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VS混合式

    Part·A:「本日谘询」(来自「不迷途的羔羊谘询会」会议纪录)

    〇谘询者:川根澄子(*1)(三年A班)

    ……大家好,我是担任游泳社社长的川根。

    春天时有跟各位干部打过招呼,不过跟其他人几乎都是第一次见面吧?其实是社内发生了一些麻烦事。就在我烦恼时,正好学生会长前来(*2)我们社办问道「有没有什么正在烦恼的事?」既然这么巧,就请她帮这个忙了。而且我也有从班上朋友那听到这谘询会的传闻。

    就是这样,请大家多多指教(*3)啰。

    (*1)担任游泳社社长的川根学姊,是位五官端正的三年级生。她给人一股中性的感觉,看起来是美丽的女性却用男性……应该说像是「贵公子」的口气说话,而且有如量身订作般地自然。

    (*2)我听见宫野学姊小声问道:「你为什么去游泳社?」会长回答:「去推销啊。」……什么推销啊?

    (*3)川根学姊浅浅一笑,她洁白的牙齿让房间里好几个人面红耳赤,不过川根学姊的微笑马上便消失,化为阴沉的表情。

    不如先从难以启齿的部分开始说吧,社内发生了窃案。

    地点是泳池用的更衣室,有置物柜的房间。

    被偷走的是校徽……不愧是学生会,大家都戴著,就是那个(*1)。

    刚开始有社员被偷,大概是两周前的事了。那时候本来以为是不小心弄丢的,不过看来没有那么简单。因为之后又有数名社员的校徽被偷了。

    (*1)川根学姊看著会长的胸口如此说著。这间学校的校徽设计,是盾形的框框,里面放入牡羊角、或者该说是螺旋牛角面包般的图案,领带上也绣著同样的标志。

    最麻烦的是被偷时的状况。在社团活动中使用游泳池时,放在更衣室置物柜里的东西被偷走了。

    就如大家所知道的,游泳池的隔壁,有间与本馆更衣室不同的专用更衣室。放学后除了偶尔需要补课的日子外,其他时间游泳池都处于游泳社包场的状态。钥匙也由游泳社分男女两边进行管理。

    当然,社团活动中是有好好上锁的。

    在游泳时,钥匙会与码表之类的东西一起塞进塑胶包包里,并放在游池畔,男生的放在游泳池的另一头。在社团活动中并不会随时对包包进行监视,偶尔也会有忘记东西的社员自行拿走钥匙,回去拿东西。

    即便如此,包包放在很醒目的位置,男孩子或是社外人士接近马上会被看到。

    ……简单地说,偷窃者是就算拿走钥匙,也毫无任何不自然感的社内人员。

    当然,我们一开始也觉得是变态之类的人做的,不过钥匙没有被动手脚的痕迹。就算有可疑人物用某些方法复制了一把钥匙,但是偷走的东西也太奇怪了。

    刚才也说过,被偷走的只有小小的校徽。别说是内衣,连别有校徽的制服都没被偷。我常听说有内衣贼跟制服狂,倒没听说过有只爱校徽这种癖好。就算有收藏这种小东西的收藏家,那拿一个也够了。

    所以我觉得不太可能是社外人士做的。

    还有另外一件令我在意的事。

    最近好像流行与朋友交换刻有自己姓名英文字首的校徽。起源是校内的网路布告栏,是以运动社团的一年级生为核心开始扩散的习惯。

    总之是个暧昧的传闻。不过简单地说,大家想要一个可以将情感向对方表达的方法。虽然细节不太一样,不过感觉就像是情人节吧。

    因此,我们游泳社中似乎也有许多在校徽背面刻上英文字首,进行交换的社员。也有数位学弟妹向我要求……不过我不太想做这种事,所以用损毁校徽会违反校规之类的理由(*1)拒绝了。

    而窃案是在这些行为流传开之后发生的。大家不觉得其中有什么关联性吗?

    ……是的,的确这种「仪式」中没有偷对方校徽这种步骤,不过一开始的出处就很随便,也有可能被曲解而发展出异说(*2)吧。

    (*1)以川根学姊的容貌与个性,不论男女应该都是大受喜爱。也因此,要是跟特定的个人交换,有可能会造成麻烦。处在社长这种立场还真是辛苦。顺带一提之后确认的结果,故意损伤校徽的确是违反校规的。

    (*2)此时会长插嘴了。

    「不过,我不认为只有这些线索,就会让川根学姊怀疑起社员。」

    你真是敏锐……没错。

    其实,我有想到四位可疑的社员。四个人在发生窃案的前后状况都怪怪的。

    话虽这么说,这毕竟只是我身为社长的直觉,要凭这样就怀疑她们与窃盗有关,是有点勉强。所以,接下来我会以她们四人的状况为主,详细地叙述窃盗发生前后的状况。

    各位听完叙述之后如果有什么发现的话,请告诉我。你们是连千佳子(*1)都称赞为「还满了不起的家伙们」,我期待你们会有某些发现。

    (*1)我想是指三年级的戏剧社员鹿野千佳子。她是与羔羊谘询会值得纪念的第一号谘询有关的人物,这么说来她与川根学姊的班级同样是3—A。

    先大概提一下这四位的为人吧。

    第一位是芦田圣子。二年级生,擅长项目是自由式……也就是捷式。不过,这孩子的比赛经历是社内最久的,游技多变到可以进行个人混合泳、而且维持在极高的水准,是我们社上名副其实的王牌。不做作的个性让她交友广阔,美丽的泳姿也让她成为学弟妹尊敬与憧憬的对象。

    第二位是尾藤美奈。擅长项目是仰式。她也是二年级生,入学以来一直与芦田是好朋友。芦田因为仰慕者太多,而难以与特定的对象亲近,不过与尾藤特别要好。个性沉著、很好相处,今年在三年级容易因为考试之类的事情缺席时,也是由她整合整个社团。不过感觉因此牺牲了她的个人练习时间,我身为社长还满过意不去的。

    第三位是野川双叶。这孩子是一年级生,擅长项目是蝶式。本社擅长蝶式的人并不多,因此她可以说是受期待的新人。实际上只论二十五公尺项目的话,她可以游出逼近芦田自由式的成绩。不过相对地持久力弱,距离愈长愈难有好成绩。她似乎也自觉到自己的泳姿有不少缺陷,因此好像对芦旧那不受长距离影响、效率十足的泳技相当著迷。

    第四位是善田弦子。她同样是一年级生,擅长项目是蛙式。虽然她也会其他泳式,可称得上是技巧派,不过当事人对蛙式有所坚持。是位个子娇小个性乖巧、不太引人注目的孩子。与容易亲近别人的野川聊得来,但是好像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不过,她跟野川一样尊敬芦田,偶尔会看到她接受芦田的泳技指导。

    ——真是偶然,这些成员的擅长项目完全分散了。她们会选择各自的项目,应该有著许多理由,不过我觉得她们所选的泳式也正象徵了各自的性格。

    闲话先不提,就我看来,在她们之中有这次事件的关系者。

    那么,终于要提到事件的经过了。

    首先,大约一个月前,有关校徽交换的传说开始蔓延,当时还没发生什么问题。刚才也提到过,连我都有人来请求交换校徽。当然,我不可能掌握社员的隐私,不过想必有人在私底下交换校徽吧。

    尾藤或野川她们也有浪漫的一面,说不定有受到影响。

    之后没有什么大事,直到两周前,野川的状况突然变差了。原本不顾一切、横冲直撞的游法正是她的优缺点与特色,但是她开始异常地在意周遭、感觉非常地不自在,成绩也大幅滑落。懂得照顾人的尾藤问过她是不是有什么原因,但是也没问出什么。

    野川的状况到现在还没恢复,虽然已经好不少了。

    下一个变奇怪的,是原本自愿担任洽谈对象的尾藤。虽然对她的泳技没有太大影响,不过整个人突然变阴沉……陷入了低潮。她是会在意早上播出的星座运势那一型的人,因此偶尔会有情绪比较低落的时候。不过看她低潮了这么久,似乎也不是这些原因。但是不管怎么样,她原本可是负责照顾一、二年级的人,所以整个社团运作都变得不圆滑,实在很令人头痛。

    最让我在意的是,她与原本那么要好的芦田变得不太说话了。不对,芦田很担心尾藤的状况,想办法要与她搭话,不过尾藤却一直没有回应。结果芦田也闹起别扭,于是让她们的关系变得看起来有点险恶。

    就这样过了数天……就好像在轮值一样,芦田也出状况了,而且表现得比任何人都来的露骨。她的脸色发青,原本那么优美的泳姿变得支离破碎。而对之前疏远的尾藤,她露出彷佛无地自容的表情。可能是失去精神上的从容,当善田去向她请教转身的诀窍时难得被她拒绝指导,让善田露出讶异的表情。

    另外,有一次在练习中,她说要去点眼药水而回到更衣室,那时我刚好也有东西忘了拿而追上去。但是当我进入更衣室时,芦田相当慌张,宛若逃跑似地离开了。印象中她好像不是在自己的置物柜、而是站在善田的置物柜前,不过不是很确定。

    ……说到善田,那阵子常看到她跟野川搭话。虽然她不算内向,不过也不是会自己去向别人搭话的孩子,让我有点在意。

    就在之后不久,芦田说她的校徽被偷走了。

    这是第一号被害者。

    有点神秘的地方是,芦田眉头深锁是从遗失校徽前就开始了。这也是我虽然不愿意,却仍然怀疑芦田的理由。

    总之,当时大家都认为是不注意而弄丢的。芦田却不知为何坚持不是弄丢而是被偷,但没有人当真。而且她的泳技虽然高超,日常生活却常常发生一些微不足道的差错。

    不过,隔天连野川都说自已的校徽不见了。她那一阵子状况正在好转,却因为这样又下滑了。虽然她在芦田之后跟著提出这点相当不自然,但是状况不佳却也不像在演戏。

    此时一年级的其中一人说出「该不会是真的被偷了吧?」平常只会觉得是弄丢了而已,不过芦田一开始就坚持窃盗说、加上交换校徽的习惯广为流传,结果产生了十分棘手的疑虑。芦田与野川各自都是学年中受欢迎的人物,这也让疑虑进一步加深。

    这么一来,周遭开始不管两位当事人的意向,陷入疑神疑鬼的状况。几个冷静不下来的人甚至说出应该检查所有人的持有物。

    结果是经过我跟尾藤劝谏,同伴之间不要说这种傻话,才控制住场面,不过也让人开始怀疑两件失物是被偷走的。与芦田及野川比较要好的善田似乎也受到冲击,平常颇为我行我素的她难得露出呆若木鸡的表情。

    ……之后的发展可说是急转直下。

    又过了两天——也就是三天前,几乎所有人的校徽都被偷过一轮了。

    这次毫无疑问是被窃。因为之前连续发生芦田与野川的例子,大家都会在更衣前确认校徽有没有弄丢,才前往泳池。但是即使如此,当活动结束回到更衣室时,校徽几乎全灭了……会说是几乎,是因为有些人根本没带校徽来、或是预防万一自行在置物柜上加锁,才得以幸免。

    事到如今,也只能承认发生案件了。原本我们怀疑是社外人士,不过就如一开始所言可能性很低。不得已之下,只好彻底检查全体的置物柜,不过完全没找到被偷的校徽。接著我们对更衣室的周遭地毯式地搜索了一遍,却还是没找到。

    虽然是小小的校徽,不过十几个放在一起应该挺醒目的,却完全找不到。如果是内部犯案的话,这点算是最大的谜团。只是打开所有没上锁的置物柜拿走校徽也就罢了,但是要拿去藏起来的话,练习中离开这么久肯定会引人注意。不过,没有人有印象。

    于是就这样,到现在别说是犯人,连动机都没有弄懂。

    目前除了顾问外,我们还没告诉其他老师。主要是大会已经逼近,加上还没弄清楚详情、连事件的性质都还十分暧昧,在这种状况下把事情闹大也太蠢了。

    即便如此,这件事也不能放著不管。遗失校徽这件事总有一天要呈报上去,更重要的是这关系到社内士气。知道身边有个意囵不明的窃贼,是无法让精神保持在最佳状况的。

    如何?听完以上描述,大家有没有什么发现?

    不管是犯人是内部或是外部、校徽为什么被偷、与那四人有关的事、或是校徽的下落,什么都可以,总之我想听些可以打破胶著现况的意见。就麻烦各位了。(*1)

    (*1)川根学姊诚恳地一鞠躬,环顾所有人一眼。她认真的表情也宛如一幅画般优雅。

    Part—B:佐佐原三月

    ……般优雅。完毕……

    把川根学姊的谘询内容打进笔电后,我带著些许压不下来的悸动,对隔壁的成田同学搭话。

    「成田同学,发生案件了。」

    「的确是案件呢。」

    成田同学意外冷静地点点头,之后有点疑惑地开口。

    「佐佐原你好像颇兴奋的。」

    是这样吗?也许吧。

    之前的谘询里,虽然也有网路流言板中伤或是虐待动物嫌疑等等事件,不过以结果来说真相都相当轻松。但是这次可是窃盗,虽然应该有些错综复杂的经过,可是毫无疑问地是案件。是因为碰触到犯罪这种非日常,而让我也感到害怕、又或是亢奋吗?

    我自问著,感觉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不过要问是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于是我用反问代替回答。

    「不过成田同学您倒是很冷静呢?」

    「与其说是冷静……应该说是迷惘吧。」

    「迷惘?」

    「是啊。这次跟以往不同,几乎可以笃定是案件吧?校徽一个……多少钱啊?虽然不会值多少钱,算是小案子……但是我还在迷惘该用什么态度去介入其中。」

    「原来如此……」

    的确,这次的事件能不能像之前的事件一样,由我们不负责任地随意想像,想到这点会迷惘也是当然的。毕竟视状况不同,我们指出的犯人很有可能受到社内排挤。必须给出一个负责任的答案。

    我请双手叉在胸前的成田同学校对会议纪录之后,仔细聆听房间内的声音。大家有些什么样的意见呢?

    「我也听说过,在校徽上刻上英文字首交换的话,友情更加坚定的传闻。」

    「男女之间就是恋爱成功是吧?还满常见的嘛。」

    「不过,这样为什么会变成偷走啊?如果是擅自替换掉我还可以理解。」

    「如果是那种偷别人东西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家伙,那么从交换不知不觉变成单方面的收集的话,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就是。」

    「就算如此,我不懂干嘛把所有人的份都偷走,这也太没节操了。」

    「等等,在这之前,真的不用去思考社外人士这个可能性吗?就算更衣室有上锁,总是会有技术高超的小偷可以不留痕迹地撬开锁吧。」

    「就说过了,问题在偷的东西上啊。为什么只偷走校徽?置物柜里还有皮包或衣服,不管是偷钱的或是变态,偷那些东西不就好了。」

    「……这次的重点,果然在于被偷的东西只有校徽吗?」

    「是啊,光凭这一点,几乎可以认定社外人员的可能性消失了。」

    成田同学大致确认过会议纪录后,回应了我不自觉的低喃。我回过头去,会长不知不觉地已经站在成田同学的背后。

    「哎呀,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

    成田同学似乎没有查觉到会长过来,因此被突如其来的搭话吓了一跳。他连忙转过头去回答。

    「呃、这是、因为……反正都要翻置物柜了,应该偷些别的东西?」

    会长手贴著脸颊,莞尔一笑。

    「也对,要是田真学弟你,就会毫不犹豫地拿走内裤吧。」

    「……请不要用人畜无害的表情做这种糟糕发言。」

    已经习惯被戏弄的成田同学虽然脸颊抽动著,仍然冷静地避开话锋。不过会长笑容更加灿烂地继续说著。

    「哎呀?可是你穿过我的内衣吧。」

    我的脑中化为异次元了。

    七色的星云不断地旋转,化为漩涡。

    我不自觉地退了一步,与成田同学保持距离。太扯了。这个、再怎么样、都有点、太扯了。

    好几个人听见会长这句话,而堵住嘴巴看著成田同学(只有宫野学姊不知为何「啪」地一声探出身子来〕。

    而太扯的成田同学或者该叫扯田同学发出「嘎……!」的声音,哑口无言地看向我跟会长,又将目光移向墙壁的另一头之后,满脸通红、猛烈地提出抗议。

    「那是!小时候!岬姊你满身泥巴来我家玩,跑去洗澡时把上衣往洗衣机一丢就忘记了,而我不知道就拿来穿上去而已吧?误导式报导也该有限度啊!」

    成田同学居然会忘记对学姊使用敬语,真是难得……「岬姊」是会长「竹田岬学姊」的昵称吗?

    「哎呀!真抱歉,我少讲了几句——」

    「你一定是故意的对吧!都几年前的温馨小故事了却被你改造成人生陷阱!对我进行社会性欺压这么有趣吗?」

    就算眼泪快要流出来的成田同学对她叫嚣,但是会长仍然只是露出一副笑咪咪的——更加心情舒畅般地露出奸笑——的表情。

    ……该不会是在报刚才止汗剂的一箭之仇吧。

    其实没那么扯的成田同学,之后仍然继续对会长开骂,不过发现我回到定位后,他也大大地咳了一声坐回去了。虽然他还涨红著脸,不过与其说是在生气,比较像是在为自已又被会长牵著走感到难为情。

    「先不管这些……的确,为什么只有校徽被偷这点很令人在意。而且为什么不是交换,而发展成了偷窃这种结果。」

    会长若无其事般地将话题拉回来,不过成田同学却看著正前方不做反应。似乎是刚才的騒扰让他咽不下这口气,彻底闹起别扭来了。

    没办法,只好由我来回应。

    「川根学姊提到,状况不佳的那四位也很令人在意。」

    「是啊……哎呀,这是那四位的行动整理?」

    「啊,是的。」

    会长用表情示意,于是我把写在笔记本上的表递给她看。是川根学姊谘询的整理版。

    一个月前:开始流传交换校徽可以加深友情的传闾。

    ↓:

    两周前:野川双叶变得不自在并且状况变差。

    ↓:尾藤美奈学姊陷入忧郁。

    一周前:芦田圣子与尾藤学姊关系变得险恶。

    ↓:芦田学姊在更衣室有怪异举止。善田弦子同学亲近野川同学。

    ↓:芦田学姊表明校徽被偷。

    ↓:野川同学亦表明校徽遗失。善田同学受到动摇。

    三天前:大多数游泳社女性社员的校徽遭窃。

    另外,还画上了简单的全员插画。我不晓得每个人的长相,所以用上泳姿做出不同的漫画表现。芦田学姊用捷式、尾藤学姊是仰式、野川同学用蝶式、善田同学是蛙式。

    「唔……这样看起来,似乎有什么走向……」

    会长的眼睛盯著事态的流程看,但是不久后遗憾地叹一口气。

    「看不出来呢。」

    在遗憾之余,会长对彻底无视她的成田同学后脑杓赏了一记肘击,同时将笔记本还给了我。

    ……这感觉有点不可思议。会长平常总是努力地做个谘询会的统整者,不过今天却一反常态地积极、而且认真。这么说来,在川根学姊来之前,她就已经充满干劲了。

    「……您今天似乎比以往来得热心呢?」

    听到我的提问,会长阴暗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开朗,并露出笑容。

    「夏天就是要去游池嘛。」

    ……?我不太懂她的意思,不过会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开口说道。

    「总之无论如何,我都要解决今天的谘询——麻烦你们了。」

    被她微睁的目光震慑住,使得我不断地点头。

    之后,会长宣布休息二十分钟。

    我们前往会议室旁——现在已经几乎没有人使用,被遗忘的研究大楼资料室。所谓的我们是指我与成田同学,在休息时间的吵杂声中,尽量不引人注目地进行移动。

    这房间专门用来堆积文化系社团那些「已经用不到但是却又不敢丢掉」的资料或备品,不过容量也已经达到极限——要是继续堆下去将会难以取放资料——因为这样,现在几乎没有人造访。

    占去整面墙的书架以及小书柜、积满灰尘的整列资料夹、箱子里装了到现在连播放器都没剩几台的古老记录媒体、戏剧社坏掉的小道具……而被这些东西环绕的阅览桌旁,收纳了坐在折叠椅上的仙波明希同学。

    她的身材娇小而细瘦、顶著一头没梳理的乱发而成为某种造型、总是满脸睡意地看书。如外表所见,她是位个性相当别扭的人,不过每当羔羊会遇到难题,她总是肯以个人身分与我或成田同学洽谈,是位拥有全方位知识的智者。

    不过——

    「……你今天的穿著更奇怪了。」

    就如成田同学所言,仙波同学的状态比以往来得更加奇妙。

    上半身是体育服,下半是裙子这种奇异的打扮……看来这应该是她手边的衣服中,最凉快的组合吧。窗户虽然大开,不过在这狭随的室内还是相当闷热。

    她的脚下放著之前看过的蓝色塑胶水桶。里面装了一半的水,仙波同学光著她细嫩的脚泡在其中。而且,今天跟之前不同——水面还漂著冰块。

    仔细一看,桌上有个铝制的碗,里头放著许多一口大小的冰块。这样的配件与这间带有腐朽气氛的房间完全不搭调。

    大家是否了解了呢——穿著体育服配裙子这种装扮,双脚浸在装满冰水的水桶中,并且把香菇型的抱枕当做看书架看著相当厚的书……这就是我们仙波同学的品味。

    仙波同学从碗中挟出一块冰块,含在口中。像是在舔糖果一样,让冰块在口中滚动。成田同学的发言完全被无视了。

    ……没错,仙波同学极度讨厌成田同学。可是成田同学不屈不挠,顽强与行动力正是他的优点。由我开口的话,事情也许会发展得顺利一点,不过现在就先看看成田同学的挑战吧。

    「你那些冰块是从哪拿来的?保健室还是家政准备室?」

    仙波同学继续翻她放在抱枕上的书——虽然看不到封面标题,不过从旁瞄到的内容,很难得地照片颇多、纸面是蓝色的——对成田同学视若无睹。

    「……我知道很热,不过你这样不会太冷吗?会感冒喔。」

    仙波同学继续读著书,没事做的双脚在水桶中打出水声,仍然不理他。

    「……那个,我希望你能帮我们忙。」

    仙波同学已经有如佛像般无视他了。

    成田同学快要被击垮了,不过仍然继续赌那一丝希望。

    「…………你、你有听到过程吧?」

    「嗯,我有听到你是穿上女童的服装便会感到喜悦的人种。」

    「为什么你只对这句有反应啦!」

    她终于回应了——恭喜恭喜——不过从成田同学的惨叫听来,似乎不如他所愿。

    仙波同学瞪了他一眼,又拿起一块冰块。

    「不要叫那么大声。」

    接著她丢出冰块,冰块啪地击中成田同学的额头,弹回去掉在桌子上。

    成田同学捣著红肿的额头瘫了下来,口中念著「我不干了……」这下终于轮到我代替他开口了。

    「仙波同学,发生案件了。」

    「你很中意这句话吗……?」

    仙波同学困惑地低喃著,不过在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后,她啪答一声阖起正在看的书。

    「……那,要我做什么?」

    看来她肯听我们说了。我把刚才让会长看的笔记本同样递给她。

    「既然您有听到成田同学把会长的待洗衣物拿出来玩弄这一段话,那么我想您应该也很清楚川根学姊的谘询内容。」

    「咦?怎么连佐佐原都背叛我了?」

    「是啊,虽然不愿意,不过大部分我都听到了。就像那男人曾经是很自然地会穿上女性内衣的孩子那段话一样。」

    「是不是变成一种游戏了?」

    「把女孩带回家还趁她不注意时夺取衣物的男人闭嘴。」

    「成田同学,好不容易仙波同学肯听我们说了,请不要做一些无关的发言。」

    「……好的……」

    成田同学失落地低下头……反正刚才他跟会长聊童年回忆聊得那么愉快,那么现在让他沮丧一点也很合理。

    我们不管安静下来的成田同学,继续原本的话题。

    「这次的事件,您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地方呢?」

    「……」

    仙波同学没有马上回应,看著我的笔记本,用冰块润湿的舌尖舔了舔嘴唇。

    「这事情经过要一下子掌握住太勉强了……先照时间顺序去推论吧。」

    「顺序……这么说,要先从一个月前,交换校徽的习惯广为流传开始吗?」

    「可、可是,那时候好像没有什么异样喔?」

    成田同学战战兢兢地开口。仙波同学用异常冷淡的目光瞪了他一眼,不过仍然同意继续话题。

    「在川根学姊掌握的范围内是如此没错,

    可是——」

    她指向我画的插图之一,仰式的图。

    「她说过这位尾藤学姊、还有野川同学等人都有可能参加这个游戏吧。」

    「啊……这么说来……」

    输入了会议纪录的笔电还放在会议室里,不过川根学姊是有说过类似的话。

    「然后,尾藤学姊与芦田学姊是好朋友。那么,可以想见尾藤学姊交换校徽的话,对象应该就是芦田学姊。

    说话的同时,仙波同学用放在桌上的原子笔,在笔记本上写了一些东西。

    芦田圣子SA

    尾藤美奈MB

    野川双叶HN

    善田弦子IZ

    右边是有嫌疑的四人名字,左边似乎是英文字首。

    「一旦进行交换,就会变成这样。」

    芦田圣子MB

    尾藤美奈SA

    野川双叶HN

    善田弦子IZ

    原来如此,英文字首似乎代表校徽的所在处。

    「啊,可是,野川同学好像也很仰慕芦田学姊。」

    「是啊。可是,就算野川同学想跟芦田学姊交换校徽,芦田学姊也不太可能会放著入学至今的好朋友尾藤学姊不管,让野川同学优先。而且,你回想一下两周前发生的事。」

    听她这么说,我便看向自己的笔记本。此时成田同学也一起探出身子,使得我们的肩膀相碰,让我完全无法冷静。不过集中精神看著笔记本的成田同学却一点也没发现,让我有点「哼」的感觉。

    「两周前……是野川心慌意乱、尾藤学姊意志消沉的时候吗?」

    「没错。如果芦田学姊不是跟尾藤学姊、而是跟野川同学交换的话,那么尾藤学姊有理由消沉、可是野川同学却没有理由不知所措。

    虽然还不能够断言,不过先以尾藤学姊和芦田学姊交换校徽的状态为前提,来思考一下野川之所以心慌意乱的理由吧。」

    「会不会是知道芦田学姊已经和尾藤学姊交换,所以期盼落空了呢?」

    我开口之后,成田同学似乎才自觉到现在的体势。他连忙且小心翼翼地抽回身子,看起来似乎还有点脸红……让我有点「阿呜」的感觉。

    仙波同学用没什么精神的眼神看著我,轻轻地摇头。

    「这样的话,尾藤学姊就没有理由消沉、还跟芦田学姊吵架了。」

    「可是,这种状况下,有什么动作会让尾藤学姊与野川都发生异常吗?」

    「举例来说,要是变成这样——」

    芦田圣子HN

    尾藤美奈SA

    野川双叶MB

    善田弦子IZ

    芦田学姊所持的尾藤学姊校徽,与野川自己的校徽交换了。这是……

    「野川同学擅自拿芦田学姊的校徽,与自己的交换的情况吗?」

    「没错。野川同学虽然仰慕芦田学姊,可是芦田学姊社内仰慕者也很多,营造出一股无法随便接近她的气氛。野川烦恼到最后,趁社团活动中更衣室没人时擅自交换了校徽。而且,在这种冒险行为的紧张感之下,她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确认刻在小小的校徽上那更小一号的英文字首。

    这样的话,意外地得到MB——而不是SA校徽的野川同学陷入混乱,也就构成她状况下滑的理由。」

    「?可是,这对尾藤学姊没有影响不是吗?」

    「那是下一个阶段。

    得到从MB校徽的野川同学困惑而无法好好练习,此时对她搭话的正是尾藤学姊。这时野川想到,这MB的校徽该不会是尾藤学姊的,自己换错置物柜了吧?」

    「……是吗。」

    成田同学似乎理解了仙波同学想表达的状况,不过我还没有头绪。

    「野川想归还校徽,于是将尾藤学姊置物柜中的校徽与自己所持的MB校徽交换。所以——」

    芦田圣子HN

    尾藤美奈MB

    野川双叶SA

    善田弦子IZ

    「……变成一开始野川同学意中的状况了。虽然尾藤学姊自己的校徽跑了回来。」

    看到我还无法理解,成田同学随后补充。

    「没错,尾藤学姊发现异常时,应该会认为是……

    代表友情印记的校徽被退了回来。」

    「啊……」

    我终于也理解了。尾藤学姊看到自己原本的MB校徽回来,应该会认为是从卢田学姊那里回来的。尾藤学姊提出的校徽交换,却被芦田学姊换了回来,也可以解释成拒绝这段友谊。

    「于是尾藤学姊感觉与芦田学姊之间有隔阂、野川虽然顺利得到芦田学姊的校徽却无法释怀,不过也不想还回去。

    ……芦田学姊此时恐怕还没发现校徽被掉包了,因为原本就是尾藤学姊才会喜欢这类小咒术。

    ——以上是两周前一切事情的解释。」

    我与成田同学对望了一眼,接著再看了一次笔记本。虽然有点超乎想像,不过的确与四人——虽然还没提到善田同学——所发生的异状一致。

    虽然有事后诸葛的感觉,而且发展有点让人无法苟同,但是也无法完全否定会有这种发展。

    仙波同学等待我们确认完事情的发展之后,继续她的推测。

    「那么,想像一下这种状况下发展到一周前吧。」

    一周前发生的事情有——

    芦田学姊与尾藤学姊关系变得险恶。

    芦田学姊在更衣室异常的举动。善田同学接近野川同学。

    芦田学姊提出校徽被盗。

    野川同学也提出校徽被盗。善田同学产生动摇。

    「芦田学姊与尾藤学姊会关系变差,是因为尾藤学姊一直误会而才变冷淡的吗?」

    「是啊,不过芦田学姊不久后也发现到,自己的校徽从MB变成HN了。并且大概也察觉到这跟尾藤学姊的态度大变有某些关联。

    既然这样,要修复关系最快的方法,就是把HN的校徽还回去、并拿回MB校徽。因此她也学别人对她做的事情、趁活动中在更衣室调换。」

    「此时被川根学姊给目击到了,对吗?」

    成田同学出声确认,仙波同学从碗中拿出新的冰块,并且点点头。不过,有一个奇怪的地方。

    「可是,照川根学姊的讲法,芦田学姊是站在善田同学的置物柜前。要还回HN校徽的话,不是应该打开野川同学的置物柜吗?」

    仙波同学脸朝上,将冰块放在渗出汗水的额头上。原本就已经快融化的冰块碰到肌肤的温度而一瞬间崩解,一道水痕从仙波同学直挺的鼻梁滑落到她柔软的下巴。

    「是啊。不过要是芦田学姊不觉得HN是HN呢?」

    从下颚滑落的水滴,在体育服的胸口染出小小的水渍。成田同学用彷佛做了什么坏事的表情移开目光。

    「这是什么意思?」

    我回问道。不知为何成田同学彷佛吓了一跳挺直腰杆,不过回答我的还是仙波同学。

    她将冰块含在口中,开始在笔记本上写字。

    H

    N

    HN。是野川同学的英文字首。仙波同学把笔记本转了九十度。

    横著看,看起来就像是IZ。而IZ正是善田弦子的英文字首。

    「是吗……用雕刻刀之类的东西刻校徽的话,除非刻得很仔细,否则很难把I表现好。视状况看起来也有可能像H。」

    其实说起来,不只是野川同学,善田同学也仰慕著芦田学姊,的确有弄错的可能性。可是……

    「为什么先怀疑善田同学,而不是野川同学呢?」

    「大概因为先前,善田同学教芦田学姊游泳诀窍被回绝,所以留下印象了吧。」

    这么说来的确有提到这件事。仙波同学每次都说她不想被牵连,可是话还听得真是仔细。

    「芦田学姊也许有发现善田同学的校徽不是MB——应该说善田同学有刻英文字首的可能性都满低的——不过,被川根学姊看到,只好维持交换的状况没有换回来。也许是因为偏偏是被当社长的川根学姊看到,让她陷入混乱吧。

    那么,此时每个校徽的持有者变成这样——」

    芦田圣子IZ

    尾藤美奈MB

    野川双叶SA

    善田弦子HN

    「之后,善田同学有发现到自己的校徽变成了HN。她想也许是多少有点交情的野川同学给她的,为了确认这点而积极向野川同学搭话。」

    「不过实际上野川同学没有给她,所以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吧。」

    「就在这个时候,已经无法掌握事情走向的芦田学姊,终于公开说出自己的校徽被偷一事。

    这样的话,害怕的犯人也许会把校徽还回来。不过这其实是一开始就该使用的手段,尾藤学姊的误会也会马上解开。不过芦田学姊硬是想自己解决,让她陷入失去HN校徽这个线索,手边又有清白的善田同学校徽这种把柄的窘态中。结果主张被偷走的根据薄弱,被社员们认定是自己不注意遗失的。」

    真的是晚了一步。

    「可是,目前持有芦田学姊校徽的野川同学却捏了把冷汗,同时她也陷入混乱了吧。一阵曲折离奇之后,在不可思议的发展下交换来的芦田学姊校徽,却变成了赃物。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被发现自己的校徽是SA的。」

    「所以,她才当做自己的校徽也被偷了吗。这样一来,不管之后事情怎么发展,至少不会陷入自己的校徽被调查的危险中。」

    「这么一来,轮到善田同学苦恼了。她在完全不知情下,拿到了似乎是野川同学的校徽。」

    「没错,跟野川同学一样……不,善田同学她完全不知道事情经过,所以她感受到的困惑及不安又更胜数倍。最差的状况下,也许她曾经想过自己是不是因为什么理由被野川同学陷害。

    ——到此是一周前所发生的事。」

    仙波同学仍然将话题分段,不过之后也只剩三天前的「案件」,女子游泳社员几乎全员的校徽都被偷了。

    「……那,结果把大部分社员的校徽偷走的是善田吗?」

    仙波同学手靠在烤派先生身上,撑著脸回答成田同学的问题。大概是在闷热的环境下说话说累了,她逐渐露出疲态。

    「刚才说的经过是事实的话,就会是如此。

    虽然要避开偷走野川同学校徽的嫌疑,只要跟野川同学一样当做自己也被偷就好了,不过连续三个人说出同样的话,也太不自然了。就算不考虑这一点,人类的心理也会下意识地避免连续发生同样的事。

    因此她狠下心来,把所有能偷的校徽都偷走了……简单地说就是重来。当被害者变得暧昧时,加害者也会跟著变得暧昧。

    所以,如果这说法是真的……我想放著不管,校徽也会在某个时机归还。然后以犯人不明划下句点,大概就是这样吧。」

    话说到此,仙波同学的推论似乎是结束了。

    我与成田同学都安静了一镇子,仔细思索这些话,接受、并且反刍。

    过了一会儿,成田同学小声地开口了。

    「那个……虽然是很合理啦。不过,你推测那四人的心理动向,会不会讲得太斩钉截铁了?虽然我也没有其他假设……」

    我大致上也有同感,因此跟著猛力点头。跟往常的仙波同学比起来,这次的发展显得有点牵强。

    仙波同学叹了口气,又拿起冰块含在口中。

    「……每次我都会强调,我说的毕竟只是推测,所以不肯定是很正常的,理所当然。不过,硬是要补足这次事件的话,就要提四人的游法了。」

    「游法……你是说游泳动作吗?」

    我的目光反射性地移向自己画的插图。据说她们四人擅长的全部都是不同项目。

    「没错,据川根学姊的说法,她们四人各自的擅长项目正代表她们的性格。

    首先是芦田学姊的捷泳。这也是自由式的代名词,重点是这是目前已知最快的游泳动作。学校也会优先教导,是最普遍的游法。不过速度快的同时,必须把脸浸在水中频频进行换气,所以在水上求生、或是长时间的救助活动中不甚有用。

    所以我认为芦田学姊偏好眼前的机能性以及正攻法,与其安定,她宁可选择前进。基于这理由,所以我会推测她一直没有发现尾藤学姊受伤害、以为偷走校徽的是最近讲过话的善田同学、还有老老实实地想用对方所用的方法还回校徽。」

    我跟成田同学,都无法回应她。

    「接著是尾藤学姊的仰式。这以仰角游泳的动作,与捷式相反,是四种代表性游姿之中速度最慢的。另外因为看不到前方,所以要笔直地游动需要平衡感。不过湘对地,脸部总是在水面上、易于换气、视野除了前方之外非常良好。在游泳中需要休息、或是跳入污水等情况下易于求生。

    就以上特点来说,我推测尾藤学姊个性沉著、擅于保持事物的平衡,但是缺乏竞争心与积极性。所以我推断当自己的校徽回来时,她也没有自己去追究理由,而是静静地与对方疏远。」

    这个人到底看透到什么程度呢。

    「野川的蝶式是由蛙式发展而来,算是最新式的游法。强力的游泳动作让它速度仅次于捷式,但相对地容易疲劳、维持动作及换气也相当困难。原本蝶式的地位,算是从蛙式变形而诞生的项目,因此属于竞技取向,实用性偏低。不过,由于还是新式游技,因此就进化成长的空间这方面受人期待。视今后的发展有可能与捷泳并驾齐驱。

    从这性质来预料野川同学性格的话,我认为她的类型,是在面对难题时,有勇气去对较大的可能性下赌注。可是没有持续力、容易一时大意抢先而陷入窘境。所以在这次的事件中,她大胆地将自己与芦田学姊的校徽调换。不过遇到了随后事态的洪流,她也只能无力地随之漂流。我模拟的是这样子的角色。」

    仙波同学用彷佛睡眼惺忪的目光,淡淡地说著。

    「最后是善田同学的蛙式。跟其他游法比起来,蛙式在竞技时的限制是最多的。另外,这种游法的速度大幅受到技术影响,因此对体格不利的日本人来说,也是比较容易赢得大赛奖项的项目。视野及换气的优秀程度仅次于仰式,因此实用性很高。

    考虑到适合这种游法的个性,我推定善田同学是甘愿接受严格的限制、活用自己的技术顽强地等待机会来临的人。因此我认为这次事件中,虽然她碰到完全无法理解的灾难,不过却能够拟定对策,将所有可以回收的校徽全部回收以避掉嫌疑,并趁著更衣室空无一人的时机执行。

    ——于是,就这样想像、而捏造出故事来了。」

    ……当然,在没有证据的状况下,我们无法确定这推论是否正确。

    但不管真相如何,能推敲到这种境界,让我与成田同学只能拿笔记本跟附近的书帮仙波同学掮风。

    「辛苦了。」

    不过被我们掮的风吹著,仙波同学反而皱起脸来,额头上的汗珠也变多了。

    「少来……」

    Part·C:仙波明希

    呼……呼……

    之后过了一周,某一天。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地狱爬了上来。

    「好,仙波你可以休息了。」

    在头上说话的,是名为体育老师的狱卒,同时也被找去当垒球部顾问等职务的梁井涌子老师。在摇摆不定的视线中,她穿著竞技泳装拿著书写用板夹,正在夹住的纸上写些什么。八成是我的评分吧。

    「中濑,脚著地休息也没关系,不要用走的。总之游泳前进。」

    「是、是的!」

    梁井老师正对紧接在我之后跳入地狱的牺牲者——这声音似乎有听过——说著话,但是总之我已经休息了,于是我摘下压迫头部的泳帽。

    我转动蒙矓的视线,走到应该是自己的毛巾旁边,戴上跟毛巾放在一起的眼镜。视野总算变清楚,让我松了一口气。现在时间已经接近傍晚,不过大概因为夏天接近,天空仍然十分明亮。

    泳池边没有遮棚之类抢眼的东西遮蔽,应该是相当酷热,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我的身体还在滴著刚才曾经拨弄我的水珠,仍然相当寒冷。明明很冷却气喘如牛,真是地狱。

    就在周围男女游泳社员进行平常的活动之中,只有一个水道特地空出来,这就是我们的地狱。

    这是课后辅导,游泳课的课后辅导。

    开始上游泳课已经数周了,而我一直以身体状况不佳为理由翘课或是见习……不过今天终于被梁井老师逮到了。梁井老师外表看起来冷酷,却是这年头少见、相当热心的老师。还说出要是有危险我会救你这类男子气概过剩的话,然后把我丢进泳池里。

    ……为避免误会,话先说在前头,我不是不会游泳。

    我只是非常、非常不擅长游泳。

    刚才我边游边休息地游了五十公尺,就觉得我快死了。有够不划算,与其做这种事,不如练习快速穿上救生衣的方法才是真正有益吧。量身材之后就再也没穿过的泳装,也许因为穿不习惯有点紧绷,让我被绑得好痛这一点也非常地惨。

    就在累瘫的我细数这些身心上的痛苦,放松双腿、闭目养神时,突然听到啪嚓一声、相当不祥的电子音。

    当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不知何时出现、穿著制服的学生会长,正阖上附摄影功能的手机。

    「……这种光明正大的偷拍真是前所未见呢。让学弟穿自己内衣之后不断地欺负他逗自己开心的学生会长。」

    「顺带一提,那时候我们是一起洗澡的,不过那孩子每次跟我洗澡都会哭呢,为什么呢?」

    我哪知道。

    我在心中咋舌。对我来说文艺社社长东原学姊还只是「难以应付」,不过这看似温柔实则奸巧的学生会长却是「讨厌」的对手。虽然只说过几次话,勉强能算是打过照面,不过我们俩怎么想都合不来。个性跟外表都完全相反、光是站在身旁都会觉得心情变差。

    我不愉快的心情应该分毫不差地传达出去了,不过会长却仍然保持满面的笑容继续向我搭话。

    「仙波学妹要课后辅导啊?」

    「看也知道吧。」

    「仙波学妹头发一湿,变得好像毛羽毛现喔。」〔注:一种毛茸茸的日本妖怪。〕

    ……先擅自偷拍后,接著把别人叫成毛怪啊?你也太自由了。

    虽然我想无视她,不过放著她不管的话,我一定会继续听到一些有的没有的发言。我把放松的双腿抱起来,勉强地开口了。

    「……话说会长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就校徽遭窃的事做事后确认,还有点小事。」

    ……说「有点小事」时她为什么露出邪恶的表情?虽然我有点在意——

    「喔,这样吗。」

    那跟我没关系,听听就算了。不过会长还没腻。

    「对了对了,也得跟仙波学妹你报告一下。这次你似乎也很拚命地帮忙思考呢。」

    「……你在说什么呢?」

    我不记得最近曾经有拚命地思考过,不过这回答还是被忽视。

    「至少大致上的发展跟仙波学妹的推测相吻合。证据是,校徽在本周一还回来了。虽然不知道之后怎么样,不过这次的骚动让她们学乖了,同样的事应该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吧。这下事情顺利落幂。

    身为犯人的川根学姊也非常满意。」

    ……没错,这次的案件,结果是以社长川根学姊犯下的,这种设定做总结。

    那一天,回到会议室的成田真一郎这么说。

    「犯人是川根学姊。」

    「咦?」

    川根学姊发出困惑的声音。不过成田继续说著。

    「川根学姊看穿了骚动的根源在于交换校徽这种人云亦云的风潮上,因为忧虑社员个个疑神疑鬼、打乱了团结心,因而出手偷校徽。」

    川根学姊似乎露出苦笑。

    「还有这一招啊。不过,实际上我并没有偷。如果要自导自演,我也没有理由来这谘询会了喔?」

    「是的,所以本次谘询的答案,是川根学姊您得要是犯人。」

    之后成田在不透露善田名字的状况下,只说明了善田偷走多数人校徽的理由。

    接著川根学姊只听了这些,就完全理解了。

    「原来如此,那么就算什么都不做,校徽也会全部自己还回来对吧。

    要是这样的话,我就用刚才的理由表明是我做的,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那一天的声音,在我的耳中与现在站在身边的学生会长声音交叠。

    「仙波同学你——谘询会后听田真小弟他们的讲法,最后偷走大家校徽的是善田学妹,想要在犯人身分暧昧的状况下让事件画下句点。

    不过,犯人不明的话,社员之间的疑虑无法解开。可是善田学妹自供的话,她的立场会变得非常糟。此时有人望又负责任的社长,自己为了将这股轻率的风气导回正途而做出这种事,也算是大义名分十足。

    善田学妹她们也许会困惑,不过只要社长装出一副知道内幕的表情,那她们也会比较好过吧。

    川根学姊她演技可是很好的。」

    会长的视线,看著背负了窃取校徽污名,却仍然被许多学妹环绕的川根游泳社长。包括这次她那阔达的判断在内,她感觉起来真的很适合蔷薇或是男装。

    她的视线与会长对上,露出心情复杂的苦笑。连那苦笑都相当地花俏。

    「说她演技好……她的个性根本就是那样了吧?」

    「不不,别看她那样,里面说不定有颗少女心喔。」

    「……什么意思?」

    听到我的提问,会长扬起嘴角笑著,视线环顾四周。

    「提示,川根学姊为什么会知道破坏校徽是违反校规的呢?」

    我朝著她的视线看去,看到男子游泳社员似乎正集合开会。大部分都在偷瞄专心进行课后辅导的梁井老师——毕竟从女性目光也觉得她身材真棒——不过其中只有一位剃五分头、看起来很认真的男社员,看著川根学姊。

    另一方面,川根学姊的视线很不自然地完全避开那个方向。

    …………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大概是看到我似乎懂了,会长说了声「嘿咻」,像个老太婆似地站起身来……看来她总算肯离开了。

    「那么,我还有工作,差不多得回去了。课辅加油喔。」

    「多谢……」

    会长露出一如往常……不,她今天的笑容似乎比平常来得更轻浮。目送她离去后,彷佛换班似地,梁井老师的声音传来,「仙波,再游一趟。」

    唉……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虽然我用手指对难以合身的泳装做调整,不过状况完全没有变好。想到还要再次投身于那蓝色摇荡的地狱,我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太不合理了。

    原本为了在这种时候可以轻松点,才去读了没什么兴趣的游泳教学书,结果只对神奇的偷窃案件有帮助而已。

    所以对我来说,这次得到的教训只有一个。

    ——看书无法学会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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