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匍匐少女不可思议的瞬间

    在我之前就读的高中,每学期一开始,老师就会检查自行车。

    比如说车灯是否能正常点亮、有没有贴上代表学校认可的贴纸、刹车有没有松掉……学校安排老师们特地在放学后进行检查,相当多管闲事。更何况还是强制参加。

    从没参加社团的人眼中看来,放学后正想在回家前四处逛逛时,却必须被留下来排队,等待老师一台一台车仔细做安全检查。而且地点还是户外。

    四月得践踏凋零的樱花、九月被酷暑烤焦、一月冷到牙齿直打颤。

    运动社团也因为操场被淑女车大军占据,抱怨连连。

    过去,垒球社的人还展开自由打击训练,摆明对准老师们打来堆积如山的球,还有两球命中目标。那家伙升上二年级后,应该会当上正式球员吧。唯一令人挂心的,是他直接击中了垒球社顾问。

    如果被找出车铃不会响、车上装载火箭引擎之类的问题,就得接受二度检查,因此大家在前一天都不忘维修自行车。简单的说,老师们的目的在那一刻已经完成了。这感觉就像被牧羊犬赶着跑的绵羊一样,我不喜欢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

    上次主动修理自行车,是几年前的事了?我偶尔会替车胎灌个气,不过像这样挥汗如雨,努力地连生锈痕迹都清掉,肯定是第一次。

    我将上学用的生锈淑女车拖出棚架,尽全力让它接近原始状态。

    我特地到小型超市买了除锈用的喷雾,打磨车身。哎呀~擦不掉耶!这宛如在努力清洗电视中播出的血痕,令人感到一股空虚。

    其实借用女女姑姑状态正常的淑女车会比较快,不过若要抛进作为生命之母的大海,还是挑破车比较经济,也不会惹来太多观众的怒火。

    我一点也不相信她会飞。哇哈哈哈哈。

    就算是有这台自行车也一样。

    我终于想起来,在什么地方看过这玩意儿。这台涂上红白传说色彩的自行车,的确曾飞向高空。它以月亮为背景,车篮里载着外星人。

    是电影《E.T.》。我正在修理的,就是那部电影中所使用的自行车。我记得读小学时,曾在二十周年纪念版的片子里看过。

    我可以轻易想像出身为外星迷的艾莉欧向女女姑姑撒娇,想要这台价格颇贵又数量有限的同型自行车的画面。不管口头上怎么说,她似乎很宠女儿。

    一看到她那双几乎可以当手部模特儿、毫无伤痕的手与形状姣好的指甲时,我就确定了这件事。

    艾莉欧大小姐现在也默默不语、没有一声慰问地站在一旁,旁观别人满头大汗地修理她家的自行车。她以与飞机云很相衬的湛蓝色晴空为背景,光脚站在草地上,全身含蓄地散播出粒子,形成一幅有如奇幻生物在现实中获得实体般的风景画。她伸手按住被风吹起的发丝,那模样正合我的喜好。

    ……嗯?我应该是在责备她,内容怎么变成艾莉欧赞美歌了……也罢。

    我当个比起外在更重视内在的男孩,放弃除锈,摸摸仿佛随时会断的链条。我用指头按住中央,链条已经很松了。真亏它能一直撑到今天。

    如果骑着这家伙冲向河川,当然飞不起来。就算靠外星生物的宇宙力量,也不一定能填补这台破车的设备问题。不,单车当时应该还可以正常运转,是摔下河才损坏成这副德性。话说回来,不必如此拘泥于自行车,外星人应该也能靠自己的脚浮空飞翔才对。看来他们也挺喜欢大张旗鼓的呢!

    我拿出塞在棚架里积满灰尘的工具,努力地扮演自行车的代理整骨师。自从翘课之后,时间从早上开始已过了中午,我手也不停地处理做不完的工作。

    我在干什么?我已听腻了心中的自问。这就像用睡眠学习枕强迫自己一天连听二十个小时左右同样的单字,洗脑的程度已可能造成听觉障碍。

    这单纯只是我和艾莉欧在比赛谁更会逞强。看是我承认那家伙是外星人?还是我让她堕落成地球人?我们各自以内心的领域互相推挤,连一米也不肯退让。至于印象画面,大概就像铺在赏花地点占位子的垫布吧!

    我们不是为了对方着想,只是要强行贯彻自己的思考。这是场充满自我中心的飞行。我不会让她拿整备不良当借口,彻底被地球的重力压扁吧!

    关于单车零件的升级等,因为我不想让那把刺在自(己)腹(部)上的“身无分文”之刀扎得更深,便以灌饱车胎与换装链条作结束。(注:自腹在日语中有自掏腰包的意思。)

    我回家到洗手台洗个脸,用毛巾擦去水珠与汗水,接着再度走回庭院:

    “喂,E.T.(这是艾莉欧藤和的简称)!”

    艾莉欧单薄的洋装随着微风摇曳,宛如一位深闺千金。我对她下达指示。

    她的目光本来追着在脚下跳动的蚱蜢跑,听到我的话之后无言地抬起头:

    “…………………………………………………………”

    我?她指指自己,动作流露出这样的意思。没错,就是你。

    “坐上车篮。这样,你比较来劲吧!”

    话说回来,这台自行车的行李架被拆掉了。这是巧合,还是故意的呢?如果踏着后轮轮轴站立,也不是不能载人,但还是正式模仿电影比较有劲。

    这就是所谓的扮演游戏。就名称来说,或许颠倒过来比较适合。

    “我不会说这是全世界第一遭,不过对人类来说这可是少见的自行车有人飞行。虽然我希望看起来能更像样一点……这点就妥协吧!”

    我用掌心抚摸残留车身锈痕的部位。触感糟糕透顶,令人起鸡皮疙瘩:

    “如果你飞得起来,就直接飞回宇宙吧!”

    随便找个地方扔下我也无所谓。

    没错,就算是大海也无所谓。即使我会失去这段期间的记忆也无所谓。

    艾莉欧缓缓地点头。她收起下巴的动作并非出于迷惘或胆怯,而是抱着决心。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虽然沉默却流露出意志。

    事情就此定案。首先,艾莉欧坐进车篮。大号的白色车篮吞没她,仅仅朝天空张着口。将生命注入单车,是外星人的工作。

    藤和艾莉欧。

    如果你没有住在亚马逊丛林深处的外星人的身份证,就亲自证明吧!

    证明外星人的存在。

    证明你丧失的半年是被外星人所夺走。

    我跨上自行车,要前往的目的地已不再需要导航。

    那条寻找啥可笑外星人踪迹的散步路径,铺满艾莉欧的悔恨、通往大海的道路。

    无视于当事者们的冲劲,自行车一直保持我行我素的步调,令人佩服。

    速度没变耶~我像只忠犬般,遵守着今天擅自定下的个人目标“不费力”。

    这台从我手中复苏、几乎沾上我手垢的自行车,毫无起伏地保持着我平常输给粒子同学的速度,抹杀一切脱离日常生活的预兆。

    是车体内部发生了外行人看不到的异常状态吗?说不定车体内早已腐朽,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无论如何,以这个速度是不可能从悬崖上飞向大海。照这样骑向岩崖,只会是单纯的坠落。如果身体一路碰撞着崖壁摔下去,肯定会死。

    “喂,自称外星人,快用装在臼齿里的加速装置提升车速。”

    “………………………………………………”

    这是无视还是无言以对?这两个反应虽然位置相近,在态度上却大有不同。艾莉欧没有左右张望,始终只注视着前方某一点,她的脑海中不知道正掠过什么思绪。

    本来全力踩动踏板的我转为一般行驶,节省体力的浪费,同时也在避免流失持续这场可笑的意气之争所需要的力气。

    这是场试胆比赛。比谁在艾莉欧认输前,会当真冲进海里。

    那可是很恐怖的啊!在有恐高症的人眼中,没绑绳索的高空弹跳可说是战栗的极致。那是自杀的最高峰,在令人想逃的指标情境中,堪称英雄。

    如果我们让年轻的生命葬送在这愚蠢的挑战里燃烧殆尽,专家们又要感叹快乐学习所带来的弊害了。谁要死啊!我咬紧牙关。谁会让她死啊!我握住车把的手也涌出力量。

    我要高速逼近悬崖,等艾莉欧表现出对死亡的恐惧后立刻减速,变更路径踏上归途,再立刻发行地球人证明书给她……我本来是这样安排的啊!

    自行车保持低速来到了可以看见海的位置。距离正适合飞跃的目的地下坡坡道,还剩两百多米。

    骑下这段斜坡之后,接着是略高的上坡路,通往旁边的沿海道路。简单的说,可以拿来当跳台使用。虽然道路正面装了防止汽车坠海的护栏,若是不顾一切地加速、不按刹车的话,应该能飞过去。

    只要依照一般人骑自行车的正确方法,全部背道而驰的话。

    更何况,前提是需要速度。现在的我,没有能制造速度的帮手,如果车手是刚拆掉辅助轮的小学生,这台自行车的我行我素也很可爱,对高中二年级生而言却只是窃笑的对象。明明正处在思春期,我的单车却毫无狂奔的迹象,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即使就此骑下坡道,也只会正面撞上护栏增加一台废铁。最糟的情况下,那股冲击还可能只把艾莉欧抛进海里,一直线奔向悲剧结局。

    就连我第一次骑单轮车的时候,时速都比现在还快一点。

    明明有两个轮子,你怎么能输呢?为了鼓舞自行车,我以手指弹弹坏掉的车铃。那脱线乏力的铃声仿佛在说“争执不是好事、是脱离竞争社会”、喃喃说着梦话的尼特族之音。我感到本已萎缩的骨气,踩着那没出息的意见渐渐复苏。

    我可不能连争都没争过,就恬不知耻地回家。

    白费了那么多力气还翘课的事实,使我决定垂死挣扎。

    我用尽全力踩起踏板,试着紧急加速。

    我想像着健身俱乐部的健身车,对脚下毫无着落的触感露出苦笑,咦?

    踏板转第一圈时特别沉重,我迟了一会儿才发现那是种“异样感”。

    我半站起身,保持前倾姿势踩着踏板。

    迎面而来的风势突然变强。

    “喔?”喔……喔……喔?

    考虑到自行车这种交通工具的构造,这也是当然的啊!

    只要全力踩动踏板,车子就会全力提供优越的速度。

    常识突然复苏。

    车轮与踏板的连结复活,给予我的辛劳应有的评价。

    只有我的意识被抛在状况外,受到惰性引导而转动的踏板生出惊人的速度。

    当我回过神放慢双脚时,单车和它愉快的伙伴们已达成异常的加速。

    我的脑海中闪过蜡烛熄灭前最后的火光。

    等……等一下,照这个速度冲下坡,真的会停不……住!

    刹车失灵了!我忘记检查!

    老师,检查我的自行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呜哇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进入坡道了!万一冲进旁边的林间道路绝对会死!停得住吗?要伸脚吗?不,伸吧!这可不妙!啊,我的鞋子飞啦!在柏油路面上弹跳着滚进树林里啦!而且车没有要停的迹象!下坡好可怕,比馒头还可怕!艾莉欧还探出身子!(注:“怕馒头”是单口相声的著名剧目之一。)

    事到如今,只有靠念力!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我也是认真的,我会停住车,时间停止吧,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

    越来越近!下坡的终点、护栏和大海!三对三吗?

    “……莱!啊……嗯……!”

    艾莉欧正在说什么!我听不见!她在大喊,差点摔出车篮!

    飞啊!大海、护栏,啊~啊~啊~啊~啊~啊~已经噢噢噢噢噢!

    已经!已经!已经!

    就这样,“冲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踩踏板!踩!继续踩!

    赚到五点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咚!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我有种声音和别人重叠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感觉!

    我借着表演单轮车的要诀拉起前半车身豪爽地越过护栏,坡道终点十字路口的交接处成了后轮的跳台!

    踏板卸下职责恢复自由!空转,晴天!我的身体脱离座椅,飞向自行车上半部!

    车轮异常的回转声不断响起,烙印在耳中!

    彻底突破空气障壁的感受,只需“幸福至极”一句话即可道尽。

    飞翔的配乐并非振翅声,而是汽车从旁掠过的科学噪音。

    我们抓住音速,向前弯身试图超过它,飞越了重力。

    在与地面一切毫无接触的世界里,一台自行车与两个人漂浮在空中。

    不是飞机,也不是火箭。原始的科学超越了境界。

    我们命运与共地在空中游泳。

    意识与状况转眼间都被一片蓝色包围。

    我在飞行。

    我在飞行。

    我在飞行。“我在飞行!”没错,我在飞行!还在飞行!

    “啊~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咿咿咿!”

    我开始坠落。

    重力从我们飞到最高点的瞬间展开支配。被我们以一瞬间的加速甩开的家伙挥下巨大的掌心,打落无视于音速和光速的空中叛徒。

    跳跃时感觉相当漫长,坠落的时间却仅仅一瞬。掉下去。这三个字甚至来不及传透脊髓,我就连反射性闭上眼睛的余力也没有。尽管风声在耳朵周边盘旋埋伏,但不管再怎么偏袒都只有向白己迎面逼来的海面,已切断我大多数的神经。

    最先落入海中的,是失去“外星人”身份的家伙。

    艾莉欧抱住膝盖,像颗炮弹般缩成一团率先扑向海面。

    我的眼前开始闪烁,等她完全入水之后,我和自行车也潜水完毕。

    超乎想像、乱七八糟的冲击痛殴浑身每一处皮肉。从四面八方袭上的海水殴打我全身也攻击要害,借着以量取胜的理论折磨我的身躯。

    我以难看的飞越姿势冲进海里的水声,令我耳鸣不止。气泡无视于空间分配从我口中喷出,水泡声侵蚀着我移动四肢的力气。我渐渐下沉。我好像听谁说过,人只要不乱挣扎就能在水中飘浮,但我现在可正懒洋洋地向下沉淀喔!

    如果我能像深海生物一样,在体内储存蜡就好了。

    潜入不同世界的入口,就是这种感觉吗?

    我濒临麻痹的意识,茫然地对自己面临的事态做出评价。

    自行车早已远离我的手,恐怕正在不远的地方率先进攻。那家伙不可能浮上来的,往后将作为鱼群的住家或产卵处活下去。它会恨我吗?起码艾莉欧和我各分担一半的恨意吧?都是因为她撒谎的关系呐!

    ………………………………我开始动。下潜速度终于减缓,我被卷入海流中的身体也不再麻痹,开始划水。

    “噗哇!噗哈咳咳!”我不假思索地吐出宝贵的氧气,改变姿势。

    我转个身,以眼神追寻光线,让头顶朝向海面。

    我在因泡沫与水质不佳而显得混浊的海中睁开眼睛,试图寻找艾莉欧的身影。事实上,没戴蛙镜就要在海里露出眼球是不可能的吧。尽管如此,我仍拼命挣扎。

    再也没有什么事,会比为了生存而挣扎时搞出人命更愚蠢的啦!

    当我的脸孔边缘因窒息而痉挛时,我朦胧的视野发现了一双脚,下半身笔直地伸向海上。看来艾莉欧早已浮上海面,那我也不必再待在这儿了。我放下还不能动的右手,用左手强而有力地拨开水。

    由于缺氧而朦胧的意识变成因祸得福,使身体放松下来。因为缺乏供给恐惧的养分,我被强制维持在平静的精神状态,得以不陷入焦虑,继续活下去。

    我的脸轻易地突破海面,漂浮起来。自口鼻中喷出的海水似乎还沁入肺里,令我在呛到的同时呕出海水,没空间呼吸氧气。

    我的太阳穴抽搐不已,脑袋里的血管濒临断裂。

    即使呕吐物的内容全换成水,在音效上依然是呕吐没错。

    如果再耍帅恐怕会直接送命,就算当着女孩子的面,我也毫无顾虑地大吐特吐。

    早一步浮上海面的艾莉欧还在呛咳,但似乎已将海水全部自体内排出。一吸入过多的空气,就会反复咳个不停。

    有好一阵子,我们两个不断呛咳,为匹夫之勇付出代价。

    当我的身体适应这感觉上比游泳池刚开时水温更低,浸泡在春天大海中的环境时,我的呼吸也都恢复平静。被海水浸湿的头发紧贴在皮肤上,遮住我的视野。

    为了避免我们其中之一被海浪冲走,我自然地牵起艾莉欧的左手。

    艾莉欧的指尖,与海水的温度一样。不过,有感觉。

    “喂,冒牌外星人,地球的海水味道如何?”

    “盐分的调味不佳,待客的诚意不足。”

    她低垂着头,脱口说出摆明用错地方、自认是美食家的感想。

    不过,她说出口的,是正确的日语。

    我忍不住以感觉稀薄的手指拉近艾莉欧,紧握住她的左手:

    “话说回来,你根本一点都不行嘛!别说宇宙,就连江之岛都飞不到。”

    “这些事都是秘书的所作所为,与我毫无关系。”

    “哈哈哈!但你失败的事实依然没变。就算主嫌是我,我一点也不在乎。”

    我放声大笑,海水再度灌入口中。不只如此,艾莉欧还用空出的右手拨起海水泼向我。

    简单的说,我正和女孩子在海边玩泼水游戏!应该是这样。嗯~就字面上是可以如此概括,但实际上的发展感觉不太对。这就是碰上高明诈欺诈骗局的被害者之心情?

    “不过,我也对如何行为不检越练越熟啦!比方说不去学校跑来海边之类的,我的青春点数直线上升,都快通货膨胀啦!”

    “你明明都不建立和男同学去玩这种一点的补给路线,专挑冷门挑战,还敢说大话。”

    她不知为何熟知点数评分基准。莫非这是国际标准?

    “还有,我不是学生,我的青春已经毕业了。”

    艾莉欧拨起泡在海水中的侧面发丝绕到肩上,如此指责说道。即使泡了水,她的头发依然在散播粒子,在我眼中,反倒是至今以来最鲜明的一次。

    “没有这一回事,唉,这是指一般走沙滩来海边的情况。像这样泡海水浴……”我转头环顾着四周。

    大海无边无际地扩展开来。

    真难想像,海的前方有大陆和岛屿存在。

    这片大海,甚至让我感觉到无处可去的绝望。

    它碧蓝而没有尽头。

    艾莉欧伸手指向遥远的水平线。

    “我们到那边去吧!”

    “为什么?不要,我怕鲨鱼。”

    “我们找个无人岛,两人一起生活吧!”她的眼神混浊,看起来很可怕。

    “不要!我讨厌和你两人独处的世界!别自以为是亚当和夏娃啊!基本上,亚当也是因为对象只有夏娃一个人,才做出妥协而已!其实他说不定想和胸前更伟大的写真偶像交往!我还有粒子同学和前川同学啊!”

    “呜哇~这个人拼命抓着比Pocky棒更容易折断的伏线不肯放手耶!”

    “为何你要直接否定别人淡淡的希望?然后,在外面包上用一堆专门术语解释的胶囊啊!”

    “那种事我已经玩腻了。”

    艾莉欧坦然地喃喃回答,以掌心擦去脸上的水滴。

    虽然擦掉了脸上的水珠,但是自她的掌心滴落的水滴却又沾了上去,连暂时擦干的功能也没有。

    象征人生问题的困境,仿佛在艾莉欧的脸上展开。

    “还有,这算什么?”

    她青紫色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苍白的肌肤泛起些许血色。

    “你指的是?”

    “对表哥来说,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在我们相系的手上,艾莉欧的指甲陷入我的指关节。光是如此,我泡水的皮肤仿佛就快脱离手指了:

    “需要像理由或动机之类的东西吗?”

    “当然要。”

    她立刻回答,还用指甲刺刺我,催我快说……真伤脑筋啊~这是我的真心话。

    因为我只是凭着冲劲决定企划后啥也没管,即使事到如今,也一点都抓不清主旨是什么?

    我冲动而为的青春烦恼着未来的方针,简直就像是在选择出路。

    我得加上一点后来附加的动机才行。

    如果说出不合格的回答,这家伙说不定会直接回归大海。

    那是什么……啊,对了。是我第一次碰到粒子同学的那一天。

    就像这样,轻轻踮起脚尖。

    “和大家相亲相爱~”因为没自信表现得很可爱,我将后面的“喔~”放在心底。

    “咦?”

    艾莉欧愣住了。真难得,而且还真可爱。不论是值得一看的价值,或是引出这反应的意义都很充足。

    “这是人类的理想啊!我决定先拿来当作目标,这样就不必烦恼很多事。”

    “好像谎话~”

    艾莉欧装出闻到呕吐味的样子,吐吐舌头。

    “最好是说谎啦!我接下来要在你家生活一段时间,我会希望和大家相亲相爱,让日子过得更好,这不是当然的吗?”我总觉得听起来更可疑了。

    我咬牙切齿的声音,淹没在波涛声中。

    “我是外星人,应该懂得飞行才对!不,是绝对会飞!一点点!三英里!有驾照没飞过!然而我却不得不承认!地球人赢了我!为什么?不,我明白!一点都不明白!”

    艾莉欧装出精神错乱、不肯面对现实的样子在玩,我抛向她的台词是:

    “活该……如果说出口,我就会轻易地变成反派吧!”

    所以,我没有说。

    既然已经恢复正常,你就自力解决吧!这么做,也是她本人最能接受的方法。

    “所以,我们关系变好的事,让我伤得很~重!不同行星间的交流全被表哥搞砸了!就连我的据点都被捣毁,还全身发冷,你夸耀胜利的表情又严重违反宇宙协定!”

    外星与地球的艾莉欧小姐正在互相争执,忙碌地穿越平流层,突进大气层。你也该放弃没有重力的生活了。(注:平流层是地球大气构造中,位于对流层与中间层之间的那一层。)

    不过,我的表情像那样吗?硬要说的话,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嘿嘿地笑:

    “这个世上绝对没有完全不必受伤,一直保持圆满到结束的关系吧!”

    不知是谁坏心眼的安排,相遇总是伴随着别离。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她冷静地指摘说道。嗯,想靠金玉良言蒙混场面的计划,失败。

    “总之,什么都还没开始。因为,今天才是你和我第一次的邂逅。”

    我算准时机,伸出右手食指戳戳发呆的艾莉欧……咦?我的手举不起来。算了,大概是受到本体感化,进入反抗期之类的吧!

    我不需要肢体语言。我还是靠眼睛和嘴巴说话,高明地施以怀柔吧!

    这是希望大家相亲相爱的和平爱好者最大的武器

    “你是第二次到地球来吗?下次我会发售定居披萨。”

    “…………………………”她一脸严肃。简单说来,是轻轻一碰就会泪流满面的忍耐表情。

    “我想和回到地球的美少女相亲相爱。如果你为了不存在的记忆而苦恼,要我听你抱怨几句也行。今天就是用来做准备的休假日。”

    跨越这样的事件(进一步往下掉),会猛然拉近心与心之间的距离。

    呵呵呵,这正是吊桥效果。(注:吊桥效果是由加拿大的心理学者达顿与艾隆于一九七四年所发表的典型的生理影响心理的理论。一个男生会对经过吊桥时所遇见的女生比较容易产生好感。因为过吊桥时的生理反应与喜欢一个人的反应——心跳加速、血压升高等——相同,进而心理做出一样的认知判断。)

    要是开玩笑地试试,却只会留下实际上跌落吊桥的严重结果。

    谁会为了这种结果脸红心跳啊!

    ……好啦,我就放弃利益、做个总结吧!

    好让身体爬上陆地,受到重力折磨。

    “为了相亲相爱,必须先互相理解。总之,自我介绍是很重要的啦!”

    “啊……我是藤……和……”

    喂,你太心急了点。我准备的台词后面还有一点。

    我无可奈何地将戏份让给艾莉欧,她或许是太过激动,结结巴巴地说不下去。

    由于眼泪流进她嘴里害她哽住,我的台词好像不必省略了。

    啊,那我就说出口吧!

    “喂,地球人,报上名来。”

    “藤和……艾莉欧……艾莉……欧……藤和……艾莉欧!”

    “很好。我是丹羽真,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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