天涯了～！就像是强盗一样，好帅气喔～！」
片刻之后。
「各位辛苦了～！」
「全员回避～～～～！」
听到瑟莉雅的这句话，使得真琴以怒发冲冠的语气呐喊。
「各位各位！各位先生小姐，你们辛苦了～！」
小狐狸充满活力的声音在森林里回荡。关东机关所有成员开始向右转圈，和那些以嘉子为首的魔人们一起接连不支倒地。
行尸走肉在地上滚来滚去。
「啊……啊啊，各位……」
「关东机关这种玩意，干脆解散会比较轻松吧～……啊～好累。」
「喵～……铃兰，拜拜～」
像这样被大家不当成一回事，令铃兰有点不舒服。
「哈哈哈哈哈！这样真不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铃兰随着这样的哄笑声被带走了。
「唔……预知魔女……居然有这等能力……」
唯一保持正常，却因为过度的虚脱感而单脚跪地的秀佩浩雅，以手中的权杖瞄准逐渐离去的男性身后。并非蹂躏全场的雷涛，而是足以贯穿身体的闪电。
「适可而止吧，圣四天。」
禁忌的三个字。
这句话来自若无其事漂浮在半空中的黑发异界徒。她的眼神极为冰冷，嘴角则是带着嘲笑。
「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
「……给我住口。」
就这样，库迦等人的身影消失无踪。相对的，秀佩浩雅回过神之后就察觉了。
右边有一具含着雪茄，身穿燕尾服头戴丝质帽的骸骨。左边有一只目光锐利的巨大冠企鹅。身后则是双眼散发灿烂红光，有着一头宛如瀑布的凌乱头发，单手握着一根金属棍棒的鬼。
「……如果不想让我轻松离开这里，其实无妨。」
秀佩浩雅手握权杖摆出架式，以清脆的声音说道：
「要和天之力玩玩看吗？」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魅子就这么浮在空中发出熟睡的呼吸声，鬼仰躺成大字型，企鹅趴倒在地，骸骨则是瓦解得支离破碎。
「用不着硬是出来抢戏分吧！」
以最后的力气大喊之后，秀佩浩雅也无力倒在地上了。
2
在完全离开现场之后，铃兰下定决心停下脚步。
「库迦先生，求求您……我会想办法说服种殿协会那些人的……！」
「谁会相信你这个魔王所说的话？」
「这……不然让我和预言者，和茉莉琪小姐再谈一次……！」
「要怎么找她谈？要尝试潜入大神殿吗？要硬闯有一万名圣骑士常驻的那里吗？这点子不错，挺有趣的，哈哈哈哈哈！」
库迦丝毫没有感受到铃兰认真的态度，就只是开心地笑着，宛如不知道这个状况的严重性。
「就算您这么做，总有一天也会被他们找到的！您打算和瑟莉雅一辈子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吗……？」
「这也不错，这样的话人生应该不会乏味吧。」
铃兰的说法毫无效果。
「瑟莉雅也说几句话吧！快跟叔叔说，这么做是不对的！」
「我很喜欢玩捉迷藏～」
更没效果。要这么小的女孩理解现状实在太难了。
「啊……」
大概是刚才那番话，让库迦判断铃兰不会乖乖听话吧，铃兰被上了手铐。冰冷至极的金属重量，剥夺了铃兰的自由。铃兰动了动双手试着确认，看来不是可以轻松破坏的玩意。锁链比警匪影片里的手铐还要粗，铁环也是又大又厚。
「这是用在魔人身上的魔导手铐。如果要破坏这种玩意，还不如把手砍掉比较快，你死心吧。」
这名男性并不是活在世俗光明面的人。这样的他从司教服内侧取出的另一个东西是……
「啊？」
是项圈。如果说是狗用的，这也实在是过于坚固又沉重，而且散发着黑色的光泽。
「那个……我原本就是这样的打扮，所以不应该配上这样的东西……」
铃兰拚命强调着自己身上的侍女服。
「这个项圈是我不知为何在贵濑房间找到的。」
「唔啊，主、主人……」
「开玩笑的。不过老是抓着你的脖子行动太麻烦了。」
结果，铃兰成为了一名打扮奇特的侍女。项圈上的锁链握在库迦的手中；虽然拿枪的侍女一样很突兀，不过现在这种更不搭调的打扮，使得铃兰实在不愿意照镜子。
「耶～耶～这样的打扮非～常适合你喔～！」
「呜呜……这是在称赞还是在消遗……」
潸然泪下的铃兰被库迦以项圈拉着走，来到了停在宅邸旁边的一辆大型机车前面。应该是库迦前来这里时所骑的车。
发动之后，与翔希会发出刺耳噪音的机车不同，这辆车发出悦耳的引擎声。
「上车。」
「要我上车？可是这样不就变成……三贴了？」
瑟莉雅坐在库迦前面，也就是油箱上头。库迦将连结铃兰项圈的锁链，绑在后方握把的铁管上。
「不上车的话，你就会被我拖着走了。」
「上车，我上车……」
铃兰坐到库迦的后方，因为穿裙子所以是侧坐。此外被铐住的她没办法环抱库迦的腰，只能紧紧抓住后方的握把。虽然库迦的手抓着机车的龙头，但铃兰即使想逃应该也逃不掉，何况即使逃掉也解决不了问题，因此现在只能乖乖听话。
就在机车发出低沉的引擎声，即将穿越前院正门的时候，另一名小女孩勇敢挡住了去路。
「总之，慢着啦。」
砰！
咻～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莉浦拉普出车祸了—」
「……马路如虎口，不可以随便闯……」
从各方面来看，应该都是忽然跑出来的莉浦拉普不对。
「啊啊……她没事吧……」
「没事的～！莉浦拉普非～常耐撞喔～！」
虽然不知道是称赞还是怎样，不过正如好友瑟莉雅所说的，莉浦拉普若无其事起身
了。不过她手中拿着金属球棒，接着冲刺，高跳，朝着库迦的头顶使劲挥棒。
唰！
球棒被库迦的短剑轻易砍断之后，莉浦拉普毫不惋惜地将球棒扔掉。
她点了点头。
「……暴力没办法解决问题啦。人类是能够以语言沟通的高尚生物啦。进行和解啦。」
「莉浦拉普好成熟喔～！」
莉浦拉普朝着佩服的瑟莉雅点了点头。
「总之，交给我处理啦。住院费用每天五万圆，手术费两百万，慰问金就收个五百万左右啦。」
（这只是假车祸真诈财吧……）
「知道了，小妹妹。请款单就送到神殿协会吧。我走了。」
（这个人，刚才不是已经退出协会了……）
库迦果然不是很善良的人。在他再度准备催油门的时候，莉浦拉普举起双手比出安抚的手势。
「因为瑟莉雅的关系，所以大家还在睡啦。」
「大家辛苦了～」
「没错，不用这么赶啦。而且瑟莉雅应该留在这里啦。」
一阵寂静。只有机车悦耳的引擎声毫无意义地响着。
「交给我啦。我保证她绝对会安全啦。她是我的朋友啦。」
「……呃、慢着，莉浦拉普！你不阻止库迦先生吗？」
莉浦拉普笔直凝视着铃兰，就像是这时候才首度发觉铃兰的存在。她就这么面无表情哼笑一声。
「项圈很适合你啦。」
「我不是在问你这个！」
莉浦拉普举起双手安抚铃兰，然后再度转身面向库迦。
「这么做确实没办法解决任何问题啦。这是事实啦。」
「没、没错吧？库迦先生，就是这样没错！」
「正因如此，我想要至少确保瑟莉雅的安全啦。」
「咦……？」
换句话说，库迦本身会有危险？
虽然不知为何，但这番话拥有强大的说服力。莉浦拉普无声无息伸手指着库迦。
「……有亿千万之眼啦。没人能逃过她的视线啦。」
片刻之后。
库迦把坐在自己前方的瑟莉雅当成小猫一样抱起来让她下车。瑟莉雅露出相当不安的表情，尾巴也是下垂摇曳。
「瑟莉雅娜，叔叔接下来会有点忙，确实没时间可以陪你，不过叔叔马上就会来接你，你就当一个乖孩子和她玩吧。」
「好的～！我会乖的～！」
纯真的笑容，再度充满活力摇动的尾巴。
机车行驶而去。
「瑟莉雅娜！我叫你的时候要马上过来喔！哈哈哈哈哈！」
直到看不见为止，小狐狸都充满活力挥着手并摇晃尾巴。大型机车悠然穿梭在树木环绕的森林里下山。
「……不过接下来，您要怎么做？」
「那还用说吗？」
绑着眼带的那张脸，转过来咧嘴露出笑容。
「要改变这个世界。」
3
机车没有进入住宅区，而是在没有人烟的山路绕了好几个小时。
「好……好累……」
总算下车的铃兰当场坐下。
「这里是……」
山上已经废弃的老旧工厂。在当年似乎是砂石厂之类的。
「这里是收拾异端分子的成员会使用的落脚处之一，只有克拉莉卡他们知道这个地方，应该可以在这里躲一阵子。」
库迦说完之后解开铃兰的手铐。
「那个……」
「里面有浴室和厕所，而且应该有水。你想逃的话当然也可以。」
说完之后，库迦只有没收铃兰口袋里的手机。
「……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想遇难死在山上。何况……」
库迦没有听完就准备离开。
「请问……您要去哪……？」
「去调度武器。而且你应该也饿了吧？」
他说完就离开，并且就这么又过了几个小时，太阳都下山了。
「好……好饿……」
铃兰在天还亮的时候找到蜡烛和打火机，如今已经将蜡烛点燃了。到目前只有喝水的铃兰肚子开始咕咕叫时，那辆机车的声音回来了。
「我的天啊……结果你乖乖在这里等？」
「不、那个，因为……」
「吃吧。」
一个沉重的袋子放在铃兰的面前。开心探头往袋里看去，里头有番茄和酒。
「只有这些？」
「番茄红了，医生的脸就绿了。」
「这……」
就只能猛啃番茄当作晚餐了，而且只有一根蜡烛做为照明。饥饿的感觉远离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贫苦的感觉。
「为什么没有逃？」
「啊？因为……感觉很快就会被抓回来，而且我想多和您聊一聊，也想说服您。」
「你要说服的对象不是我，是协会才对。」
对。虽然他说的没错……
「那么，请问……您说要改变世界，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要怎么做？」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像是耍帅的这句话，使得铃兰嘟起嘴。
「我没有办法相信这种说法。」
「那我就明天告诉你。这样你就会稍微相信我吧？哈哈哈！」
铃兰以夹杂着叹息的声音做为回应。当成发泄情绪送进嘴里的番茄虽然稍微过了产季，但因为铃兰肚子饿了，所以觉得很好吃。
大口吃掉几颗番茄的库迦拿起酒瓶畅饮，然后以烛火点烟来抽。
「真舒服。一
接着他前往外面停放机车的地方，开始检查**与霰弹枪等武器。
「……您刚才去了哪里？我刚才还认真想过，要是库迦先生在路上被抓走，我就会在不为人知的状况之下死在这里了。」
「我去了美军基地。放心吧，我不会被任何人发现，所以你也不会死的。」
「这是当然的吧！」
「哈哈哈！原来如此，这是当然的吗？哈哈哈哈！」
这个人有认真听过别人说话吗？
「？…话说回来，小妹妹。」
「是，有什么事吗？」
「贵濑的家有地下室吗？」
「您自己不就去过了？」
「不对，我不是说有船停靠的那里。」
「……」
还有另一个地下室。那是深邃至极的迷宫，多如涌泉的魔物们栖息的迷宫。魅子曾经和各种应该灭绝的魔物们位于最底层。
「没有。」
「这样啊……」
库迦至此沉默不语，就像是反倒确定了某些事情。由于他的眼睛被眼带遮住，即是想要解读他的表情，也无法清楚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何况他总是一副笑咪咪的模样。
「明天……要去找翔希那个家伙。」
「找长谷部学长？」
「没错，他似乎是个挺能变通的勇者。」
对了，或许他可以担任中间人，处理神殿协会与这边的关系。如果是他的话，肯定能够理解这边的说法。
「那、那我现在就打电话……」
「我要睡了。明天会很辛苦，你也先睡吧。那边的房间里有床。」
库迦拉了一下枪上的拉柄之后把枪放在身旁，然后让背靠着柱子。
虫鸣。秋天的昆虫正在鸣叫。
4
铃兰依照库迦的说法进入房间一看，木制的台子上有一条被子。
「这是床……」
虽然被命令就寝，但这里是陌生的场所，而且这张木床和地板一样硬。最重要的是，要烦恼的事情太多了。
关东机关。魔人们。神殿协会。瑟莉雅与库迦。
——这真的是你自己的意思。你可以这么断言吗？
——并不是被周围发生的事情与他人的话语所影响而如此认定的。你可以这么断言吗？
秀佩浩雅的说法很毒辣，然而只要将所有话语充耳不闻就行吗？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茉莉琪在当时就说出和秀佩浩雅一样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做？
那么自己应该会战斗吧。与人类交战。
不对，「唯有战斗一途」的这种想法是错的。人类是能够以语言沟通的高尚生物，可以藉由沟通而相互理解。莉浦拉普虽然把这句话用在错误的地方……不过这句话本身非常中肯。
但要是库迦以及神殿协会不愿意沟通，那该怎么办？
（啊～真是的……！）
铃兰以被子盖住头，并且把头发抓得凌乱。她没有睡意。
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时间。库迦应该已经睡着了。
（还是找长谷部学长商量吧……）
为此必须先拿回手机。
没有上油而轧轧作响的门，被铃兰小心翼翼不发出声音打开。库迦依然和她最后看见的姿势一样屈起单脚，双手抱胸靠在柱子旁边。
小心翼翼，小心翼翼……
「想要我陪你睡？」
「唔呀！」
心脏差点停了。
「既……既既，既然您醒着，请早点对我说话啦……！」
「我也不清楚我自己是醒着还是在睡。就算是现在，我也不能断言这不是梦境。因为就算醒着，我也看不见光线。」
「库迦先生……」
他没有笑。
「您的眼睛真的看不见？」
「就让你看看吧？」
库迦自行拉开眼带。
「……！」
已经烧得很短的蜡烛所发出的暖色烛光，也无法照亮他的眼睛，只有黑暗。并不是受创失明，而是根本就没有眼球的存在，只有两个空洞的大眼窝。
在铃兰别开视线之前，双眼再度被眼带覆盖。
「虽然我自己没看过，不过很惨吧？我不可能看得见，而且这也不是给人看的玩意。」
「……对不起。」
「你没必要道歉，因为是我自己挖的。」
他自豪说着。
然而想像着那幅光景，就使得铃兰感到不舒服。
「因为我讨厌我眼睛的颜色。」
「眼睛的……颜色？」
「话说是什么颜色？如今我已经连颜色都忘了。」
那么，他为什么不用依赖任何辅助就能行动？虽然铃兰想问，但因为可能又会触及他的往事，所以还是作罢了。
「蝙蝠这种生物，不是可以藉由音波的反射来辨识障碍物吗？」
「咦？……是的。」
「虽然我不会发出那种超音波……不过原理很像，我可以感觉到轮廓。比方说，你就是位于黑暗之中的玻璃娃娃。」
没有色彩的世界。
「……很适合我吧？因为我是人类与魔人所生的后代。」
嘉子曾经用过一种说法。
「杂种……」
极为歧视又鄙视的话语。
「我是没能成为飞禽，也没能成为走兽的蝙蝠。很不错的譬喻。」
「没那回事……」
「这叫做魔洸。要是人类拥有的魔力强得满溢而出，就会表现在眼睛或头发的颜色上。超过某个限度的话，似乎连人类的外型都会瓦解。」
他并没有笑。
「以我的状况就是眼睛。我想起来了，是红色的。到了晚上就会灿烂辉煌，简直就像是恶鬼。」
「恶鬼……」
铃兰想起来了。焰老就拥有这样的眼睛。
「我因此托福，小时候没人会给我好脸色看。为什么？因为我不存在于村庄里。我从诞生的那一天开始，就被关进家里的地下室当作不存在，对外则是宣称流产。」
他现在有着什么样的眼神？是憎恨？还是悲伤？
「既然这样的话，当初就真的把我打掉别生出来就好了……我的双亲是一个对魔人死心场地的人类女性，以及一个与人类随便玩玩的魔人，我就是被这样的他们生下来的。这两个家伙不可能白白养一个不能见光又没用的家伙，我这个做儿子的也不会毫无反抗，所以我首先……」
「不要再说了……」
「我首先对母亲下手，当时用拆信刀捅下去就搞定了。虽然父亲是魔人，但只是个会跟人类鬼混的低等家伙，而我算是抽到上上签的杂种。当时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之后整座村庄总动员要讨伐怪物，不过那是个不到百人的小村子，所以并没有花我多少时间。」
「够了！求求您，不要再说了！」
没有憎恨也没有悲伤，语气就像是在叙述听来的故事。他的内心简直和他的眼窝一样空无一物，这一点令铃兰无法承受。
「直到我前往村庄附近的泉水，我才终于知道我眼睛的颜色。那是一座宁静如镜的泉水。我的眼睛和溅在我身上的血有着相同的颜色，那些想要杀我的人，全都有着和我不同颜色的眼睛。我当场挖掉了一颗眼睛，不过痛得几乎令我想死。当时我有留下另一颗红眼，因为我觉得与其挖掉眼睛，不如将我之外的人类全杀了……」
「库迦先生！」
铃兰拚命摇晃着他的身体。存在于这里的自己，希望他可以不要继续说下去。
「你别误会了，这不是我要改变世界的理由。我只是觉得你似乎想知道我眼睛的下落。」
「……呜……呜……」
即使想道歉，声音却因为泪水而哽咽。
「我至今也会在有空的时候想一个问题。究竟是不肯和恶鬼沟通的那些家伙不对，还是因为没有沟通就杀了他们的我不对。」
「这种事……可是……这不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吗……」
不小心说出这种话之后，铃兰噤若寒蝉。
因为无话可说，因为没能沟通，所以无可奈何。这就是目前的状况。
「无可奈何吗……嗯，这个问题大概不会有答案吧，所以很适合用来打发时间，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一直。我今后也会一直思考着这样的事情吗？所以他才会告诉我这段往事？
「……铃兰。」
「是……」
「虽然或许会有点辛苦，但你愿意协助我吗？」
令人自然正襟危坐，隐含着某种决心的沉重声音。
「只到后天……不，或许只会到明天。只要这一小段时间就行，愿意相信我吗？」
「只要这段时间……吗？」
「没错。」
「只到后天……或许只会到明天，这是什么意思……？这和您说的改变世界有关系吗？」
「别担心，虽说要改变世界，但并不是那么明显的改变，只是稍微改变成你所期望的形式而已。」
「我所期望的……形式？」
忽然间，蜡烛烧尽了。
「愿意相信我的话，就睡吧。不然皮肤会变差的。」
「……」
铃兰终于回到了要称为寝室实在不太对的简陋房间。露出牙齿微笑的男子，以没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太天真了……」
「真琴，叫所有人退后。」
「这……老师？」
接着秀佩浩雅也对内心动摇的真琴说道：
「关东机关，我刚才对铃兰他们说的话，也同样适用在你们身上。」
真琴紧咬牙关。
「只要打赢不就好了……」
「不可能的，真琴。那个人的实力和我不相上下，甚至在我之上。」
贵濑这番话，使得真琴半放弃地抓了抓头发。
「……那么，就由老师代表关东机关……」
「哈哈哈哈！这样吗！贵濑，你要和我打？」
「也只有我有能耐和你打吧？」
大概是因为能使出全力而感到高兴吧，贵濑不服输地朝着库迦露出虎牙冷笑，摩拳擦掌向前走去。铃兰上前将他压住。
「主人！」
「铃兰，别挡路。这个人之所以和我意气相投，是因为他和我一样是个人渣。我说得没错吧，库迦！」
所以可以相互厮杀，无论哪边死了都无妨吗？
二点都没错！」
在铃兰听到这句话而转过身去的时候，库迦已经猛踩地面往前冲了。他无视于铃兰，朝着被铃兰挡住的贵濑偷袭。
「姊姊大人！」
睡莲以行云流水的身手，挡在这名异端司教的面前。她握着已经出鞘的短刀，库迦则是手持透明短剑。
「铃兰让开！」
铃兰被紧张万分的贵濑拉开倒地时，已经响起剑刃交击的声音了。巫女与司教进行着一场伸手就能碰到对方的近身战。第二招，第三招，在这一瞬间，面带笑容的库迦放开了自己的武器。
「？」
这出乎预料的行动，使得睡莲的视线不经意游移。库迦趁隙以放开武器的手抓住睡莲的手腕一扭。
「这……！」
这是睡莲的声音。睡莲的身体倒转过来了，就像是她曾经对贵濑做的那样。库迦猛然放低姿势，顺势将睡莲摔到地上。
「咳……！」
瞬间。
「给我倒吧。」
在库迦屈身的时候，面带笑容的贵濑以浑身的力量握拳往下挥。然而在这个时候，库迦刚才放开的短剑，也已经回到主人的手中了。
「不要得意忘形了。」
库迦以手心架开贵濑这一拳，并抓住他的手臂往内折断，再以剑柄重击他的侧头部。
毫无多余的动作，一气呵成的招式。在贵濑双脚一软即将跪下时，库迦的脚跟宛如斧头狠狠往下砸。贵濑没能发出任何呻吟，就随着响亮的撞击声被打趴在地上。
「主人！睡莲！」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曾经看过这两个人的实力。刚才贵濑的眼神是认真的，睡莲也不可能会手下留情，然而库迦却轻描淡写将他们打倒在地。连艾斯提都畏惧的这名男子，有着如假包换的实力。
那样的，那样的屠神后裔都被打倒了。众人满脑子都是这样的想法，使得四周鸦雀无声。
一派从容的库迦，把玩着手中的短剑。
「……怎么啦？你们怎么了，没人要上？」
真的对此感到失望的表情与声音。
「原来如此！你们和那些急着找死的圣骑士不一样！哈哈哈哈！」
「那就由我来杀了你！」
收起笑容的律子，朝着绑在腰间的长鞭伸出手。不，在她准备伸手的刹那，库迦已经来到她的面前了。库迦二话不说抓住她的喉咙。
「什么……!」
「你那条句蛇b的攻击间距太长了。」
娇瘦的身体被举到两公尺以上的高度，接着后脑勺朝着地面重重摔落。
「好强喔～好强喔～！库迦先生实在是太～强了！」
只有小狐狸开心摇着尾巴。
「铃兰。」
「啊？咦……？」
秀佩浩雅的这声呼唤，使铃兰回过了神。
「只剩下你了。」
「……！」
天啊。不过这是真的。然而该怎么做？
铃兰陷入混乱，她的思绪被库迦打断了。
「喂喂，不是还有你吗，女神姬？要是你认真起来，我和瑟莉雅应该就会瞬间上西天了。我说得没错吧？」
他毫无防备张开双手，全身上下尽是破绽。秀佩浩雅用力扬起眉角。
「库迦……」
「话说女神姬，那里还有一个人喔。所谓的亿千万之眷属。」
库迦以短剑所指的方向，有一名不为所动，只有露出无趣表情的和服女性。
「如果套用你们的标准，你面前明明有一个我们自叹不如的超级大坏蛋，那你还在做什么？回答我啊，女神姬！」
「给我住口。她……不是我一个人应付得来的对手。」
「不，你说谎。」
秀佩浩雅眯细双眼。
「你会赢。不对，应该说只有你能赢她吧？因为你是……」
「库迦！」
秀佩浩雅高声怒喝，就像是不准他继续说下去。异端分子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也对，难懂的事情就讲到这里为止吧。」
库迦走向铃兰。
「那个……」
「小妹妹，你赢不了我的。你肯定知道这一点。」
「唔……」
铃兰以无言表达肯定之意。现在的自己手无寸铁，说到空手搏斗，她至今还在向睡莲学习基本功。至少以现在的铃兰而言，要是没有「魔王的无形之手」，她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
「就是这么回事。」
一条手臂绕过铃兰的脖子，接着是烟酒的味道。
「咦？」
那把短剑抵在铃兰的喉头。魔人们惊慌失措，秀佩浩雅则像是失去冷静般喊道：
「库迦！你在想什么！」
「看来我似乎被盯上了，所以我决定把宝贵的圣女当作人质。」
「咦？啊？」
看到铃兰错乱的模样，魔人们连忙摆出架式。
「闹够了吧，杂种。」
拔出细剑的人是嘉子。不，现在的她是魔人薇洁塔。这样的她正扬起眼角瞪着库迦。
铃兰自己也是第一次看见死党的这副模样，正因如此，铃兰体会到自己的存在对她们而言多么重要，而且也正因如此，库迦重新对魔人们展示抵在白净颈子上的锐利剑刃。
「你们也一样。要是未来的魔王大人出了意外，那就是一场悲剧了。」
「要试试看吗？在你稍微划破铃兰的肌肤之前，我的剑就会把你切成长条状丫。要切丝也是可以喔，不然切丁或切片也完全0K!」
「别这样，嘉嘉……没关系的，因为库迦先生并没有那么坏……」
嘉子摇了摇头。
「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
「睡莲和主人都只是昏过去而已！如果他真的是坏人……！」
那么刚才肯定会将他们打得体无完肤吧。在扭断贵濑手臂的那时候，库迦肯定也能以这把短剑直接砍断贵濑的手，如果能以剑柄殴打头部，肯定也能改以剑刃贯穿。既然能伸手抓住律子的颈子，以剑尖刺下去肯定比较省事。
「嘉嘉，求求你。」
「喵～……铃兰，你人太好了……」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剑收回剑鞘。
「好啦，瑟莉雅，我们逃吧。」
「好～！」
库迦以自始至终都很开心的语气这么说着，小狐狸也以同样的语气回应。如今秀佩浩雅正微微晈着嘴唇，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库迦，做出这种事情……你……」
「去和预言者好好商量一下吧。」
「耶～耶～！要亡命天涯了～！就像是强盗一样，好帅气喔～！」
片刻之后。
「各位辛苦了～！」
「全员回避～～～～！」
听到瑟莉雅的这句话，使得真琴以怒发冲冠的语气呐喊。
「各位各位！各位先生小姐，你们辛苦了～！」
小狐狸充满活力的声音在森林里回荡。关东机关所有成员开始向右转圈，和那些以嘉子为首的魔人们一起接连不支倒地。
行尸走肉在地上滚来滚去。
「啊……啊啊，各位……」
「关东机关这种玩意，干脆解散会比较轻松吧～……啊～好累。」
「喵～……铃兰，拜拜～」
像这样被大家不当成一回事，令铃兰有点不舒服。
「哈哈哈哈哈！这样真不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铃兰随着这样的哄笑声被带走了。
「唔……预知魔女……居然有这等能力……」
唯一保持正常，却因为过度的虚脱感而单脚跪地的秀佩浩雅，以手中的权杖瞄准逐渐离去的男性身后。并非蹂躏全场的雷涛，而是足以贯穿身体的闪电。
「适可而止吧，圣四天。」
禁忌的三个字。
这句话来自若无其事漂浮在半空中的黑发异界徒。她的眼神极为冰冷，嘴角则是带着嘲笑。
「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
「……给我住口。」
就这样，库迦等人的身影消失无踪。相对的，秀佩浩雅回过神之后就察觉了。
右边有一具含着雪茄，身穿燕尾服头戴丝质帽的骸骨。左边有一只目光锐利的巨大冠企鹅。身后则是双眼散发灿烂红光，有着一头宛如瀑布的凌乱头发，单手握着一根金属棍棒的鬼。
「……如果不想让我轻松离开这里，其实无妨。」
秀佩浩雅手握权杖摆出架式，以清脆的声音说道：
「要和天之力玩玩看吗？」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魅子就这么浮在空中发出熟睡的呼吸声，鬼仰躺成大字型，企鹅趴倒在地，骸骨则是瓦解得支离破碎。
「用不着硬是出来抢戏分吧！」
以最后的力气大喊之后，秀佩浩雅也无力倒在地上了。
2
在完全离开现场之后，铃兰下定决心停下脚步。
「库迦先生，求求您……我会想办法说服种殿协会那些人的……！」
「谁会相信你这个魔王所说的话？」
「这……不然让我和预言者，和茉莉琪小姐再谈一次……！」
「要怎么找她谈？要尝试潜入大神殿吗？要硬闯有一万名圣骑士常驻的那里吗？这点子不错，挺有趣的，哈哈哈哈哈！」
库迦丝毫没有感受到铃兰认真的态度，就只是开心地笑着，宛如不知道这个状况的严重性。
「就算您这么做，总有一天也会被他们找到的！您打算和瑟莉雅一辈子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吗……？」
「这也不错，这样的话人生应该不会乏味吧。」
铃兰的说法毫无效果。
「瑟莉雅也说几句话吧！快跟叔叔说，这么做是不对的！」
「我很喜欢玩捉迷藏～」
更没效果。要这么小的女孩理解现状实在太难了。
「啊……」
大概是刚才那番话，让库迦判断铃兰不会乖乖听话吧，铃兰被上了手铐。冰冷至极的金属重量，剥夺了铃兰的自由。铃兰动了动双手试着确认，看来不是可以轻松破坏的玩意。锁链比警匪影片里的手铐还要粗，铁环也是又大又厚。
「这是用在魔人身上的魔导手铐。如果要破坏这种玩意，还不如把手砍掉比较快，你死心吧。」
这名男性并不是活在世俗光明面的人。这样的他从司教服内侧取出的另一个东西是……
「啊？」
是项圈。如果说是狗用的，这也实在是过于坚固又沉重，而且散发着黑色的光泽。
「那个……我原本就是这样的打扮，所以不应该配上这样的东西……」
铃兰拚命强调着自己身上的侍女服。
「这个项圈是我不知为何在贵濑房间找到的。」
「唔啊，主、主人……」
「开玩笑的。不过老是抓着你的脖子行动太麻烦了。」
结果，铃兰成为了一名打扮奇特的侍女。项圈上的锁链握在库迦的手中；虽然拿枪的侍女一样很突兀，不过现在这种更不搭调的打扮，使得铃兰实在不愿意照镜子。
「耶～耶～这样的打扮非～常适合你喔～！」
「呜呜……这是在称赞还是在消遗……」
潸然泪下的铃兰被库迦以项圈拉着走，来到了停在宅邸旁边的一辆大型机车前面。应该是库迦前来这里时所骑的车。
发动之后，与翔希会发出刺耳噪音的机车不同，这辆车发出悦耳的引擎声。
「上车。」
「要我上车？可是这样不就变成……三贴了？」
瑟莉雅坐在库迦前面，也就是油箱上头。库迦将连结铃兰项圈的锁链，绑在后方握把的铁管上。
「不上车的话，你就会被我拖着走了。」
「上车，我上车……」
铃兰坐到库迦的后方，因为穿裙子所以是侧坐。此外被铐住的她没办法环抱库迦的腰，只能紧紧抓住后方的握把。虽然库迦的手抓着机车的龙头，但铃兰即使想逃应该也逃不掉，何况即使逃掉也解决不了问题，因此现在只能乖乖听话。
就在机车发出低沉的引擎声，即将穿越前院正门的时候，另一名小女孩勇敢挡住了去路。
「总之，慢着啦。」
砰！
咻～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莉浦拉普出车祸了—」
「……马路如虎口，不可以随便闯……」
从各方面来看，应该都是忽然跑出来的莉浦拉普不对。
「啊啊……她没事吧……」
「没事的～！莉浦拉普非～常耐撞喔～！」
虽然不知道是称赞还是怎样，不过正如好友瑟莉雅所说的，莉浦拉普若无其事起身
了。不过她手中拿着金属球棒，接着冲刺，高跳，朝着库迦的头顶使劲挥棒。
唰！
球棒被库迦的短剑轻易砍断之后，莉浦拉普毫不惋惜地将球棒扔掉。
她点了点头。
「……暴力没办法解决问题啦。人类是能够以语言沟通的高尚生物啦。进行和解啦。」
「莉浦拉普好成熟喔～！」
莉浦拉普朝着佩服的瑟莉雅点了点头。
「总之，交给我处理啦。住院费用每天五万圆，手术费两百万，慰问金就收个五百万左右啦。」
（这只是假车祸真诈财吧……）
「知道了，小妹妹。请款单就送到神殿协会吧。我走了。」
（这个人，刚才不是已经退出协会了……）
库迦果然不是很善良的人。在他再度准备催油门的时候，莉浦拉普举起双手比出安抚的手势。
「因为瑟莉雅的关系，所以大家还在睡啦。」
「大家辛苦了～」
「没错，不用这么赶啦。而且瑟莉雅应该留在这里啦。」
一阵寂静。只有机车悦耳的引擎声毫无意义地响着。
「交给我啦。我保证她绝对会安全啦。她是我的朋友啦。」
「……呃、慢着，莉浦拉普！你不阻止库迦先生吗？」
莉浦拉普笔直凝视着铃兰，就像是这时候才首度发觉铃兰的存在。她就这么面无表情哼笑一声。
「项圈很适合你啦。」
「我不是在问你这个！」
莉浦拉普举起双手安抚铃兰，然后再度转身面向库迦。
「这么做确实没办法解决任何问题啦。这是事实啦。」
「没、没错吧？库迦先生，就是这样没错！」
「正因如此，我想要至少确保瑟莉雅的安全啦。」
「咦……？」
换句话说，库迦本身会有危险？
虽然不知为何，但这番话拥有强大的说服力。莉浦拉普无声无息伸手指着库迦。
「……有亿千万之眼啦。没人能逃过她的视线啦。」
片刻之后。
库迦把坐在自己前方的瑟莉雅当成小猫一样抱起来让她下车。瑟莉雅露出相当不安的表情，尾巴也是下垂摇曳。
「瑟莉雅娜，叔叔接下来会有点忙，确实没时间可以陪你，不过叔叔马上就会来接你，你就当一个乖孩子和她玩吧。」
「好的～！我会乖的～！」
纯真的笑容，再度充满活力摇动的尾巴。
机车行驶而去。
「瑟莉雅娜！我叫你的时候要马上过来喔！哈哈哈哈哈！」
直到看不见为止，小狐狸都充满活力挥着手并摇晃尾巴。大型机车悠然穿梭在树木环绕的森林里下山。
「……不过接下来，您要怎么做？」
「那还用说吗？」
绑着眼带的那张脸，转过来咧嘴露出笑容。
「要改变这个世界。」
3
机车没有进入住宅区，而是在没有人烟的山路绕了好几个小时。
「好……好累……」
总算下车的铃兰当场坐下。
「这里是……」
山上已经废弃的老旧工厂。在当年似乎是砂石厂之类的。
「这里是收拾异端分子的成员会使用的落脚处之一，只有克拉莉卡他们知道这个地方，应该可以在这里躲一阵子。」
库迦说完之后解开铃兰的手铐。
「那个……」
「里面有浴室和厕所，而且应该有水。你想逃的话当然也可以。」
说完之后，库迦只有没收铃兰口袋里的手机。
「……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想遇难死在山上。何况……」
库迦没有听完就准备离开。
「请问……您要去哪……？」
「去调度武器。而且你应该也饿了吧？」
他说完就离开，并且就这么又过了几个小时，太阳都下山了。
「好……好饿……」
铃兰在天还亮的时候找到蜡烛和打火机，如今已经将蜡烛点燃了。到目前只有喝水的铃兰肚子开始咕咕叫时，那辆机车的声音回来了。
「我的天啊……结果你乖乖在这里等？」
「不、那个，因为……」
「吃吧。」
一个沉重的袋子放在铃兰的面前。开心探头往袋里看去，里头有番茄和酒。
「只有这些？」
「番茄红了，医生的脸就绿了。」
「这……」
就只能猛啃番茄当作晚餐了，而且只有一根蜡烛做为照明。饥饿的感觉远离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贫苦的感觉。
「为什么没有逃？」
「啊？因为……感觉很快就会被抓回来，而且我想多和您聊一聊，也想说服您。」
「你要说服的对象不是我，是协会才对。」
对。虽然他说的没错……
「那么，请问……您说要改变世界，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要怎么做？」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像是耍帅的这句话，使得铃兰嘟起嘴。
「我没有办法相信这种说法。」
「那我就明天告诉你。这样你就会稍微相信我吧？哈哈哈！」
铃兰以夹杂着叹息的声音做为回应。当成发泄情绪送进嘴里的番茄虽然稍微过了产季，但因为铃兰肚子饿了，所以觉得很好吃。
大口吃掉几颗番茄的库迦拿起酒瓶畅饮，然后以烛火点烟来抽。
「真舒服。一
接着他前往外面停放机车的地方，开始检查**与霰弹枪等武器。
「……您刚才去了哪里？我刚才还认真想过，要是库迦先生在路上被抓走，我就会在不为人知的状况之下死在这里了。」
「我去了美军基地。放心吧，我不会被任何人发现，所以你也不会死的。」
「这是当然的吧！」
「哈哈哈！原来如此，这是当然的吗？哈哈哈哈！」
这个人有认真听过别人说话吗？
「？…话说回来，小妹妹。」
「是，有什么事吗？」
「贵濑的家有地下室吗？」
「您自己不就去过了？」
「不对，我不是说有船停靠的那里。」
「……」
还有另一个地下室。那是深邃至极的迷宫，多如涌泉的魔物们栖息的迷宫。魅子曾经和各种应该灭绝的魔物们位于最底层。
「没有。」
「这样啊……」
库迦至此沉默不语，就像是反倒确定了某些事情。由于他的眼睛被眼带遮住，即是想要解读他的表情，也无法清楚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何况他总是一副笑咪咪的模样。
「明天……要去找翔希那个家伙。」
「找长谷部学长？」
「没错，他似乎是个挺能变通的勇者。」
对了，或许他可以担任中间人，处理神殿协会与这边的关系。如果是他的话，肯定能够理解这边的说法。
「那、那我现在就打电话……」
「我要睡了。明天会很辛苦，你也先睡吧。那边的房间里有床。」
库迦拉了一下枪上的拉柄之后把枪放在身旁，然后让背靠着柱子。
虫鸣。秋天的昆虫正在鸣叫。
4
铃兰依照库迦的说法进入房间一看，木制的台子上有一条被子。
「这是床……」
虽然被命令就寝，但这里是陌生的场所，而且这张木床和地板一样硬。最重要的是，要烦恼的事情太多了。
关东机关。魔人们。神殿协会。瑟莉雅与库迦。
——这真的是你自己的意思。你可以这么断言吗？
——并不是被周围发生的事情与他人的话语所影响而如此认定的。你可以这么断言吗？
秀佩浩雅的说法很毒辣，然而只要将所有话语充耳不闻就行吗？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茉莉琪在当时就说出和秀佩浩雅一样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做？
那么自己应该会战斗吧。与人类交战。
不对，「唯有战斗一途」的这种想法是错的。人类是能够以语言沟通的高尚生物，可以藉由沟通而相互理解。莉浦拉普虽然把这句话用在错误的地方……不过这句话本身非常中肯。
但要是库迦以及神殿协会不愿意沟通，那该怎么办？
（啊～真是的……！）
铃兰以被子盖住头，并且把头发抓得凌乱。她没有睡意。
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时间。库迦应该已经睡着了。
（还是找长谷部学长商量吧……）
为此必须先拿回手机。
没有上油而轧轧作响的门，被铃兰小心翼翼不发出声音打开。库迦依然和她最后看见的姿势一样屈起单脚，双手抱胸靠在柱子旁边。
小心翼翼，小心翼翼……
「想要我陪你睡？」
「唔呀！」
心脏差点停了。
「既……既既，既然您醒着，请早点对我说话啦……！」
「我也不清楚我自己是醒着还是在睡。就算是现在，我也不能断言这不是梦境。因为就算醒着，我也看不见光线。」
「库迦先生……」
他没有笑。
「您的眼睛真的看不见？」
「就让你看看吧？」
库迦自行拉开眼带。
「……！」
已经烧得很短的蜡烛所发出的暖色烛光，也无法照亮他的眼睛，只有黑暗。并不是受创失明，而是根本就没有眼球的存在，只有两个空洞的大眼窝。
在铃兰别开视线之前，双眼再度被眼带覆盖。
「虽然我自己没看过，不过很惨吧？我不可能看得见，而且这也不是给人看的玩意。」
「……对不起。」
「你没必要道歉，因为是我自己挖的。」
他自豪说着。
然而想像着那幅光景，就使得铃兰感到不舒服。
「因为我讨厌我眼睛的颜色。」
「眼睛的……颜色？」
「话说是什么颜色？如今我已经连颜色都忘了。」
那么，他为什么不用依赖任何辅助就能行动？虽然铃兰想问，但因为可能又会触及他的往事，所以还是作罢了。
「蝙蝠这种生物，不是可以藉由音波的反射来辨识障碍物吗？」
「咦？……是的。」
「虽然我不会发出那种超音波……不过原理很像，我可以感觉到轮廓。比方说，你就是位于黑暗之中的玻璃娃娃。」
没有色彩的世界。
「……很适合我吧？因为我是人类与魔人所生的后代。」
嘉子曾经用过一种说法。
「杂种……」
极为歧视又鄙视的话语。
「我是没能成为飞禽，也没能成为走兽的蝙蝠。很不错的譬喻。」
「没那回事……」
「这叫做魔洸。要是人类拥有的魔力强得满溢而出，就会表现在眼睛或头发的颜色上。超过某个限度的话，似乎连人类的外型都会瓦解。」
他并没有笑。
「以我的状况就是眼睛。我想起来了，是红色的。到了晚上就会灿烂辉煌，简直就像是恶鬼。」
「恶鬼……」
铃兰想起来了。焰老就拥有这样的眼睛。
「我因此托福，小时候没人会给我好脸色看。为什么？因为我不存在于村庄里。我从诞生的那一天开始，就被关进家里的地下室当作不存在，对外则是宣称流产。」
他现在有着什么样的眼神？是憎恨？还是悲伤？
「既然这样的话，当初就真的把我打掉别生出来就好了……我的双亲是一个对魔人死心场地的人类女性，以及一个与人类随便玩玩的魔人，我就是被这样的他们生下来的。这两个家伙不可能白白养一个不能见光又没用的家伙，我这个做儿子的也不会毫无反抗，所以我首先……」
「不要再说了……」
「我首先对母亲下手，当时用拆信刀捅下去就搞定了。虽然父亲是魔人，但只是个会跟人类鬼混的低等家伙，而我算是抽到上上签的杂种。当时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之后整座村庄总动员要讨伐怪物，不过那是个不到百人的小村子，所以并没有花我多少时间。」
「够了！求求您，不要再说了！」
没有憎恨也没有悲伤，语气就像是在叙述听来的故事。他的内心简直和他的眼窝一样空无一物，这一点令铃兰无法承受。
「直到我前往村庄附近的泉水，我才终于知道我眼睛的颜色。那是一座宁静如镜的泉水。我的眼睛和溅在我身上的血有着相同的颜色，那些想要杀我的人，全都有着和我不同颜色的眼睛。我当场挖掉了一颗眼睛，不过痛得几乎令我想死。当时我有留下另一颗红眼，因为我觉得与其挖掉眼睛，不如将我之外的人类全杀了……」
「库迦先生！」
铃兰拚命摇晃着他的身体。存在于这里的自己，希望他可以不要继续说下去。
「你别误会了，这不是我要改变世界的理由。我只是觉得你似乎想知道我眼睛的下落。」
「……呜……呜……」
即使想道歉，声音却因为泪水而哽咽。
「我至今也会在有空的时候想一个问题。究竟是不肯和恶鬼沟通的那些家伙不对，还是因为没有沟通就杀了他们的我不对。」
「这种事……可是……这不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吗……」
不小心说出这种话之后，铃兰噤若寒蝉。
因为无话可说，因为没能沟通，所以无可奈何。这就是目前的状况。
「无可奈何吗……嗯，这个问题大概不会有答案吧，所以很适合用来打发时间，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一直。我今后也会一直思考着这样的事情吗？所以他才会告诉我这段往事？
「……铃兰。」
「是……」
「虽然或许会有点辛苦，但你愿意协助我吗？」
令人自然正襟危坐，隐含着某种决心的沉重声音。
「只到后天……不，或许只会到明天。只要这一小段时间就行，愿意相信我吗？」
「只要这段时间……吗？」
「没错。」
「只到后天……或许只会到明天，这是什么意思……？这和您说的改变世界有关系吗？」
「别担心，虽说要改变世界，但并不是那么明显的改变，只是稍微改变成你所期望的形式而已。」
「我所期望的……形式？」
忽然间，蜡烛烧尽了。
「愿意相信我的话，就睡吧。不然皮肤会变差的。」
「……」
铃兰终于回到了要称为寝室实在不太对的简陋房间。露出牙齿微笑的男子，以没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