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沙岚的盗贼

    突如其来的狂风吹进房间,让拉比莎连人带窗板跌到地上。邻近的住家也纷纷传来惨叫。

    「什么……沙暴……?」

    而且规模超大,就连人在房里都可以感觉到惊人的风压。

    (奇怪……晚上怎么会起这么大的沙暴……这、这不是自然的沙暴!)

    拉比莎爬过粗糙的地板,赶到拿毯子挡沙的哥哥身边。

    「哥哥,这沙暴不对劲!该不会是……」

    「对,这恐怕是盗贼……沙岚旅团。」

    哈迪克全身冒出冷汗。传闻沙岚旅团里有精灵使会命令风之精灵引起沙暴,而旅团就利用这沙暴在沙漠中移动,看来这传说是真的。

    沙岚旅团在五年前袭击当时担任使者的自己,废了他双脚。他早就知道他们不可能会放过这次的使者,却没想到他们会来得这么早,而且还是攻击迦帛尔……!

    他迅速下了判断,他早就知道自己最该保护的东西是什么。

    「拉比莎,你赶快准备准备,离开这里。」

    哈迪克取下松垮垮地盖住自己头发的头巾,一面抵抗风一面迅速将头巾包在妹妹的头上。拉比莎的头发完全被白头巾藏住,现在怎么看都是个少年了。

    「行李都放在厩房里了吧?不可以回头。这里离北边的逃生门最近,你一出迦帛尔就只管向前跑!」

    大气的轰鸣震耳欲聋,逼得人无法思考。拉比莎昏沉的脑袋反刍着哥哥断断续续传入耳里的话语。

    「待在这里……待在迦帛尔很危险?」

    「对。来,快点!现在逃还来得及!」

    「可是哥哥跟艾雪……」

    「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

    哈迪克用力摇了摇搞不清楚状况的妹妹双肩,看着她的眼睛。

    「你肩负着保护辛姆辛姆种子的重要任务,你是这片沙漠仅存的希望。不管发生任何事,你都要第一个逃走并活下去!」

    蕴藏太阳的两对眸子对视。从哥哥紧迫的表情终于感觉到切身危机的拉比莎忽然双唇颤抖,摇了摇头。真奇怪,她的立场跟中午完全倒过来了。

    「我不要,我要跟盗贼战斗,我不能一个人逃走。」

    「比起战斗,你现在更应该逃走,难道你不明白这点吗?不需要戚到羞耻。」

    「就算现在逃走,迟早会被盗贼追上。最好现在就打倒他们。」

    「万一你被他们抓起来怎么办?到时候我们就无计可施了!」

    「可是……不对,我不要。哥哥不是不能走路吗!我要保护哥哥、跟哥哥在一起!」

    哈迪克终于理解了。拉比莎在害怕。

    他紧咬牙关,垂下眼睛,嘴里迅速向精灵祈祷——

    啪!一声脆响撕裂了风与夜暝。

    拉比莎跌在布满沙子的地板上,按着脸颊,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别撒娇了!你以为圣别是为了什么!」

    拉比莎第一次听到哥哥怒吼,连同其话语重挫了她的心。

    为了断绝使者与过去的一切牵绊,为了在紧要关头能毫不犹豫地舍弃一切,为了能够割舍亲近的少数而去拯救陌生的多数。

    使者于是圣别。

    使者是孤独的。使者将背负整个沙漠的希望,保护种子,独自一人前进。

    而这次就连被保护的种子都是孤独的。

    ——对,孤独。

    「呜……」拉比莎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呜咽,站了起来。

    风逐渐缓和下来。既然沙岚旅团利用沙暴当作移动手段,那就应该就只有抵达和撤退的时候会狂风大作,所以动作要快。

    拉比莎用手臂粗鲁地擦去眼泪,立刻转过身去,哈迪克也没想到自己会叫住她:

    「拉比莎!」

    即将离去的小小背影顿时停住。

    「你是辛姆辛姆的使者,更是我唯一的亲人。你是我的妹妹,但你更是独立的个体。别忘了这件事。」

    哈迪克到底想说什么,拉比莎就连一半也听不懂,但哈迪克的话从不曾毫无意义。

    拉比莎微微转过头,尽最大努力挤出一抹笑意。她不想让敬爱的哥哥看到自己更多的丑态,于是逃也似地冲出房间。

    过了好半天,留在房内的哈迪克才注意到自己的指甲掐进了自己的膝盖,直到这时,痛楚才传了开来。

    「这点痛跟拉比莎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她很难受吧!被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殴打并扛上使者的重责。

    不过,这份重责会成为拉比莎求生存的压力。有了使者自觉的她应该会保重自己。如果这份压力能为她带来生路,他会不惜一切要她扛下。

    (也该是我付诸行动的时候了。)

    暗自下定决心的哈迪克摸索着地板,找到了沾满沙子的两根拐杖。拚命伸出手要捡起来的哈迪克背后,有一团浓浓的风正蠢动着。

    风拂过哈迪克极具特色的太阳色头发,回到了敞开的窗外。

    拉比莎从自家后门钻进住户缝隙间的狭窄通道,前往厩房。

    她的耳朵毫无遗漏地捕捉到镇上不寻常的动静。先前最为强势的狂风呼啸声、沙砾刮削住家墙壁的声音渐歇,反之则是居民混乱的尖叫与掺杂其问男子粗野的声音、怒吼、剑戟声增加了。

    安和乐利的都市迦帛尔。男人的刀是在市场买了西瓜要当场分给大家时才会派上用场。就拉比莎所知,这个圣地不曾被盗贼袭击,也没有居民惧怕这种事发生。突如其来的灾难究竟会造成多少牺牲……大家也都不愿去想。

    这个沙漠中没有盗贼会愚昧到来袭击迦帛尔,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沙岚旅团却这么做了。

    「这群无耻之徒!)

    拉比莎在心里用所有想得到的词汇痛骂盗贼,她悄悄打开厩房出人口,迅速溜了进去。好几头不安地喷着鼻息的里固视线集中到她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喔,虽然我也想放你们逃走……」

    拉比莎一面向那些发出微弱鸣声、朝她额头凑近的里固道歉,一面冲向系在正面出口近处的两头里固。马护朝她投以「发生了什么事?」的视线,库库也依偎在丈夫身旁,不安地看着

    「待会儿再解释!总之现在要先逃走才行。拜托你们帮帮忙!」

    尽管着急,拉比莎仍不忘把行李绑到里固身上,确认过缰绳和鞍鞯以后,她把出入口的木

    从沙暴刮来的正门方向传来的剑戟声和喊叫声更加激烈了。看来自卫团开始反击了。反而是这一带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居然没有半个居民逃走,拉比莎一瞬间感到奇怪,不过她马上就想通了。她自己一开始也没想过要逃,打算留下来跟哥哥在一起。虽然她大发豪语说要战斗,其实下意识却认为只要乖乖躲在家里,这场灾难就会从头上通过,而自卫团也会想办法解决——

    「马护、库库,我们走。」

    就在她小声呼唤两头里固并牵起缰绳时,好几个脚步声在静悄悄的路上回荡着。

    拉比莎吓了一跳,伸出手心挡在马护鼻前制止它前进,然后再次窥探路上的情况。只见好几名男子在月光下移动,接二连三闯进某栋建筑物。

    拉比莎的心脏不自然地剧烈跳动,血液往上冲。盗贼闯进了拉比莎的家,现在里面只有不良于行的哈迪克一个人而已……!

    (哥哥!)

    拉比莎已经无法思考,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冲出厩房。她边跑边伸手取出挂在腰后的弯刀,顾不得要放轻脚步。

    她的去路马上就被堵住,在暗处待命的蒙面男子随手握着散发幽光的刀出现了。月光映照下的刀刃之所以污浊是有理由的。

    「你这混帐……杀了人?」

    拉比莎从心底涌上怒意,盗贼只是默默瞪了她一眼。他像发现猎物的蜘蛛一样立刻扑向她,凶刀毫不迟疑从拉比莎的头上挥下。

    锵……刀刃交击的声音响起,盗贼的眼珠子动了一下。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孩竟然挡下了自己的刀。

    「给我让开!」

    拉比莎发疯似地大喊,盗贼颇戚兴趣地看了她一眼,再次挥刀。

    在迦帛尔正门,自卫团员面临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与疯狂。

    他们已经没有余裕发挥平日训练的成果,保持阵形与盗贼对峙。敌我双方激战,有一个人采取了异样的行动。

    「哼哼哼——哼哼哼——」

    在建筑物屋顶上悠然眺望着正门附近的战况,用白头巾彻底蒙脸的那个人——杰泽特不知为何哼着鼻歌。

    几个盗贼从街道对面的建筑物出现了。

    那些盗贼无视于正门附近的战斗,朝城镇内部跑去。他们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显然是拥有确切目标的人会采取的行动。

    杰泽特点了一下头便继续哼着歌,曲调像是随性改编自激烈剑舞曲的鼻歌,然后沿着屋顶跟那些盗贼往同一方向而去。当他感觉到周围开始吹起凉风时,和夜晚同色的眼睛随即满意地眯了起来。

    为了研判跳下屋顶的时机而看向后方战斗,他的眼角捕捉到某个光景。那个面熟的自卫团员背后出现空隙,某个盗贼正要趁虚而人。

    杰泽特立刻开口向风精灵祈祷。绕着他打转的大气即刻脱离他的身体化为旋风,转眼问增强威力,形成小小的沙暴。确认那个自卫团员为了闪躲刮向自己的沙暴而改变位置以后,杰泽特低声说:

    「这是请我吃饭的谢礼。」

    然后他跳下地面,追逐像影子一样移动的盗贼。

    不久,他看到那些盗贼一个接着一个进入某栋建筑物,于是便停止前进,就近躲入暗处。

    (那里是使者的家吧,这一带八成有人在看守……要将他们打倒吗?)

    就在他思索接下来的行动时,路上忽然响起了脚步声。他吃惊地一看,有个娇小的人影正从盗贼闯人的民宅后面的巷弄冲了过来。

    (是居民吗?怎么那么冲动……)

    在他困惑之际,负责看守的盗贼从暗处现身,阻挡了那个人的去路。锵……刀刃清脆的碰撞声响彻云霄,战斗开始了。

    (不过这是个好机会,要走就趁现在。)

    他起了这个念头,手伸向用布固定在腰际的刀,他不自觉大声咂了一下舌头。

    那把不曾用过的刀装饰过度一点也不适合实战。宝石打乱了重心,重视外观的黄金刀柄握起来非常不舒服。

    (呃,对喔,原来我还留着这把没用的刀。)

    这是从某个有钱人家「借」来当藉口见使者、或是拿来行贿用的。早知如此就应该把这种情况也列入考虑才对。他痛切地反省。

    (没想到沙岚旅团会这么快采取行动……)

    就拿其中一方的刀吧——杰泽特灵机一动,点了下头就冲了出去。

    两人的战斗愈演愈烈,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结果如何。

    「这是什么刀法?简直是儿戏!)

    杰泽特替矮个子少年不成气候的刀法着急,准备介入两人的战斗。但在出手前一刻,他看到从盗贼入侵的住家出现了两个漆黑的人影。

    「呿!」

    杰泽特改变突进方向,没三两下便收拾掉那几名男子。男子甚至发不出惨叫声就倒地不起,因为气管早已被割断了。

    尽管使用次数已经压到最低,这把除了拿来装饰以外一无是处的刀还是快散了。刀柄根本锁不紧,光是举到眼前,刀身就晃个不停。「可恶……」他确认了一下死者,他们身上的武器并不是刀。

    杰泽特把刀一扔,这次朝与盗贼对峙的娇小人影跑去。

    ——拉比莎专注地对付眼前的盗贼。她利用刀被格开的反作用力拉开距离,趁对手的刀减速的瞬间往前一个箭步攻击膝盖。但盗贼迅速后退,刀刃转为九十度水平挥砍,钢铁的触感划过拉比莎的手。

    「唔……可恶!」

    拉比莎还来不及感觉疼痛就再度往后跳开,趁对手露出破绽时纵身向前。但拉比莎瞄准下盘的刀法早被对方料中,盗贼的刀由下往上一挑,娇小的身躯向后弹了出去。

    她的脚离地,下巴不听话地高高仰起。在她暗喊一声『完蛋了』之际,腾空的身体被某个人给稳稳抱住了。

    (咦……?)

    拉比莎惊讶地仰头一看,眼前白头巾蒙脸的青年占据了整个视野。青年朝她一瞥,两人用色彩相反的眼眸相互确认。

    杰泽特朝跌进怀里的矮个子少年脸上及衣服上细微的刀伤一瞥,低声说道:

    「这借我。」

    下一瞬间,本来在拉比莎手上的弯刀已经拿在杰泽特手里,自然得仿佛从以前就在那里一样。拉比莎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完全没有硬被抢走的感觉。青年的动作快得令人想不透刀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以欺负菜鸟为乐的盗贼发现对手怱然换人,似乎有些不满。他使力握紧刀柄,表示这次不会再耗下去,意图一口气收拾掉对方。

    但半途加入的青年却是个意外的高手。盗贼使出的攻击全都给青年恣意挡下,等他察觉时,形势已呈一面倒。盗贼不禁焦急起来,更加猛烈地挥刀。

    退下阵来的拉比莎一松懈,当场腿软瘫坐在地,呆呆地看着青年的动作。

    (好厉害……这就是实战的刀……!)

    对方跟自己的实力悬殊,拉比莎甚至不觉得不甘心。洒落的月光辉映在他舞动的弯刀上,这幅景象充满了引人人胜的诡谲魅力。配上令人印象深刻的深蓝色眼眸,这幅光景简直就像是

    (美丽的月夜。)

    拉比莎完全忘记眼前展开的是一场惨烈的战斗,茫然地想起这种事来。

    疲于战斗的盗贼为了分出胜负,在稍微拉开距离后接着奋力上前。盗贼双唇吐出「咻」的短促呼气,朝眼前的青年砍下去……这是他本来的打算。

    然而刀却挥了空,仅稍微勾到青年的头巾。扑了个空的盗贼当场往前倒,下一瞬间,他眼前的景物反转向后,放低身子避开攻击的杰泽特一脚踹中了盗贼的脸。

    杰泽特迅速起身举刀,因为刚才被刀勾到的影响,遮脸的头巾松了开来,露出和眼睛同色的头发。仰卧在地无计可施的盗贼第一次看清杰泽特的脸,倒抽了一口气。

    杰泽特一挥刀,结束了对方的生命。他迅速把头巾重新缠好,从盗贼胸口拔出刀来,用死者的衣服擦去血迹。

    然后他转身面向呆呆望着这边的人影,手拎着出鞘的刀,忽然皱眉说道:

    「我说你啊,如果没有杀人的觉悟就不要拿刀。」

    拉比莎起初不懂意思,下一瞬间就理解了。就在她感到耻辱、面颊为之火红时——

    「这是怎么回事……?」

    她听到了短而含糊的叫喊。

    立刻转向声音方向的拉比莎倒抽了一口气,全身僵硬。两个黑巾蒙面人走出屋外,看到同伴流血倒在地上,于是惊讶出声。

    但拉比莎睁大的眼睛贯注于一点,就是其中一个黑巾蒙面人扛在肩上的人。

    绵软松弛的身体,还有一头披散开来、散发太阳光辉的发丝。从盗贼肩上滑落的手像钟摆一样摇晃,黑色液体从指尖滴落地面。

    「呜啊……哥……!」

    拉比莎喉咙一紧,发出呻吟。

    她浑身发抖、想吐、眼花,周围的空气蠢动起来。

    (怎么了……?)

    杰泽特感觉到异变,心慌地张望四周。自然界正在非人的影响下发生变化——!而他那双特别的眼睛立刻捕捉到了「元凶」。

    拉比莎感觉到剧烈的耳鸣与头痛,伸出双手按着太阳穴,浑身发抖。她知道黑巾蒙面人拿着刀走向她,但一切都无所谓了。

    风呼啸着,浓浓的热气自大地升起,地面微微轰鸣了起来。

    那些盗贼踉踉呛舱,表情惊惶地仰望天空。

    「喂,我说你……快住手!你想做什么!」

    只有杰泽特确实掌握了状况。风精灵在拉比莎周围发出诡异的呼啸声开始旋转。杰泽特可以清楚看见这个景象,但——

    「这家伙看不到……!)

    整个人茫然若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周围即将发生什么事。看到这样的拉比莎,杰泽特为之战栗。大事不妙。

    「喂!」

    然而在杰泽特开口要拉比莎冷静下来以前,重振旗鼓的盗贼已经拔刀大步走近拉比莎。

    「住……」制止声晚了一步。

    内含尖锐细沙砾的滚烫风刀瞬间席卷附近一带。

    「呀啊啊啊啊啊!」

    盗贼发出可怕的哀鸣,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扛着哈迪克的盗贼也被大气突然撞飞,昏了过去。住家的墙壁发出劈啪声,转眼间出现一道道刻痕。剥落的树皮化为锋利的凶器,刺进坚硬的地表。

    「好痛!你快住手啦!喂,听不懂吗!」

    杰泽特拚命避开狂躁的精灵,好不容易才走近拉比莎,用力摇动她的肩膀。他勉强她抬起脸来,拉比莎无神的眼睛稍微聚焦。

    「别失神,小心被吞噬!听好了,我看你自己似乎没发觉,你是个精灵使。」

    青年抓紧机会一口气说完,只见拉比莎眨了眨眼睛。

    「精灵……」

    「对,精灵使。现在立刻指示精灵!要它们安静下来!」

    看到对方张着嘴打量自己,杰泽特一面感到不耐,一面恫吓地大吼:

    「快啊,你想被吞噬掉吗!」

    「安、安静下来。拜托你们,精灵!」

    拉比莎慑于对方的气势,连忙朝周围这么一呼喊,大气的情况立刻改变了。风缓和下来,沙回归大地,热与湿气恢复为夜晚应有的状态。

    但拉比莎下一瞬间却放掉了自己的意识,往后倾倒。

    「啊,混帐,这家伙居然晕过去了!」

    她被精灵吞噬掉太多生气了。这么没自觉的样子惹得杰泽特恼火起来,将一度撑住的身体稍嫌粗鲁地推开时,一样意外的东西却映入杰泽特眼帘。

    无力地放在身体上的右手,手背上刺的印记是——

    「咦……这家伙是使者?」

    杰泽特惊愕之余,视线下意识地搜寻应该带在身上的辛姆辛姆种子。这时背后传来一道含糊的呻吟。

    (不妙,先离开城镇再说吧。)

    杰泽特慌慌张张地抱起使者,对方的身体出乎意料地瘦弱且柔软。

    (像娘儿们一样弱不禁风,不愧是在迦帛尔长大的少爷。)

    杰泽特看了看周围,一发现附近的厩房就立刻冲了过去。当他在打开的门内发现两头已经做好出发准备的里固时,就了解了大致的情况。

    「哈,原来使者正要带着它们逃跑。这样正好。」

    话一说完,杰泽特迅速解开马护全部的行李,改放到库库背上。为了让马护载着两个人逃走,有必要极力减轻重量。

    「抱歉,我知道这样不好跑,就稍微忍耐一下。等我下暗号就先逃到沙漠。」

    看到带着熟悉少女的陌生人类,马护和库库虽然一开始浮现了诧异的表情,不过最后只摇了两三次头试着抗拒,就相当顺从地任杰泽特牵着缰绳前进了。

    等杰泽特骑上马护,怀里的拉比莎动了起来,微微睁开眼睛。

    「怎、怎么在摇啊……?」

    「你醒啦,这样正好。失去意识的人搬起来太费事了。」

    「你是谁?」

    「杰泽特。从自卫团的帐篷来的。你呢?」

    「拉比莎……」

    「拉比莎是吧。总之有话待会儿再说吧,使者大人。你得先离开这座城镇才行。如果你会操纵里固的话,就交给你了。」

    拉比莎糊里糊涂地点头接过缰绳时,脑子突然想起惊人的事实。

    「啊,哥哥!」

    拉比莎大叫一声就拉紧马护的缰绳,突然转变方向。

    「笨蛋!你在干什么?」

    上半身被推开、吓了一跳的杰泽特一面破口大骂,一面抢回缰绳。抓着他的手想取回马护操纵权的拉比莎大喊:

    「盗贼袭击了哥哥!他受伤了,我要去救他!」

    「你是使者吧!不是应该要先逃走才对吗?」

    「我不能丢下哥哥不管!」

    「那丢下沙漠居民就没关系吗!」

    杰泽特撂下的这句话令拉比莎为之冻结。她惊讶地回眸一看,青年的眼神蒙上了比黑暗更深沉的色彩。

    「不管你情不情愿,你已经被选上了。你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才接受圣别的吧!」

    拉比莎的心脏像是被揪住一样痛了起来。

    ——对,我已经接受圣别了-

    拉比莎激动的表情突然摇摆不定,变得虚幻。杰泽特看了那张脸,顿时心惊,同时手一伸交出了缰绳。

    「你明白就好,朝逃生门直直冲过去吧。」

    拉比莎只能点头,因为她已经确实接受了使者的命运。

    再度开始奔驰的两头里固就快抵达北边逃生门时,位在拉比莎背后的杰泽特突然哼起轻快的鼻歌。那旋律改编自激烈的剑舞曲,不难听,但拉比莎真搞不懂怎么有人在这种状况下还哼得出歌来。

    「喂,那会害我分心,可不可以别哼了……」

    「哎呀,有备无患嘛。」

    杰泽特给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答覆,拉比莎耸耸肩。接着「锵」的金属声掠过耳畔,她的背为之一僵。

    「你拔了刀?」

    「拔了拔了。噢,你别担心,我就是失手也不会从背后捅你一刀的。我的对手呢……是那些家伙。」

    拉比莎注视着杰泽特越过肩膀的手指的前方,不久以后清楚显现的光景令拉比莎睁大了眼睛。本来应该关着的逃生门如今打了开来,本来应该站在那里的守卫不见踪影,反而是好几个骑着里固的黑头巾男子盘踞在逃生门周围。

    「这里也有盗贼!」

    「看来他们也有动过脑筋。听好,绝对不可以减速……」

    杰泽特无预警地使出全力,踢了与他们并行的库库屁股。可怜的库库扯破喉咙发出悲鸣,猛然冲向逃生门。只见里固的猛攻吓得盗贼纷纷避难,不过其中几人立刻追了过去,等发现上头没坐人时才折了回来。

    杰泽特停止哼歌,相准最佳时机低声许愿。周围的风急速发热,一面卷入沙子,一面藉旋转力膨胀,毫不留情地将沙砾打向盗贼。突然发生的沙暴杀得盗贼措手不及,别说是操纵里固,就连自己都东倒西歪,而马护果敢地以最高速穿过他们之间。

    「成功了!」

    拉比莎不禁欢呼,但盗贼粗鲁地振喉并吐出混着沙的口水,纷纷叫骂着追了上来。

    据说盗贼的里固经过特殊训练,不成对也能行动。因为那种训练而经常处于异常兴奋状态、口吐白沫的里固已经像是别种生物。它们满布血丝的眼睛看得拉比莎不寒而栗,不断要求马护加速。

    「加油!再快一点!」

    后方接连传来钢铁刀刃交击的声响,时而传来响亮的咂舌声。

    「没问题吧?」

    「别在意。总之,你就维持这个速度。他们的里固都被下了药弄到失常,虽然我们这边载了两个人,不过体力还是在他们之上。」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拉比莎在心底迫切想着,不可思议的是马护的脚步似乎自动加快了。风不断从后方吹来,马护钩爪发出的声音变得轻快。忽然问,金属互相碰撞的声音中断了。

    「好耶!用精灵、风跟土的精灵!」

    「咦?」

    「跟着我念就对了,『利夫、阿鲁杜,化为防壁』……快啊!」

    杰泽特说的是呼唤精灵时使用的古代语。利夫是风,阿鲁杜是大地。凡是沙漠居民好歹都知道精灵的名字。

    「利夫、阿鲁杜……化为,防壁。」拉比莎总觉得难为情,小小声说道。「喂。」后面的杰泽特沉声威吓她。

    「这不是在玩,给我认真点。」

    「利夫……利夫!阿鲁杜!」

    就在拉比莎豁出去加强语气的刹那——

    惊人的气压通过身体,突如其来的风流向两人后方。拉比莎不禁顺着风移动视线,眼前发生的光景令拉比莎不禁怀疑自己看错了。

    被风刮起的沙接连堆积起来,竟然在背后造出即席沙壁。

    「沙子自己动了起来?」

    「不是沙子,是精灵。」

    立刻订正拉比莎的杰泽特眼里清楚看到——以沙为媒介组合构成墙壁的大地精灵,以及飞升到比大地精灵更高处的风精灵。

    (没想到一句话就能让精灵做到这种程度……他都没发觉自己的能力吗?)

    杰泽特朝张口结舌地往少年一瞥,当场哑口无言,夸张地叹了口气。

    「真不敢相信——简直是埋没人材……」

    直到完全确认追兵已经甩掉为止,载着两人的勇敢里固在银盘高悬的苍茫沙漠上不断奔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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