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lation 佐佐原三月

    有件事情十分肯定。就是有个人对我而言非常讨厌,会来到这座万镜馆,也是与那个人有关。

    那个人是初夏时,在学校认识的同学年女孩,名叫松宫枫。

    她与成田同学小学时曾经有一阵子走在一起,然后大吵一架,到了最近才和解了。在和解的过程之中我曾经与她见过几次面,不过她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讨厌」她呢。因为她谦虚而不幸的外表底下、却充满算计、强韧的心执着于自保……显然不是。如果只是这样,那么会长偶尔也会给我同样的感觉,然而我从未对会长有反感。

    大概——是因为松宫同学的本质与我相似,不过却采取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这不协调感才令我不快。

    在升上高中、加入学生会之前,我一直努力地埋没在周遭的人群之中。我自小就无法了解其他人的感受与思考,照我自己的想法行动,总是带给别人困扰。所以,在我有这种自觉之后,我便不太做自我主张、也不露出感情,只是漂在四周的潮流之中生活着。

    而松宫同学也同样是悠哉地顺着周遭潮流。她在班上受欢迎,朋友也多,身上散发着红颜薄命的氛围让她时常受到大家的援助。不过,松宫同学虽然接受大家的援助,却不是被动地接受。

    她将自己不幸的遭遇,以不让大家有深刻感受、却又深留在记忆的方法加以强调而博得同情。于是,唤起了周遭人们平常不会发挥的善意及虚荣心,使她自己得以受人服务。她半本能地使用这种技巧,将环境控制在最适合自己生活的状况下。这就是松宫同学她的为人。

    仙波同学对这样的松宫同学给予肯定的评价。的确,松宫同学的存在只会满足周遭的善意以及贡献欲,不会给任何人带来麻烦。

    只是,对于依附着周遭维持日常生活的我来说,松宫同学这种「积极的被动」,让我似乎觉得羡慕、又觉得真狡猾……她是令我难以释怀、令我烦躁的对象。

    在进入暑假之前。

    我在一年级用的女厕偶然遇到了松宫同学。一见到我的脸,松宫同学平常那和善的圆滑笑容便消失,而歪着嘴角。看来松宫同学她也对我感到不快。

    松宫同学正走出厕所的隔间打算洗手,而我也想洗净之前上课弄脏的手,因此我俩便并排在洗手台前。

    我们沉默了一阵子,我没有什么话想说的,对松宫同学来说,她顶多会去找成田同学,应该也不会有事找我。

    可是,那个人却……

    「一定是——」

    她用黑猫花纹的手帕擦拭洗过的手,没有看我、而是看着镜子开口了。两个洗手台共用的巨大镜子,平行映出松宫同学与我的脸。

    「因为真一郎是个很方便的家伙。」

    「……这是什么意思?」

    总不能无视她,所以我回问着,不过松宫同学的视线并没有看向我。宛如她不是对我,而是对着镜子说话。映着两张脸孔的同一面镜子。

    「有点小聪明的人只会做出聪明的选择,从不失败地活着。不过世上总是有做出不聪明的选择比较好过的时候。」

    这是指太为对方着想,而曾一度拒绝,她与朋友春日同学的那件事吗?

    「所以,有像真一郎那种硬逼人做出傻事的人,偶尔也会让人庆幸。加上以真一郎的个性,受到别人依赖,他会跟狗儿一样欢喜。」

    「所以……您想表达什么?」

    我耐着性子回问。虽然不懂她的意图,但是、总觉得、十分不快。这些话是在说松宫同学她自己吗,又或是……

    「没什么。勉强要说的话……」

    松宫同学看着镜子拨动浏海,很干脆地回答。

    「就是要小心会错意吧。」

    结果松宫同学到最后都没有正眼看我,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之后,我就没有再与松宫同学说话。原本我们就没有什么交集,因此这样也不奇怪,不过我总觉得我们彼此避着对方。

    因此,我无法确认松宫同学话中的意义,就这样不明就里地进入了暑假。此时会长打电话来,约我去打工兼山庄旅行。我刚听完时原本想要回绝,毕竟我自知内向,要与家人以外的人进行少人数旅行,难度实在是太高了。

    不过,会长说她会把成田同学也带去,让我迷惘了。我想到许多事,不过第一个想到的,不知为何却是松宫同学的脸。明明打从心底瞧不起别人,却一副若无其事、装做红颜薄命、讨厌的人。

    不过,虽然讨厌,但是那个人说的也有可能是对的。

    我还想再确认看看。

    然后我们来到了山中的洋馆,万镜馆。

    在这里我与仙波同学不期而遇。她穿着可爱的蓝色和风侍女服,看起来的印象有如暑假特别版,不过内心仍然是平常的仙波同学。一开始我对仙波同学的冷漠与独特的洞察力感到畏惧,不过现在却感受到与松宫同学所带来的不快感完全相反、有如品尝抹茶般的安心感。

    让我觉得可怕的,反倒是这间洋馆的主角,寄弦芳花小姐。

    在我至今遇到的女性之中,她算是极为可爱,就有如日本人偶一样的女孩。像成田同学光是看她笑一下,脸部表情就会整个垮掉,她那独特的感觉,用超脱世俗来形容再适合不过了。

    就像在这昏暗的洋馆中,轻飘飘地飘浮着,来路不明的——称她为幽灵,会不会有点失礼;称她为精灵,会不会遭到嘲笑。

    这样的芳花小姐,送给仙波同学一本书。这是我们抵达万镜馆后第二天早上的事。是芳花小姐的母亲,寄弦雏菊小姐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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