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为了妹妹扮恶人!
为期三天的文化季终于进行到了最后一天。
『素……素的。各、各位同鞋，今天素文化季的最后一天了……请大家务必努力到最后一刻，不要留下遗憾。第二会议室有鞋生会活动历史的看板展，欢迎各位同鞋前来参观。』
滋贺学妹取代疑似被踢下主播位子的会长爱菜透过校内广播向全校致词后，最后一天的文化季活动就此揭幕。
「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吗……结果昨天也没能跟心乃枝告白……」
站在门庭若市的校舍玄关前，将悟郁郁寡欢地唉声叹气。
——不知道心乃枝对我的感觉如何……
她对将悟怀抱的心情有可能不是『喜欢』。一想到这个可能将悟就心生胆怯，告白的勇气也消失不见了。
「是不是再静观其变一阵子比较好啊……」
其实也没有规定非得在文化祭告白不可。再多投资一点时间好好跟心乃枝培养感情，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不是吗?
就在将悟盘算该如何是好时，有名少女走到了他的面前。
「不要一大清早就在发呆啦。」
雅用没好气的眼神看着将悟。
「反正你一定又在烦恼鹤真同学的事吧。」
「真不好意思，我就是在烦恼她的事。」
「看，公主登场了。」
雅的视线飘向了玄关里面。只见心乃枝正在鞋柜前面穿鞋，准备离开校舍。
心乃枝发现将悟和雅，挥手打招呼。
「那我先走了。今天也要去帮忙可丽饼店的生意。」
说完，雅打算丢下将悟自己一人走开。将悟连忙抓住了她的手。
「干什么啦。你应该还没告白吧?现在不是管我的时候了。」
雅把嘴瘪了瘪嘴，那眼神就像在嫌弃不中用的老哥似的。
将悟很明白，她是好心想制造他跟心乃枝独处的机会。
所以才想向她表达感激之意。
「谢谢你啊……虽然我辜负了你的期待。」
「谢谢两个字就免了。我希望能当将悟的好妹妹。所以我希望你能成功交到女朋友。」
两人聊着聊着，心乃枝从玄关走了出来。
「早安，神风同学、将悟同学。」
在将悟眼中，她今早的笑容同样灿烂夺目。
——假如雅是我妹妹，心乃枝又当我的女朋友……三人就此成为和乐融融的一家人的话，那真的是再幸福也不过的了。问题是心乃枝会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将悟差点因为不安又当起缩头乌龟，但他随即念头一转。
不只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向自己祝福的雅，之前已经决定好要跟心乃枝告白了。要是一直不肯付诸行动，只会画地自限罢了。
「那我先走啰。鹤真同学，你照顾一下将悟啦。」
「你真的说走就走喔。」
「今天要现场煎饼贩卖。不去练习一下不行。」
雅凑到将悟耳边压低嗓门窃窃私语。
「还记得之前的约定吗?你要带鹤真同学一起来看。」
「啊啊。我会加油的。」
将悟也小声回答。
「你们两个在讲秘密喔?」
心乃枝噘起了嘴巴。
「没、没有啦。」
文化祭只剩今天最后一天了。将悟希望别再惹事生非。
他一边思考能约心乃枝去什么地方，一边东张西望。
无意间，他听见了附近女孩子们的吱吱喳喳说话声。
「真的?神风同学是……吗……?」
将悟禁不住好奇转头一看。只见一高一矮的两个深流院学园的女学生站在玄关旁边说话。似乎没有发现将悟的样子。
高个子的女学生说道：
「好像真的是喔。听说神风同学是帝野将悟的妹妹。」
——咦……?
将悟眼睛盯着她们，全身无法动弹。
她刚才说了什么……?雅是我的妹妹……?
「而且他们两个明明是兄妹，却还有一腿的样子。」
「那也太乱来了吧!原来他们是那种关系啊……」
将悟跟那两个女学生完全不认识。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为什么会知道将悟跟雅是兄妹的秘密?
她们俩注意到将悟的视线后顿时噤声，露出尴尬的表情走开了。
「她们……在说什么……?」
雅睁大眼睛颤抖着肩膀。
「为什么……会出现我跟将悟有一腿这种传闻……」
「神风同学……」
心乃枝帮忙扶住几乎快站不住的雅的肩膀。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已经没有对将悟动歪脑筋了……」
没错。雅在之前确实喜欢过将悟。可是最后她选择结束了这段只为她带来痛苦，而不会有结果的恋情。
眼看那两个聊八卦的女学生就快消失在文化祭的人潮之中。
「心乃枝，雅麻烦你看顾一下!」
将悟拔腿冲去追那两个女生。
他在人潮中推挤窜动，一路往两人的背影靠近。
「你们等一下!」
两名女学生吓得缩起肩膀并停下脚步，转头往回看。
「呃……那个谣言我们并没有信以为真啦!」
高个子的女学生挥着双手解释道，她似乎以为将悟是追上来逼问的。
「刚才的事情你们是从哪听说的呢?」
「现、现在大家都在传啊……我们只是听到传言而已。」
「传言……?是谁?拜托你告诉我是谁传的!」
女学生别开眼睛看着一旁回答：
「有个来参观文化祭的男性游客刚才在中庭跟我们说的。他自称是杂志记者，希望跟我们采访帝野同学在学校的情况。就是在那时他跟我们说神风同学可能是帝野同学的妹妹……」
「杂志记者?」
「他说他是『演艺周刊TAISHO』的记者。还拿名片给我们看。」
「那个记者是个怎样的男人?」
「年约三十岁左右，看起来有点落魄。身高普通，体重不胖也不瘦。怎么说呢，好像没什么特别显眼的特征……他穿灰色的衬衫，留着凌乱的胡子。」
「是吗……谢谢你告诉我情报。请你们不要相信那种来路不明的谣言喔。」
将悟道谢后，女学生们一边轻轻点头答应一边走开了。
——杂志记者为什么会知道那个传闻?
将悟思考原因。衣楠应该有在设法防堵谣言扩散才是啊……
总之他拿出手机打给了衣楠。很快就听到衣楠用懒洋洋的声音接听了电话。
『唷。将悟同学。文化祭玩得还尽兴吗?』
「现在不是管文化祭的时候了!」
将悟把刚才从女学生口中打听到的消息告知了衣楠。
『唔……看来情况似乎不是很乐观呢……但事情说来奇怪，就我观察，告白大会的发言风波不像有传到校外。周刊编辑部也在我的监视之下，截至目前为止，看不出他们有在追踪将悟同学八卦的迹象……』
「那两个女学生有保证那男的是记者不会有错。而且他还秀出了名片。」
『总之，我再去刺探编辑部的状况，有需要的话会展开行动。晚点会过去深流院学园一趟。』
「麻烦你了。我也会找找看校园里面有没有记者埋伏。」
挂断电话后，心乃枝和雅结伴出现在旁边，似乎是跟着将悟一起过来的。
「杂志的人混进校园了吗?」
心乃枝忐忑不安似地问道。
「好像是。居然来文化祭追八卦题材，我只能说他胆子真大。我一定要把对方揪出来交给老师处理。」
「我也帮忙出一分力!我去跟学生会和筹备委员会报告，麻烦他呼吁全校同学提防有可疑人士危言耸听!」
将悟点点头，把手搭在心情沮丧的雅的肩膀上。
「你不要再挂念那些谣言了。我们很期待现场煎饼的贩卖活动喔。」
*
将悟四处奔走寻找记者。不仅在操场的各个摊位间穿梭，还从校舍的一楼到屋顶巡遍了每一间教室。
但来文化祭参观的游客男女老少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三十岁左右中等身材的男子更是不只一个。疑心病作祟的缘故，感觉每个人都很可疑。
将悟马不停蹄地找了一个钟头后，接到凛香打来的电话。
『是帝野学长吗?刚刚学生会收到可疑男子的情报了!』
「知道地点吗?那男的在哪!」
『有人目击到不久前可疑男子在学校后门采访学生!』
将悟挂断电话，往学校后门拔腿狂奔。
后门就位在操场反对侧的老旧校舍附近，和操场中间隔着中庭。这栋校舍在文化祭期间并未对外开放使用。
将悟躲在旧校舍的墙后，慎重地窥探后门的周遭环境。
就在那里。有个男子站在背对将悟的方向，一边跟三个女学生说话一边在记事本上抄写笔记。他的身材中等，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衬衫。
「原来如此啊。帝野同学跟神风同学感情那么好吗?他们俩是兄妹的传闻看来是错不了了。」
虽然声音因有段距离的缘故无法听得很清楚，但他们确实是在谈将悟和雅的事情没错。男子发言的频率甚至比女学生高。感觉他根本是故意把话题导往特定方向。
不久，采访似乎结束的样子，只见三名女学生往中庭的方向折回。
将悟往男子身后靠近。
「请问你在做什么?」
男子把记事本塞进口袋的同时转头。
原来如此，确实是给人其貌不扬印象的男子。唯一的特征大概就是下巴留着凌乱的胡子。
「你就是帝野同学……对吧?我一直很想见你一面。太感动了。」
男子大大方方地站到将悟面前，不由分说地拉着将悟握手。
「这是我的身份。」
说完，男子从口袋掏出一张皱皱的名片。上头写着『演艺周刊TAISHO编辑部』。
「八卦杂志的记者吗……」
「开玩笑的，抱歉抱歉。那张名片是假的。上面的名字也是假名。其实我不是什么杂志记者。只是跟他们杂志社关系还算蛮亲密的而已。」
男子从将悟手中抽走名片随手塞进裤子口袋后，接着从衬衫胸前的口袋拿出了破破烂烂的黑色记事本。
「抱歉冒犯了，竟然给名震天下的帝野集团公子假名片。这才是我真正的身份。」
男子把记事本拿到将悟的面前展示。
上面有一行烫金的文字：『檀野侦探事务所』。
「侦探?檀野……?」
将悟看到那名字的瞬间，讯息在脑中结合。
檀野……檀野那百合……宝生柚璃奈……
今天从一早就没见柚璃奈的踪影……
「侦探来学校有什么事。在打听我的情报吗?」
「不。」听将悟这么一说，侦探仲手搔头。
「现实的侦探其实是很乏味无趣的工作。很遗憾，我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那种帅气的侦探。啊，有人说我这个搔头的习惯是在模仿金田一耕助。你知道金田一耕助这号人物吗?」
「那不关我的事!」
「侦探的活动可是复杂得很。像揪出老公的偷情对象啦，或者设法让外遇的男女分手啦，有时候嘛……」
侦探话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脸上浮现了挑衅般的贼笑。
「也得散播对人不利的传言……之类的。」
「所……所以说你是故意散播谣言的……?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你们，因为这是客户的委托。」
将悟往后倒退。对方会这样到处挖自己的秘密，并非只是因为觉得好奇有趣。
那是建立在明确恶意之上的行动。
「慢着!那边那个男的在做什么!」
中庭的方向突然传来了小都里老师的咆哮声。
「哎呀，是时候该撤退了吗?那我先告辞了。很高兴能和帝野将悟同学见上一面。」
侦探火速掉头从后门跑走。
不一会儿，小都里老师攀在后门的铁栅栏上懊恼地大喊：
「下次敢再跟我的学生讲话，小心我报警!快把盐拿来撒一撒!」
凛香紧接在小都里老师之后赶到。
「帝野学长，你有没有怎样?」
「啊啊……我发现有个鬼鬼祟祟的侦探在散播雅的传言。」
「那个人似乎从昨天傍晚就潜入校园进行活动的样子。居然让那种形迹可疑的不明人士混进学校里面……风纪委员的脸都丢光了……」
凛香懊悔地抿起嘴唇。
「我马上去加强校内巡逻!并且呼吁全校学生提防可疑的不明人士!」
心乃枝跟搀扶着雅的芽依，三人一起出现在凛香身后。
芽依一来，劈头就咄咄逼人地质问将悟。
「帝野!现在是怎么一回事!一早不管走到哪都可以听到你跟神风的谣言!而且……大家都传闻你们是彼此相爱的兄妹。」
「谣言已经泛滥到那种地步了吗……?」
散播谣言的犯人虽然赶跑了，可是谣言也已一传十十传百地蔓延开来。
将悟和雅是搞不伦之恋的兄妹……这样的谣言可说非常引人好奇。
「我不要……怎么会……」
雅低垂着头，像淋了一身雨般不停发抖。
「如果大家用奇怪的眼神看我该怎么办……」
将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陷入恐慌不安的她。
如果那是无凭无据的谣言，大可嗤之以鼻。问题是，两人的兄妹关系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换句话说，将悟和雅拿不出否定谣言的证据。既然谣言的真实性无法被否定，想要扑灭『不伦之恋』这种加油添醋之说就很困难。
「这样子我没办法参加现煎可丽饼贩卖的活动了……我不敢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
「神风，你不需要因为谣言而委屈自己。对了，不如我陪你一起参加活动吧。」
「就是说啊!不可以输给那种邪魔歪道!」
芽依和凛香都为雅加油打气。
雅轻轻点头，在凛香和小都里老师的搀扶之下动身返回校舍。
「帝野。你还是别来参观的好。你在这个时间点现身，只会火上加油让谣言越烧越烈。」
芽依望着雅离去的背影说道。
「……说得也是。短时间内我还是跟雅保持距离为妙。」
芽依点头后，跟随雅她们离开了。
留下来的心乃枝则貌似担忧地看着将悟。
「别担心我。可以的话，请你帮雅重新打起精神。」
「好的……」
心乃枝注视将悟一会儿后，朝雅她们离去的方向跑走。
独留在原地的将悟呆若木鸡，心中充满了悔恨。
是柚璃奈……干的好事吗?她背叛了我?
昨天还以为终于可以跟柚璃奈彼此交心了……那个也是她演出来的吗……?
将悟当下的心情哀伤大于愤怒。多希望这是误会一场。
「感觉如何，将悟哥哥。」
有一名少女随着声音从附近的树木后面走了出来。
「柚璃奈……?不对，你是……」
她不但向将悟投以热情视线，还称呼他哥哥。透过那氛围，将悟马上发现不对劲。
「那百合吗?是你散播这种流言的?」
「哥哥，你被神风学姐欺骗了。她谎称自己是将悟哥哥的妹妹，试图接近你。所以我才想帮你设法制裁她。」
那百合一如在期待将悟会开口夸奖自己般，呵呵地笑了。
「请你住手……别再做这种事了……」
「那请哥哥接受我的爱。还记得今天你得在告白大会给我答复吗?请你借那个场合向大家宣告你会接受我的告白。」
——她疯了……
她的笑容令将悟感到恐惧。深信自己是帝野将悟之妹、被疯狂的爱冲昏了头的少女。她根本是活在不属于现实的另一个世界。
将悟摇晃着柚璃奈的肩膀大喊。
「柚璃奈!你有听见吗!听见的话回答我!」
那百合甩开将悟的手，往后退开一步的距离。
「不可以唤醒柚璃奈!她是想毁灭将悟哥哥的恶魔灵魂!」
「柚璃奈!快点出来啊!」
「我想保护哥哥不受柚璃奈威胁。所以请哥哥也保护我，不要让我被除掉!」
我该怎么办?要怎样才能让柚璃奈听见我的声音?
将悟拼了命回想和她的对话。
憎恨将悟的柚璃奈。誓言要毁了他的柚璃奈。
对。柚璃奈曾说过，憎恨将悟是她存在的理由。
那么，只要设法挑起恨意，说不定就能重新把她唤醒!
将悟毫不客气指着柚璃奈的鼻头。
「柚璃奈，你有听见吗!你其实根本只是一个花瓶演员耶!」
「花瓶演员……?」
「演英雄短剧的时候，那个演技简直让人看不下去!用猴子演戏来形容都太过抬举你了呢!而且那服装是在搞什么鬼啊?竟然敢穿着那种衣服出来丢人现眼，脑子是烧坏了吗?你是不是天生的痴女啊!」
柚璃奈的太阳穴冒出了青筋。
「痴……痴……痴女……?」
紧握的拳头也开始颤抖。
「帝……帝野将悟……就你最没资格……这样说我……」
她眯起眼睛，用尖锐的视线瞪视将悟。那眼神之尖锐，仿佛只用视线就能够杀人于无形一样。
「柚、柚璃奈!你回来了吗?」
「给我闭嘴你这变态痴汉啊啊啊!」
柚璃奈往上高举的那只手，可见指甲发出了锐利的亮光。
「好痛……也用不着骂我变态痴汉吧……」
将悟坐在中庭的长凳上，一边揉着被抓得刺痛不已的脸颊一边埋怨。
「是你先说我是痴女的吧!」
坐在旁边的柚璃奈火冒三丈似地大吼。
「我也是为了把你唤醒才出此下策的啊——不过你能回来实在太好了。」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今天是几月几号?跟上次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过了多久的时间?」
「你都不记得了?」
「我在变成那百合那段时间的记忆是空白的……我的记忆最后是停留在英雄短剧结束之后，自己一个人经过校舍走廊……」
「英雄短剧是昨天的事耶。你一整晚都变成了那百合?」
柚璃奈一如犯头痛似地按着额头。
「我不知道……以前就算那百合出现，记忆还是会保留下来。那百合的存在感越来越强。再这样下去……这副身体迟早会被那百合占有的……」
「要、要不要紧啊……?身体被那百合占据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发生吗?」
「如果那百合的人格对帝野将悟的渴望变得更深，我的存在势必会被压缩，最后被消灭——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吧。」
总之将悟向柚璃奈说明了现在的状况。
那百合找来侦探抹黑将悟和雅是一对不伦之恋兄妹的事。还有那百合开口要求将悟跟她交往的事。
「那个侦探是我妈经营的征信社所雇用的员工。他应该是在不知道我变成那百合的人格的情况下接受指示的吧。」
「你母亲在经营征信社?」
「我妈以前曾开了一间小型的演艺事务所。过去的檀野那百合就是那间演艺事务所旗下的艺人。可是我后来因为心理问题被迫引退，我妈很快地关闭了演艺事务所。隔了一段时日开启的事业第二春，就是檀野侦探事务所。专做贩卖情报给专门报导名人丑闻的八卦杂志的生意。」
「专挖丑闻……为什么要做那种工作?」
「因为檀野那百合崩溃时，旁人好像都在传莫须有的谣言。大概是对那些人怀有报复的念头吧。」
柚璃奈拿出樱花色的手机拨打电话。
「我现在就通知那个侦探往后不要再遵从我……也就是那百合的指令了。顺便交代他撤销在校园散播的传闻。」
「得救了……柚璃奈，能跟你成为合作伙伴真的太好了。」
柚璃奈没有回答，马上跟电话另一头的侦探开始通话。
「……对。刚才你散播的神风雅的传闻。我要你去撤销。理由?理由是什么不重要吧。还有，往后请你无视我所下的任何指令。」
说着说着，柚璃奈的语气渐渐变得心浮气躁起来。
「少在那边跟我耍赖!你不服从我的命令吗!」
最后柚璃奈朝着话筒怒吼，气愤地挂断了电话。
「没用的侦探!」
「他说什么?」
「他说他的长相被学校的人记得了，暂时没办法再靠近。」
柚璃奈语带无奈地说道，把手机塞回了水手服的口袋。
「那些无中生有的传言伤害了雅。我想保护她啊……」
「神风雅有没有受到谣言折磨才不关我的事。我反而还很开心能看到帝野将悟懊恼的模样呢。」
「啊啊是喔。都忘了你是站在那样的立场。」
「你做好心理准备吧。今后那百合也会用这副身体，使尽千方百计试图得到你的爱。」
「不管有什么样的灾难降临到我头上、我都不怕。论身材我也比那百合孔武有力。只是如果雅又碰上类似的攻击，我到底该怎么保护她才好……」
「我想到了好方法。」
「什么方法?」
「你马上死在这儿。」
「说死就死啊!」
「你不能为女人牺牲自己的性命吗?真是器量狭小的男人。」
「我说啊……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耶。」
「我还蛮认真的。」
柚璃奈起身离开长凳，垂下眼帘看了将悟一眼。
「我必须保护那百合，哪怕是要杀了你也在所不惜。」
「保护那百合……?」
意外的回答令将悟不禁抬头看了柚璃奈。
「柚璃奈，你想保护的人，原来就是那百合?」
「我希望帮助那百合脱离幻想。那百合她扮演了深爱帝野将悟之妹一角，演着没有结尾的戏。我要让那个舞台落幕。」
「一天不落幕，那百合就会永远在你的体内是吗?」
「那百合的剧本里没有抹杀帝野将悟的情节。因为妹妹是不可能伤害心爱的哥哥的。一旦发生那样的情节，舞台势必会出现矛盾并宣告结束。所以我才会从以前就一直试图剥夺你的社会地位。」
将悟有种悲从中来的感觉。
一直以来自己和柚璃奈总是保持敌对的关系。可是如果能早点知道她的苦衷的话，说不定就能帮助她了不是吗?将悟的内心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后悔的念头。
「那百合的存在与日俱增。我不知道这样下去那百合为了得到帝野将悟的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除了神风雅以外，其他女生也会成为她攻击的目标。甚至犯下无法挽回的罪。我的力量已经抑制不了她了。」
「所以该怎么办?怎样才能阻止那百合?」
「这个嘛……」
柚璃奈想了一会儿，摆着满不在乎的表情，灵光一闪似地说道。
「你把我绑起来关着吧。」
「……啥?」
「用绳子把我全身绑住，脱光我的衣服丢在房间里。三餐、盥洗还有上厕所都由你负责处理。只要夺走我身体的自由，就算那百合出现也没办法轻举妄动。」
「这种事我最好做得出来!况且为何要全身脱光!」
「因为让你帮忙换衣服对我来说是种耻辱。」
「我就说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了。」
「……算起来我还蛮认真的。」
「认真是有多认真?」
「大概百分之三。」
将悟「唉」地叹了口气。
柚璃奈脸上挂起心地邪恶的微笑，然后恢复正色。
「言归正传。我有一个可以帮助神风雅，又能阻止那百合的方法。」
「……又有什么馊主意了。」
「那百合的剧本里没有抹杀帝野将悟的情节。同样的，也不会有你杀了她的情节。换句话说，只要帝野将悟杀了那百合，同样也能结束她的舞台。」
「我杀死那百合……?喂、喂，拜托你不要再开玩笑了。」
「我已经说过我是认真的。虽说是杀害，也不是要你夺走她肉体的性命。就像我当初的目标一样，这回换你夺走那百合的社会地位。如果遭到心爱哥哥的背叛和抹杀，那百合的戏就会出现破绽，进而落幕。」
「社会地位是指什么?我该怎么做啊。」
「你要做的就是去向世人爆料『檀野那百合是有病的跟踪狂』。」
「你说什么……?」
「你就这么跟别人说吧……『宝生柚璃奈这个少女心中有个自以为是帝野将悟之妹的灵魂，而且被疯狂的爱给洗脑了。』然后把神风雅的传闻也归罪于她个人的疯言疯语。实际上，有很多人在告白大会听到那百合脱离常轨的告白。就算得知她是跟踪狂，应该也不会感到意外。」
「等、等一下。那种话传出去的话，外人确实都会当我和雅是被害者。问题是柚璃奈你呢?」
「你想说……我会被人当作拥有跟踪狂人格的双重人格者是吗?」
「没错。而且你以前是大名鼎鼎的童星。这样的流言真传出去的话，杀伤力可是很可怕的。」
「所以我才提出这样的方法。这样一来，转眼之间就能夺走我的社会地位喔。宝生柚璃奈将死在帝野将悟手中。这样的结果挺有意思的不是吗?你从原本被憎恨的立场，换到了恨人的立场。」
「这么做的话，到时不只是那百合，连柚璃奈你都会牺牲的!」
「这副身体就快落入那百合的手中!这是唯一的方法了!」
「就算是这样……我也办不到。要我夺走别人的社会地位，那也太……」
「你太天真了，帝野将悟。你要让自己变成恶人。」
「恶人?」
「为了保护心爱的人，有时势必免不了要牺牲他人。」
「……这话还真有柚璃奈的风格哪。」
柚璃奈抬头仰望四周的校舍，视线停留在旧校舍的方向。
「那栋校舍有广播设备对吧。你现在就去借用设备透过校内广播的方式公开我的真面目。如此一来，我的秘密瞬间就会传遍整个学校了。」
「那栋校舍今天被锁起来了。」
「去借钥匙。钥匙应该放在职员室吧?」
「……如果我拒绝呢?」
柚璃奈从口袋掏出一把小尺寸的黄色长条物抵在将悟的肚子上。光泽黯淡的银色刀片随着叽叽作响的金属声从里面伸了出来。原来是一把大美工刀。
「这玩意儿应该是那百合带出来的吧。她可能是想拿这把刀对神风雅动手也说不定。想要阻止这种悲剧发生，只有杀死那百合一途。」
「太……太危险了。快把刀子收起来，好吗?」
「劝你不要浪费力气想制伏我。我只需要拿着这把刀子随便挥挥然后鬼叫几声，人家就会认定我是跟踪狂没错了——这个方法好像还比较简单省事呢。要试试看吗?」
柚璃奈口头上虽打趣似地如此说道，可是从她的眼神却感受不到任何一丝从容。甚至有种焦躁不耐的感觉。
「我没有时间了。快点。」
那样子就仿佛在跟将悟说「你没有其他路可以选择了」一样。
*
十几分钟后，将悟和柚璃奈出现在位于旧校舍三楼的广播室。这间广播室不仅空间狭小，设备也很老旧。可是设备本身还能正常使用。打开电源后，宽大的广播设备上亮起了好几个黄色与绿色的方形灯号。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来到了中午。可以感受到秋意的九月阳光柔和地从窗外射入，将室内的某一区块照射得特别明亮。
机器的中央有一根细长的麦克风。将悟站到那根麦克风前，手指放在开关上。只要按下去，就能透过麦克风向全校广播。
柚璃奈就站在后面，用美工刀抵住将悟的背。
将悟现在必须跟全校师生举发那百合……举发柚璃奈是对将悟怀有扭曲的爱，并且让雅备受痛苦折磨的跟踪狂。
「再怎么样也不必用这么绝情的方法吧，报警说受到跟踪狂骚扰之类的也好……」
「那么温吞的方法是杀不死那百合的!一定要在众人面前无情地蹂躏才行!」
柚璃奈把美工刀往前推。隔着制服，将悟感觉到有个尖锐的物体刺在背上。
将悟放在按钮上的指头先是使力，然后又放松力气。
一副要按不按的模样不停反反覆覆。
「……我实在搞不懂。你到底在磨蹭什么?你希望被那百合纠缠吗?」
「我会裹足不前是因为柚璃奈你。就为了对付那百合这个一小部分的灵魂，柚璃奈你个人在社会上的地位名声全都要遭受抹杀，实在是太荒谬了。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如果你想拯救我，就必须先拯救那百合。」
「这我知道，可是……」
柚璃奈嗤之以鼻似地闷哼了一声。仿佛在讽刺将悟什么都不懂。
将悟的手从按钮移开，转身和柚璃奈面对面。
「我下不了手杀你。你干脆用那把刀杀了我吧。」
「……你是认真的吗?」
将悟决定孤注一掷。
究竟柚璃奈会当真选择用美工刀杀害将悟，还是在铸下大错前省悟，答应另寻解决之道。
当然将悟也不想把自己的命给丢了。虽然单凭一把美工刀要夺走人命应该不是那么简单，不过万一她真想致人于死地，也只能抵抗了。
假如真发生那种情况，将悟也帮不了柚璃奈了。
即便如此，将悟还是愿意赌上性命。因为他没办法就这样狠下心来抹杀柚璃奈。
「好吧。」
柚璃奈不带感情地说道。
「我就如你所愿杀了你。」
柚璃奈两手握住刀子，瞄准将悟的腹部。
——我真的帮不了她吗……
这瞬间，将悟看开了。
他心中已做好若闪避不及肚子恐怕会挨上一刀的觉悟。
「…………可恶!」
他肚子吸气，准备蹬地往旁边闪避。
然而……柚璃奈却动也不动。虽然手握美工刀，却没有刺杀过来。
柚璃奈的身体就像被固定住般停止动作，不停频频发抖。只见她紧咬牙关，一副光站着就让她吃尽苦头似的模样，拼了命地在忍耐什么。
「呜……呜……」
美工刀从她手中掉到了地上，被她站也站不稳的脚步一踢，刀子发出干硬的声响滚到墙边。
柚璃奈往后倒退两、三步，抱头呻吟。
「呜……呜呜……!」
接着她跪倒在地上，双手撑着地板。手机「叩」一声从口袋滑落。
柚璃奈痛苦到仿佛快呕吐似地一边呻吟一边剧烈地摇头。原本整齐的头发也一如身在暴风雨中的草木般变得杂乱不堪。
「柚璃奈……你怎么了!」
将悟蹲下身子抓着她的肩膀摇晃。
「那……百合……那百合在……反抗……她不让我把你给杀了……」
「振作一点!那百合要跑出来了吗?」
柚璃奈一如向将悟求救般伸长了手。将悟抓住她那抽搐的手臂，仿佛要为她鼓舞般用力握紧。
「呜……!」
柚璃奈虚脱无力地倒进了将悟的怀里。她满头大汗，而且上气不接下气似地张着嘴巴喘息。脸红得像发高烧一样。
一边貌似痛苦地呼吸，柚璃奈一边微微睁开双眼仰望将悟。
「我竟然连杀了你的力气也没有……看来我的存在理由终于……失去了也说不定……」
「你不要说话了!我马上叫保健老师过来，你稍微休息一下。」
将悟从口袋拿出了手机。然而柚璃奈却像在反对似地伸出无力的手，制止将悟拨打电话。
「没用的……我马上就要……消失了……」
「消失?你在说什么。」
「我不是说过了吗……恨帝野将悟是我的存在理由……连恨你的力气也失去的我，没有存在的价值……」
「那你恨我啊!你想怎么咒骂我都可以!用你的脚狠狠踩我啊!」
「拜托……我已经无力保护那百合了……请你……救救她……」
「好、好吧。我答应在你变成那百合的时候，想办法让自己可以照顾她。不要担心。我马上就会把柚璃奈你再找回来的。相信我吧，你这花瓶演员!」
柚璃奈撇起嘴角冷笑了两声。
「你真的是个……笨蛋呢……什么……也不懂……」
「既然我一无所知，等下次你回来时，我再追根究底地跟你追问清楚就是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那么努力……想保护那百合吗……?」
「因为那百合也是柚璃奈灵魂的一部分吧?」
柚璃奈露出气若游丝的笑容，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保护那百合……而诞生的……」
一时之间将悟没能听懂那个意思。
——为了保护那百合……而诞生……?
「你、你在说什么啊?这意思岂不是那百合才是这身体真正的主人……」
话才脱口，将悟的脑子就像触电似的。他睁大眼睛看了柚璃奈的脸。
刹那间，他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将悟那双抱着柚璃奈的手开始悄悄颤抖。
「难道、难道……你真正的灵魂是……」
「终于发现了吗……没错……」
将悟一直以为，就像个性敦厚的杰奇医生心中诞生了残忍的海德一样，柚璃奈的灵魂里也诞生了一个名叫那百合的异常人格。
「那百合是杰奇，我才是海德……」
结果，事实却是恰恰相反。
「自称那百合的灵魂……才是从宝生柚璃奈这个少女诞生于世上的瞬间，就存在她的体内的……真正的灵魂。」
柚璃奈的声音一点一点地变得微弱模糊。
「而我则是为了保护崩溃的她而诞生的存在……」
「这……这是骗、骗人……的吧……?」
「因为你……我才会存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呵呵，还蛮……蛮有意思……的喔……」
将悟没能听清楚那沙哑的声音最后说了什么。
「…………永别……了。」
柚璃奈喃喃说道，就像断气一样，静静地阖上了眼睛。
「柚璃奈!喂!柚璃奈!回答我!」
将悟大声呼喊柚璃奈的名字，拍了拍她的脸颊。
即便如此也不见柚璃奈有回应。就像电池耗尽的人偶一样纹风不动。
「消失……了……?」
她一语不发。将悟在她沉默之后还是继续搂着不放。
「柚璃奈……我还以为我们终于有那么一点点了解了……到头来我对你的事还是一无所知吗……」
将悟感到又哀伤又懊恼。他只是一直垂低头，饱尝无力的滋味。
这时，柚璃奈的手缓缓地动了。
她把手搭在将悟肩上，垂着头，宛若刚起床般，以沉郁又迟缓的动作挺起身子。
只见她缓缓睁开眼睛的同时，一边跪立在将悟面前。
「将悟哥哥……太好了……你平安无事。」
少女……那百合喜不自胜似地挂起笑容。
「企图让哥哥毁灭的邪恶柚璃奈已经消失了。我能成功保护哥哥到最后一刻……真的太好了……」
她垂着眼帘看着将悟，怜惜似地用双手把他的头搂在怀里。
「我会好好保护哥哥的。所有试图撕裂我们爱情的人，我都会让他们学到教训。」
不断演着永无止尽的戏码的少女。
可悲且令人同情，宛如毁坏的美丽玩偶般的少女。
那百合貌似羞赧地红着脸颊，转头环视狭小的广播室。
「将悟哥哥也真是的，怎么把人家带来这种地方，你一定是想跟我体验偷偷谈情说爱的滋味对吧?虽然很难为情，可是只要哥哥有那个意思，不管在哪我都……」
「……可以让我一个人独处吗?」
此话一出，那百合陡然停止了动作。
她一语不发地注视将悟。宛如在瞪人般，视线带了点冷峻。
「我很期待今天哥哥在告白大会上……会给我什么样的答复喔。」
那百合一边拍掉黑色水手服上的灰尘一边起身。
好一会儿，她只是怔怔地站在将悟面前。
没多久她便死了心，离开广播室到外头的走廊。脚步声慢慢消失。
恍恍惚惚地看着地板的将悟，无意间发现地板上掉了一只樱花色的手机。就好似柚璃奈留下来的遗物般。
「我得拿去送还给她……」
默默地拾起手机塞进裤子的口袋后，将悟从地上起身。
已经没有人阻止得了那百合了。
——我必须保护雅。还有那百合……
将悟的视线飘向了广播室的正面。老旧的广播设备上，立着一根细长的麦克风。
将悟走到麦克风前，手指放在开关上。
柚璃奈现在已经消失，所以他必须亲手抹杀那百合。
他必须在众人面前揭穿那百合毁坏的灵魂，背叛她的爱。
他必须让这个没有完结的舞台落幕。
为了保护心爱的人，有时牺牲别人也是不得已的……
将悟按下了麦克风的开关——
几乎在同一时间，校内广播的提示铃声叮叮咚咚地响遍了校园。
「奇怪?」
明明按下了开关，正面的麦克风却毫无反应。看来似乎是有其他人抢先占用校内广播了。
将悟怀着焦虑与安心参半的心情，等待对方开始校内广播。
『文化祭筹备委员会报告。』
墙壁上的喇叭传出了再熟悉也不过的声音。
「广播的人是心乃枝吗……」
将悟忍不住抬头看了播放出她声音的喇叭。
『目前校园内流传着关于某个女孩子的传闻。说她是帝野将悟同学的妹妹。』
——她特地利用校内广播来澄清那个传闻吗?
她可能是想呼吁其他学生理智面对传闻也说不定。
然而，传进将悟耳中的内容，却不是什么善意的提醒。
『制造那个谣言的人……其实就是我。我……鹤真心乃枝因为嫉妒跟将悟同学关系亲密的女生，忍不住想破坏他们，才放出那种假消息……全部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随着噗滋一声的杂音，广播结束了。
「你、你在胡说什么啊心乃枝……?」
将悟双腿发软。身体使不上力。
明明是那百合下令那个侦探散播谣言的不是吗……
为什么心乃枝要说那种谎……?而且还是以全校师生为对象……
将悟茫然地注视着喇叭，希望能清楚看见人在另一头的心乃枝。
然而老旧校舍的喇叭却只是默默无语。
『素……素的。各、各位同鞋，今天素文化季的最后一天了……请大家务必努力到最后一刻，不要留下遗憾。第二会议室有鞋生会活动历史的看板展，欢迎各位同鞋前来参观。』
滋贺学妹取代疑似被踢下主播位子的会长爱菜透过校内广播向全校致词后，最后一天的文化季活动就此揭幕。
「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吗……结果昨天也没能跟心乃枝告白……」
站在门庭若市的校舍玄关前，将悟郁郁寡欢地唉声叹气。
——不知道心乃枝对我的感觉如何……
她对将悟怀抱的心情有可能不是『喜欢』。一想到这个可能将悟就心生胆怯，告白的勇气也消失不见了。
「是不是再静观其变一阵子比较好啊……」
其实也没有规定非得在文化祭告白不可。再多投资一点时间好好跟心乃枝培养感情，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不是吗?
就在将悟盘算该如何是好时，有名少女走到了他的面前。
「不要一大清早就在发呆啦。」
雅用没好气的眼神看着将悟。
「反正你一定又在烦恼鹤真同学的事吧。」
「真不好意思，我就是在烦恼她的事。」
「看，公主登场了。」
雅的视线飘向了玄关里面。只见心乃枝正在鞋柜前面穿鞋，准备离开校舍。
心乃枝发现将悟和雅，挥手打招呼。
「那我先走了。今天也要去帮忙可丽饼店的生意。」
说完，雅打算丢下将悟自己一人走开。将悟连忙抓住了她的手。
「干什么啦。你应该还没告白吧?现在不是管我的时候了。」
雅把嘴瘪了瘪嘴，那眼神就像在嫌弃不中用的老哥似的。
将悟很明白，她是好心想制造他跟心乃枝独处的机会。
所以才想向她表达感激之意。
「谢谢你啊……虽然我辜负了你的期待。」
「谢谢两个字就免了。我希望能当将悟的好妹妹。所以我希望你能成功交到女朋友。」
两人聊着聊着，心乃枝从玄关走了出来。
「早安，神风同学、将悟同学。」
在将悟眼中，她今早的笑容同样灿烂夺目。
——假如雅是我妹妹，心乃枝又当我的女朋友……三人就此成为和乐融融的一家人的话，那真的是再幸福也不过的了。问题是心乃枝会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将悟差点因为不安又当起缩头乌龟，但他随即念头一转。
不只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向自己祝福的雅，之前已经决定好要跟心乃枝告白了。要是一直不肯付诸行动，只会画地自限罢了。
「那我先走啰。鹤真同学，你照顾一下将悟啦。」
「你真的说走就走喔。」
「今天要现场煎饼贩卖。不去练习一下不行。」
雅凑到将悟耳边压低嗓门窃窃私语。
「还记得之前的约定吗?你要带鹤真同学一起来看。」
「啊啊。我会加油的。」
将悟也小声回答。
「你们两个在讲秘密喔?」
心乃枝噘起了嘴巴。
「没、没有啦。」
文化祭只剩今天最后一天了。将悟希望别再惹事生非。
他一边思考能约心乃枝去什么地方，一边东张西望。
无意间，他听见了附近女孩子们的吱吱喳喳说话声。
「真的?神风同学是……吗……?」
将悟禁不住好奇转头一看。只见一高一矮的两个深流院学园的女学生站在玄关旁边说话。似乎没有发现将悟的样子。
高个子的女学生说道：
「好像真的是喔。听说神风同学是帝野将悟的妹妹。」
——咦……?
将悟眼睛盯着她们，全身无法动弹。
她刚才说了什么……?雅是我的妹妹……?
「而且他们两个明明是兄妹，却还有一腿的样子。」
「那也太乱来了吧!原来他们是那种关系啊……」
将悟跟那两个女学生完全不认识。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为什么会知道将悟跟雅是兄妹的秘密?
她们俩注意到将悟的视线后顿时噤声，露出尴尬的表情走开了。
「她们……在说什么……?」
雅睁大眼睛颤抖着肩膀。
「为什么……会出现我跟将悟有一腿这种传闻……」
「神风同学……」
心乃枝帮忙扶住几乎快站不住的雅的肩膀。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已经没有对将悟动歪脑筋了……」
没错。雅在之前确实喜欢过将悟。可是最后她选择结束了这段只为她带来痛苦，而不会有结果的恋情。
眼看那两个聊八卦的女学生就快消失在文化祭的人潮之中。
「心乃枝，雅麻烦你看顾一下!」
将悟拔腿冲去追那两个女生。
他在人潮中推挤窜动，一路往两人的背影靠近。
「你们等一下!」
两名女学生吓得缩起肩膀并停下脚步，转头往回看。
「呃……那个谣言我们并没有信以为真啦!」
高个子的女学生挥着双手解释道，她似乎以为将悟是追上来逼问的。
「刚才的事情你们是从哪听说的呢?」
「现、现在大家都在传啊……我们只是听到传言而已。」
「传言……?是谁?拜托你告诉我是谁传的!」
女学生别开眼睛看着一旁回答：
「有个来参观文化祭的男性游客刚才在中庭跟我们说的。他自称是杂志记者，希望跟我们采访帝野同学在学校的情况。就是在那时他跟我们说神风同学可能是帝野同学的妹妹……」
「杂志记者?」
「他说他是『演艺周刊TAISHO』的记者。还拿名片给我们看。」
「那个记者是个怎样的男人?」
「年约三十岁左右，看起来有点落魄。身高普通，体重不胖也不瘦。怎么说呢，好像没什么特别显眼的特征……他穿灰色的衬衫，留着凌乱的胡子。」
「是吗……谢谢你告诉我情报。请你们不要相信那种来路不明的谣言喔。」
将悟道谢后，女学生们一边轻轻点头答应一边走开了。
——杂志记者为什么会知道那个传闻?
将悟思考原因。衣楠应该有在设法防堵谣言扩散才是啊……
总之他拿出手机打给了衣楠。很快就听到衣楠用懒洋洋的声音接听了电话。
『唷。将悟同学。文化祭玩得还尽兴吗?』
「现在不是管文化祭的时候了!」
将悟把刚才从女学生口中打听到的消息告知了衣楠。
『唔……看来情况似乎不是很乐观呢……但事情说来奇怪，就我观察，告白大会的发言风波不像有传到校外。周刊编辑部也在我的监视之下，截至目前为止，看不出他们有在追踪将悟同学八卦的迹象……』
「那两个女学生有保证那男的是记者不会有错。而且他还秀出了名片。」
『总之，我再去刺探编辑部的状况，有需要的话会展开行动。晚点会过去深流院学园一趟。』
「麻烦你了。我也会找找看校园里面有没有记者埋伏。」
挂断电话后，心乃枝和雅结伴出现在旁边，似乎是跟着将悟一起过来的。
「杂志的人混进校园了吗?」
心乃枝忐忑不安似地问道。
「好像是。居然来文化祭追八卦题材，我只能说他胆子真大。我一定要把对方揪出来交给老师处理。」
「我也帮忙出一分力!我去跟学生会和筹备委员会报告，麻烦他呼吁全校同学提防有可疑人士危言耸听!」
将悟点点头，把手搭在心情沮丧的雅的肩膀上。
「你不要再挂念那些谣言了。我们很期待现场煎饼的贩卖活动喔。」
*
将悟四处奔走寻找记者。不仅在操场的各个摊位间穿梭，还从校舍的一楼到屋顶巡遍了每一间教室。
但来文化祭参观的游客男女老少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三十岁左右中等身材的男子更是不只一个。疑心病作祟的缘故，感觉每个人都很可疑。
将悟马不停蹄地找了一个钟头后，接到凛香打来的电话。
『是帝野学长吗?刚刚学生会收到可疑男子的情报了!』
「知道地点吗?那男的在哪!」
『有人目击到不久前可疑男子在学校后门采访学生!』
将悟挂断电话，往学校后门拔腿狂奔。
后门就位在操场反对侧的老旧校舍附近，和操场中间隔着中庭。这栋校舍在文化祭期间并未对外开放使用。
将悟躲在旧校舍的墙后，慎重地窥探后门的周遭环境。
就在那里。有个男子站在背对将悟的方向，一边跟三个女学生说话一边在记事本上抄写笔记。他的身材中等，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衬衫。
「原来如此啊。帝野同学跟神风同学感情那么好吗?他们俩是兄妹的传闻看来是错不了了。」
虽然声音因有段距离的缘故无法听得很清楚，但他们确实是在谈将悟和雅的事情没错。男子发言的频率甚至比女学生高。感觉他根本是故意把话题导往特定方向。
不久，采访似乎结束的样子，只见三名女学生往中庭的方向折回。
将悟往男子身后靠近。
「请问你在做什么?」
男子把记事本塞进口袋的同时转头。
原来如此，确实是给人其貌不扬印象的男子。唯一的特征大概就是下巴留着凌乱的胡子。
「你就是帝野同学……对吧?我一直很想见你一面。太感动了。」
男子大大方方地站到将悟面前，不由分说地拉着将悟握手。
「这是我的身份。」
说完，男子从口袋掏出一张皱皱的名片。上头写着『演艺周刊TAISHO编辑部』。
「八卦杂志的记者吗……」
「开玩笑的，抱歉抱歉。那张名片是假的。上面的名字也是假名。其实我不是什么杂志记者。只是跟他们杂志社关系还算蛮亲密的而已。」
男子从将悟手中抽走名片随手塞进裤子口袋后，接着从衬衫胸前的口袋拿出了破破烂烂的黑色记事本。
「抱歉冒犯了，竟然给名震天下的帝野集团公子假名片。这才是我真正的身份。」
男子把记事本拿到将悟的面前展示。
上面有一行烫金的文字：『檀野侦探事务所』。
「侦探?檀野……?」
将悟看到那名字的瞬间，讯息在脑中结合。
檀野……檀野那百合……宝生柚璃奈……
今天从一早就没见柚璃奈的踪影……
「侦探来学校有什么事。在打听我的情报吗?」
「不。」听将悟这么一说，侦探仲手搔头。
「现实的侦探其实是很乏味无趣的工作。很遗憾，我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那种帅气的侦探。啊，有人说我这个搔头的习惯是在模仿金田一耕助。你知道金田一耕助这号人物吗?」
「那不关我的事!」
「侦探的活动可是复杂得很。像揪出老公的偷情对象啦，或者设法让外遇的男女分手啦，有时候嘛……」
侦探话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脸上浮现了挑衅般的贼笑。
「也得散播对人不利的传言……之类的。」
「所……所以说你是故意散播谣言的……?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你们，因为这是客户的委托。」
将悟往后倒退。对方会这样到处挖自己的秘密，并非只是因为觉得好奇有趣。
那是建立在明确恶意之上的行动。
「慢着!那边那个男的在做什么!」
中庭的方向突然传来了小都里老师的咆哮声。
「哎呀，是时候该撤退了吗?那我先告辞了。很高兴能和帝野将悟同学见上一面。」
侦探火速掉头从后门跑走。
不一会儿，小都里老师攀在后门的铁栅栏上懊恼地大喊：
「下次敢再跟我的学生讲话，小心我报警!快把盐拿来撒一撒!」
凛香紧接在小都里老师之后赶到。
「帝野学长，你有没有怎样?」
「啊啊……我发现有个鬼鬼祟祟的侦探在散播雅的传言。」
「那个人似乎从昨天傍晚就潜入校园进行活动的样子。居然让那种形迹可疑的不明人士混进学校里面……风纪委员的脸都丢光了……」
凛香懊悔地抿起嘴唇。
「我马上去加强校内巡逻!并且呼吁全校学生提防可疑的不明人士!」
心乃枝跟搀扶着雅的芽依，三人一起出现在凛香身后。
芽依一来，劈头就咄咄逼人地质问将悟。
「帝野!现在是怎么一回事!一早不管走到哪都可以听到你跟神风的谣言!而且……大家都传闻你们是彼此相爱的兄妹。」
「谣言已经泛滥到那种地步了吗……?」
散播谣言的犯人虽然赶跑了，可是谣言也已一传十十传百地蔓延开来。
将悟和雅是搞不伦之恋的兄妹……这样的谣言可说非常引人好奇。
「我不要……怎么会……」
雅低垂着头，像淋了一身雨般不停发抖。
「如果大家用奇怪的眼神看我该怎么办……」
将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陷入恐慌不安的她。
如果那是无凭无据的谣言，大可嗤之以鼻。问题是，两人的兄妹关系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换句话说，将悟和雅拿不出否定谣言的证据。既然谣言的真实性无法被否定，想要扑灭『不伦之恋』这种加油添醋之说就很困难。
「这样子我没办法参加现煎可丽饼贩卖的活动了……我不敢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
「神风，你不需要因为谣言而委屈自己。对了，不如我陪你一起参加活动吧。」
「就是说啊!不可以输给那种邪魔歪道!」
芽依和凛香都为雅加油打气。
雅轻轻点头，在凛香和小都里老师的搀扶之下动身返回校舍。
「帝野。你还是别来参观的好。你在这个时间点现身，只会火上加油让谣言越烧越烈。」
芽依望着雅离去的背影说道。
「……说得也是。短时间内我还是跟雅保持距离为妙。」
芽依点头后，跟随雅她们离开了。
留下来的心乃枝则貌似担忧地看着将悟。
「别担心我。可以的话，请你帮雅重新打起精神。」
「好的……」
心乃枝注视将悟一会儿后，朝雅她们离去的方向跑走。
独留在原地的将悟呆若木鸡，心中充满了悔恨。
是柚璃奈……干的好事吗?她背叛了我?
昨天还以为终于可以跟柚璃奈彼此交心了……那个也是她演出来的吗……?
将悟当下的心情哀伤大于愤怒。多希望这是误会一场。
「感觉如何，将悟哥哥。」
有一名少女随着声音从附近的树木后面走了出来。
「柚璃奈……?不对，你是……」
她不但向将悟投以热情视线，还称呼他哥哥。透过那氛围，将悟马上发现不对劲。
「那百合吗?是你散播这种流言的?」
「哥哥，你被神风学姐欺骗了。她谎称自己是将悟哥哥的妹妹，试图接近你。所以我才想帮你设法制裁她。」
那百合一如在期待将悟会开口夸奖自己般，呵呵地笑了。
「请你住手……别再做这种事了……」
「那请哥哥接受我的爱。还记得今天你得在告白大会给我答复吗?请你借那个场合向大家宣告你会接受我的告白。」
——她疯了……
她的笑容令将悟感到恐惧。深信自己是帝野将悟之妹、被疯狂的爱冲昏了头的少女。她根本是活在不属于现实的另一个世界。
将悟摇晃着柚璃奈的肩膀大喊。
「柚璃奈!你有听见吗!听见的话回答我!」
那百合甩开将悟的手，往后退开一步的距离。
「不可以唤醒柚璃奈!她是想毁灭将悟哥哥的恶魔灵魂!」
「柚璃奈!快点出来啊!」
「我想保护哥哥不受柚璃奈威胁。所以请哥哥也保护我，不要让我被除掉!」
我该怎么办?要怎样才能让柚璃奈听见我的声音?
将悟拼了命回想和她的对话。
憎恨将悟的柚璃奈。誓言要毁了他的柚璃奈。
对。柚璃奈曾说过，憎恨将悟是她存在的理由。
那么，只要设法挑起恨意，说不定就能重新把她唤醒!
将悟毫不客气指着柚璃奈的鼻头。
「柚璃奈，你有听见吗!你其实根本只是一个花瓶演员耶!」
「花瓶演员……?」
「演英雄短剧的时候，那个演技简直让人看不下去!用猴子演戏来形容都太过抬举你了呢!而且那服装是在搞什么鬼啊?竟然敢穿着那种衣服出来丢人现眼，脑子是烧坏了吗?你是不是天生的痴女啊!」
柚璃奈的太阳穴冒出了青筋。
「痴……痴……痴女……?」
紧握的拳头也开始颤抖。
「帝……帝野将悟……就你最没资格……这样说我……」
她眯起眼睛，用尖锐的视线瞪视将悟。那眼神之尖锐，仿佛只用视线就能够杀人于无形一样。
「柚、柚璃奈!你回来了吗?」
「给我闭嘴你这变态痴汉啊啊啊!」
柚璃奈往上高举的那只手，可见指甲发出了锐利的亮光。
「好痛……也用不着骂我变态痴汉吧……」
将悟坐在中庭的长凳上，一边揉着被抓得刺痛不已的脸颊一边埋怨。
「是你先说我是痴女的吧!」
坐在旁边的柚璃奈火冒三丈似地大吼。
「我也是为了把你唤醒才出此下策的啊——不过你能回来实在太好了。」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今天是几月几号?跟上次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过了多久的时间?」
「你都不记得了?」
「我在变成那百合那段时间的记忆是空白的……我的记忆最后是停留在英雄短剧结束之后，自己一个人经过校舍走廊……」
「英雄短剧是昨天的事耶。你一整晚都变成了那百合?」
柚璃奈一如犯头痛似地按着额头。
「我不知道……以前就算那百合出现，记忆还是会保留下来。那百合的存在感越来越强。再这样下去……这副身体迟早会被那百合占有的……」
「要、要不要紧啊……?身体被那百合占据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发生吗?」
「如果那百合的人格对帝野将悟的渴望变得更深，我的存在势必会被压缩，最后被消灭——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吧。」
总之将悟向柚璃奈说明了现在的状况。
那百合找来侦探抹黑将悟和雅是一对不伦之恋兄妹的事。还有那百合开口要求将悟跟她交往的事。
「那个侦探是我妈经营的征信社所雇用的员工。他应该是在不知道我变成那百合的人格的情况下接受指示的吧。」
「你母亲在经营征信社?」
「我妈以前曾开了一间小型的演艺事务所。过去的檀野那百合就是那间演艺事务所旗下的艺人。可是我后来因为心理问题被迫引退，我妈很快地关闭了演艺事务所。隔了一段时日开启的事业第二春，就是檀野侦探事务所。专做贩卖情报给专门报导名人丑闻的八卦杂志的生意。」
「专挖丑闻……为什么要做那种工作?」
「因为檀野那百合崩溃时，旁人好像都在传莫须有的谣言。大概是对那些人怀有报复的念头吧。」
柚璃奈拿出樱花色的手机拨打电话。
「我现在就通知那个侦探往后不要再遵从我……也就是那百合的指令了。顺便交代他撤销在校园散播的传闻。」
「得救了……柚璃奈，能跟你成为合作伙伴真的太好了。」
柚璃奈没有回答，马上跟电话另一头的侦探开始通话。
「……对。刚才你散播的神风雅的传闻。我要你去撤销。理由?理由是什么不重要吧。还有，往后请你无视我所下的任何指令。」
说着说着，柚璃奈的语气渐渐变得心浮气躁起来。
「少在那边跟我耍赖!你不服从我的命令吗!」
最后柚璃奈朝着话筒怒吼，气愤地挂断了电话。
「没用的侦探!」
「他说什么?」
「他说他的长相被学校的人记得了，暂时没办法再靠近。」
柚璃奈语带无奈地说道，把手机塞回了水手服的口袋。
「那些无中生有的传言伤害了雅。我想保护她啊……」
「神风雅有没有受到谣言折磨才不关我的事。我反而还很开心能看到帝野将悟懊恼的模样呢。」
「啊啊是喔。都忘了你是站在那样的立场。」
「你做好心理准备吧。今后那百合也会用这副身体，使尽千方百计试图得到你的爱。」
「不管有什么样的灾难降临到我头上、我都不怕。论身材我也比那百合孔武有力。只是如果雅又碰上类似的攻击，我到底该怎么保护她才好……」
「我想到了好方法。」
「什么方法?」
「你马上死在这儿。」
「说死就死啊!」
「你不能为女人牺牲自己的性命吗?真是器量狭小的男人。」
「我说啊……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耶。」
「我还蛮认真的。」
柚璃奈起身离开长凳，垂下眼帘看了将悟一眼。
「我必须保护那百合，哪怕是要杀了你也在所不惜。」
「保护那百合……?」
意外的回答令将悟不禁抬头看了柚璃奈。
「柚璃奈，你想保护的人，原来就是那百合?」
「我希望帮助那百合脱离幻想。那百合她扮演了深爱帝野将悟之妹一角，演着没有结尾的戏。我要让那个舞台落幕。」
「一天不落幕，那百合就会永远在你的体内是吗?」
「那百合的剧本里没有抹杀帝野将悟的情节。因为妹妹是不可能伤害心爱的哥哥的。一旦发生那样的情节，舞台势必会出现矛盾并宣告结束。所以我才会从以前就一直试图剥夺你的社会地位。」
将悟有种悲从中来的感觉。
一直以来自己和柚璃奈总是保持敌对的关系。可是如果能早点知道她的苦衷的话，说不定就能帮助她了不是吗?将悟的内心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后悔的念头。
「那百合的存在与日俱增。我不知道这样下去那百合为了得到帝野将悟的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除了神风雅以外，其他女生也会成为她攻击的目标。甚至犯下无法挽回的罪。我的力量已经抑制不了她了。」
「所以该怎么办?怎样才能阻止那百合?」
「这个嘛……」
柚璃奈想了一会儿，摆着满不在乎的表情，灵光一闪似地说道。
「你把我绑起来关着吧。」
「……啥?」
「用绳子把我全身绑住，脱光我的衣服丢在房间里。三餐、盥洗还有上厕所都由你负责处理。只要夺走我身体的自由，就算那百合出现也没办法轻举妄动。」
「这种事我最好做得出来!况且为何要全身脱光!」
「因为让你帮忙换衣服对我来说是种耻辱。」
「我就说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了。」
「……算起来我还蛮认真的。」
「认真是有多认真?」
「大概百分之三。」
将悟「唉」地叹了口气。
柚璃奈脸上挂起心地邪恶的微笑，然后恢复正色。
「言归正传。我有一个可以帮助神风雅，又能阻止那百合的方法。」
「……又有什么馊主意了。」
「那百合的剧本里没有抹杀帝野将悟的情节。同样的，也不会有你杀了她的情节。换句话说，只要帝野将悟杀了那百合，同样也能结束她的舞台。」
「我杀死那百合……?喂、喂，拜托你不要再开玩笑了。」
「我已经说过我是认真的。虽说是杀害，也不是要你夺走她肉体的性命。就像我当初的目标一样，这回换你夺走那百合的社会地位。如果遭到心爱哥哥的背叛和抹杀，那百合的戏就会出现破绽，进而落幕。」
「社会地位是指什么?我该怎么做啊。」
「你要做的就是去向世人爆料『檀野那百合是有病的跟踪狂』。」
「你说什么……?」
「你就这么跟别人说吧……『宝生柚璃奈这个少女心中有个自以为是帝野将悟之妹的灵魂，而且被疯狂的爱给洗脑了。』然后把神风雅的传闻也归罪于她个人的疯言疯语。实际上，有很多人在告白大会听到那百合脱离常轨的告白。就算得知她是跟踪狂，应该也不会感到意外。」
「等、等一下。那种话传出去的话，外人确实都会当我和雅是被害者。问题是柚璃奈你呢?」
「你想说……我会被人当作拥有跟踪狂人格的双重人格者是吗?」
「没错。而且你以前是大名鼎鼎的童星。这样的流言真传出去的话，杀伤力可是很可怕的。」
「所以我才提出这样的方法。这样一来，转眼之间就能夺走我的社会地位喔。宝生柚璃奈将死在帝野将悟手中。这样的结果挺有意思的不是吗?你从原本被憎恨的立场，换到了恨人的立场。」
「这么做的话，到时不只是那百合，连柚璃奈你都会牺牲的!」
「这副身体就快落入那百合的手中!这是唯一的方法了!」
「就算是这样……我也办不到。要我夺走别人的社会地位，那也太……」
「你太天真了，帝野将悟。你要让自己变成恶人。」
「恶人?」
「为了保护心爱的人，有时势必免不了要牺牲他人。」
「……这话还真有柚璃奈的风格哪。」
柚璃奈抬头仰望四周的校舍，视线停留在旧校舍的方向。
「那栋校舍有广播设备对吧。你现在就去借用设备透过校内广播的方式公开我的真面目。如此一来，我的秘密瞬间就会传遍整个学校了。」
「那栋校舍今天被锁起来了。」
「去借钥匙。钥匙应该放在职员室吧?」
「……如果我拒绝呢?」
柚璃奈从口袋掏出一把小尺寸的黄色长条物抵在将悟的肚子上。光泽黯淡的银色刀片随着叽叽作响的金属声从里面伸了出来。原来是一把大美工刀。
「这玩意儿应该是那百合带出来的吧。她可能是想拿这把刀对神风雅动手也说不定。想要阻止这种悲剧发生，只有杀死那百合一途。」
「太……太危险了。快把刀子收起来，好吗?」
「劝你不要浪费力气想制伏我。我只需要拿着这把刀子随便挥挥然后鬼叫几声，人家就会认定我是跟踪狂没错了——这个方法好像还比较简单省事呢。要试试看吗?」
柚璃奈口头上虽打趣似地如此说道，可是从她的眼神却感受不到任何一丝从容。甚至有种焦躁不耐的感觉。
「我没有时间了。快点。」
那样子就仿佛在跟将悟说「你没有其他路可以选择了」一样。
*
十几分钟后，将悟和柚璃奈出现在位于旧校舍三楼的广播室。这间广播室不仅空间狭小，设备也很老旧。可是设备本身还能正常使用。打开电源后，宽大的广播设备上亮起了好几个黄色与绿色的方形灯号。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来到了中午。可以感受到秋意的九月阳光柔和地从窗外射入，将室内的某一区块照射得特别明亮。
机器的中央有一根细长的麦克风。将悟站到那根麦克风前，手指放在开关上。只要按下去，就能透过麦克风向全校广播。
柚璃奈就站在后面，用美工刀抵住将悟的背。
将悟现在必须跟全校师生举发那百合……举发柚璃奈是对将悟怀有扭曲的爱，并且让雅备受痛苦折磨的跟踪狂。
「再怎么样也不必用这么绝情的方法吧，报警说受到跟踪狂骚扰之类的也好……」
「那么温吞的方法是杀不死那百合的!一定要在众人面前无情地蹂躏才行!」
柚璃奈把美工刀往前推。隔着制服，将悟感觉到有个尖锐的物体刺在背上。
将悟放在按钮上的指头先是使力，然后又放松力气。
一副要按不按的模样不停反反覆覆。
「……我实在搞不懂。你到底在磨蹭什么?你希望被那百合纠缠吗?」
「我会裹足不前是因为柚璃奈你。就为了对付那百合这个一小部分的灵魂，柚璃奈你个人在社会上的地位名声全都要遭受抹杀，实在是太荒谬了。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如果你想拯救我，就必须先拯救那百合。」
「这我知道，可是……」
柚璃奈嗤之以鼻似地闷哼了一声。仿佛在讽刺将悟什么都不懂。
将悟的手从按钮移开，转身和柚璃奈面对面。
「我下不了手杀你。你干脆用那把刀杀了我吧。」
「……你是认真的吗?」
将悟决定孤注一掷。
究竟柚璃奈会当真选择用美工刀杀害将悟，还是在铸下大错前省悟，答应另寻解决之道。
当然将悟也不想把自己的命给丢了。虽然单凭一把美工刀要夺走人命应该不是那么简单，不过万一她真想致人于死地，也只能抵抗了。
假如真发生那种情况，将悟也帮不了柚璃奈了。
即便如此，将悟还是愿意赌上性命。因为他没办法就这样狠下心来抹杀柚璃奈。
「好吧。」
柚璃奈不带感情地说道。
「我就如你所愿杀了你。」
柚璃奈两手握住刀子，瞄准将悟的腹部。
——我真的帮不了她吗……
这瞬间，将悟看开了。
他心中已做好若闪避不及肚子恐怕会挨上一刀的觉悟。
「…………可恶!」
他肚子吸气，准备蹬地往旁边闪避。
然而……柚璃奈却动也不动。虽然手握美工刀，却没有刺杀过来。
柚璃奈的身体就像被固定住般停止动作，不停频频发抖。只见她紧咬牙关，一副光站着就让她吃尽苦头似的模样，拼了命地在忍耐什么。
「呜……呜……」
美工刀从她手中掉到了地上，被她站也站不稳的脚步一踢，刀子发出干硬的声响滚到墙边。
柚璃奈往后倒退两、三步，抱头呻吟。
「呜……呜呜……!」
接着她跪倒在地上，双手撑着地板。手机「叩」一声从口袋滑落。
柚璃奈痛苦到仿佛快呕吐似地一边呻吟一边剧烈地摇头。原本整齐的头发也一如身在暴风雨中的草木般变得杂乱不堪。
「柚璃奈……你怎么了!」
将悟蹲下身子抓着她的肩膀摇晃。
「那……百合……那百合在……反抗……她不让我把你给杀了……」
「振作一点!那百合要跑出来了吗?」
柚璃奈一如向将悟求救般伸长了手。将悟抓住她那抽搐的手臂，仿佛要为她鼓舞般用力握紧。
「呜……!」
柚璃奈虚脱无力地倒进了将悟的怀里。她满头大汗，而且上气不接下气似地张着嘴巴喘息。脸红得像发高烧一样。
一边貌似痛苦地呼吸，柚璃奈一边微微睁开双眼仰望将悟。
「我竟然连杀了你的力气也没有……看来我的存在理由终于……失去了也说不定……」
「你不要说话了!我马上叫保健老师过来，你稍微休息一下。」
将悟从口袋拿出了手机。然而柚璃奈却像在反对似地伸出无力的手，制止将悟拨打电话。
「没用的……我马上就要……消失了……」
「消失?你在说什么。」
「我不是说过了吗……恨帝野将悟是我的存在理由……连恨你的力气也失去的我，没有存在的价值……」
「那你恨我啊!你想怎么咒骂我都可以!用你的脚狠狠踩我啊!」
「拜托……我已经无力保护那百合了……请你……救救她……」
「好、好吧。我答应在你变成那百合的时候，想办法让自己可以照顾她。不要担心。我马上就会把柚璃奈你再找回来的。相信我吧，你这花瓶演员!」
柚璃奈撇起嘴角冷笑了两声。
「你真的是个……笨蛋呢……什么……也不懂……」
「既然我一无所知，等下次你回来时，我再追根究底地跟你追问清楚就是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那么努力……想保护那百合吗……?」
「因为那百合也是柚璃奈灵魂的一部分吧?」
柚璃奈露出气若游丝的笑容，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保护那百合……而诞生的……」
一时之间将悟没能听懂那个意思。
——为了保护那百合……而诞生……?
「你、你在说什么啊?这意思岂不是那百合才是这身体真正的主人……」
话才脱口，将悟的脑子就像触电似的。他睁大眼睛看了柚璃奈的脸。
刹那间，他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将悟那双抱着柚璃奈的手开始悄悄颤抖。
「难道、难道……你真正的灵魂是……」
「终于发现了吗……没错……」
将悟一直以为，就像个性敦厚的杰奇医生心中诞生了残忍的海德一样，柚璃奈的灵魂里也诞生了一个名叫那百合的异常人格。
「那百合是杰奇，我才是海德……」
结果，事实却是恰恰相反。
「自称那百合的灵魂……才是从宝生柚璃奈这个少女诞生于世上的瞬间，就存在她的体内的……真正的灵魂。」
柚璃奈的声音一点一点地变得微弱模糊。
「而我则是为了保护崩溃的她而诞生的存在……」
「这……这是骗、骗人……的吧……?」
「因为你……我才会存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呵呵，还蛮……蛮有意思……的喔……」
将悟没能听清楚那沙哑的声音最后说了什么。
「…………永别……了。」
柚璃奈喃喃说道，就像断气一样，静静地阖上了眼睛。
「柚璃奈!喂!柚璃奈!回答我!」
将悟大声呼喊柚璃奈的名字，拍了拍她的脸颊。
即便如此也不见柚璃奈有回应。就像电池耗尽的人偶一样纹风不动。
「消失……了……?」
她一语不发。将悟在她沉默之后还是继续搂着不放。
「柚璃奈……我还以为我们终于有那么一点点了解了……到头来我对你的事还是一无所知吗……」
将悟感到又哀伤又懊恼。他只是一直垂低头，饱尝无力的滋味。
这时，柚璃奈的手缓缓地动了。
她把手搭在将悟肩上，垂着头，宛若刚起床般，以沉郁又迟缓的动作挺起身子。
只见她缓缓睁开眼睛的同时，一边跪立在将悟面前。
「将悟哥哥……太好了……你平安无事。」
少女……那百合喜不自胜似地挂起笑容。
「企图让哥哥毁灭的邪恶柚璃奈已经消失了。我能成功保护哥哥到最后一刻……真的太好了……」
她垂着眼帘看着将悟，怜惜似地用双手把他的头搂在怀里。
「我会好好保护哥哥的。所有试图撕裂我们爱情的人，我都会让他们学到教训。」
不断演着永无止尽的戏码的少女。
可悲且令人同情，宛如毁坏的美丽玩偶般的少女。
那百合貌似羞赧地红着脸颊，转头环视狭小的广播室。
「将悟哥哥也真是的，怎么把人家带来这种地方，你一定是想跟我体验偷偷谈情说爱的滋味对吧?虽然很难为情，可是只要哥哥有那个意思，不管在哪我都……」
「……可以让我一个人独处吗?」
此话一出，那百合陡然停止了动作。
她一语不发地注视将悟。宛如在瞪人般，视线带了点冷峻。
「我很期待今天哥哥在告白大会上……会给我什么样的答复喔。」
那百合一边拍掉黑色水手服上的灰尘一边起身。
好一会儿，她只是怔怔地站在将悟面前。
没多久她便死了心，离开广播室到外头的走廊。脚步声慢慢消失。
恍恍惚惚地看着地板的将悟，无意间发现地板上掉了一只樱花色的手机。就好似柚璃奈留下来的遗物般。
「我得拿去送还给她……」
默默地拾起手机塞进裤子的口袋后，将悟从地上起身。
已经没有人阻止得了那百合了。
——我必须保护雅。还有那百合……
将悟的视线飘向了广播室的正面。老旧的广播设备上，立着一根细长的麦克风。
将悟走到麦克风前，手指放在开关上。
柚璃奈现在已经消失，所以他必须亲手抹杀那百合。
他必须在众人面前揭穿那百合毁坏的灵魂，背叛她的爱。
他必须让这个没有完结的舞台落幕。
为了保护心爱的人，有时牺牲别人也是不得已的……
将悟按下了麦克风的开关——
几乎在同一时间，校内广播的提示铃声叮叮咚咚地响遍了校园。
「奇怪?」
明明按下了开关，正面的麦克风却毫无反应。看来似乎是有其他人抢先占用校内广播了。
将悟怀着焦虑与安心参半的心情，等待对方开始校内广播。
『文化祭筹备委员会报告。』
墙壁上的喇叭传出了再熟悉也不过的声音。
「广播的人是心乃枝吗……」
将悟忍不住抬头看了播放出她声音的喇叭。
『目前校园内流传着关于某个女孩子的传闻。说她是帝野将悟同学的妹妹。』
——她特地利用校内广播来澄清那个传闻吗?
她可能是想呼吁其他学生理智面对传闻也说不定。
然而，传进将悟耳中的内容，却不是什么善意的提醒。
『制造那个谣言的人……其实就是我。我……鹤真心乃枝因为嫉妒跟将悟同学关系亲密的女生，忍不住想破坏他们，才放出那种假消息……全部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随着噗滋一声的杂音，广播结束了。
「你、你在胡说什么啊心乃枝……?」
将悟双腿发软。身体使不上力。
明明是那百合下令那个侦探散播谣言的不是吗……
为什么心乃枝要说那种谎……?而且还是以全校师生为对象……
将悟茫然地注视着喇叭，希望能清楚看见人在另一头的心乃枝。
然而老旧校舍的喇叭却只是默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