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章 军师之策
1
“我反对。”当得知了欧鲁巴的策略，希克开口第一句就这么表示。就算心知肚明最后只能服从，可还是怀有一丝不安。甚至可以说充满了不安。
“陶利亚真的会有所行动吗？”
倘若契利克趁进军的空挡从侧面发动进攻，那陶利亚就危险了。阿克斯-巴兹甘是否愿意下这个危险的赌注呢，他没有这个把握。
欧鲁巴选了希克、斯坦以及塔尔科特作为赴陶利亚的使者。三人均不是泽尔德人，他们扮装成商人，乘坐运输物资用的马车。
“根据骑龙兵们的说法，当前占据着贝尔加纳山间堡垒的，是个名为艾布拉的男人。他是格雷冈的直属部下。这家伙和他的主人很像，是个相当贪婪的男人。由于被配置在远离海利奥的地点，未能参与市内的掠夺行动而郁闷不已。因此，为了尽可能多榨取一些油水，总是对途径堡垒的平民与商人提过分的要求，夺取他们的财物。”
“万一被这种危险的家伙给盯上了要怎么办啊？”塔尔科特露骨地表现出对这个任务的厌恶。“我们根本没啥钱可以塞给他啊。他一定会恼羞成怒把我们抓起来的吧”
“没事啦，大哥。”斯坦淡定地向他打包票。“而且大哥你不是也不想继续在这里多逗留一天了嘛。这可是回陶利亚的机会哦。”
事实上，塔尔科特与骑龙兵们的关系一直不佳，照此下去，已经是先饿死还是先被暴躁的士兵杀死的问题了。他无奈只得答应了这个计划。这也是出于对用“没事啦”向自己打包票的斯坦直觉的信任。
一清早。出发离开洞窟前，希克将手放在了作为人质留下来的欧鲁巴肩上。
“我一定会带好消息回来的。所以在那之前，你可千万别胡来啊。”
“我知道。”
“那边那位仁兄也记住哦。”
希克望向假装站在一旁小便，其实是出来送行的基利亚姆。他身材魁梧，一看就知道是个佣兵，不适合当使者。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定要用你那高大的身体挺身欧鲁巴哦。你爹娘就是为此，才给了你那么个大号身体的嘛。”
“如果你一周内没回来，我就会把欧鲁巴给扯烂。”
基利亚姆龇出了宛若獠牙的虎牙。
数小时后。
贝尔加纳堡垒。这是当战斗民族还星星点点分布于山脉东侧的那时，为了能监视东侧，塞尔-陶琅建起并遗留至今的堡垒。自数十年前起就归海利奥所有，用作防备企图翻越贝尔加纳山岭来跨越国境线的势力。
正如欧鲁巴获得的情报，目前这里归格雷冈的部下艾布拉管理。兵力约有一百多人。
柯尔德林丘陵的战斗后，艾布拉率领自己的部下，以这个堡垒为据点进行残兵败将的剿杀。这本就不是什么能获得丰硕成果的任务，而几乎已寻不到敌兵踪影的现在，堡垒内的气氛已经彻底懒散了下来。
偶尔从那些想向南方移动来远离战火的商人和民众那里敲诈些税金，从大清早起就开始喝喝酒，用赌博当消遣的士兵们这种行为也渐渐嚣张了起来。
然而这天清晨，枪声撕裂了这慵懒的空气，代表了敌人的来袭。负责望风的士兵只得提起沉重的身躯爬上塔顶。
凝神望去，只见一辆带篷马车正卷着尘土向这里靠近。在其背后扬起的另一阵滚滚沙尘中，数名骑马男子们正挥舞着大刀和火枪。从他们白色的服饰以及耷拉至后背的头巾就看得出，这些人是居住在北方草原地带的游牧民族，而且一眼就能辨认出那是以好战而闻名的皮奈佩族。
负责望风的士兵敲响了警钟，十几名士兵手持火枪与长枪杀至门前。姗姗来迟的艾布拉也赶了过来。
“该怎么办？”
“把门打开。”
艾布拉做出放马车进来的决定，并非由于他觉得那些人可怜。对手毕竟是皮奈佩族，一旦处理欠妥，让他们得寸进尺，就无法保证他们下次不会来袭击这座堡垒。事态若发展到那个地步，被迫向海利奥请求援军的话，定会遭到格雷冈严厉的斥责。
见大门敞开，车夫便更用力地鞭策马匹加速。马车一逃入门内，大门迅速关上，埋伏在城墙上方的士兵们随即向皮奈佩族发动了射击。
敌人虽还没进入射程，但作为威吓已经足够。游牧民们迅速勒马转身离去。
马车几乎冲到了近堡垒中央的位置，马匹才好不容易停下了脚步。艾布拉命士兵们对马车进行搜查，里面似乎只有矮小男子与年轻女子两人。
“女人？姿色还行么？”
艾布拉亢奋地鼻孔张开，
“不怎么样。是个声音嘶哑，化妆水平低下的女人。男性似乎因病倒下了。根据车夫的说法，他们是从海利奥逃出来的外国商人。看上去不像是有钱的样子。”
既然不是泽尔德人士兵，听到对女人描述后的艾布拉已经彻底失去了兴趣。可对方好歹是商人，他也没忘了以谢礼的名义榨取一些钱财。代替病倒的主人进行交涉的车夫相当不情不愿。
“不能再商量商量么？”
“别太自以为是了！”士兵用枪尖指着他威胁道。“我们好歹救了你们啊。起码把子弹钱给我交出来。”
另一侧大门打开，马车被放行通过也就是在他们进入堡垒短短十几分钟后。
“呼。”
回头张望着，马车内那位女性——打扮的希克舒了口气。向扮演车夫的塔尔科特问道，
“为什么不马上交出钱来？长期逗留只会令他们生疑的啊。”
“在那种时候表现得不情愿反倒能令他们相信。这样才更像是个商人，对方也想不到敌人会故意做出令他们怀疑的行为吧？”
“哎，还真行啊。你很适合扮演商人呢。”
“大哥本来就是商人家出身的嘛。”
希克身旁一副病人样子躺着的斯坦说道。
“因为不擅长计算而离家出走，结果却坐上了海盗船。”
“啰嗦！”擦着冷汗的塔尔科特再次策马前行。“不过话说回来，你还真像是换了个人呢。像你这样的，如果能女装好好打扮一下，说不准真的会是个大美人呢。”
“那当然。”希克莫名充满自信。“对自己容貌有清楚认识的人，只需些许化妆就能迅速改头换面哦。”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突破了第一关卡。再说了，格雷冈与艾布拉原本就不知道拉斯比乌斯队还活着，警戒相当松懈。如果趁夜色从堡垒侧面偷偷溜过去，反倒可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但如果扮作被游牧民袭击的外国人，就能轻易被信任。
希克他们快马加鞭，不到两天后的日落时分抵达了陶利亚。
一听说是波旺派来传信的，阿克斯也不由慌忙接见了使者。艾斯梅娜也一样。
“波旺他，波旺他还活着吗？”
她那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潮。虽然对使者正是此前自己曾叫来后宫的希克一事令她有些惊讶，但希克本人丝毫没将这件事表现在脸上，在巴兹甘父女面前用流畅的话语执行着他身为使者的任务。
“波旺大人虽然受了伤，但毕竟是久经锻炼，现在正顺利康复中。同时波旺大人对自己令大人您与公主操心，给两位带来的麻烦，以及痛失了重要的部下的事表示万分懊悔——”
“没事。”
巴兹甘同样一脸感慨，但当希克将信函交至他手中，他迅速恢复了身为一名太守的表情。
艾斯梅娜与使者离席后不久，阿克斯将拉班-道一人叫到了自己的起居室。与这位军师一起阅读了这封信函，原本就锐利的阿克斯那目光变得更为严厉了。
“敌人的增援啊……”
“为了在柯尔德林丘陵一战中引来大量的敌人，先派出一定规模的部队，当攻陷海利奥后，再派出增援部队。格尔达那家伙，不光研究魔道，连军事知识也多少学习了一点呢。”
“现在是夸奖敌人的场合吗？但是——”
阿克斯沉吟半响，再一次阅读了信函。名为拉斯比乌斯的人物率三百士兵藏身于海利奥近郊，同时其部下也为在海利奥内发动反击做好了准备的这部分并不算是个坏消息。然而为了能对敌人进行夹击，希望陶利亚方面能向海利奥进军的这个请求却无法立刻应允。
契利克正在国境线的眼皮底下排兵布阵，不能令陶利亚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
“我们手中目前剩余部队三千。就算动用亲卫队、民兵、及剩下的佣兵，最多也就四千吧。将这些兵分两路，让拉斯旺或者其他什么人负责带队。”
“大人。”
就在这时，刚提到的拉斯旺-巴兹甘走了进来。年轻的面庞血气上涌。
“干吗。我应该下过命令禁止任何人进入的。”
“听说波旺派来了使者，是真的吗？那么目前情况究竟如何？”
“这件事——”
就在阿克斯正打算开口时，拉班-道插嘴，
“信件内容令人疑惑不解。”他毕恭毕敬地说道。“这信件究竟是真是假，我们正打算好好地检讨一番呢。”
（哎呀？）
阿克斯感到有些不解。为证明自己的身份，使者随身带来的短剑确实是波旺的东西。那是在波旺升至能指挥士兵的身份时，阿克斯亲手赠与他东西，所以绝不可能认错。虽说存在被敌兵抢走拿来利用这个可能性，可断言信件笔迹也无疑是波旺的，正是拉班本人。
拉斯旺一脸不满，但在太守的跟前他无法反驳，只得转身离去。
阿克斯斜眼瞄着老军师，
“……你在打什么主意，拉班？”
“现在还是不向任何人透露计策内容为妙。由于此前广招佣兵，其中有可能混入了格尔达或是契利克的间谍。最好能先悄悄做准备，等开始的时候再一口气行动。”
“一口气啊。一口气干吗？”
“出动全军。”
“全军？”
阿克斯大为震惊。四千士兵，居然打算全部从陶利亚出动。
“就……就算确实必须在敌人增援赶来前解决这件事，可一旦出动全军，就有可能被契利克打个措手不及啊。”
“不。是出动全军，向契利克进发。”
“什么？”
面对更加哑口无言的主君，拉班一脸泰然自若，
“就算契利克与格尔达勾结，他们能做的也只有站在安全立场上对我方进行牵制而已。他们肯定抱有只要能封锁陶利亚的行动，就算是完成了对方吩咐的任务了的这种心情吧。必定做梦都不会想到我们会直接找上门去。”
“但是……”
“我方留下一座空城，若格尔达军看准这个机会开始行动就再好不过。这样一来，拉斯比乌斯队就能轻取海利奥，然后我们双方可以对他们发动夹击。当然，为此就必须在短时间内让契利克屈服。这就是理由。”
“呃……”
阿克斯瞪大了双眼，然后频频打量拉班-道的脸。
“干吗？”
“不，我说你该不会是格尔达军派来的刺客吧。万一契利克攻略战多耗费一点手脚，陶利亚就会即刻沦陷的啊。”
“听好了，大人。”拉班用教训小孩子般的口气，“这是最好而且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拖拖拉拉啦的，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只会是我们。而且万一我们没了可回之处，那就背水一战攻陷契利克不就成了。然后改成以契利克为据点，把陶利亚抢回来。”
“胆子还真大啊。我说你，该不会是被那个自己轰炸阿普塔堡垒的小子给感化了吧。”
“别说傻话了。”一瞬间，这位老人罕见地扭开了视线。“不管怎么说，为了等待时机到来，我事先已派出探子监视契利克与海利奥间的联络通道。所有的路线我都已经掌握。先把这些给截断吧。”
不愧是军师，做事还是如此滴水不漏。阿克斯也基本做好了觉悟。
2
贝尔加纳山岭枪声连连。鸟儿们纷纷从树木枝头啪嗒啪嗒地振翅高飞，视野下方身着白色衣服的皮奈佩一族正在袭击山间堡垒。这一族以擅长马上射击而著称。
堡垒侧也正用火枪及弓箭从壁垒上及塔上发动反击。
子弹来回应酬了一番，皮奈佩一族开始撤退。身在门内侧的艾布拉低沉地冷哼一声。
“该死的，这群家伙怎么每次都那么喜欢给人添麻烦。这样只会白白浪费子弹。再不请求海利奥的补给，就要弹尽粮绝了啊。”
不知是对妨碍了他们袭击马车的报复，还是打算进行掠夺，皮奈佩族总是在还没天亮地时候发动袭击。本以为将他们赶跑一、二次后总该平安无事了吧，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第一、二次的时候，为了威吓对方已经浪费了过多的子弹。艾布拉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演变至消耗战，迫不得已只能采取强攻策略。
“好。从明天开始，派兵埋伏在山脊路旁。等敌人打算再次撤退的时候，就堵住他们的去路。然后打开大门发动追击。”
敌人没有坚固的甲胄。但正因如此，他们显得相当轻巧，再加上精于马术，一般的追击是不可能追上他们的，为此才需要布置伏兵。艾布拉严令追击部队也不准穿戴铠甲。
“活捉个一两人回来，逼问出他们部族的所在地，然后发动袭击。那里一定有女人。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艾布拉向部下下令，抬高他们的士气。
翌日。皮奈佩族再次袭来，一如既往地发动枪战，也一如既往地撤退。
随着一声信号，藏身于土丘背后的伏兵现出了身形。皮奈佩一族陆续勒紧缰绳停下了马。就在这时，堡垒的门也应声而开，步兵从他们的背后袭了过来。
“猎杀，猎杀，猎杀！”
选择在石造城市中生活的泽尔德人有着看不起那些无法舍弃游牧生活的同族们的倾向。即便砍下野蛮人的首级，毁灭他们的村落，艾布拉良心也不会感到丝毫愧疚。皮奈佩一族寸步难移，即将遭到敌人的夹击。
就在这时，北侧下坡道上突然出现了一阵耀眼的光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士兵们凝神望去，只见身着甲胄、全副武装的骑马兵们的身影出现在了坡道另一侧，顿感大吃一惊。
“他们中圈套了。大家上！”
站在最前面的彪形大汉的吼叫震颤着他那犹如狮子鬃毛的发须，总计五十人的骑兵得得地骑马压了上来。
见状，皮奈佩族也利索地脱去了白色衣服，拔出了腰间的刀。
“啊！”
已冲到他们附近的堡垒侧士兵们顿时目瞪口呆，因为他们一眼就认出对方并非皮奈佩族。游牧民族与非游牧民的泽尔德人皮肤颜色有着微妙的不同。此外，他们手持的武器也存在差异。皮奈佩族爱用偃月刀，而眼前的对方拔出的武器刀身较宽，是大陆中央常用的宽面刀。
中计遭到埋伏的堡垒侧士兵根本不堪一击。他们根本没有佩戴任何甲胄，骑兵挥舞的一枪一剑轻轻松松地贯穿了他们的胸膛，劈开他们的身躯，令他们坠马。
“撤……撤退，快撤退！等一下，别关门，我还没——”
堡垒内部发现了危险，正打算关上大门，艾布拉慌慌张张企图逃进去。
但此时艾布拉的部下们早已一个个口吐鲜血倒在了山间道路上，后续骑马部队已开始向大门发动冲锋。艾布拉受到此次冲锋波及，背骨被马蹄踩断，当场身亡。
数十分钟后。
弥漫着激烈的剑戟交鸣声与惨叫声的贝尔加纳山间堡垒急速陷入一片寂静。
“成功了呢。”
始终在队伍最前锋战斗的骑马武者——基利亚姆向同伴们招呼道。酷似鬃毛的头发被敌人溅出的鲜血染得通红。
“你也相当了得啊。说实话，我还从没见过战斗得如你这般勇猛的男人呢。”
扮成游牧民的拉斯比乌斯队骑龙兵们异口同声地夸赞基利亚姆的英勇。他们曾因对方是梅菲乌斯人而一时冷眼相待，可大家归根结底都是同类。被迫过着陡增积愤生活的基利亚姆与龙骑兵们在这场战斗中一口气爆发了出来。彻底松懈的艾布拉队根本没可能赢过他们。
原本应该用更多人手发起进攻，但马匹和铠甲都不够。衣服和马是从真正的皮奈佩一族那里用所剩无几的武器交换购得的。
这时，以欧鲁巴领头的十几骑人马出现在了通往堡垒的另一条道路上。他们的身上也沾满了敌人的鲜血。
“哟，聪明人回来了呢。”基利亚姆绽开厚厚的嘴唇，笑了起来。“欧鲁巴！你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
“很顺利。”
马上的欧鲁巴答道。欧鲁巴他们埋伏在通往海利奥的山路上，负责清剿从堡垒向海利奥逃亡的士兵。
士兵们迅速堡垒中搬出了粮食与武器。当他们将艾布拉囤积的财物堆在地上时，不禁呆然地面面相觑，随即纷纷笑了起来。
在距离他们稍远的地方，欧鲁巴与基利亚姆两人正谈着话，
“身在战场的你，还是那么骁勇善战。”
“哈，别用那种上面人的口气说话啦。虽说依你的策略行动多少让人有些不爽，但没想到对方居然那么简单就上钩了呢。”
没有在身为使者的希克他们出发同时攻略这座堡垒，是因为当时的时间和准备均不充足。使者必须尽早赶往陶利亚，欧鲁巴无奈只得放弃了攻略堡垒的念头，刻意让希克他们冒这趟风险。
但多亏了这个选择，为攻略堡垒赢得了足够的准备时间。用来探索对方与海利奥的联络网，以及寻找适合士兵埋伏的地形。为了能在这期间吸引侦察兵的注意力，才假扮成皮奈佩族连续发动袭击。
想要引诱敌人上钩，必须具备高昂的斗志以及非同小可的熟练度。虽说只是假装逃跑，但却必须具备敢于将背后暴露给敌方的勇气，根本难以保证不会一不小心就轻易溃不成军。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任务非常适合拉斯比乌斯队去完成，这也再次证明了他们之间钢铁般的羁绊。
“一切才刚开始。现在不过刚刚确保了与南方的联络网而已。”
“你这臭小子还真不可爱。我这是在夸你啦，你老老实实表示高兴不就成了。”
尽管基利亚姆这么说，可欧鲁巴确实认为这只不过是个开始。
欧鲁巴当即派快马赶去陶利亚通知希克己方策略已成功的消息。两天后的黄昏时分，希克和塔尔科特、斯坦他们一起返回了堡垒。
“真是累得够呛。”
一看到欧鲁巴的面具，希克就抱怨道。本以为他指的是通过堡垒那事，但仔细询问下来，貌似指的是离开陶利亚的时候费了一番功夫。
“发生什么事了？”
“陶利亚临时关上了大门。进出变得非常困难，我们被拦了下来。毕竟我们是波旺大人的使者一事只有上头的人才知道嘛。好不容易才让拉班老师派人帮我们获得了出门许可。”
“哦。也就是说，陶利亚终于要开始行动了吗？”
“嗯。但是——”
听了希克的报告，欧鲁巴惊讶得面具下的眼睛瞪得滚圆。负责签发希克他们出门许可的拉班部下同时带来了拉班的传话。
“请务必转告波旺将军。”
用这句开场的传言内容是——
（我们不会向海利奥出兵。但是，会出动全军。）
内容如上。基利亚姆不禁皱起了眉头。
“什么意思？该死的，现在哪是什么打哑谜的时候啊！”
“不。”从瞬间的动摇中恢复过来，欧鲁巴应道。“原来如此。不愧是阿克斯与拉班。居然走了如此大胆的一步棋。”
“既然你都这么说，那一定是相当了不起吧。”
将希克的玩笑话当耳边风，欧鲁巴凝视着南方。
“如此一来，身海利奥中的格尔达军究竟会如何行动。是坚持等待援军，还是进攻陶利亚。”
根据结果的不同，发动策略的时机也会有所变化。执行策略最为重要的一点就在于此。无论拥有多么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一旦看错时机，就得不到效果。反之，即便策略本身朴实无华甚至可以说随处可见，但只要看准最好的时机发动，就能收获极大的成效。
欧鲁巴很清楚这点。
不知从何时起，盘踞在山间堡垒的士兵们开始服从欧鲁巴的指示来行动。尽管他们中的大多数依然相信这是拉斯比乌斯队长的作战方案，可奇妙的是，就算并非如此，他们也开始由衷感到难以违抗这名残存着一丝少年稚气，却又散发着一股狡狯味道的剑士的命令了。
就在同一时刻。
莫洛多夫脚跨一匹高头大马，沿着海利奥的大道飞驰。他是被喻为加旦赤龙的猛将，所经之路无人胆敢阻拦。哪怕身在战场，手持长枪的他只要一冲锋，敌阵也像是一分为二为他让开道路似的。
再说了，大路上根本不见人影。左右两侧店家与民居都门窗紧闭，整条路上一片死寂。不，甚至可以说整座城市都仿佛一座死城。
（格尔达不会带来任何东西。）
在被其支配的地域内，格尔达根本不为政、不生产、甚至不统治。只会扼杀一片片土地。
莫洛多夫的故乡——加旦的状况也是如此。紧咬牙关，策马飞奔。路上可见被随意抛掷一旁的尸骸。不知从哪传来了孩童的哭声。还能感受到从建筑物窗台中透出的充满憎恨与绝望的目光正俯视着自己。
挥开这一切，莫洛多夫抵达了海利奥城。
诸位将军早已齐聚一堂。他环顾众人，
（大家的表情都很相似。）
莫洛多夫心想。拉凯邱、加旦、艾门——都是被格尔达攻陷的诸都市国家各自威名远播的将军们。可他们的表情，却都充满着压抑着的焦躁与达观，一张张脸上的表情都是如此相仿。认识到自己的表情想必也是如此，莫洛多夫内心不禁掀起一股如灼烧肺腑的怒火。
然而，在这里获知的事实却令莫洛多夫大吃一惊。
“什么！陶利亚军赶往契利克？”
“不会有错。”
颔首的是陪同格雷冈身侧的披着斗篷的小个子男子。
他是格尔达直属的魔道士。莫洛多夫曾见过数名与他相同的男人，他们都有着类似的气质。而这次负责指挥身在海利奥的莫洛多夫他们的，似乎就是这名男子。
“我也有命令我的部队监视陶利亚，但从没有得到这样的报告啊？”
如果在场有人熟知整个事态的全貌，莫洛多夫定会更为吃惊吧。因为拉班明明是在没有泄露任何情报的前提下进行着进攻契利克的准备，就算存在内奸，这情报的传达速度也非比寻常。
可莫洛多夫也是格尔达军编制的一员，定会怀着恐惧的心理，将其认定为魔术力量所致来说服自己吧。
“假如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陶利亚也就成了一座空城。应该趁此机会攻陷陶利亚吧。”
话虽出口，莫洛多夫却总觉得自己的言辞是如此空洞。或许自己的内心还怀有某种期待。若是旧塞尔-陶琅的正统继承者巴兹甘，或许能抵抗得了格尔达。
（但这不过是……）
虚幻的理想罢了。据说从陶利亚出发的部队数量约不到四千。从没有雇佣其他士兵，别的势力也没有派遣援军的迹象看来，这无疑就是陶利亚的全部兵力了。
“不。”
小个子男子用带着嘶嘶声的声音说道。
“陶利亚随时都能拿下。我们的目的地，应该是契利克。要在那里对阿克斯-巴兹甘发动夹击，取下他的首级。”
3
深夜。契利克的亚姆卡二世在与爱妾同寝中途被吵醒。憋了一肚子火地打开了房门，但当士兵在其耳旁悄声报告了情况后，他惊恐得脚下踉跄到扶墙才能站稳。
接报称，陶利亚率大军正在向这里逼近。布阵于边境的七百人部队唯有抱着侥幸心理警告陶利亚不要越过国境，最后甚至没射一箭，没开一枪就被迫撤退。
“阿……阿克斯那家伙，神智不正常了吗！”
亚姆卡现年三十三岁，还很年轻，但是头发已见稀薄，容貌虽与妹妹玛丽莲相似，※1但面部松弛到令人不禁感叹，只不过外形略有差异，看上去居然能如此不同。
契利克与格尔达军勾结。正如拉班猜测的，亚姆卡相信只要遵照吩咐牵制住陶利亚，接下来只要安心地躺着等待好消息送上门来就行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到陶利亚居然不惜冒着被突袭的风险都要率军逼来契利克——
（难……难道阿克斯那家伙恼羞成怒，认为反正已经拿格尔达军没办法了，起码也要取……取下契利克王的首级不成。）
若非如此，对方怎么会向自己出动全部兵力。
“您有何打算，陛下？”
“请下决断。敌人已抵达国境亚马堡垒。如若不尽快向士兵们下达指令，他们甚至不知道究竟是该战还是该退，只会去白白送死啊！”
大臣们也显得惶恐不安，只寄希望于他人。虽说亚马是座镇守国境的堡垒，但防御力其实比关卡好不到哪里去。就算回撤的七百士兵驻留于此，一旦敌人动真格，这里能否撑得住一个小时还是个未知数。
“向海利奥派去传令。交替使用飞空艇和快马，赶快——”
传令已在半小时前派出，但快马在中继点被拉班-道的侦查部队拦截。可就算派遣高速飞空艇，魔素也会在中途耗尽的。
无论怎么做，就算使者能带回好消息，也会花费相当的时间。面临逼至面前的敌人，契利克王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啊……哎！”
亚姆卡二世黝黑肤色的面颊涨得通红，一拳锤在桌子上。到这个地步，除了与陶利亚议和外，已别无其他选择。背叛格尔达是恐怖的，失去能令小国契利克名震西方陶琅全域的这个机会同样可惜，但这种时候也只有舍车保帅了。
“准……准备信函。”
亚姆卡开始着手准备议和的信函。
（太令人扼腕叹息了。）
臣下们虽纷纷露出了这样的表情，但他们也没有可以打开当前局面的良策。亚姆卡则自顾自烦恼着奋笔疾书。
（应该将索玛谷仓区域的共同开发权让给对方吗？）
作为一个小势力，契利克之所以还能保有一定程度的富饶，都归功于索玛湖的存在。虽说放弃这块地方犹如割去了自己的心头肉，可若不付出这点代价，阿克斯是绝不会原谅自己的。
写着写着，眼前不觉开始模糊。不甘心历经祖父与父亲几代人的战斗，与海利奥长久以来一直争夺的索玛湖的权利却被自己这样白白浪费，他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
就在这时，
“陛下！”
一名士兵冲了进来。吓得亚姆卡二世差点蹦了起来。本还以为士兵是来报告说阿克斯终于攻陷了亚马堡垒，开始继续进军了。
“有部队从海利奥方位向这里迫近！从燃起火把的规模来看，估计是格尔达军！”
“什么！”
瞬间收起泪水，顿时满面喜色的亚姆卡二世站了起来。
“是……是援军。没想到他们并未直接向陶利亚进军，而是赶来救援我方，魔道士还真是重情义呢。好，既然这样，就令亚马的士兵立刻撤回。将敌人引至契利克近郊，与格尔达军一起对他们发动夹击。”
刚才那种丢脸的模样早已抛至九霄云外，亚姆卡宛若一名久经沙场的猛将，用豪放的语调下达了命令。
家臣们也同样欢欣鼓舞。
“阿克斯这家伙，居然敢看不起我们。”
“要好好告诉你们，巴兹甘家的威望早已半点都无法影响这陶琅区域了！”
石造的城堡内顿时掀起了一阵异样的活力。
大约数小时前。
由莫洛多夫担任总指挥的三千人部队从海利奥飞速出击。气势之浩大，甚至让人感到只要碰到部队后那滚滚黄土就会被弹飞的地步。
这一切都是因为，
“只要巴兹甘一死，陶利亚沦陷，这场战争就能结束了。”
那位格雷冈的参谋从斗篷下抬起的目光仿佛逐个舔过诸将面庞似的，他继续道。
“格尔达大人曾说过，只要战斗一结束，就会将各都市的居民全部释放。当然，也包括诸位的家人与朋友哦。”
“此话当真？”
莫洛多夫刚想逼近这名男子，却因突然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无奈停下了脚步。可他锐利的目光依然狠狠地瞪着男子的面孔。
“那是当然。”男子平静地答道。“只要陶利亚沦陷，阿克斯-巴兹甘死去，西方陶琅全域就等同于格尔达大人的掌中物。接下来的敌人是东侧梅菲乌斯、恩德、加贝拉。今后还要有赖诸位的大力协助呢。”
（呿。太荒谬了！）
莫洛多夫那原本就不易近人的面孔顿时紧绷得甚至能吓晕小孩。
可就算再怎么荒谬，莫洛多夫的家人也还身在加旦。如果能让他们获得释放，哪怕用自己这条命来交换，不，就算出卖比生命还要宝贵的武将的尊严，都一定要让这场战斗获得胜利。
——就这样，就在部队由海利奥近郊启程，扬起的尘土差不多快要散去的时候。
驻留在海利奥负责望风的士兵忽然凝神注视东方。
“喂，快看那个。”
东侧——贝尔加纳山岭群峰在夜色中仿佛笼上了一层赤红色。那个方向应该只有艾布拉率领的一百名士兵驻扎的山间堡垒才对。
士兵的表情顿时惨白。
“难道说，陶利亚那些家伙们居然派出了别动队吗？”
“快向格雷冈大人报告！”
现在驻留海利奥的，就只有格雷冈队七百人左右。
在格雷冈的命令下，士兵们开始在东门列队。半开的大门前人流频繁穿梭。
这时，几名一身赤红甲胄的士兵边抬头看了一眼出发的侦查用飞空艇，边穿过大门进入都市内部。
低头前行的这队的领头人，是曾担任海利奥骑龙队队长的男子，拉斯比乌斯。欧鲁巴的策略就是在堡垒中放火，趁海利奥门前挤满士兵的时候反而容易混进去。穿着从堡垒抢来的红鹰铠甲的拉斯比乌斯内心感慨万分地穿过了大门。
“喂！”
忽然，红鹰的佣兵叫住了拉斯比乌斯这队人。拉斯比乌斯头盔下的表情顿时紧张了起来。
回头的是走在最后的士兵。
“干吗？”
“只是叮嘱你们别忘了强化对那些海利奥士兵的监视。虽说家人已被挟为人质，但一旦打起防卫战，那种士兵根本没法派上用处。因为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叛变嘛。”
“知道了。”
“站住！你这家伙口气怎么那么傲，你是哪支小队的人？”
那名佣兵明显有些恼火。看样子似乎是小队长级别的。队伍最前面的拉斯比乌斯啧了声舌。若在此处无谓地争起来，反而会引起周遭的注意。
（还不如直接撒腿就跑呢。）
这里毕竟是自己的故乡海利奥，只要能躲进城市，自己对这里的路况当然胸有成竹。所以还不如孤注一掷直接逃跑，然后找个地方藏身或许更为——
“你居然敢问我是谁？”
刚才应对那名佣兵的士兵反而大方地抬起头让对方看自己的脸，并狠狠地盯着那个佣兵。
“你难道打算只为了确认我的身份，就特地去询问格雷冈大人吗？我可是不介意哦。就算会在这种紧急的时候叨扰到格雷冈大人！”
“啊。没……没事。抱歉。是我不好。”
貌似相当恐惧格雷冈吧，小队长慌慌张张向大门的一侧跑去。
拉斯比乌斯缓缓走到那个士兵身旁，
“你这家伙胆子还真大呢。”
“红鹰队内又没有如拉斯比乌斯队那样的羁绊。只要见过那个头目，就能大致揣测出整个组织的状况了。”
回答的是欧鲁巴。这种状况下他当然只能摘去面具，用红鹰的头盔深深遮盖住眼睛。
以拉斯比乌斯为首，被选出的五名骑龙兵及欧鲁巴潜入了海利奥都市内部。
（回来了。）
沿着石头铺装的道路一步步前进，拉斯比乌斯内心涌起一阵震颤的情感。可他现在必须隐藏自己的容貌与身份，偷偷摸摸地前进。
（能堂堂正正、挺胸抬头着沿着这条道路凯旋归来的那天一定会到来。）
在那黑暗的洞窟中，拉斯比乌斯唯独坚信着这点，熬过了饥饿、耻辱的日子。不惜出卖作为一名骑龙兵的尊严，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等待这一天。
（当新时代到来之时，我所相信的『那天』一定会前来造访。）
拉斯比乌斯走进了背街小巷，如事先安排好的，与早已潜入都市的几名部下会合。此后，在他们的带领下分成了复数团队。
前去解放海利奥正规士兵们的团队，准备在市内掀起第一波骚乱的团队，以及潜入海利奥宫廷的团队。
欧鲁巴身在最后的团队中。
※1：此处原文是“姐姐”，但根据前文双方年龄的描述，判断此处为笔误，因此予以相应调整，并备注。
“我反对。”当得知了欧鲁巴的策略，希克开口第一句就这么表示。就算心知肚明最后只能服从，可还是怀有一丝不安。甚至可以说充满了不安。
“陶利亚真的会有所行动吗？”
倘若契利克趁进军的空挡从侧面发动进攻，那陶利亚就危险了。阿克斯-巴兹甘是否愿意下这个危险的赌注呢，他没有这个把握。
欧鲁巴选了希克、斯坦以及塔尔科特作为赴陶利亚的使者。三人均不是泽尔德人，他们扮装成商人，乘坐运输物资用的马车。
“根据骑龙兵们的说法，当前占据着贝尔加纳山间堡垒的，是个名为艾布拉的男人。他是格雷冈的直属部下。这家伙和他的主人很像，是个相当贪婪的男人。由于被配置在远离海利奥的地点，未能参与市内的掠夺行动而郁闷不已。因此，为了尽可能多榨取一些油水，总是对途径堡垒的平民与商人提过分的要求，夺取他们的财物。”
“万一被这种危险的家伙给盯上了要怎么办啊？”塔尔科特露骨地表现出对这个任务的厌恶。“我们根本没啥钱可以塞给他啊。他一定会恼羞成怒把我们抓起来的吧”
“没事啦，大哥。”斯坦淡定地向他打包票。“而且大哥你不是也不想继续在这里多逗留一天了嘛。这可是回陶利亚的机会哦。”
事实上，塔尔科特与骑龙兵们的关系一直不佳，照此下去，已经是先饿死还是先被暴躁的士兵杀死的问题了。他无奈只得答应了这个计划。这也是出于对用“没事啦”向自己打包票的斯坦直觉的信任。
一清早。出发离开洞窟前，希克将手放在了作为人质留下来的欧鲁巴肩上。
“我一定会带好消息回来的。所以在那之前，你可千万别胡来啊。”
“我知道。”
“那边那位仁兄也记住哦。”
希克望向假装站在一旁小便，其实是出来送行的基利亚姆。他身材魁梧，一看就知道是个佣兵，不适合当使者。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定要用你那高大的身体挺身欧鲁巴哦。你爹娘就是为此，才给了你那么个大号身体的嘛。”
“如果你一周内没回来，我就会把欧鲁巴给扯烂。”
基利亚姆龇出了宛若獠牙的虎牙。
数小时后。
贝尔加纳堡垒。这是当战斗民族还星星点点分布于山脉东侧的那时，为了能监视东侧，塞尔-陶琅建起并遗留至今的堡垒。自数十年前起就归海利奥所有，用作防备企图翻越贝尔加纳山岭来跨越国境线的势力。
正如欧鲁巴获得的情报，目前这里归格雷冈的部下艾布拉管理。兵力约有一百多人。
柯尔德林丘陵的战斗后，艾布拉率领自己的部下，以这个堡垒为据点进行残兵败将的剿杀。这本就不是什么能获得丰硕成果的任务，而几乎已寻不到敌兵踪影的现在，堡垒内的气氛已经彻底懒散了下来。
偶尔从那些想向南方移动来远离战火的商人和民众那里敲诈些税金，从大清早起就开始喝喝酒，用赌博当消遣的士兵们这种行为也渐渐嚣张了起来。
然而这天清晨，枪声撕裂了这慵懒的空气，代表了敌人的来袭。负责望风的士兵只得提起沉重的身躯爬上塔顶。
凝神望去，只见一辆带篷马车正卷着尘土向这里靠近。在其背后扬起的另一阵滚滚沙尘中，数名骑马男子们正挥舞着大刀和火枪。从他们白色的服饰以及耷拉至后背的头巾就看得出，这些人是居住在北方草原地带的游牧民族，而且一眼就能辨认出那是以好战而闻名的皮奈佩族。
负责望风的士兵敲响了警钟，十几名士兵手持火枪与长枪杀至门前。姗姗来迟的艾布拉也赶了过来。
“该怎么办？”
“把门打开。”
艾布拉做出放马车进来的决定，并非由于他觉得那些人可怜。对手毕竟是皮奈佩族，一旦处理欠妥，让他们得寸进尺，就无法保证他们下次不会来袭击这座堡垒。事态若发展到那个地步，被迫向海利奥请求援军的话，定会遭到格雷冈严厉的斥责。
见大门敞开，车夫便更用力地鞭策马匹加速。马车一逃入门内，大门迅速关上，埋伏在城墙上方的士兵们随即向皮奈佩族发动了射击。
敌人虽还没进入射程，但作为威吓已经足够。游牧民们迅速勒马转身离去。
马车几乎冲到了近堡垒中央的位置，马匹才好不容易停下了脚步。艾布拉命士兵们对马车进行搜查，里面似乎只有矮小男子与年轻女子两人。
“女人？姿色还行么？”
艾布拉亢奋地鼻孔张开，
“不怎么样。是个声音嘶哑，化妆水平低下的女人。男性似乎因病倒下了。根据车夫的说法，他们是从海利奥逃出来的外国商人。看上去不像是有钱的样子。”
既然不是泽尔德人士兵，听到对女人描述后的艾布拉已经彻底失去了兴趣。可对方好歹是商人，他也没忘了以谢礼的名义榨取一些钱财。代替病倒的主人进行交涉的车夫相当不情不愿。
“不能再商量商量么？”
“别太自以为是了！”士兵用枪尖指着他威胁道。“我们好歹救了你们啊。起码把子弹钱给我交出来。”
另一侧大门打开，马车被放行通过也就是在他们进入堡垒短短十几分钟后。
“呼。”
回头张望着，马车内那位女性——打扮的希克舒了口气。向扮演车夫的塔尔科特问道，
“为什么不马上交出钱来？长期逗留只会令他们生疑的啊。”
“在那种时候表现得不情愿反倒能令他们相信。这样才更像是个商人，对方也想不到敌人会故意做出令他们怀疑的行为吧？”
“哎，还真行啊。你很适合扮演商人呢。”
“大哥本来就是商人家出身的嘛。”
希克身旁一副病人样子躺着的斯坦说道。
“因为不擅长计算而离家出走，结果却坐上了海盗船。”
“啰嗦！”擦着冷汗的塔尔科特再次策马前行。“不过话说回来，你还真像是换了个人呢。像你这样的，如果能女装好好打扮一下，说不准真的会是个大美人呢。”
“那当然。”希克莫名充满自信。“对自己容貌有清楚认识的人，只需些许化妆就能迅速改头换面哦。”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突破了第一关卡。再说了，格雷冈与艾布拉原本就不知道拉斯比乌斯队还活着，警戒相当松懈。如果趁夜色从堡垒侧面偷偷溜过去，反倒可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但如果扮作被游牧民袭击的外国人，就能轻易被信任。
希克他们快马加鞭，不到两天后的日落时分抵达了陶利亚。
一听说是波旺派来传信的，阿克斯也不由慌忙接见了使者。艾斯梅娜也一样。
“波旺他，波旺他还活着吗？”
她那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潮。虽然对使者正是此前自己曾叫来后宫的希克一事令她有些惊讶，但希克本人丝毫没将这件事表现在脸上，在巴兹甘父女面前用流畅的话语执行着他身为使者的任务。
“波旺大人虽然受了伤，但毕竟是久经锻炼，现在正顺利康复中。同时波旺大人对自己令大人您与公主操心，给两位带来的麻烦，以及痛失了重要的部下的事表示万分懊悔——”
“没事。”
巴兹甘同样一脸感慨，但当希克将信函交至他手中，他迅速恢复了身为一名太守的表情。
艾斯梅娜与使者离席后不久，阿克斯将拉班-道一人叫到了自己的起居室。与这位军师一起阅读了这封信函，原本就锐利的阿克斯那目光变得更为严厉了。
“敌人的增援啊……”
“为了在柯尔德林丘陵一战中引来大量的敌人，先派出一定规模的部队，当攻陷海利奥后，再派出增援部队。格尔达那家伙，不光研究魔道，连军事知识也多少学习了一点呢。”
“现在是夸奖敌人的场合吗？但是——”
阿克斯沉吟半响，再一次阅读了信函。名为拉斯比乌斯的人物率三百士兵藏身于海利奥近郊，同时其部下也为在海利奥内发动反击做好了准备的这部分并不算是个坏消息。然而为了能对敌人进行夹击，希望陶利亚方面能向海利奥进军的这个请求却无法立刻应允。
契利克正在国境线的眼皮底下排兵布阵，不能令陶利亚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
“我们手中目前剩余部队三千。就算动用亲卫队、民兵、及剩下的佣兵，最多也就四千吧。将这些兵分两路，让拉斯旺或者其他什么人负责带队。”
“大人。”
就在这时，刚提到的拉斯旺-巴兹甘走了进来。年轻的面庞血气上涌。
“干吗。我应该下过命令禁止任何人进入的。”
“听说波旺派来了使者，是真的吗？那么目前情况究竟如何？”
“这件事——”
就在阿克斯正打算开口时，拉班-道插嘴，
“信件内容令人疑惑不解。”他毕恭毕敬地说道。“这信件究竟是真是假，我们正打算好好地检讨一番呢。”
（哎呀？）
阿克斯感到有些不解。为证明自己的身份，使者随身带来的短剑确实是波旺的东西。那是在波旺升至能指挥士兵的身份时，阿克斯亲手赠与他东西，所以绝不可能认错。虽说存在被敌兵抢走拿来利用这个可能性，可断言信件笔迹也无疑是波旺的，正是拉班本人。
拉斯旺一脸不满，但在太守的跟前他无法反驳，只得转身离去。
阿克斯斜眼瞄着老军师，
“……你在打什么主意，拉班？”
“现在还是不向任何人透露计策内容为妙。由于此前广招佣兵，其中有可能混入了格尔达或是契利克的间谍。最好能先悄悄做准备，等开始的时候再一口气行动。”
“一口气啊。一口气干吗？”
“出动全军。”
“全军？”
阿克斯大为震惊。四千士兵，居然打算全部从陶利亚出动。
“就……就算确实必须在敌人增援赶来前解决这件事，可一旦出动全军，就有可能被契利克打个措手不及啊。”
“不。是出动全军，向契利克进发。”
“什么？”
面对更加哑口无言的主君，拉班一脸泰然自若，
“就算契利克与格尔达勾结，他们能做的也只有站在安全立场上对我方进行牵制而已。他们肯定抱有只要能封锁陶利亚的行动，就算是完成了对方吩咐的任务了的这种心情吧。必定做梦都不会想到我们会直接找上门去。”
“但是……”
“我方留下一座空城，若格尔达军看准这个机会开始行动就再好不过。这样一来，拉斯比乌斯队就能轻取海利奥，然后我们双方可以对他们发动夹击。当然，为此就必须在短时间内让契利克屈服。这就是理由。”
“呃……”
阿克斯瞪大了双眼，然后频频打量拉班-道的脸。
“干吗？”
“不，我说你该不会是格尔达军派来的刺客吧。万一契利克攻略战多耗费一点手脚，陶利亚就会即刻沦陷的啊。”
“听好了，大人。”拉班用教训小孩子般的口气，“这是最好而且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拖拖拉拉啦的，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只会是我们。而且万一我们没了可回之处，那就背水一战攻陷契利克不就成了。然后改成以契利克为据点，把陶利亚抢回来。”
“胆子还真大啊。我说你，该不会是被那个自己轰炸阿普塔堡垒的小子给感化了吧。”
“别说傻话了。”一瞬间，这位老人罕见地扭开了视线。“不管怎么说，为了等待时机到来，我事先已派出探子监视契利克与海利奥间的联络通道。所有的路线我都已经掌握。先把这些给截断吧。”
不愧是军师，做事还是如此滴水不漏。阿克斯也基本做好了觉悟。
2
贝尔加纳山岭枪声连连。鸟儿们纷纷从树木枝头啪嗒啪嗒地振翅高飞，视野下方身着白色衣服的皮奈佩一族正在袭击山间堡垒。这一族以擅长马上射击而著称。
堡垒侧也正用火枪及弓箭从壁垒上及塔上发动反击。
子弹来回应酬了一番，皮奈佩一族开始撤退。身在门内侧的艾布拉低沉地冷哼一声。
“该死的，这群家伙怎么每次都那么喜欢给人添麻烦。这样只会白白浪费子弹。再不请求海利奥的补给，就要弹尽粮绝了啊。”
不知是对妨碍了他们袭击马车的报复，还是打算进行掠夺，皮奈佩族总是在还没天亮地时候发动袭击。本以为将他们赶跑一、二次后总该平安无事了吧，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第一、二次的时候，为了威吓对方已经浪费了过多的子弹。艾布拉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演变至消耗战，迫不得已只能采取强攻策略。
“好。从明天开始，派兵埋伏在山脊路旁。等敌人打算再次撤退的时候，就堵住他们的去路。然后打开大门发动追击。”
敌人没有坚固的甲胄。但正因如此，他们显得相当轻巧，再加上精于马术，一般的追击是不可能追上他们的，为此才需要布置伏兵。艾布拉严令追击部队也不准穿戴铠甲。
“活捉个一两人回来，逼问出他们部族的所在地，然后发动袭击。那里一定有女人。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艾布拉向部下下令，抬高他们的士气。
翌日。皮奈佩族再次袭来，一如既往地发动枪战，也一如既往地撤退。
随着一声信号，藏身于土丘背后的伏兵现出了身形。皮奈佩一族陆续勒紧缰绳停下了马。就在这时，堡垒的门也应声而开，步兵从他们的背后袭了过来。
“猎杀，猎杀，猎杀！”
选择在石造城市中生活的泽尔德人有着看不起那些无法舍弃游牧生活的同族们的倾向。即便砍下野蛮人的首级，毁灭他们的村落，艾布拉良心也不会感到丝毫愧疚。皮奈佩一族寸步难移，即将遭到敌人的夹击。
就在这时，北侧下坡道上突然出现了一阵耀眼的光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士兵们凝神望去，只见身着甲胄、全副武装的骑马兵们的身影出现在了坡道另一侧，顿感大吃一惊。
“他们中圈套了。大家上！”
站在最前面的彪形大汉的吼叫震颤着他那犹如狮子鬃毛的发须，总计五十人的骑兵得得地骑马压了上来。
见状，皮奈佩族也利索地脱去了白色衣服，拔出了腰间的刀。
“啊！”
已冲到他们附近的堡垒侧士兵们顿时目瞪口呆，因为他们一眼就认出对方并非皮奈佩族。游牧民族与非游牧民的泽尔德人皮肤颜色有着微妙的不同。此外，他们手持的武器也存在差异。皮奈佩族爱用偃月刀，而眼前的对方拔出的武器刀身较宽，是大陆中央常用的宽面刀。
中计遭到埋伏的堡垒侧士兵根本不堪一击。他们根本没有佩戴任何甲胄，骑兵挥舞的一枪一剑轻轻松松地贯穿了他们的胸膛，劈开他们的身躯，令他们坠马。
“撤……撤退，快撤退！等一下，别关门，我还没——”
堡垒内部发现了危险，正打算关上大门，艾布拉慌慌张张企图逃进去。
但此时艾布拉的部下们早已一个个口吐鲜血倒在了山间道路上，后续骑马部队已开始向大门发动冲锋。艾布拉受到此次冲锋波及，背骨被马蹄踩断，当场身亡。
数十分钟后。
弥漫着激烈的剑戟交鸣声与惨叫声的贝尔加纳山间堡垒急速陷入一片寂静。
“成功了呢。”
始终在队伍最前锋战斗的骑马武者——基利亚姆向同伴们招呼道。酷似鬃毛的头发被敌人溅出的鲜血染得通红。
“你也相当了得啊。说实话，我还从没见过战斗得如你这般勇猛的男人呢。”
扮成游牧民的拉斯比乌斯队骑龙兵们异口同声地夸赞基利亚姆的英勇。他们曾因对方是梅菲乌斯人而一时冷眼相待，可大家归根结底都是同类。被迫过着陡增积愤生活的基利亚姆与龙骑兵们在这场战斗中一口气爆发了出来。彻底松懈的艾布拉队根本没可能赢过他们。
原本应该用更多人手发起进攻，但马匹和铠甲都不够。衣服和马是从真正的皮奈佩一族那里用所剩无几的武器交换购得的。
这时，以欧鲁巴领头的十几骑人马出现在了通往堡垒的另一条道路上。他们的身上也沾满了敌人的鲜血。
“哟，聪明人回来了呢。”基利亚姆绽开厚厚的嘴唇，笑了起来。“欧鲁巴！你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
“很顺利。”
马上的欧鲁巴答道。欧鲁巴他们埋伏在通往海利奥的山路上，负责清剿从堡垒向海利奥逃亡的士兵。
士兵们迅速堡垒中搬出了粮食与武器。当他们将艾布拉囤积的财物堆在地上时，不禁呆然地面面相觑，随即纷纷笑了起来。
在距离他们稍远的地方，欧鲁巴与基利亚姆两人正谈着话，
“身在战场的你，还是那么骁勇善战。”
“哈，别用那种上面人的口气说话啦。虽说依你的策略行动多少让人有些不爽，但没想到对方居然那么简单就上钩了呢。”
没有在身为使者的希克他们出发同时攻略这座堡垒，是因为当时的时间和准备均不充足。使者必须尽早赶往陶利亚，欧鲁巴无奈只得放弃了攻略堡垒的念头，刻意让希克他们冒这趟风险。
但多亏了这个选择，为攻略堡垒赢得了足够的准备时间。用来探索对方与海利奥的联络网，以及寻找适合士兵埋伏的地形。为了能在这期间吸引侦察兵的注意力，才假扮成皮奈佩族连续发动袭击。
想要引诱敌人上钩，必须具备高昂的斗志以及非同小可的熟练度。虽说只是假装逃跑，但却必须具备敢于将背后暴露给敌方的勇气，根本难以保证不会一不小心就轻易溃不成军。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任务非常适合拉斯比乌斯队去完成，这也再次证明了他们之间钢铁般的羁绊。
“一切才刚开始。现在不过刚刚确保了与南方的联络网而已。”
“你这臭小子还真不可爱。我这是在夸你啦，你老老实实表示高兴不就成了。”
尽管基利亚姆这么说，可欧鲁巴确实认为这只不过是个开始。
欧鲁巴当即派快马赶去陶利亚通知希克己方策略已成功的消息。两天后的黄昏时分，希克和塔尔科特、斯坦他们一起返回了堡垒。
“真是累得够呛。”
一看到欧鲁巴的面具，希克就抱怨道。本以为他指的是通过堡垒那事，但仔细询问下来，貌似指的是离开陶利亚的时候费了一番功夫。
“发生什么事了？”
“陶利亚临时关上了大门。进出变得非常困难，我们被拦了下来。毕竟我们是波旺大人的使者一事只有上头的人才知道嘛。好不容易才让拉班老师派人帮我们获得了出门许可。”
“哦。也就是说，陶利亚终于要开始行动了吗？”
“嗯。但是——”
听了希克的报告，欧鲁巴惊讶得面具下的眼睛瞪得滚圆。负责签发希克他们出门许可的拉班部下同时带来了拉班的传话。
“请务必转告波旺将军。”
用这句开场的传言内容是——
（我们不会向海利奥出兵。但是，会出动全军。）
内容如上。基利亚姆不禁皱起了眉头。
“什么意思？该死的，现在哪是什么打哑谜的时候啊！”
“不。”从瞬间的动摇中恢复过来，欧鲁巴应道。“原来如此。不愧是阿克斯与拉班。居然走了如此大胆的一步棋。”
“既然你都这么说，那一定是相当了不起吧。”
将希克的玩笑话当耳边风，欧鲁巴凝视着南方。
“如此一来，身海利奥中的格尔达军究竟会如何行动。是坚持等待援军，还是进攻陶利亚。”
根据结果的不同，发动策略的时机也会有所变化。执行策略最为重要的一点就在于此。无论拥有多么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一旦看错时机，就得不到效果。反之，即便策略本身朴实无华甚至可以说随处可见，但只要看准最好的时机发动，就能收获极大的成效。
欧鲁巴很清楚这点。
不知从何时起，盘踞在山间堡垒的士兵们开始服从欧鲁巴的指示来行动。尽管他们中的大多数依然相信这是拉斯比乌斯队长的作战方案，可奇妙的是，就算并非如此，他们也开始由衷感到难以违抗这名残存着一丝少年稚气，却又散发着一股狡狯味道的剑士的命令了。
就在同一时刻。
莫洛多夫脚跨一匹高头大马，沿着海利奥的大道飞驰。他是被喻为加旦赤龙的猛将，所经之路无人胆敢阻拦。哪怕身在战场，手持长枪的他只要一冲锋，敌阵也像是一分为二为他让开道路似的。
再说了，大路上根本不见人影。左右两侧店家与民居都门窗紧闭，整条路上一片死寂。不，甚至可以说整座城市都仿佛一座死城。
（格尔达不会带来任何东西。）
在被其支配的地域内，格尔达根本不为政、不生产、甚至不统治。只会扼杀一片片土地。
莫洛多夫的故乡——加旦的状况也是如此。紧咬牙关，策马飞奔。路上可见被随意抛掷一旁的尸骸。不知从哪传来了孩童的哭声。还能感受到从建筑物窗台中透出的充满憎恨与绝望的目光正俯视着自己。
挥开这一切，莫洛多夫抵达了海利奥城。
诸位将军早已齐聚一堂。他环顾众人，
（大家的表情都很相似。）
莫洛多夫心想。拉凯邱、加旦、艾门——都是被格尔达攻陷的诸都市国家各自威名远播的将军们。可他们的表情，却都充满着压抑着的焦躁与达观，一张张脸上的表情都是如此相仿。认识到自己的表情想必也是如此，莫洛多夫内心不禁掀起一股如灼烧肺腑的怒火。
然而，在这里获知的事实却令莫洛多夫大吃一惊。
“什么！陶利亚军赶往契利克？”
“不会有错。”
颔首的是陪同格雷冈身侧的披着斗篷的小个子男子。
他是格尔达直属的魔道士。莫洛多夫曾见过数名与他相同的男人，他们都有着类似的气质。而这次负责指挥身在海利奥的莫洛多夫他们的，似乎就是这名男子。
“我也有命令我的部队监视陶利亚，但从没有得到这样的报告啊？”
如果在场有人熟知整个事态的全貌，莫洛多夫定会更为吃惊吧。因为拉班明明是在没有泄露任何情报的前提下进行着进攻契利克的准备，就算存在内奸，这情报的传达速度也非比寻常。
可莫洛多夫也是格尔达军编制的一员，定会怀着恐惧的心理，将其认定为魔术力量所致来说服自己吧。
“假如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陶利亚也就成了一座空城。应该趁此机会攻陷陶利亚吧。”
话虽出口，莫洛多夫却总觉得自己的言辞是如此空洞。或许自己的内心还怀有某种期待。若是旧塞尔-陶琅的正统继承者巴兹甘，或许能抵抗得了格尔达。
（但这不过是……）
虚幻的理想罢了。据说从陶利亚出发的部队数量约不到四千。从没有雇佣其他士兵，别的势力也没有派遣援军的迹象看来，这无疑就是陶利亚的全部兵力了。
“不。”
小个子男子用带着嘶嘶声的声音说道。
“陶利亚随时都能拿下。我们的目的地，应该是契利克。要在那里对阿克斯-巴兹甘发动夹击，取下他的首级。”
3
深夜。契利克的亚姆卡二世在与爱妾同寝中途被吵醒。憋了一肚子火地打开了房门，但当士兵在其耳旁悄声报告了情况后，他惊恐得脚下踉跄到扶墙才能站稳。
接报称，陶利亚率大军正在向这里逼近。布阵于边境的七百人部队唯有抱着侥幸心理警告陶利亚不要越过国境，最后甚至没射一箭，没开一枪就被迫撤退。
“阿……阿克斯那家伙，神智不正常了吗！”
亚姆卡现年三十三岁，还很年轻，但是头发已见稀薄，容貌虽与妹妹玛丽莲相似，※1但面部松弛到令人不禁感叹，只不过外形略有差异，看上去居然能如此不同。
契利克与格尔达军勾结。正如拉班猜测的，亚姆卡相信只要遵照吩咐牵制住陶利亚，接下来只要安心地躺着等待好消息送上门来就行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到陶利亚居然不惜冒着被突袭的风险都要率军逼来契利克——
（难……难道阿克斯那家伙恼羞成怒，认为反正已经拿格尔达军没办法了，起码也要取……取下契利克王的首级不成。）
若非如此，对方怎么会向自己出动全部兵力。
“您有何打算，陛下？”
“请下决断。敌人已抵达国境亚马堡垒。如若不尽快向士兵们下达指令，他们甚至不知道究竟是该战还是该退，只会去白白送死啊！”
大臣们也显得惶恐不安，只寄希望于他人。虽说亚马是座镇守国境的堡垒，但防御力其实比关卡好不到哪里去。就算回撤的七百士兵驻留于此，一旦敌人动真格，这里能否撑得住一个小时还是个未知数。
“向海利奥派去传令。交替使用飞空艇和快马，赶快——”
传令已在半小时前派出，但快马在中继点被拉班-道的侦查部队拦截。可就算派遣高速飞空艇，魔素也会在中途耗尽的。
无论怎么做，就算使者能带回好消息，也会花费相当的时间。面临逼至面前的敌人，契利克王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啊……哎！”
亚姆卡二世黝黑肤色的面颊涨得通红，一拳锤在桌子上。到这个地步，除了与陶利亚议和外，已别无其他选择。背叛格尔达是恐怖的，失去能令小国契利克名震西方陶琅全域的这个机会同样可惜，但这种时候也只有舍车保帅了。
“准……准备信函。”
亚姆卡开始着手准备议和的信函。
（太令人扼腕叹息了。）
臣下们虽纷纷露出了这样的表情，但他们也没有可以打开当前局面的良策。亚姆卡则自顾自烦恼着奋笔疾书。
（应该将索玛谷仓区域的共同开发权让给对方吗？）
作为一个小势力，契利克之所以还能保有一定程度的富饶，都归功于索玛湖的存在。虽说放弃这块地方犹如割去了自己的心头肉，可若不付出这点代价，阿克斯是绝不会原谅自己的。
写着写着，眼前不觉开始模糊。不甘心历经祖父与父亲几代人的战斗，与海利奥长久以来一直争夺的索玛湖的权利却被自己这样白白浪费，他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
就在这时，
“陛下！”
一名士兵冲了进来。吓得亚姆卡二世差点蹦了起来。本还以为士兵是来报告说阿克斯终于攻陷了亚马堡垒，开始继续进军了。
“有部队从海利奥方位向这里迫近！从燃起火把的规模来看，估计是格尔达军！”
“什么！”
瞬间收起泪水，顿时满面喜色的亚姆卡二世站了起来。
“是……是援军。没想到他们并未直接向陶利亚进军，而是赶来救援我方，魔道士还真是重情义呢。好，既然这样，就令亚马的士兵立刻撤回。将敌人引至契利克近郊，与格尔达军一起对他们发动夹击。”
刚才那种丢脸的模样早已抛至九霄云外，亚姆卡宛若一名久经沙场的猛将，用豪放的语调下达了命令。
家臣们也同样欢欣鼓舞。
“阿克斯这家伙，居然敢看不起我们。”
“要好好告诉你们，巴兹甘家的威望早已半点都无法影响这陶琅区域了！”
石造的城堡内顿时掀起了一阵异样的活力。
大约数小时前。
由莫洛多夫担任总指挥的三千人部队从海利奥飞速出击。气势之浩大，甚至让人感到只要碰到部队后那滚滚黄土就会被弹飞的地步。
这一切都是因为，
“只要巴兹甘一死，陶利亚沦陷，这场战争就能结束了。”
那位格雷冈的参谋从斗篷下抬起的目光仿佛逐个舔过诸将面庞似的，他继续道。
“格尔达大人曾说过，只要战斗一结束，就会将各都市的居民全部释放。当然，也包括诸位的家人与朋友哦。”
“此话当真？”
莫洛多夫刚想逼近这名男子，却因突然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无奈停下了脚步。可他锐利的目光依然狠狠地瞪着男子的面孔。
“那是当然。”男子平静地答道。“只要陶利亚沦陷，阿克斯-巴兹甘死去，西方陶琅全域就等同于格尔达大人的掌中物。接下来的敌人是东侧梅菲乌斯、恩德、加贝拉。今后还要有赖诸位的大力协助呢。”
（呿。太荒谬了！）
莫洛多夫那原本就不易近人的面孔顿时紧绷得甚至能吓晕小孩。
可就算再怎么荒谬，莫洛多夫的家人也还身在加旦。如果能让他们获得释放，哪怕用自己这条命来交换，不，就算出卖比生命还要宝贵的武将的尊严，都一定要让这场战斗获得胜利。
——就这样，就在部队由海利奥近郊启程，扬起的尘土差不多快要散去的时候。
驻留在海利奥负责望风的士兵忽然凝神注视东方。
“喂，快看那个。”
东侧——贝尔加纳山岭群峰在夜色中仿佛笼上了一层赤红色。那个方向应该只有艾布拉率领的一百名士兵驻扎的山间堡垒才对。
士兵的表情顿时惨白。
“难道说，陶利亚那些家伙们居然派出了别动队吗？”
“快向格雷冈大人报告！”
现在驻留海利奥的，就只有格雷冈队七百人左右。
在格雷冈的命令下，士兵们开始在东门列队。半开的大门前人流频繁穿梭。
这时，几名一身赤红甲胄的士兵边抬头看了一眼出发的侦查用飞空艇，边穿过大门进入都市内部。
低头前行的这队的领头人，是曾担任海利奥骑龙队队长的男子，拉斯比乌斯。欧鲁巴的策略就是在堡垒中放火，趁海利奥门前挤满士兵的时候反而容易混进去。穿着从堡垒抢来的红鹰铠甲的拉斯比乌斯内心感慨万分地穿过了大门。
“喂！”
忽然，红鹰的佣兵叫住了拉斯比乌斯这队人。拉斯比乌斯头盔下的表情顿时紧张了起来。
回头的是走在最后的士兵。
“干吗？”
“只是叮嘱你们别忘了强化对那些海利奥士兵的监视。虽说家人已被挟为人质，但一旦打起防卫战，那种士兵根本没法派上用处。因为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叛变嘛。”
“知道了。”
“站住！你这家伙口气怎么那么傲，你是哪支小队的人？”
那名佣兵明显有些恼火。看样子似乎是小队长级别的。队伍最前面的拉斯比乌斯啧了声舌。若在此处无谓地争起来，反而会引起周遭的注意。
（还不如直接撒腿就跑呢。）
这里毕竟是自己的故乡海利奥，只要能躲进城市，自己对这里的路况当然胸有成竹。所以还不如孤注一掷直接逃跑，然后找个地方藏身或许更为——
“你居然敢问我是谁？”
刚才应对那名佣兵的士兵反而大方地抬起头让对方看自己的脸，并狠狠地盯着那个佣兵。
“你难道打算只为了确认我的身份，就特地去询问格雷冈大人吗？我可是不介意哦。就算会在这种紧急的时候叨扰到格雷冈大人！”
“啊。没……没事。抱歉。是我不好。”
貌似相当恐惧格雷冈吧，小队长慌慌张张向大门的一侧跑去。
拉斯比乌斯缓缓走到那个士兵身旁，
“你这家伙胆子还真大呢。”
“红鹰队内又没有如拉斯比乌斯队那样的羁绊。只要见过那个头目，就能大致揣测出整个组织的状况了。”
回答的是欧鲁巴。这种状况下他当然只能摘去面具，用红鹰的头盔深深遮盖住眼睛。
以拉斯比乌斯为首，被选出的五名骑龙兵及欧鲁巴潜入了海利奥都市内部。
（回来了。）
沿着石头铺装的道路一步步前进，拉斯比乌斯内心涌起一阵震颤的情感。可他现在必须隐藏自己的容貌与身份，偷偷摸摸地前进。
（能堂堂正正、挺胸抬头着沿着这条道路凯旋归来的那天一定会到来。）
在那黑暗的洞窟中，拉斯比乌斯唯独坚信着这点，熬过了饥饿、耻辱的日子。不惜出卖作为一名骑龙兵的尊严，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等待这一天。
（当新时代到来之时，我所相信的『那天』一定会前来造访。）
拉斯比乌斯走进了背街小巷，如事先安排好的，与早已潜入都市的几名部下会合。此后，在他们的带领下分成了复数团队。
前去解放海利奥正规士兵们的团队，准备在市内掀起第一波骚乱的团队，以及潜入海利奥宫廷的团队。
欧鲁巴身在最后的团队中。
※1：此处原文是“姐姐”，但根据前文双方年龄的描述，判断此处为笔误，因此予以相应调整，并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