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话

    深邃的蔚蓝天空,和绚幻的苍蓝大海——

    光是这两样就够没有冬天气息了,再加上这气温……大概超过二十五度了吧。即使穿着短袖,汗还是流个不停。

    眼前的光景,让秋晴错愕得说不出话来,难以相信几个小时前还冷得穿上大衣也不够。

    这里的天空和海洋与白丽陵的异世界感不同,彷佛就像将人们对「南洋乐园」的想像整个从脑里搬出来似的,建筑的风格也让脑袋空白的秋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

    ……可是传入耳里的熟悉声音,告诉他一切都是现实。

    「哎呀……好久没来了,这里还是暖洋洋地好舒服呢。」

    「确实是比冷飕飕的好啦,可是这阳光对室内派的我来说实在有点强耶~可以先找个凉一点的地方吗?」

    「也对,那就先到饭店chenkin……然后我和日野同学要到另一间饭店跟人碰面,理事长要一起来吗?」

    「唔……老师是很想窝在饭店里打电动啦,可是名义上还是得看着你们。老师就跟你们坐同一辆车过去吧,四季镜同学先在大厅等一下。」

    秋晴看着如此对话的她们,再度感到自己的确来到了另一个国度。

    她们在机场换下了搭机时所穿的衣物,现在是一身轻薄的夏装。

    四季镜沙织穿的是背上大开V字的浅灰小可爱和系上腰带的热裤,非常清凉。而另一方面——

    「好了好了。秋晴同学~你被我们迷任了吗?还不快走,车上的冷气等着我们呢~」

    说了让人想吐槽「你在说什么鬼话」的理事长天壤慈枫,则是穿着扶桑花图案的无袖洋装,和一副很不搭的大墨镜。

    不过秋晴自己穿的也只是圆点条纹的短袖衬衫加七分裤,没什么立场说人……不对,还是可以,因为这个理事长简直跟刚放暑假的发疯国中生没两样。

    只是,这对枫而言或许真是休假,但是秋晴可没那么好命。因为这既不是旅游,连玩的时间都没有。

    抱着工作的心情好好加油吧。秋晴为自己打气,看向他的工作伙伴……刚打的气却差点「咻」一声泄个精光。

    「……那个,沙织小姐……」

    「嗯?你怎么了吗?」

    「我才想这样问呢……你现在拿泳装出来是想做什么?」

    「因为机会难得,所以想打扮得更有南洋气氛一点嘛。上半身只穿泳装在海边走的人其实很多喔?」

    「这里又不是海边,而且等一下还要到饭店去啊。海边我们晚点再去,麻烦你到那时候再换,而且一定要在更衣室里喔。」

    要是一下机场就在大庭广众下更衣,警察保证会冲过来抓人,或是引来一堆以为有情色摄影会的笨蛋围观。无论如何,绝对是大灾难。

    这位依然无法以常识看待的美女学姊,让秋晴不禁想像接下来会有何苦难,而重重叹了口气。

    ◆◇

    「——这几天,能请你当我的经纪人吗?」

    连续五天的期末考终于结束,但原该充满解放咸的宁静下午,却被突如其来的请求扰出波纹。

    服务活动重新开始后,秋晴立刻就到露天咖啡厅接待顾客。咖啡厅在考试期间经过了小小的整修,围起玻璃屏幕因应冬寒,从此不必直接站在寒风中受冻,真是谢天谢地。

    然而,秋晴负责的座位区依然空空如也,让他闲到不行,直到两点才有客人现身。

    仍穿着制服、浑身散发美女气场和神秘费洛蒙的四季镜沙织,前一秒还高雅地享用果酱红茶……下一秒突然开口提问。经纪人?完全听不懂。

    秋晴身为正常人,当然必须把事情问个清楚。于是人在服务活动中的他礼貌地问:

    「……能请您先说明事情的原委吗?」

    「哎呀,我该从哪里说起好呢?」

    「…………这个嘛……就从您所谓的『经纪人』是什么意思开始说起如何?」

    为什么连说明也要替你伤脑筋啊?秋晴不禁感到头痛,沙织才慢条斯理地说:

    「这个嘛……日野同学应该知道我的工作是什么吧?」

    「啊……是的。就是瑟妮亚介绍给您的模特儿工作吧?」

    「对,我为一家主打欧美市场的外国品牌担任模特儿,每个月大概会有两到三次的通告……然后上礼拜,我接到新的通告了。」

    这对四季镜家而言应该是件好事吧。眼前的她在家道中落后,甚至面临需要嫁入豪门来改善家境的窘况。知道她工作顺利,秋晴也为她开心。

    不过,她的工作怎么会扯到我头上来?秋晴暗自纳闷时,沙织秀气地捏着制服襟口说:

    「这次的工作,是泳装模特儿。」

    「咦?这种天气拍泳装?」

    「虽然四季分明的日本现在很冷,可是暖和的地方还是很多喔?特别像是美国这类幅员广大的国家,就算是在国内都市间旅游,也要配合目的地气温准备衣物呢。」

    听到她对孩子说话般温柔解释后,秋晴反倒有些惭愧。没错,她可是外国名牌的模特儿,自己的想法还只局限在日本,真是丢人。这让秋晴深深体会,自己仍相当缺乏这类上流阶级能够不假思索的常识。若不赶快让自己脱胎换骨,毕业后恐怕出路有限。

    「即使是当新款泳装的模特儿,一般也是在摄影棚内拍照……不过这次同时有某间杂志社想制作我的特辑,所以就决定一并到关岛拍了。」

    「…………这样啊……真是厉害……」

    沙织虽毫无炫耀之意,秋晴仍听得目瞪口呆。还记得,瑟妮亚是夏天才介绍她模特儿的工作……也就是还不到半年,她就已经吸引了足以让杂志社专访的目光。

    听瑟妮亚说,沙织代言的是专攻女性市场的大企业品牌,会为她作专访的也一定是有头有脸的杂志社……说不定到了明年,她就已经是风靡伸展台的超级名模了。

    这么说来,能和这般世界级美女如此自然地对话,还真是宝贵的经验呢。只是某个电钻头大概会吐槽「庶民就是爱大惊小怪」就是了。

    ……不过,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

    问题就出在沙织刚说的话里。

    「该不会您说的经纪人……就是要陪您去关岛拍照?」

    「是的。原本要和我同行的工作人员染上流感,所以要临时找人——虽然这样,我还是希望能找个我熟悉的人。」

    「那您怎么不找四季镜……令妹陪您一起去呢?」

    「因为很不巧,当天我们家里有点事。光是我不出席,就够让祖父发脾气的了……幸好早苗可以变换一下发型,给祖父我也有出现的错觉。」

    「…………」

    这位祖父是跟这对姊妹一样脱线还是上了年纪啦?若是后者,抱着女神般充满慈爱的笑容来说这种话应该不太好吧。

    先不管问题发言,这确实说明了四季镜为何无法同行。能排名在沙织的妹妹之后,实在与有荣焉。要不是她那么脱线,说不定还会以为她对自己有意思呢。

    「那么,您……怎么会找我呢?」

    「当然是因为有日野同学同行,就比较不必担心被人骚扰呀。」

    「………………您说得是……」

    不仅是不出所料,连一点遐想的余地都没有。之前搭讪瑟妮亚的双人组,也在看见自己的脸后逃之夭夭,看来自己的驱虫效果还不错……真是令人哀伤的事实。

    话说回来,少根筋的人就是这里可怕。因为可以驱虫,就把男伴打上安全层级最高的花圈圈记号,真令人担心她的安危。

    唉……秋晴尽管在工作中还是长叹一声,接着提出一个一直忘了的重点问题。

    「我是不介意当您的经纪人或是护花使者啦,请问日期是?」

    「从明天开始。」

    「啊?呃、等一下,明天?明天开始?」

    「是的,现在是排两天一夜……如果怕太赶吃不消,可以延后一天回国,改成三天两夜怎么样?」

    「呃,问题不在天数上……先请问一下,如果是三天两夜,那多出来那天要住哪里?」

    「关岛很暖和,只是在外面睡一天的话还不至于着凉喔。」

    「为什么怕人吃不消的人会想野宿啊!」

    秋晴忘了身分大喊一声,但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这句话本来就这么欠吐槽,所以是没办法的事。

    ……可是这一爆发,使得露天咖啡厅其他客人都快被吓哭地看了过来,让他也不得不为自己做的好事反省反省。

    等会儿又要吃上一顿深闲的特大号训话特餐了。不过到时候再后悔就好了,眼前还有问题要处理。

    「就算考完试有几天假期……如果我拒绝,你会找谁去啊?」

    秋晴冷静下来,用平常的语气说话。沙织啜了口红茶,回答:

    「可以的话,还是男性比较好,趼以……对了,我就问问戴眼镜那位吧,他是姓『通』没错吧?」

    她说的多半是轰吧,只有音近而已。

    「…………」

    秋晴虽然想说「劝你最好不要」,却又吞了回去。既然自己不去,还是别干涉别人的选择的好。

    然而,如果让那个身体成分都快煮乾到只剩好色的笨蛋当她的经纪人,甚至同住一间饭店……实在太危险了。她是为了驱虫才找男伴,怎么能让最大尾的害虫陪她呢。

    秋晴摸着右耳的安全别针想了想,送出答覆——

    「啊……好好的散心假竟然变成这样。」

    秋晴念念有词地在校舍里走着,一想到明天就要出国,头就开始抽痛起来。

    果不其然,秋晴在咖啡厅的失态招来了深闲的一顿训话。但伤害不大,只有十分钟左右,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可是正因为如此,让他多出不少时间胡思乱想,被突然冒出来的问题弄得一个头两个大。

    「再怎么说,明天也太赶了吧。」

    既然答应了,就得全力以赴,然而该准备的可不少。

    后天下午已经排了一场服务活动,可以找大地或轰代班……不用想了,最大的问题还是旅行本身,而且是和四季镜姊姊同行。和那位天然呆随机脱衣麻烦制造机两人同游关岛,路上一定险阻重重。

    「再说,这出国旅游嘛……」

    前日虽在从育科合宿旅游中出过国,但那是校外教学的一部分,有老师和知心好友相伴,而这一次却只和沙织独处。不仅什么也幻想不了,更充满了不安。

    呼……秋晴长吁一声,搔搔后脑勺。

    「关岛啊……到那边观光或度假的人那么多,应该算安全吧……」

    当他打算向认识的上育科学生问问实际情况时——

    「关岛怎么啦~?」

    「唔、嗯?谁啊……是理事长啊?」

    「没错没错!就是白丽陵偶像理事长我喔~」

    秋晴看向声音来处,发现以谁也没这么说过的称号自称的天壤慈枫正坐在一旁的地上发呆……地上是无所谓,为什么要选楼梯底下啊?

    犹豫着该不该吐槽之余,秋晴还是朝她走去,对方也小步小步地靠了过来,端出一点也不像成人的天真笑容问道:

    「你说关岛怎么啦?寒假要去关岛?」

    「不是啦。什么寒假,明天就要去了。四季镜她姊——就是上育科三年级,在当模特儿的沙织小姐,理事长应该知道吧?」

    「啊~知道知道。好羡慕沙织同学喔,才高中就有那种身材,根本是犯规嘛。」

    「还好啦,没那种身材就当不成模特儿了。」

    「如果老师再高一点,也是个模特儿胚子喔。真是太可惜了!」

    秋晴无视理事长的蠢话,回到正题。

    「所以我就是因为她模特儿的工作,才要陪她去关岛的。就像是经纪人或跟班那样。」

    「啊……秋晴同学要当经纪人?」

    「对呀。理事长,你去过关岛吗?听说治安不错,实际上怎样呢?」

    听秋晴问起,枫竖直食指点点下巴说:

    「嗯~这个嘛,观光客的确很多,而且日本客人还多到堪称他们的经济基础,能用日文沟通的店还挺多的喔~」

    「是喔……那应该没问题吧。」

    虽然理事长平时傻呼呼地,但怎么说也是上流人士,答得轻轻松松。听这个人说出「经济基础」这种词,感觉真不是普通的怪。

    总之,这下子至少能安心一点了。先向理事长道谢走人,赶快在晚餐前准备好护照什么的,明天还要早起呢——当秋晴准备告别时,理事长却若有所思地捂起了嘴。

    「……呼嗯……关岛……关岛啊……」

    「嗯,什么?关岛怎么了吗?」

    见到理事长难得沉着脸喃喃起来,让秋晴开始担心她是否曾在关岛有过不好的回忆,忍不住问。

    只见枫一脸找不出两张图最后一处差异的样子,一会儿后才抬起头对秋晴说:

    「——知道了,老师就陪你们一起去关岛吧!」

    「………………咦?我没有那个意思啊……?」

    「没关系没关系,有什么关系!所谓出门靠朋友嘛。」

    她笑容满面,确定不再更改答案似的,忍不住想要她冷静冷静。

    但在那之前,枫又用孩子般的天真笑容说:

    「有老师陪你们可是好处多多喔~?不只能坐我家的私人飞机『咻』一下就飞过去,还可以住我们买下的饭店套房,又大又舒服呢。」

    「私人飞机……理事长家里还有那种东西啊?」

    「对呀~虽然只是中型,不过是配备强力喷射引擎的最新机型。只要两个小时就能飞到关岛,可以不必急着打包行李喔?而且还装了超大的电视,打电动或看动画都超爽的~」

    最后那句就算了,其他优点还挺吸引人的。听沙织说,经纪公司已经订好飞机和饭店,其他工作人员都已事先抵达关岛,明天只有自己和她搭机。纵然接受理事长的提议,也不会有多少影响。

    而且,就算理事长不太可靠,能有个大人同行也很值得高兴。自己虽稍微习惯了与难以理喻的上流阶层相处,然而在一对一国外旅游上还是个大菜鸟。

    因此秋晴几乎没有理由婉拒。

    需要顾虑的,只剩下一件事——

    「这个提议听起来是很棒没错……可是这么突然就决定要出国,不会有问题吗?」

    「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只有各科老师会在散心假里忙着打分数而已,理事长几乎没事可做,而且又有深闲在,白丽陵保证安稳。」

    「所以你不带深闲来?她不只是从育科的老师,也是你的秘书吧?」

    「……别担心,老板不带秘书出差也是常有的事嘛。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啦~」

    虽不知是不是常有的事,你既然说没问题,那眼睛又在飘什么飘?还笑得那么僵。

    秋晴无法忽视她的反应,想再确认是否恰当,但在那之前——

    「那就这样吧,我要去安排明天的事了!细节定好之后,晚上我会再捎个讯息给你!」

    「你先等一……」

    枫没让秋晴喊住她,哒哒哒地跑走。

    速度不怎么快,看来不难追上……不过还是算了。秋晴放下刚抬起的脚跟。

    若有问题,深闲应该会主动联络,自己还要赶紧准备行李跟调查关岛名胜景点呢。就算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去,还是得先查个清楚,才能把握机会立刻行动。

    「对了,也要问问大地他们想要我带什么回来才行……」

    自己对关岛有什么特产也都还没查过。想着,秋晴踏起轻快的步伐,赶回宿舍里去。

    翌日。秋晴原以为会到私人机场搭私人飞机,接送车却开进了国际机场,让他不免有些失望。

    「……也是啦,机场占地那么大,又有噪音问题……」

    「错了错了,我们家真的有私人机场喔~?不过只能开小型机飞国内,出国的话依然得经过海关跟查验证照嘛!」

    理事长得意地解释,秋晴跟着点头称是。像这种时候,是不是该对她果真有私人机场表示惊讶啊?

    经验丰富的姊字辈二人组留下不知该作何反应的秋晴,提着不小的旅行袋走向机场。

    平常跟着她们准没好事。但想归想,秋晴仍然跟了上去。仍未见惯的机场,令他不停东张西望。

    或许现在是平日的上午九点时分,机场里大多是身着西装的男性,其他还有旅行团和准备享受后半人生的银发伴侣,让十来岁又穿便服的秋晴感到自己非常突兀。

    而且看着其他人在航空公司柜台前排队,自己却大剌剌地被几个地勤职员一路迎送——加上他们「绝不能有半分得罪」的口吻,实在很难受。

    于是秋晴边走边对枫窃窃地问:

    「……喂,有点太招摇了吧,害我很担心之后还有什么耶。」

    「啊哈哈,不用担心啦!我们会先到贵宾室去,等出关手续办好就能立刻上飞机了。只要打个电动,一下子就到关岛罗?」

    「喔……这样啊。」

    听枫讲得如此轻松,秋晴对出国旅行的费事印象「啪啦」地散个精光。只是这个大人实在太迷电玩了,在来时的车上也一直在聊等会儿要玩些什么。

    而另一位,也就是今天的主角沙织小姐,却几乎没说过话,眼睛恍惚得是开是闭都不晓得,光是看这情形就为她捏把冷汗。

    「……请问,你还醒着吗?」

    「……………………还醒着呀……?」

    不仅回答得慢,最后还带着问号,看来她多半是在神游太虚。她从车上就一路地睡,还有办法在这种状态下自力走到这里,堪称奇迹。

    秋晴在途中牵起摇摇摆摆的沙织,并像个带小孩出门的父亲说声「行李我来拿吧」,走进一般旅客止步的通道。

    接着,枫在彷佛写着「除有钱人和公司高层外禁止进入」的深棕色漆面双扇门前站定,转身说:

    「好啦,就是这里。里面有无限畅饮的果汁和很多杂志,大家就当作是老师家,不要客气喔!」

    或许是使命感使然,枫挺着胸说出像秋晴这种胆小鬼所做不到的事。

    之后,带路的职员恭敬地将门敞开……映入眼帘的确实是看来相当舒适的空间。

    不仅有排看似昂贵的沙发,还有美丽的鱼群悠游在一整面的水族墙中,房间角落还有个服务生般的女职员。再加上壁挂式的大型电视和报架,感觉非常充实。

    但秋晴第一个注意到的,并不是上述任何一点。

    ……说起来,可龙是一开门就看见的「那个人」,让秋晴的大脑没命地哭喊「救人喔,有没有什么能救救我们喔」,他才会看向其他地方。

    「那现在,就先来玩玩飞机里不能玩的网路游戏——噫呀!」

    理事长晚了秋晴几秒才注意到望着水族墙的人物,不禁失声惨叫,两手行李掉了满地。看来是真的吓到了。

    「……深、深……深闲……?」

    在呆立于房间门口的秋晴等人注视下,穿蓝色女仆装的深闲缓缓转身——寒冰般的视线随即刺来。

    「竟敢偷溜出来旅行……瞧您挺乐的嘛,理事长。」

    ……订正,不只是视线,她每一字都像来自北极般冰冷。即使对象是理事长,自己也听得浑身发凉。而沙织现在还是一副似睡非睡的模样,实在令人羡慕。

    深闲一如往常神情冰冷的看着门前三人,她将眼镜后的双眼眯得又尖又细。

    「居然能瞒着我安排天壤慈家名下的超音速客机,以及您个人名下的饭店,一直到今天早上……真让我有点称赞您的冲动呢,但只有一粒沙那么点儿大而已。」

    秋晴听了并不讶异,反而有种得到解答的咸觉。理事长果然是瞒着深闲,从她昨天的反应跟深闲没来送行来看,不难猜到会是这么回事,没什么好意外的。

    但枫却吓得脸色发白,向后跳了一步。

    「怎么会,为什么…………为什么深闲会比我还快呢……?」

    「理事长刚离开白丽陵,我就收到通知了,那时我也很讶异……可惜您为了不打草惊蛇,搭乘平日的交通车来到机场,是个错误的选择。」

    「那你又是怎么来的?」

    路上车子虽没超远,但一路畅通,不是转搭电车能够追上的,所以才出此间。

    深闲冷冷地一瞥秋晴,淡淡地说:

    「我收拾了最简要的行李,就搭直升机来到机场附近了。能够赶在理事长两分钟之前抵达,真是太好了呢。」

    压在话底下的怒气不断外泄,听起来一点也不好啊,简直像是爆炸前三秒的火山。

    素有冰山美人之称的深闲鲜少如此盛怒,但亲身遇上这种稀有场面可一点也不值得高兴就是。

    深怕遭到延烧的秋晴战战兢兢地举起手问:

    「那个……该不会你是来带理事长回去约、吧……?」

    平心而论,这是最可能的结果,深闲不是会特地搭直升机来只为了训话的人。

    但这么一来,秋晴就得大伤脑筋了。而受害最深的,便是要到关岛工作的沙织。

    由于理事长准备的飞机能够大幅缩短飞行时间,一行人也就配合着延后出发。若搭乘普通航班,定会赶不上预定行程。原订的饭店房间也取消了,上哪儿过夜都成问题。

    不知道深闲对这些问题了解多少,只见她转向秋晴和点头打盹的沙织说道:

    「……虽然我恨不得那么做,但覆水难收,没有转圜的余地。我绝对不会让理事长的专断独行,害学生的重要工作开天窗。」

    「…………所以……?」

    「没办法,我只好和各位同行了——理事长,我有很多话想在登机后跟您谈谈,请做好准备。」

    「什、什么准备,你想对我怎样吗……?」

    「请容我长话短说——总之,您不会有玩的时间。」

    不说反而恐怖。飞机上到底会有什么在等着枫?枫又能平安踏上关岛的土地吗?如果她心脏小一点,恐怕这时候就昏得不省人事了吧。

    秋晴暗自祈祷,希望抖个不停的理事长能平安无事。

    之后,他看向睡得鼻息嘶嘶的沙织——自己也在机上睡一会儿好了,装睡等着看好戏也不错,

    ◆◇

    驶向饭店的车里冷气舒爽,想到自己几小时前还只想开暖气,就有种说不上的怪。

    副驾驶座上的秋晴看着陌生的异国景致,率直说出迟来已久的感想:

    「不管怎么说,这里真的很南方呢。想不到变得会这么热。」

    「秋晴同学就是书念得太少,才会犯带错衣服这种低阶错误喔!」

    即使被理事长直爽地耻笑,秋晴全然无法辩驳。毕竟,他身上的衬衫不是来自他的行李,而是理事长掏腰包替他买的。

    只是两天一夜,她们的行李怎么这么多啊……出发前虽不禁这么想,但完全没想到下机后会有更衣的必要。一个国外旅游新手,怎么会知道那些大旅行袋是要用来装占体积的冬衣呢,早点说嘛。

    ……话说回来,理事长不是应该在机上被深闲狠狠修理了一顿,怎么现在又活蹦乱跳地呀?趁着上洗手间偷瞄时,她还面如槁灰地抱着一叠厚得可比刑具的纸在审阅。之后听见惨叫而查看时,也见到了彷佛描述因一起意外而拖垮整个人生,意味着「注意,这就是粗心的后果」般的警世剧场,吓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老实说,自己最后一点度假的心倩,全被这几幕给赶跑了。

    但枫的心情已完全复原,现在正从后座探身向驾驶座问道:

    「深闲到饭店后也先换衣服嘛~?女仆装太显眼了,而且很热吧?」

    「不必担心。而且我当时并没有时间准备衣物,今天我先将就点。」

    「咦~可是你应该会一起来陪沙织拍照吧,是在海滩拍喔?你穿那样,会引来很多人向你搭讪耶?」

    「…………」

    还以为深闲会即刻反驳,她却握着方向盘沉默不语,不像平时那样冷言一番,真是教人意外。

    秋晴疑惑地看看她,而枫注意到他的视线,转过头来笑着说:

    「深闲其实挺怕热的,所以她也很想换掉衣服喔~况且她不喜欢引人注意,更讨厌被人搭讪。」

    「很少人喜欢被人搭讪吧……可是夏季合宿那时,她不是一直穿着女仆装吗?」

    「那件是特制的,透气性不会比短袖衬衫或薄洋装还差喔。不过她现在这件是冬季款就是了~」

    「……理事长,请您少开金口。我们不是在机上约法三章了吗?」

    乍看之下难以察觉的真相遭到公开,似乎让深闲感到不满,终于出言喝止。但与平时训话相比,语气弱了一点。

    所以就是那么回事吗。嘴上说将就,事实却和理事长说的一样,很犹豫该不该换装?

    ……在关岛穿女仆装,确实比日本更为醒目。在饭店或许还好,换作海边定会成为目光焦点,被观光客拍个不停。

    秋晴决定为理事长帮腔后想了想说:

    「我想,如果要一起行动,还是别穿得太显眼比较好。既然我现在算是沙织小姐的经纪人,麻烦自然是能避就避。」

    「对呀对呀,在饭店买几件看起来『我是来观光的哟』的衣服一定比较好!」

    「那么,不嫌弃的话,老师也可以穿我的内衣喔?」

    ……最后有怪东西混进去了。

    秋晴转头看向后座上的犯人,保险性地问:

    「……那个,沙织小姐?你为什么要借她内衣呀?」

    「我的是黑色的包覆式丝质胸罩,看起来很像泳装喔?」

    「……呃,好像还是太勉强了点……可是既然要借,直接借她泳装不是更好吗?」

    「很可惜,我带的全都是工作用的泳装。借她胸罩的话,就算没得换——」

    「啊,晚上洗一洗晒乾就好了吧。」

    「不,是不穿也无所谓啦。」

    竟然说这种是男人都会遐想得傻笑,完全很有所谓的话。从以前就很想说了,这个人的道德观到底是谁教的啊?

    秋晴的头微微痛了起来,手指揉着太阳穴,对驾车的深闲说:

    「…………想来你也听见了。那能请你为了不让白丽陵的名声意外远扬海外,稍微牺牲一点吗?」

    「………………………………………………我会在饭店添购替换的衣物。」

    深闲经过漫长沉默后终于妥协,让秋晴拍拍胸脯松了口气。

    相较于反应保守的秋晴,枫则是开心得差点跳了起来。

    「那我们这几天就先忘了自己是个老师,单纯以监护人身分好好玩一场吧!」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哎哟,有什么关系嘛!在大人的世界里有句叫做『自己人不必多礼』的咒语,可好用的咧!」

    枫笑呵呵地说。难道她不知道在这里宣泄平日被深闲管东管西的郁闷,很可能回不了日本吗,真是太大胆了。或许她真的什么也没想过吧。

    枫一点儿也不在意身边的学生怎么想,继续拍着椅子说:

    「在关岛称呼理事长或老师之类的,也很没度假的气氛。所以这几天秋晴叫我『枫姊姊』也没关系喔?」

    「……说不定在别人眼里,理事长看起来还比我小呢。」

    「天啊,竟然说我看起来只有十几岁。想不到秋晴这么会哄女孩子耶~」

    自己只是实话实说,却被当成了客套话。这时候一般人应该是生气而不是害臊吧。

    「既然你那么说,那你打算怎么称呼老师……不对,你打算怎么称呼我呢?」

    「啊……就名字吧。」

    虽然以姓称呼较为妥当,不过对秋晴而言,「枫」比「天壤慈」好念得多了。

    但这原因单纯的回答,却让理事长笑眯了眼。

    「那么你就像称呼深闲一样,不要加老师或理事长吧!今天就把那些礼节都忘掉吧——啊,就是那间饭店,看到了没!」

    「大家都看见了,没必要在耳边大呼小叫。还有,在车里请安分坐好,不要乱动。」

    听着深闲的纠正,秋晴深靠椅背轻轻叹息。

    这疲惫是怎么回事,出国的目的都还没开始啊。如果再想副以后可能发生的事……嗯,压力好像会高到酿成忧郁症或中年掉发危机,还是别想下去了。

    于是秋晴告诉自己必须小心行事,尽量让事事平安解决,并望向挡风玻璃后那栋逐现全貌的白色大饭店。进房放置行李后大概就要出门干活儿了,得在那之前赶快打起精神才行。

    秋晴将必须用具移至较小的提包,让饭店小弟将其他行李送进房间,就和大家一起前往经纪公司原订的饭店会合。

    深闲很快地购毕衣物并且换装,穿上白色短袖花边衬衫和麻织长裙,开了十分钟左右的车来到目的地。

    和等在饭店大厅的服饰公司跟杂志社人员会合后,秋晴和沙织便与继续购衣的理事长和深闲分开,来到饭店正前方的沙滩。

    秋晴一个人在全由外国人组成的摄影团队附近找个地方放下器材,看了看四周。

    沙滩上到处都是穿泳装的人,但不像日本盛夏时的海水浴场那般拥挤,使他安心地说:

    「既然这样,就不太需要担心会被怪人搭讪了吧。」

    「就是呀~看起来,就属秋晴最可疑呢。」

    「……我说你啊,就不能稍微疼惜一下自己的学生吗?」

    秋晴嘴上虽然吐槽,但心里仍是默默同意,不由得感到一阵悲哀。沙织在介绍这位临时经纪人时,工作人员纷纷做出「啊?你说他?」似的反应,外国人的表现方式又特别浅白,真是令人想哭。此外,当她介绍这两名大人跟班时,他们也几乎一副「为什么不找她当经纪人」的脸看着深闲,更在秋晴心上补了一刀。

    再想也没用。秋晴一面调整海滩伞,一面转头看向答覆的来向。

    「你们还真快,我还以为会很久呢。」

    「因为身上衣服没几件,两三下就换好了嘛!」

    「……那深闲呢?她还没好?」

    沙织要在工作人员准备的车上更衣,这两名旁观者便在饭店借了间房换上泳装,所以秋晴以为她们会一起出现,却不见深闲的人。

    ……恰好这时,一名女性从饭店走了过来。外观虽和平时完全不同,但那端正得有如精密机械般的步伐,表示她绝对就是深闲。

    可是,她穿得和秋晴的想像差了十万八千里。

    「……喂,理事长。」

    「什么事?……对了秋晴,现在要用名字称呼我才对喔~?」

    「啊……嗯。先不管那个,为什么深闲……还要多穿一件衬衫啊?」

    原以为她会穿着泳装过来,上半身却仍穿着饭店买的衬衫,只脱了裙子……怎么说昵,像这样没穿裙子,感觉……说不定比裸露度高的服装更性感,不敢直视太久。

    而当秋晴猜想是不是更衣途中出了问题时——

    「我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全部脱光了说。大概是因为她容易晒黑又生性害羞,才会多穿衬衫吧……那件泳装是我特地挑的耶,真是可惜。」

    确实很可惜,但所谓祸从口出,秋晴忍住没说,

    可是——他还是单纯地对理事长的品味会挑出怎样的泳装感到好奇。她自己穿的是有鲜艳小花图案的裤裙比基尼,但同样服装若套到气质全然不同的深闲身上,保证一点也不搭。

    在秋晴因为理事长对动画电玩的爱好,而怀疑深闲穿的会不会是那种风格的怪泳装时,走近了的深闲眼神冰冷地瞪着枫说:

    「……理事长,请立刻把钱包还给我。」

    「真是的,怎么连深闲也这样。在关岛这两天,如果不用名字称呼我,我是不会理你们的哟~」

    「……枫小姐,请立刻把钱包还给我,我要去买新的泳装。」

    「咦~为什么?不需要吧,应该很适合你才对呀?」

    「这并不是合不合适的问题,像这么丢人现眼的……」

    「你想要穿更厉害一点的啊?啊,那件怎么样,就是那个金发小妞穿的!」

    枫伸手指去——只见一名露出九成肌肤的美女,穿着不知是泳装还是碎布加细绳的物体从那儿走过。

    虽然男性的确喜欢女性多露一点……但露成这样,秋晴对她只有钦佩之情。如此天使脸孔魔鬼身材的美女,竟会自信十足地穿着那种泳装,佩服佩服。

    ……难道要让深闲穿上那个吗?真的想让总是包得密不透风,束腹紧得不能再紧的冷血女仆,穿上那个吗?

    但秋晴的想像还没成形,就被足以敲碎南洋愉悦气氛的声音给打得稀烂。

    「——你想要我穿成那样吗?」

    「嗯,就是那样……噫!深、深、深闲?你的眼睛是要吓死人吗!」

    「之前是你自己说不必多礼的吧……真的没关系吗?」

    「别、别人没关系你就有关系!好、好了好了,赶快到阴影底下,中暑就糟了!」

    看来枫总算知道自己的发言有多危险,慌慌张张地揪起深闲的袖子就走。被深闲狠瞪的她虽嘴角痉挛似的笑着,但气氛一点也没缓和。

    秋晴别开了眼,在沙滩伞边装设躺椅之余悄悄躲到安全地带避难。他既没笨到主动接近真的发火的深闲,也没有其他的事好做,就得自己勤快一点了。

    深闲面无表情地顶着零下五十度的怒气,好一会儿后才力气用尽般叹口气。

    「……真是的,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死性不改……」

    说了宣告手术无效似的话后,深闲看向秋晴。

    秋晴死命撑住,不让自己发抖。如果不表现出没有任何非分之想的样子,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接着,他一面祈祷不被深闲看穿,一面尽力佯装平静地说:

    「先不说泳装了。既然我都架好海滩伞,就过来避避太阳如何?这里和日本温差那么大,一定很难受吧?」

    「……说得也是,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虽有种她原本不是想这么说的感觉,但她仍在短暂思考后点头同意。无论她是克制自己不迁怒于学生,还是真的觉得阳光太强,结果对秋晴而言都是好事。

    于是深闲对怕得躲在躺椅后的理事长瞥了一眼,在铺在海滩伞底下的垫子坐下。

    「对了。日野,你有看见四季镜沙织吗?看你一直待在这里,无所谓吗?」

    「啊……她在车上换好装以后,还需要处理发型跟上点淡妆,之后也会到这边来,所以我现在暂时没事。」

    话虽如此,之后的工作多半也只有旁观而已吧。含沙织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以英语对话,让完全听不懂的秋晴感到巨大的隔阂。他们之前也说了些指示或注意事项之类的话,但在见到秋晴愣在原地后就「算了算了」似的耸肩摆手,不再理会他。

    ……另外,连这个散漫理事长都会说多国语言的日常对话,也让他对生长环境能造成的差异有了深沉的感触。

    秋晴抱着「当上执事以后说不定会比现在更辛苦啊」这般早得可笑的疑虑,遮羞似的脱下衬衫折好。

    这里的温度足以将沙滩烤成煎板。尽管没打算下水,要是汗水弄脏衬衫,待会儿一定很难受。七分裤虽不是泳裤,可是湿了很快就乾,就保持这样吧。

    至于衬衫,就拿来压垫子防风好了——这时,刚才还吓得瑟缩一旁的枫顶了顶他的腹侧说道:

    「秋晴秋晴,可以请你在沙织过来之前帮我一点点忙吗?」

    「嗯?当然好啊,什么事啊?」

    「我想请你帮我涂这个。我跟深闲都要喔?」

    秋晴看着枫递来眼前的物体,「喔」了一声——但随即满头大汗全身紧绷。

    因为枫手上不是别的,正是防晒油。她没等秋晴说好,就在自己手臂上抹了起来。但既然请人帮忙,那一定不会是全部自己动手。

    这么一来,要人帮的就是难擦的背部罗……这实在不太好吧?

    这么想的当然不只秋晴一个,深闲也稍稍皱眉说:

    「……枫小姐,就算他是从育科生,那种事也不该请男性帮忙吧?而且还有我在,您更不应该这么说。」

    「我跟深闲互抹啊,感觉是挺好玩的——可是你看,秋晴等等不是要在沙织拍照之前帮她抹防晒油吗~?所以我想在那之前,先让他拿我们两个大人练习一下嘛~」

    「…………这个……」

    深闲难得地对理事长的异议犹豫起来,而这异常现象也让秋晴心里一慌。

    怎么不是说「我来帮四季镜抹油就好」,这下该怎么办?

    且枫见机不可失,更笑嘻嘻地说:

    「秋晴才是经纪人喔,深闲不会和他抢工作吧~?」

    「……那当然。即使是自己的学生,我也绝不会侵犯他的职权。」

    「那他就需要练习机会,把失败的可能性降到最低呀~」

    这是什么幼稚的理由,抹失败又会怎样?该不会上流社会连抹个防晒油也要计较高不高明吧?

    秋晴眼见平日战友显露出鲜有的踌躇,便想藉自己的手改变事态流向——

    「——我明白了,我就接受枫小姐的提议吧。」

    「啊噫?真的假的?」

    但还没筑堤断流,大水又汹涌而至,而且——

    「不只是我,深闲也会当秋晴的练习对象吧~?」

    「为了学生的成长,我自然在所不辞。」

    话一说完,深闲就运指解开衬衫钮扣。

    事态顿时一发不可收拾,秋晴只有愣在一边的份。若只考虑现况,这简直是个天大的惊喜,但是「冬天在关岛抹防晒油」实在莫名其妙到有剩,使他几乎放弃思考。

    接着,深闲在硬得像雕像的秋晴眼前,轻柔流顺地静静将钮扣一颗、再一颗地解开。

    首先袒露的是她饱满的胸脯,紧实的腰线和玉脐接连而现…………这时,秋晴才察觉一件事。

    见到胸部上半时,还以为她穿的是比基尼。但胸下和腰间仍有布料,看来不是比基尼或连身泳装。

    那会是什么呢?深闲转身背向紧张地等待答案的秋晴,脱下衬衫——展现出风格大胆的背部剪裁。

    「………………」

    「……我再次声明,选这套泳装的人是枫小姐。我没有这方面的喜好,请别误会。」

    秋晴听是听见了,但几乎没存进脑里。为了解析那失去衬衫阻隔而显露全貌的泳装,已占用了他绝大部分的脑功能。

    深闲身上的就像是比基尼加连身泳装再除以三的产物,露得固然是比比基尼少……但脐边的菱形开口和后颈、胛尖和腰际的绳结,有种令人想入非非的作用。

    感觉上比起泳装,更像是绑缚风的情趣内衣,黑色也让她看来更加煽情……老实说,再加上与平时服装的反差,深闲的女人味甚至比刚才的名牌模特儿还要强烈。

    但是对秋晴而言,真正该烦恼的是——

    「那么秋晴,就请你从我开始涂吧!深闲可以趁这时先开另一瓶备用的涂涂手脚喔。」

    理事长下个指示后「嘿咻」一声趴下,双手绕到背后,像条被捕上岸的飞鱼扭来扭去。

    「唔,嗯……?秋晴不好意思,可以帮我解开泳装吗!?」

    「…………」

    秋晴跟着照办,并朝侧边瞄了一眼。

    与穿着普通比基尼的枫一样,深闲的泳装只要解开绳结就能加大涂抹面积。若是脱下才能抹遍的连身泳装,裸露部位自然也小,只需涂抹肢体部位即可。

    ……可是那件泳装……到底该脱到哪里,又该涂到哪里啊……?

    看得魂飞了一半的秋晴在枫身边跪下,拿起貌似舶来品的防晒油瓶子,在手心里挤出不知够不够的量。

    然后放下瓶子,叠合两掌将油抹开。直到现在,他才仔细端详起眼前的枫。

    理事长平常给秋晴的印象虽只是体型稍大的琵娜,但在解下比基尼,整个背光溜溜地趴在他面前,仍会使人心跳加速。

    于是秋晴决定从上方攻起后,便怯生生地以沾满防晒油的手碰触她的颈部。

    只见枫吓了一跳似的两层一震——

    「呀呼!好痒喔~」

    「啊,抱歉。我会尽量小心一点……」

    说是这么说……但他还是不知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手要怎么动,才会让对方不会痒呢?

    或许是防晒油略为降低了掌温,理事长的背摸起来暖得意外。即使平时没什么女人味,这样肌肤相亲的近距离接触依然教人紧张。

    「……呀…………呼呼……」

    说不定更大胆地用整面手掌稍微出点力推,就不会那么痒了吧。秋晴在不断如此尝试下,一回神,背部已抹完了油。

    再顺便将难以见光的后颈也抹过以后,秋晴问:

    「……涂好了,这样就行了吗?」

    「啊,背上好了以后,再来就请你帮我涂大腿了~刚刚都坐着,忘记涂大腿后面了~」

    「…………收到。」

    秋晴虽想要她自个儿处理,但为了让自己更为上手,只好点头答应。

    ……可是,大腿后侧……又要如何界定范围呢?该不会得涂到一越界就会被当成猥亵现行犯的边缘为止吧?如果是泳装以外的部分,那还挺危险的。

    于是他看向深闲求解……却中途作罢。因为转进眼角的影子正在为自己的胸部涂防晒油,直视了恐怕会出事。

    不过秋晴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这问题交由枫自己喊停,并从膝盖内侧向上抹去。

    当他开始心想「就快要到警戒区了喔」的时候——

    「啊~到这里就可以了~再过去就对青少年太刺激了一点。」

    理事长语带调侃地说,秋晴也跟着收手。

    秋晴背对起身坐上躺椅的枫,为工作完成松了口气……然而,他很清楚真正的考验才正要开始。啊,真正的考验是沙织才对,这是暖身时间已经结束的意思。

    他深呼吸绷紧神经,看着深闲面无表情——却又一副仿佛放弃某种矜持,强忍羞怯的样子,轻轻跪在塑胶垫上。

    一次吸吐后,深闲看了秋晴一眼,在垫子上趴下。

    接着从颈后解起绳结,并说:

    「——那么秋晴,廊烦你了。」

    「……喔、喔……」

    「和平时上课相同,每次练习都要当成正式工作。即使和执事无关,工作就是工作。一刻也不能忘记这是受人托付的任务,倾全力来做。」

    ……秋晴打消「真的该倾全力来做吗」的没用念头,点头回应。深闲都为教育献身了,若不严肃一点,后果不堪设想……正确而言,是很可能犯下无可挽回的过错。

    于是秋晴对自己说着「只要心如止水,火炭里的栗子也能空手取出」,从众多绳结中挑一个下手……却意外地费了不少功夫。

    沾了防晒油的手滑得抓不紧绳,再加上心里紧张,指尖每从绳上滑掉一次,焦躁就增添一分。

    冷静啊,冷静啊……秋晴在不断自我喊话,一个个地解开所有绳结。腰间虽然还剩了一两个绳结,不过这里并不是天体海滩,解开恐怕会被赶出去,连自己都会小命不保,还是别碰的好。

    面对眼前袒露无遗的背部曲线,秋晴窃窃深吸口气,再次将防晒油挤进掌心。

    「……那我开始了。」

    「好的。动作尽量简单扼要,从练习中吸取经验,不要平白浪费。」

    在趴平的深闲允准后,秋晴便尽可能地将视野固定在她的背上,伸出双手……

    当沾上冰凉液体的手接触了她的颈边时——

    「……!」

    她发出怪异的闷叫,背也猛然一震。

    深闲的剧烈反应让秋晴差点缩手,但类似情况已在替枫抹油时经历过一次,所以他努力镇定下来,再次对自己说声「冷静」。

    谨慎地涂起防晒油的他,感到事实似乎真如理事长所言,这的确需要练习。

    因为——深闲的触感与理事长完全不同。不仅是因为体格及肌肉分布不同,肌肤的柔嫩与滑顺也有明显差异。虽已有过一次经验,秋晴的心跳却不减反增。

    视觉上的刺激也更为猛烈。深闲穿着女仆装时所难以想像的丰满胸部,被身体略为挤出体侧……虽然从正上方只能看见一点点,就快把秋晴的脑袋炸飞了。

    更可怕的是——

    「…………啊……」

    「…………」

    「…………嗯!…………呼……」

    「………………」

    「……不要…………!………!……」

    随手部动作频频反应的娇喘才最为糟糕。光是触觉和视觉就让人纵有三、四个胃都吃不消了,又要遭受听觉的轰炸。

    顺道一提,她身体还会强忍喘声似的不时细细扭动……让秋晴更是血脉贲强。这个人是怎样,为什么每个动作都这么撩人啊?

    脂肪较少的背部及腰间,都软得难以言喻。涂抹体侧时,也因为害怕失手触及胸部而紧张得要命,简直是种折磨。

    不过,轮到沙织时情况想必更为棘手,说不定会脑充血到鼻血横流。若能趁现在多累积些耐力是很好,但秋晴已抹得头昏脑胀,只希望能平安地赶快结束。

    在各种思绪和些许危险想法的纷杂之中,秋晴总算是将腰部以上部位抹完了防晒油。

    虽然能喘口气,但事情还没结束,这回轮到下半身了。双脚的确不涂不可……可是秋晴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否该面对这对肉感与背部完全不同的对手。

    「这个……这样子就行了吗?」

    「还没喔,秋晴。脚和屁屁都还没涂到哟!?」

    秋晴还来不及吐槽语出惊人的理事长,冰锥般的声音已经刺来。

    「……脚就够了,请不要碰触任何额外部位。」

    「……知道了。」

    饶了我吧。秋晴压下真心话,无力地点头领命。这是决战沙织的前哨战,若不小心应付,此后必败无疑。只是不知道胜什么败什么就是了。

    无论如何,眼前的路就这么一条。只能拿出毅力将它走完,不留一丝悔恨。

    秋晴在心里大喊「加油啊,自己!」后,就从足踝抹了起来。

    他小心地不让过于女性化的部位进入视线,将剩余精神全集中在手掌上,秉着一股把自己当成防晒油机的气势埋首奋战,但不料——

    「……啊!」

    深闲喊出了与之前强忍搔痒感时不同的声音。

    「日、日野,请不要乱摸奇怪的地方。」

    「啊?奇怪的地方……」

    秋晴盯着她的腿,不解地回答。

    刚才抹的是小腿肚,难不成这里是脸这年头的男高中生也不知道的敏感带吗?这部位夏季时随处可见,接触容许度也比大腿高得多吧?

    一头雾水的秋晴只好下定决心尽快抹完其余安全地带,将手滑向膝盖内侧。

    「嗯…………………啊……」

    ……不知怎地,深闲呻吟得比抹背时苦闷得多了。

    奇怪,怎么会这样?自己的手一直都很安分啊——秋晴在心中如此自我辩护,伹紧张丝毫未减。自己确实可能在无意识之中摸了不该摸的位置,深闲拚命压低音量的样子又煽情得极为危险:心里一团混乱。

    于是他不禁停下动作,又一次深呼吸试图冷静。

    「……不要……日野,我不是说了吗……!」

    「……………………咦?」

    ——明明什么都没做,深闲又在抗议什么啊?

    擦着汗的秋晴手定在额头上,说:

    「可是,我现在手不在你身上耶……?」

    他同时转头一看——发现有个人在不知不觉间坐到了他的身边。

    理事长在秋晴极力避免看见的区域中,乐呵呵地抚摸着深闲大腿内侧……一切谜底都解开了。

    深闲那些抗议,全都出自这捣蛋魂炸裂的没用大人干的好事。

    放心和无言以对的感觉压过了讶异,让秋晴说不出话。只见深闲从枫头上探出脸,并转过来——

    「……枫小姐,你怎么……!」

    「啊!深闲不行啦,要是你现在起来,会让秋晴看到太过刺激的画面喔~?」

    「……!」

    经理事长一提,原想起身回头的深闲赶紧趴回地面,并投来「你看见了吗!」的视线。

    秋晴立刻摇头表示清白。他没说谎,这角度是看得见,但关键部位全被理事长的大头挡得一干二净……看来深闲这一起身,定是将她那对尺寸介于白桃和哈密瓜之间的傲人部位露出了大半。裸露程度应该还在电视播映尺度之内,没什么问题才对。

    但秋晴的心脏仍老实地疯狂缩放,送出大量热血,使他一阵头晕,好不容易才熬过去。

    在这一乱动就可能喷出鼻血的状态下,秋晴总算看见深闲的怒目转向了枫。

    「……枫小姐,请问你这样恶作剧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觉得气氛有点凝重,就忍不住了嘛。而且我也好久没摸过深闲了~心里痒得受不了。」

    「请别说那种容易令人误会的话,那次是你在我洗澡时擅自闯——」

    「啊,你看你看!沙织那边已经弄好了喔,我们还在这里说这些有的没的。」

    理事长大概是看深闲动弹不得,只能用眼神威吓,表现得比平常更不伯死。

    而换完衣上好妆的沙织,的确也从饭店停车场的方向走了过来。她穿的是曾在机场亮过相的紫色三角比基尼,而那光是轻移步伐就荡漾得令人眼花撩乱的——是什么就不多说了。

    深闲似乎也看见沙织带着浅笑走近,微微松了口气。

    接着以平日授课时的语气说:

    「……那么日野,请善用练习中获得的经验——凡事都要小心拿捏分寸,不得蹄矩。」

    「……好,我知道。」

    秋晴直率地对练习结束的宣告颔首回应。

    尽管深闲近乎半裸,双颊还染上薄薄红晕,一点威严也没有,但这并不重要。

    到头来虽然一点进步或抓到诀窍的感觉都没有,不过再这么持续下去,炎热的南洋气温恐怕会把充血的脑袋烧坏。

    现在,总算要正式上阵了。在雪山遇难时,深闲曾表示不喜与人肌肤相亲,如今却不惜献身作为教材,绝不能辜负她这番心意。

    秋晴拍拍脸颊提振精神并站了起来,这时沙织先向秋晴开口:

    「哎呀,你在帮大家涂防晒油吗?」

    「是啊,大家都需要保养皮肤嘛。沙织小姐也还没涂防晒油吧?如果你不嫌弃,小弟可以代劳——」

    保证没有邪念……才怪,对不起。虽有那么一点点,但自己确实是抱着服务的态度前来提议的。

    不排斥被人碰触的沙织,应会立刻点头答应吧。才这么想,她就微笑着说:

    「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的肤质好像还不错,不会晒黑呢。」

    ……竟然是no,thankyou啊。

    「…………呃……那…………那就不必了吧。」

    「是的。而且一抹防晒油,我全身……就会变得怪怪的,只有我会这样吗?」

    这种问题是要人怎么回答啊。

    在秋晴像条鱼似的张合着嘴时,沙织被聚集在海滨上的工作人员一唤,就行礼离开了。

    秋晴愣在原地,目送着沙织那远超越高中生的性感背影逐渐远去……好一阵子后才转向女仆教师。

    趴在塑胶垫上的深闲低附着脸,有种残兵败将的味道……

    而一旁看得笑歪了的理事长,更让秋晴丧气地垂下双层。

    ◆◇

    终于正式开拍,总算有事能做了——不过也只是「见习」而已。

    秋晴印象中的经纪人,是个不断东奔西跑安排诸事的角色,但现在的他却像个好奇围观的亲戚小孩,一点忙也帮不上。

    看着沙织遵照指示,一下在海滨或及膝的海水中搔首弄姿,一下躺在沙滩上,不知不觉就过了两个多小时。

    若要说秋晴在这当中明白了什么,顶多只有「原来拍个几张照片也能这么费事」,以及「沙织快被工作人员夸上了天」两件。特别是后者,连英文破到不行的秋晴都能看得出来,可见沙织的确非常优秀。

    秋晴坐在连接沙滩和步道的台阶上,拄着脸呆望着摄影过程。

    「……都拍了两个钟头,怎么不换一件泳装啊。」

    「这是因为啊~产品型录上每个模特儿只能秀一套泳装的样子喔~」

    「是喔,还有这种规定……呃,你来多久啦?」

    本来不会有人回话的自呓,得到了一句语气慵懒的说明。

    虽然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但秋晴还是往背后看了看。那果然是理事长,还拿着夹了片凤梨的综合热带果汁。

    「你要喝吗?那边的推车有在卖喔!」

    「谢谢,我还不渴……深闲呢?」

    「她在躺椅上看书。对了秋晴,比起我,你是不是比较喜欢深闲那样的女生呀~?」

    「我说你啊,不要问学生这种问题好不好。」

    若深闲在场,一定会代为出言制止。不过那么一来自己也答不出口。

    反正真心话对理事长而言是个坏消息,根本无法作答,还是装傻好了。之后——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很想问你耶!」

    「什么事?是不必让我行使缄默权的事吗?」

    「你称呼深闲时怎么都没加敬称啊?像我就在入学考时说过,和我说话时当作普通朋友就好,那深闲也是这样吗?」

    「啊……」

    是这件事啊。秋晴摸摸右耳……没摸着安全别针的感觉有些空虚。

    于是,秋晴说出深闲在入学考试面试时,对于敬称和目前撤下的安全别针所说的话。

    「她说她和其他教师不同,只是个单纯的女仆,所以不必加上敬称。而发色和安全别针该怎么处置,则是让我自行判断。」

    「嗯嗯,因为深闲不会用外表来判断一个人嘛~相对的,她对应有的教养可是要求很高的喔。」

    「我想也是。我曾经问她,为什么不会刻意要求我的用语和外表,而她好像是希望这样子的我,能为那些温室里长大的大小姐增加一点抵抗力的样子。」

    ……可是,现在多半已经是染回黑发又不戴别针,自己恐怕就没人认得的地步,处置的时机大概早就过了吧。

    至于敬称,自己也曾学其他人那样对深闲加上「老师」之类的,却遭到了她的制止,还被轰笑说「对她用敬称?怪恶心的」。

    因此,虽然和二、三年级生对话和服务活动时,基本上是以敬称应对,但也能够依对象适宜调整。要统一也不是不行,不过目前没人有此要求,所以会继续保持下去吧。

    「我也有件事想问你,可以吗?」

    「啊,好哇好哇~什么事~?三围的话我不方便回答,如果是问喜欢怎样的男生就没问题了。」

    一直「喔~」地听着的枫做出奇怪的回答,被秋晴装作没听到。要是每次都跟她抬杠,就像痴呆老头儿和电话语音报时聊天一样鸡同鸭讲。

    秋晴看了看他立起的海滩伞一带跟顺利拍照的沙织,对枫问道:

    「就算和学生的工作有关,深闲平常也不会这么好说话吧?其实,在成田机场准备登机时,我还以为你会被她留下来训话,只有我跟沙织小姐飞过来呢。」

    理事长虽是累犯,但瞒着深闲擅自行动还是会惹她生气。而且即使没有理事长同行,深闲应也有办法安排机位和住宿。

    然而,她却依既定行程放理事长来关岛,还一并随行。就她平时的处事方法来看,实在难以想像会有此决定。

    尽管枫是当事人,这也不一定是她能回答的问题,只是姑且问问……但秋晴突然改变了想法,开始期盼意外的答案出现。

    因为平常傻呼呼的散漫理事长突然换上一副带着歉意、秋晴从未见过的笑容。

    她「啊哈哈……」地干笑后,看着躺在躺椅上的深闲说:

    「其实啊……今晚我本来要去参加一场宴会。」

    「宴会?谁的生日宴会吗?」

    「不是不是,没那么轻松,而是更没意义……或许这样说有点难听,反正就是会让对权力和政治完全没兴趣的我那么想的宴会。」

    这句话若出自白丽陵他任理事长之口,秋晴绝对会傻在一边,但换成枫就不难理解了。睾竟她除了漫画、电玩或有趣的特殊活动以外,对其他的事大概都提不起劲。

    事务员方面的工作虽都能老老实实地完成,可是提到需以「富豪千金」立场出面的各类聚会,想必是能避就避。

    「……所以你是不想去才溜过来的吗?」

    「人家不是说,意外降临的机会就是命运的安排吗:所以这趟关岛之旅,就是神明为我指引的明路呀~」

    「那又是哪一尊神。还有那句很有名言味道的话是谁说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咦:原来秋晴没听过啊?这是从超人气BL游戏『学园纯——』」

    「好好好,够了,我已经猜到你会说什么了。」

    其实是不想被迫胡乱想像而制止她的,这点小谎应该不为过吧。再说,没事对男性提这种事,实在有点性骚扰的嫌疑。

    啊……秋晴叹口气并搔搔脖子。虽聊了一些无谓的话题,但来龙去脉已经很清楚了。

    简言之——

    「所以是深闲知道你不想出席宴会,所以才没有勉强带你回去?」

    「你别看深闲那样,其实她很温柔体贴喔!她也从来没有体罚过学生吧?」

    「…………」

    看来,在天寒地冻中受刑似的保持跪坐,又让人数度体验九死一生的危机……一定都不算是体罚,只是类似在寺庙打坐或受瀑布冲打那样,要学生锻链心智的修行。

    但既然连老挨深闲骂的理事长都这么说了,自己也不曾受过深闲任何不讲理的要求,只好点头同意。

    「啊~我也该打通电话给祖母了,否则事情会弄得很麻烦的。既然是打国际电话就不能装病,就说是因为担心学生安危而一时冲动怎么样?」

    「我是无所谓啦,那样讲真的能过关吗?」

    「放心放心~我跟祖母都很清楚『因病缺席』的个中奥妙啦。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嘛~」

    「那不是这个意思吧?」

    枫不在意被秋晴吐槽,笑了笑就往饭店跑去,大概是去借电话。

    秋晴一直望着枫,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之后,他抱着突然想保护枫的怪异心情,想到海边多少尽点经纪人的职责,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好。这时——

    「——枫小姐有事离开了吗?」

    「…………!」

    才一转头,与南国炎暑完全两极的冰寒问话声就正面射来,吓得他差点尖叫。

    冷不防现身的深闲,冷冷地瞥了向后翻仰手撑着地的秋晴一眼,问:

    「怎么会怕成这样呢?目标成为执事的人应该要更沉稳才对吧?」

    「……呃,像你这样无声无息地突然出声,任谁都会吓一跳啊。」

    秋晴好不容易挤出一句像样的回答……但心里却不断念着「拜托别露出马脚」。

    声音虽是他惊吓的主因,但眼前突然出现的乳沟更为震撼。再加上诱人的泳装剪裁,构成一幅破坏力满点的画面。如果身边有这样还起不了反应的男性,自己大概相处不来。

    秋晴坐在台阶上,而深闲站在下方,胸部自然与视线齐高。幸运归幸运,一旦被发现就死定了。到底该按兵不动,还是先找掩护好呢。

    令人脸红心跳的问题,让秋晴差点想破了头,但最后——

    「这个嘛,理事长是吧,她回去打电话了。」

    一阵天人交战后,他还是告别当前美景站了起来。要是太过注意她的胸部,恐怕会像雪山合宿后那样,无法集中精神上课。

    在秋晴打算将脸红推给日晒时,深闲致密的细眉轻轻一跳,小口微张地说:

    「……枫小姐对你说了什么吗?」

    「咦?啊……嗯,就是你陪她来关岛的原因之类的。」

    尽管说得东删西减,但是深闲却没有追问,反而有所忧思似的避上双眼…

    片刻之后,她难得地叹了口气。

    「……我是为她叹气的。她是告诉你,我会跟来是因为她吗?」

    「是没错,难道不对吗?」

    「不对。真要说起来,让她操这个心的原因其实是我。」

    秋晴完全没想到会有此发展,眼睛眨个不停。深闲无视他的反应,望向饭店说:

    「今天这场宴会——是我父亲举办的。」

    「是喔……………………咦?」

    秋晴虽一时没能明白而随口回应,但他立刻发现了问题所在。他曾听说深闲也是曾在白丽陵念书的大小姐,她父亲自然有能力举办一场邀请名流士绅的宴会,所以问题并不在此。

    令他惊讶的,是理事长不愿出席,甚至为了深闲藉故出国避难的真正原因。要串起这些疑问,就如同接到新概念谜题般,不知从何下手。

    身穿性感泳装却又似乎没穿的女仆教师似乎看透了秋晴的疑问,看着他说:

    「就宴会规模及主旨而言,白丽陵理事长是绝对不可遗漏的贵宾……但是你想想,如果旁人知道主办人的女儿是服侍其中一名宾客的女仆,会用怎样的眼光去看待呢?」

    「怎样的眼光啊……抱歉,想像不到。」

    「暗地嘲笑轻蔑这场宴会的人想必不少吧。他们对我个人看法如何,我并不在乎,但那会慯及主办人的颜面,且主办人是无法避不出席的。」

    「…………啊……可是……?」

    所以受邀的理事长才会表现得这么排斥,想蒙混过去。

    说是说通了,但秋晴还是有点疑问。这么一来,不是也可能被有心人解读成「不想参加自己女仆的父亲所举办的宴会」吗?

    「你刚说枫小姐去打电话了对吧?请问对象是?」

    「她是说打给祖母……」

    「那么,想必是要请老夫人送一份道歉兼祝贺的电报过去吧。天壤慈家的实质领导人所说的话,是很有份量的。」

    虽然深闲解释得简单,背后却十分复杂又充满政治意味,让秋晴难以评论。而且,他也无法相信枫会做出他无法理解的行动。她真的是那个会熬夜打电动又在办公时戴眼罩打盹的废柴吗?

    但深闲语气如此果断,看来没有质疑的必要。既然她这么说,事实一定就是那样。假如她板起脸说「幽灵确实存在,外星人其实躲在地底」,自己也会深信不疑吧。

    对这意外的真相,秋晴老样子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深闲看了看杵着不动的自家学生,立起玉指托正眼镜说:

    「我要去找理事长了,你就好好完成你自己的工作吧。」

    「啊、好,知道了。」

    「记得不要让太阳直晒太久,适时补充水分——我失陪了。」

    不忘留下叮嘱后,深闲就往饭店走去。

    秋晴跟着压抑住欣赏那犯规级性感背影的冲动,转向海滩。

    摄影工作仍未结束,沙织腰间围上长巾,站在海滨上。即使有段距离,她仍美得令人两眼发直……而这位美女也似乎注意到秋晴的视线,朝他挥手。

    秋晴虽担心她这一挥会不会影响工作,可是占据了他更多心思的却是——

    「……大家各有各的心思呢……」

    沙织虽然脱线,也曾为改善家境而考虑嫁人;就连看似脑袋空空的理事长,做起正事也会顾虑到深闲和家人的感受。

    「……我在工作上也不能只是帮上人家的忙,也要动脑筋下点心思再行动才行……」

    秋晴喃喃说着——并在心里补上「可是」。

    自己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挤也挤不出来。这阵子光是眼前问题都快应付不了了。

    的确还得再加把劲……但现在正如深闲所言,必须先完成自己的工作才行。

    秋晴心想着「海景的部分就快拍完了吧,拿毛巾和饮料过去好了」,动身找起枫提过的饮料摊。

    ◆◇

    这场摄影总算是顺利完成……了吧。

    虽无法肯定,不过秋晴眼中的工作人员表情轻快,气氛也不差,应是那样没错。

    拍完这套据说会登上型录的泳装后,他们换了个场景,让沙织换上多种轻薄衣裳,继续摄影。

    一行人经过恋人岬、西班牙广场和圣玛莉亚大教堂等秋晴也曾听闻的知名景点,并在饭店晚餐时进行简单的专访——

    待工作完全结束,回到下榻饭店时,已是当地时间晚间九点的事了。

    连只是随行的秋晴都觉得累了,主角沙织自然不在话下。明天要拍的并不多,今晚就好好休息吧。

    ……即使如此,目前还是有个非搞定不可的紧急状况。

    「你到底是怎么分房间的啊!」

    「咦~?有什么问题吗?」

    理事长真的不知哪儿有问题似的歪头,让秋晴有点火大,但这里得先忍住。重点是劝说理事长改变心意,乱发枫没有帮助。

    秋晴目前位置,是饭店赠送投资者的私人套房之一,今晚的住处——当然不成问题。

    问题是在于这套房——

    「因为有两间卧室,就要我和沙织小姐共用一问没有内锁的套房吗,太乱来了吧!」

    「咦~所以秋晴比较想和我或深闲一间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不行了,头快痛死了。

    天壤慈家在这所饭店拥有两间豪华私人套房,皆备有客厅和两间独立卧室,而且每间卧室里都有两张准双人床。

    照常里推断,房间该如何分配已是显而易见……但理事长为何要做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安排啊!

    「我不是想独占一问套房,可是你们三个不是能住同一间吗?就伦常和道德规范来看,男女当然要分开啊。」

    「嗯嗯,秋睛竟然这样说耶……深闲,你认为呢?」

    枫看来不怎么同意,对待在一边的深闲征求意见。

    询问可靠的万能女仆通常是个正确选择……但这次不同了。

    深闲怎么可能赞同这种——

    「我也认为枫小姐的安排并无不妥。」

    「就是说呀!」

    「……啊?咦,等、等一下!为什么你会……难道你是冒牌货……」

    意想不到的答案让秋晴的嘴一时失风——伹立即拿出自制力阖上。一个眼神就能给人嘴塞冰柱般的寒气,无疑是本尊没错。如果再多一个她,地球暖化说不定就有解了。

    可是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深闲可是她们之中唯一的正常人啊。

    难道是被关岛的天气热昏头了吗?这时,深闲保持她一贯的机器人面孔般面无表情地开口说:

    「如果只是一般度假,我就会赞同你的提议。可是,你是来关岛工作的吧?」

    「……是啊。」

    「那么,你就得负起经纪人的责任。住同一间房,才能随时注意四季镜的身体状况,在准备明天的工作上也能正确沟通,不是吗?」

    「…………」

    被深闲这么一解释,秋晴也无话可说。惨了,有种被「工作」二字吃定的感觉。

    但深闲说的确实有理,说服力简直破表。平时看了她那么多做事有条不紊,被理事长耍得团团转也恪尽职守的模样,做她学生的人又怎敢在她面前耍性子呢。

    可是,这还是没那么容易点头同意。于是秋晴看向沙织,作最后的一搏。

    一旦雇主说不,就算是经纪人也不能强行同房吧——

    「我无所谓喔。而且我好久没和人一起住了……有点兴奋呢。」

    ……也对,嗯,她怎么可能拒绝呢……话说回来,这反而令人觉得更危险了。

    见到沙织那副连穷凶恶极的黑道弟兄都会看呆的纯真笑容,秋晴怎样也高兴不起来。你兴奋个什么劲儿啊?一想到今晚必须和理性对抗,就有种莫大的无力感。

    「那就明天早餐上见罗,两位晚安~」

    「请小心别着凉了,明天见。」

    在秋晴默默地思考对策时,枫和深闲就这么走出了房门……

    被留在安静套房内的秋晴与沙织对看起来,但脑中悲惨地一片空白,对方直射而来的目光更使他又急又怕。

    总之先设法打破这相亲般的尴尬气氛吧,快说些什么啊——但被沙织抢先了一步。

    「那么,我就先去洗澡了。你也是吗?」

    「啊……那……我也去洗个澡……」

    「套房里好像也有浴室,不过机会难得,我们就去这饭店的景观大浴埸洗吧。国外的饭店没有家庭浴池,好可惜喔。」

    「…………说得也是。」

    如果有的话你想做什么?不过太恐怖了,还是别问的好。虽然等着自己的说不定是粉红色的两人世界,但自己是来工作的,要是越了界,深闲对自己的印象分数很可能会直接归零而惨遭退学。

    于是秋晴赶紧准备盥洗用具,并目送沙织出门,犹豫了一下……最后也到大浴场去了。

    反正男性在那上头花不了多少时间,而且若不洗个澡转换心情,恐怕会被邪念缠得睡不着觉。

    「……唉,如果冲冲水就能忘记,那该有多好……」

    对手是沙织啊,想必会是场苦战。

    算是预料中事吧,秋晴果然先回了房。

    他穿着饭店提供的短袖睡衣,先进自己的卧室里待着,却怎么也镇静不下来。

    能躲到梦乡里就轻松多了,可是沙织回来以后或许还有事情要交代,得保持清醒。那就刷刷牙,确认明日行程吧——但也一下就结束了。

    没办法,此时只好做点重训打发时间。冒了点汗以后,某种细碎的声响打断了秋晴的伏地挺身。

    「她回来啦……?」

    侧眼一看,钟上显示本地时间将近十点。现在就寝对高中生而言或许嫌早,然而在时差影响下,有点睡意也不奇怪。

    假如沙织能就此先行入睡——才这么想,床边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会是谁啊?秋晴抱着不祥的预感接起话筒——

    『喂?我是沙织。』

    嗯,果然是她。明明房间就在隔壁,怎么不直接过来……不愧是在白丽陵念书的人,庶民的思想逻辑一点都不适用。

    或许是上流阶级住的都是豪宅,所以用惯了内线电话吧。而她的下一句话,引起了更多的疑惑。

    『不好意思,可以请你来我房间一趟吗?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啊……?好啊?」

    『那我就在隔壁等你罗。』

    还来不及询问具体内容,沙织已挂上电话,让秋晴一时拿着话筒侧首寻思。

    但他很快地停止思考这去了就知的问题,检查仪容后就到隔壁房了。

    接着,秋晴在装潢相近的房间中,见到了等着他的沙织……并就此抓着门把僵在原地。

    因为背对着他坐在床上的沙织——

    「你……为什么……只穿浴袍啊?」

    「咦?我刚洗完澡,穿着浴袍很正常吧?」

    ……的确是啊,如果是用房里的浴室就很正常。可是她是从得先经过饭店走廊再搭电梯才会到的大浴场回来的,又只穿浴袍——难道她这样子就走回来啦……?

    如果不是,那她又为何要特地回房更衣呢?当秋晴慌得说不出话时,沙织送上了一个轻柔的微笑。

    「请进,快过来吧。这房间虽然不大,可是品味还不差喔。」

    ……又不是自己的房间,怎么这么说话。看她的表情,一定不知道这句话有点带刺。

    早已习惯沙织深厚脱线功力的秋晴也懒得吐槽,把话切回正题。

    「这个……你是要我帮什么忙呢?」

    即使秋晴刻意保持距离,但沙织的魅力在出浴后便大幅加值。光是看着,脸就像着了火似的。

    沙织用毛巾裹住淋湿的头发擦拭,对想着「不赶快完成任务撤退就糟了」的秋晴说:

    「我好像还不太习惯这份工作,一下子就有点累了……难道是上了年纪吗?」

    「……拜托你千万不要在学校老师面前说这么说。」

    她不知道以高中生身分说这种话被那些姑奶奶听见了,会惹来多少怨恨吗,实在太可怕了。这就是出于年轻气盛的鲁莽吗?况且如果帮她说话,炮火说不定全会转来年纪更小的自己身上。

    在秋晴祈祷这可怕的想像画面不会成真时,眼前的三年级生又露出陷阱般的微笑。

    「我想请你帮我按摩一下。」

    「按、按摩?这实在、不太好吧……」

    面对绝世美女如此要求,身为男人当然得举双手一口答应……但问题就在这里。在男女独处一室的情况下,又要对只缠着一块布的美女在床上按摩身体,这是哪门子的考验啊?要让人理智断线吗?

    「那、那个……还是请个女按摩师来比较好吧?这种高级饭店应该会有才对。」

    「有力的男性才比较适合按摩喔?而且说来惭愧,我也负担不起那种花费。」

    「啊……」

    这让秋晴再也无法推辞。毕竟她的劳累是为分摊家计努力工作换来的,而自己也没尽到什么作经纪人的责任……

    眼看自己一路败退,秋晴只好怯怯地问:

    「你说的按摩……是指,肩膀之类的吗?」

    「我的手脚好像都育点僵硬呢……还有,可以帮我揉一下吗?」

    「呃,揉?」

    「是呀,腰部之类的。」

    「……………………啊……嗯,腰啊。」

    至于目光为何会一度飘向那几乎让浴袍绷开的双峰,实在是情非得已。

    秋晴还没找到藉口,沙织已在床上趴下。她用手枕着头,一副准备完毕的样子,让秋晴知道自己再也躲不掉。

    更何况她还趴在欧美尺寸的大床正中央,代表自己也非得上床不可。

    秋晴开始思考如何应付……但多想无益,只有尽快了结这一切,才能早点闪人。

    于是他偷偷吞了口口水,脱下拖鞋爬上了床。也许是跪着的缘故,床面虽大,感觉却很不稳。

    「呃……那我要从哪里开始?」

    「这个嘛……就从脚开始好了,然后再慢慢往上按。」

    「……好。」

    尽管点了头,不曾替趴下的女性按摩过脚的秋晴还是不知所措。假如对方是坐着,就能跪在她面前,请她抬起一只脚……呃,千万不行。从那种角度,可能会看见浴袍下摆应该要遮掩的最后防线,甚至酿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冷静,这是工作——秋晴在心里念咒似的不断重复这几个字,跪着跨过沙织。

    「……那、那我要开始罗。」

    「好的,麻烦你了。」

    于是,秋晴将紧张得只差没发抖的双手,放上沙织的小腿肚——

    「啊……嗯。」

    ……只是轻轻碰一下,不要发出那种怪声好吗!害人心脏停了怎么办啊,学姊!

    她的腿不仅是细,还柔嫩得惊人,而且比丝绸更为滑顺,令人欲罢不能。想不到自己揉的第一条腿,就是这种顶极货色。

    如果白天没帮深闲涂防晒油,自己早就缴械投降了吧。太好了,没有白费她的心意……话说回来,就算没帮沙织按摩,自己也不会白费那永难磨灭的体验吧。

    总之,秋晴小心翼翼地控制力道,交互推揉双脚的小腿肚。

    推着推着,他也渐渐掌握到「感觉这样比较好耶!」之类的诀窍,单纯地乐在其中。然而,沙织的腿也明显地愈揉愈软,实在难以集中。

    更别提接下来的大腿了,会急速跃升的不只是难度,还有诱惑度。

    「……没问题,找可以的。对手很强没错,可是我一定行的……」

    「那个,日野同学?你在和哪位说话呀?」

    「真要说的话,是我自己的理性。」

    虽知道自己说的话有点那个,可是不这么提振精神,恐怕会中途败阵。而且一旦在这里输了,很可能再也无法踏进白丽陵一步。

    「………………我继续了。」

    「好的,请吧?」

    在不知身陷危机的沙织回应后,秋晴将手抽离她的腿,做了几次深呼。接着像个刚踏上战场的新兵,隔着浴袍按摩大腿。

    肉感及触感虽比小腿危险得多,但在毛巾般的浴袍阻隔下,杀伤力并无想像中的强,算是好消息吧。

    「嗯!……啊、呼……」

    「……呃,会痛吗?」

    「不会,没关系,请保持这样……嗯……!」

    「…………」

    但相对的,她的喘声攻势更让人难以招架。深闲那时就听得快受不了了,现在还对沙织又掐又揉,情况真的很糟糕。

    秋晴再次深吸一口气,看看手边——却看到两条大腿妖艳地左右摩蹭,吓得赶紧闭眼。

    平常心,平常心!不要被她娇媚过剩的声音蛊惑了!这种场面比起瑟妮亚感冒那时………………………应该…………没有比较棘手、才对。

    「啊……那里,对…………啊……嗯、嗯……」

    「…………」

    「……啊、啊…………好……不要……」

    「……………………」

    ——真的,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这个人的脑袋是不是出问题啦?

    秋晴的手每动一下,沙织就跟着有所反应,慢慢掏空他的脑袋。即使沙织没作声,那娇喘彷佛也在耳里缭绕不去,真是太危险了。

    再这么捱下去,难保自己不会走上歪路,可是又不能说逃就逃——

    「那、那个,沙织小姐?」

    于是秋晴想藉说话分散注意力。这比起什么也不做实在好上百倍,专业按摩师也是一面说话或看电视一面做事的呢。

    「啊嗯……什么事?」

    「呃……那个,就是关于四季镜的事。」

    「早苗怎么了吗……?」

    由于秋晴没预想任何具体话题,便自然地将四季镜妹妹祭了出来,而亲人的事果然也顺利引起沙织的好奇。

    秋晴抱着「只要有话说,就不会被她刺耳的喘声干扰」的期待,以必胜的决心开口:

    「你之前说四季镜回去处理家事嘛,可是你好像都没和她联络,没关系吗?」

    无余力注意用词的秋晴以面对普通朋友的口气问道,同时似乎搔痒了沙织,让她勾起小腿说:

    「是的,没关系。就算我们家祖父的观察力不如以往,要是被他撞见我们在通电话,还是有可能会发现她在当我的替身呢。」

    「…………啊……的确有可能会那样。」

    「而且,如果被早苗知道我独占了你,说不定会引起她的嫉妒喔。姊妹吵架只限于抢点心就够了,不是吗?」

    上流阶级的人为了这点理由吵架才不好吧。

    「然后吵到打翻点心,衣服也扯烂了……吵架真的很不好呢。」

    「竟然为一盘点心吵成这样,你们姊妹是怎么搞的啊?」

    「身为女人,当然会有一两样绝不愿退让的东西呀。所以就算我是姊姊,让早苗知道我和你之间发生过这种肌肤相亲的事,她也可龙会好一阵子不跟我说话呢。」

    「……我想,她应该不会那样吧。」

    秋晴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对方是「那个」四季镜早苗。这同学虽然脱线又老是做白工,但生性勤勉开朗,待人也有求必应,不会与人冲突。

    沙织所形容的画面或许挺可爱的,但就是不像她。

    秋晴难以置信地向后一看,沙织浅露的侧脸上似乎带着微微笑意。

    「她跟你处得好像很不错,可是人都会有只有亲人看得到的一面喔。像她平时爱撒娇,或者想帮家里忙而充满干劲的样子——我已经看了好多年了呢。」

    「……我的确没想过她有那一面。」

    「所以,如果让她知道我和她抱有好感的对象竟然这么亲近…………咦?会不会变得很好玩呀?」

    「你问我我问谁。」

    秋晴下意识地吐槽。同样地,问题出在她话中的微妙误解上。

    不知为何,沙织认为四季镜喜欢秋晴,让四季镜似乎也渐渐觉得自己真的那么想。至于说「似乎」,是因为她本身并没有任何明显表示。然而,倘若四季镜没事就拿这个问题出来问自己,弄不好真有一天会被自己洗脑,不能置之不理。

    得趁现在连四季镜的份处理一下才行。秋晴尽全力无视手指被右大腿肉包覆的感触说:

    「那个,我想四季镜也没有特别喜欢我吧,比我更适合她的人其实也不少啊。」

    「是吗……例如是怎样的人呢?」

    「咦?这个……就是家世好、长得帅,包容心和社交性都够又前途看好的人之类的。」

    秋晴没想到沙织会如此反问,便不抱自信地乱掰。只见沙织窃笑说:

    「你也真是的,怎么说得像相亲的理想条件一样啊。」

    「唔……或许有点吧,不过既然是理想——」

    「就算有如从画里走出来的理想对象出现了,会不会真的喜欢上对方也是说不准的喔?很多人爱上的对象其实都很平凡,条件也不是自己原来要求的那样……有时候,人就是会不知不觉爱上一个人,那是挡也挡不住的事呢。」

    嗓音悦耳的沙织一句句开导着秋晴。她会正经地说这么多话已经够惊人的了,而且还是关于恋爱,使秋晴意外得不得了。

    秋晴听得眼睛眨呀眨地,但手仍没忘记工作,而沙织接着又说:

    「对了……或许男女在这方面的感受不太一样吧。在我看来,理事长也对你颇有好感喔,恐怕深闲老师也是。」

    「呃,那应该是你的错觉吧?」

    自己并没有被枫或深闲特别喜爱的感觉。自己常受四季镜帮忙,聊的话也不少,不难理解沙织会那么觉得……可是自己和枫或深闲虽有所衔接,但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互动。

    面对秋晴的反驳,沙织似乎很有把握地说:

    「日野同学,你是一个表里如一,能不求利益地和大家作朋友的人。有时候光是这样,就能够成为他人爱慕的对象喔。因为在白丽陵里,能交到可以直来直往的朋友,是很珍贵的一件事。」

    「……可是,那种人应该也很多吧?」

    「是吗?至少…………啊呼……在从育科里,敢和我面对面说话的人只有日野同学一个而已喔。」

    「…………啊……」

    沙织冷不防插了声娇喘的话,让秋晴一时难以回答。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原本想说的是「那是因为你太美了」。可是那只是原因之一,像轰动机不纯地想接近她时,就会被自己或深闲事先阻拦,或许在她眼中反而是减少了她和男性接触的机会。

    在秋晴哑口无言时,沙织对他投以温柔眼神并说:

    「恋爱的开端,只要那么一点点就够了,之后的事不是道理能说得通的。而早苗也不是刚破壳的雏鸟,不会见到谁就爱上谁,她自然有她的理由在。」

    「……可是既然你这么说,但你又好像很确定四季镜怎么想,这不是有点矛盾吗……」

    「我是她的姊姊,你大可相信我喔。我从很早之前就很明白她的喜好了。」

    再度不认同地说「就算这样——」的秋晴,却因为沙织下一句话,而受到小陨石直击后脑勺般的冲击。

    「而且我跟早苗的喜好差不多,所以不会错的。」

    没那么容易装作没听见的一句话,从秋晴掌下的美女口中轻轻飞来。

    ……刚才这句话,呃……我应该怎么想呢?是客套话还是开玩笑……万一她真是「那个」意思怎么办啊……!

    「哎呀?你怎么停下来啦?」

    「抱歉!我马上继续!」

    经沙织提醒后,秋晴立刻反应,但动的只是手,脑袋完全卡死。不过这真的是没办法的事,心智强到听了那种话还能说「欸~这样喔~」的人,基本上是不该存在于思春期男性之中的。

    全然不同于按摩触感或可能不慎窥见私密部位的紧张咸,几乎炸开了秋晴的心脏。

    现在是否该好好仔细地问个清楚……还是当这是脱线小姐的脱线发言,打点折扣暗爽就好……虽只是二选一,但难度极高。

    选后者或许比较轻松……应该说可能性实在太高,赌率低到一点意思也没有,没必要乱问问题自掘坟墓。

    心跳声愈来愈刺耳,掌心传来的触感也彷佛因此不怎么真实。是该庆幸还是流下两行血泪呢。

    无论如何,秋晴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心乱如麻,只好先甩甩头尝试冷静下来。

    这时沙织趴了回去,并送来新的语句:

    「嗯……大腿差不多了,可以换下一个地方了吗?」

    「好、好啊!那下、下一个……呃,是哪里啊?」

    话一出口,秋晴就对自己的问题感到羞耻,看来自己真的慌到脑袋当机了。这种事用膝盖想也知道啊。

    沿着小腿揉完了大腿,接着当然是——

    「既然我站了那么久……那就揉臀部吧。」

    「等一下太奇怪了吧怎么说都不对啊!」

    这部位一点也不当然。如果是坐着工作还多少说的过去,但现在绝不会是「啊~说得也是~」啊!

    不过沙织的背正细细颤动,看来秋晴是中了她的玩笑。尽管如此,秋晴仍气不起来,只是觉得有些无力,总之没事就好。

    这样看来,刚才那句话也不需要放在心上。嗯,这才对嘛。平心而论,像沙织这样的超级名模怎么会对自己抱有特殊情感呢,少自作多情了。

    啊……秋晴大叹一声后一八〇度转身,正跨在沙织身上。

    「饶了我吧……那么,我要揉腰罗。」

    「好的,麻烦你了。坐在我身上也没关系喔,不必客气。」

    「不会太重吗?」

    即使自己并不重,但要女性撑住男性的体重还是太勉强了点。而且说到「坐」,按摩腰部的话就得坐在屁股上,就某方面而言实在不妥,泰半会引起理性和本能的战争。

    经过多方判断,秋晴还是决定保持跪姿。这时趴着脸的沙织,准确地用手指点了点秋晴的脚。

    「没关系的。别看我瘦,其实还挺强壮的喔。」

    「……啊……嗯,我想也是。」

    再怎么说,光是「四季镜的姊姊」这点,就够有说服力的了。若和那位没事就摔倒撞坏东西却只顶多受点擦伤的脱线女仆是同个爸妈生的,就算再坐上几个自己,她也能轻松地哼歌享受吧。

    「而且,如果不能用身体或大腿撑住男性的重量,是没资格做我们四季镜家的女性的。所以请别客气,尽管坐吧。」

    「……这个嘛…………那我就不好意思了。」

    跪久了还真的有点累,于是秋晴恭敬不如从命,老实坐下。同时注意不坐得太沉,并努力无视彷佛要融化接触面的柔软感受……虽是梦魇级的难,还是得设法熬过去。

    现在姿势方面已经准备妥当,腰看起来也比脚更容易判断该如何按摩,一定行的。

    为了消除沙织今天的疲劳,并帮助她顺利完成明天剩下的工作,秋晴隔着浴袍扶住她的腰,以掌心轻轻按压。

    「可以吗,会不会太用力?」

    「嗯……不会,很舒服。」

    对方反应还不错,秋晴便继续揉面团似的,慢慢按摩那细得从其体格和豪乳所难以想见的腰部。

    沙织也随着他的动作扭动身体。

    「嗯…………啊……可、可以再用力一点吗……?」

    「知道了……这样可以吗?」

    「啊唔……可、可以。就是这样……嗯……」

    虽然还是习惯不了她煽情的呻吟法,至少掌握了点按摩的诀窍。

    有了余裕后,秋晴开始规律地改变力道,在试误中找寻适当节奏。

    「这样怎么样?」

    「啊……很舒服……可是……有点、用力……」

    「这样呢?」

    「……啊…………可以,很舒服……!」

    「那揉法有需要改变吗?」

    「不用……嗯嗯…………………呼……嗯……」

    沙织的反应都不错,让秋晴愈揉愈有成就感……嗯,这还挺有趣的嘛。平时鲜少有替人按摩的机会,也想不到会这么耗体力,看来挺合自己的个性。

    秋晴或用手指揉捏,或用掌底推压,偶尔也以稍微压响床的力道施加体重,愈按愈忘我——

    「奇怪,你们两个都在同——咿哇!」

    ——直到房门在尖叫声中开启,秋晴才发现有人入侵。

    他吓得回头一看,只见一手拿着掌上型电玩的天壤慈枫,正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

    而秋晴对突然现身的理事长所说的第一句话是——

    「……奇怪,没锁门吗?」

    「呃,这个,因为两间是同一把钥匙嘛,我玩到卡关了所以……!」

    秋晴虽必想「怎么不问深闲啊」,不过她可能正在洗澡,问游戏的事又可能捱她的刮,才会另求高明的吧。

    但秋晴更在意的,是枫的怪异反应。

    她怎么会一副撞见弟弟在家门口和女友以外的女性深拥般「我看到不得了的事了」的表情啊?

    秋晴微微侧首,想直率地说出心里的疑问——但晚了一步。

    枫一见到秋晴开口,就更仓皇地挥动拿着主机的手说:

    「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喔!我绝对没有看见秋晴跟沙织像电视演的一样顺着异国气氛一时乱性而跨入禁忌的领域喔!」

    「…………啊……?」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秋晴皱起眉头,但立刻发现自己在旁人看来是什么样子,全身凉了一半。

    沙织只穿着薄薄的浴袍,想必下摆还有点凌乱,脸色也因为气血顺畅而红嫣嫣的吧。

    ……而且即使自己穿着衣服,还是在床上骑着那个人……

    这下惨了,要是不赶快解释误会就大了!秋晴想立刻跳下床——却紧张得失去平衡,整个人反而扑在沙织背上。

    「唔啊!……对、对不起!」

    「没关系,我没事。对了,理事长也要一起来吗?很舒服喔?」

    「咦!我、我对这种事,还是有点……就是那个,我觉得顺序还是很重要的,所以不用了……!」

    理事长听见沙织火上加油的发言,更是惊慌失措。

    「所以那个,我会当作没看到的!你、你们不、不要太晚睡喔!」

    一说完,枫就关门开溜。

    想当然耳,秋晴非追上去不可。如果她让深闲或姊妹淘琵娜知道,一切就完了。从退学到各种悲惨的冷酷待遇,应有尽有任君挑选啊………

    就算她能守口如瓶,此后照面也会尴尬到了极点,再怎么样都不能让她继续误会下去。

    秋晴总算平安离开沙织,下床跑到门边回顽说道:

    「抱歉,我先去处理理事长那边,等等再继续!」

    原只是想告诉沙织等会儿再继续按摩……但反应却来自门的另一边。

    「噫耶?你、你想霸王硬上弓让我变共犯吗!」

    看来理事长还在隔壁客厅,且完全用自己的视角解释这一切。也许自己的说法有点问题,不过理事长自己的有色眼镜问题更大。

    「啊——!不是啦!你误会了啦!」

    「我、我的贞操出现危机……深、深闲救命!我被卷进攸关处女贞操的大麻烦啦~!」

    「唔哇等一下!拜托你冷静一点啊!」

    秋晴打开房门,追逐一面喊着最不该听见这错误资讯的人一面抱头鼠窜的枫——在异国上演一段丢脸到家的鬼抓人闹剧。

    最后,秋晴终于抓住死命挣扎的理事长试图解释,并在被深闲撞见后红着眼眶半乞求地说明整件事的始末——

    经过将近一小时的折腾,秋晴终于回到套房,但全身力气却被早已呼呼大睡的沙织吸干,只好认命地爬进了自己的被窝。

    就这样,秋晴在关岛最深刻的回忆就只有明日风平浪静的摄影工作,以及这两天的奔波和又叫又跳的桃色意外——

    一连串的蠢事,让秋晴「我这次出国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地深深质疑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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