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设立银行
我们终于认真地开始准备采取成立银行的行动了。话是这么说，但我们首先也只能去找海胴商量。
因为没有海胴的联络方式，莉音只好透过东丈会取得联系。
对方似乎表示要带路，于是我跟莉音在社办等了一阵子，突然间车子就来了。
出现在玄关的粗犷男人，恭恭敬敬地开口：
「我们来接您了。」
肌肉发达，体型像个保镖的男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还真是有够不搭的。
「直接告诉我们日期跟地点，我们自己去就行了，根本不需要派车来嘛!」
听见莉音不耐烦的抱怨，男人挺起胸膛。
「大姐您是东丈会的顾问，我们不能那么失礼。」
「大、大姐……也、也好啦……」
莉音有点不满地嘟起嘴。
我在一旁边听边笑。
◇
我们被带到位于东京都心的地方——纪尾井盯的赤坂皇家饭店。
来到饭店大厅，只见海胴独自拄着拐杖等着我们。他的表情严肃，看起来相当地不愉快。
我们在靠近他时朝他点了点头，海胴连个微笑都没有，自顾自地转过身，迈开步伐。
目的地是位于大厅旁的开放空间。
那里放了好几组沙发，饭店的宾客各自在沙发上相谈甚欢，是个简易的招待谈话地点。而且可以将旁边沙发上的宾客说话的内容听得一清二楚，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谈论重要事情的地方。
可是海胴什么也没说，稳稳地在沙发上落坐。
我们两人也只好面对海胴入座。
海胴一脸不悦地歪着头，莉音和我又向他了招呼。
「午安。」
「您好。」
「找我有什么事?快说。」
海胴神色不悦，看起来不太愿意跟我们说话，而且散发出特地花时间来这一趟的气氛，似乎随时都要咬我们一口似的。
「你连打招呼都不肯?之前是因为你说『如果有需要随时找我，我会让人准备』，我们才来找你的……这么不情愿的话，我们就回去了。很抱歉还把你叫出来。」
「快说!」
海胴迅速说道，手杖往地板上猛力一敲。
「……」
莉音蹙起眉头好半晌，尽管疑惑，还是开口了：
「呃……我们各方面考虑过后，决定成立银行。然后——」
正当莉音打算开始说明时，海胴再次将手杖往地上一敲，打断了她的话。
我跟莉音都惊讶地瞪大眼，只见海胴根本不当一回事。
「我知道了。明天妳去找梶原。」
「什么?梶原?」
「梶原，水田町的梶原。连这个都不知道吗，蠢货!」
「水田盯的梶原是指……当大臣那个?」
「这不是废话吗!」
海胴粗声大气地说道。
「我知道了，明天是吗?真是，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啊……时间呢?」
「下午三点。我会要梶原的秘书空出下午三点的时段，妳去议员会馆找梶原的秘书。」
「不用先确认对方的行程吗?」
「如果有预定行程让他取消就好了。」
「啊……这样吗……」
「见到梶原就报上我的名字，就这样了。」
「光是这样就能够顺利成立银行吗……?」
海胴没有理会莉音的疑问，用高压的口吻说道：
「还有呢?」
「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要求快说!」
海胴又一次用手杖敲击地板。
「……咦?没、没有什么事了……」
「就这样而已?」
「唔、嗯……」
「真是混帐东西!所以我才讨厌小鬼头!」
海胴大声抱怨完之后，迅速站了起来。
「……」
我跟莉音一语不发。
海胴似乎相当不爽地低头看着我们。
「那就快滚吧!」
我们也连忙站了起来。
「知、知道了。总之明天去永田盯——」
「啰唆!快滚!」
「……」
莉音愤慨地用力喘气。
「那么失陪了!」
「再见。」
我紧跟着莉音向海胴行了个礼。
我和莉音离开沙发区，准备前往大门。
「等等!」
海胴又突然出声叫住我们。
我们转过身去，只见海胴皱着眉头，感觉随时都要大发雷霆。
「有其它事也可以来找我。」
我们轻轻点了点头，再次要走向大门——
「等等。」
「干什么啦……」
莉音无奈地叹了口气。
「听到没，一定要来。一定!」
这次我们真的迅速离开海胴所在的沙发区，穿过宽广的饭店大厅。
我们一面走，只见莉音大惑不解地偏着头喃喃自语：
「总觉得真是莫名其妙欸……」
「啊哈哈!连莉音妳都拿他没辄。」
「他到底是讨厌我们，还是想帮我们，真希望他把话说清楚一点。」
「可是结果不就是打算帮助我们吗?」
「是这样子吗?」
「让莉音成为有势力的暴力团的顾问，也是海胴展现的好意……应该是吧!」
「那是恶劣的强迫推销吧，当上暴力团的顾问，我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就算我不干也不行，他到底打算怎么样?」
「在我看来，他应该是希望未来由莉音来控制他们吧!因为他说如果他不在的话，怕会被其它有力的组织所操控。」
「那也没办法不是吗?他们那些人也是得继续生存嘛!」
我们来到大门前。
在走出饭店之前，我们再次回过头，只见海胴依然站着目送我们。尽管年纪老迈，背脊还是挺得很直，就像个守纪律的士兵。
我们双双朝他点了点头，海胴却哼地别过脸。
「……真是个奇怪的老爷爷。」
说出这句感想之后，莉音朝我颔首。
「走吧，巳继!」
我们就这样离开了赤坂皇家饭店。
交涉仅仅花了五分钟，而且还是在开放空间进行。明明就是极度政治性的话题，竟然能够这样子讨论。
◇
回到社办后，所有人都聚在大厅里了。
莉音报告完跟海胴的谈话内容后，她又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我们要成立银行了。集团的核心果然必须是银行对不对?」
「是!我明白了!」
就像平常一样，柚学姐总是第一个振奋起来的人。
果然柚学姐没把前几天的唐突宣言当成她的告白。
今天柚学姐依然迅速地进行工作。虽然她总是这么努力，但我却觉得她好像更热衷于工作了。偶尔面对我时所扬起的纯真灿烂笑容，耀眼得几乎令人睁不开双眼。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柚学姐的影响，就连沙织都比平日更热衷于社团活动，也开始会提出一些积极的建议了。
「这么说来爸爸的公司——铭广社也跟银行借了不少钱，生意不顺的时候，银行还会逼着还钱。银行到底是什么呢?跟一般的公司有什么不一样?」
「小女生连这个都不懂吗?现代经济必须透过银行广为流通货币。换句话说，银行就是经济的大动脉，就像人类没有血液无法存活一样，没了银行，经济活动也会停摆。尽管形式上属于民间企业，却是个拥有极具公共性质的组织。」
莉音接下去说道：
「将经济活动的规模扩大好几倍的『信用创造』也是银行的重要功能之一。只要不断汇集存款，并且对外放款，在市面上流通循环的金额就会不断增加。」
（译注：信用创造creditcreation是指商业银行通过吸收活期存款、发放贷款，从而增加银行的资金来源、扩大社会货币供应量。）
「什么意思?」
沙织疑惑地问道。
「唉呀呀，看起来小丫头连银行最重要的『信用创造』都不懂呢!本大爷来解释给妳听吧!」
恒太骄傲地回答完之后，面向白板拿起子白扳笔。
①沙织在春日银行存了一百日圆。（☆银行存款金额一百日圆）
②春日银行贷给革命社九十日圆。（☆银行存款金额一百日圆，放款金额九十日圆）
③革命社支付给沙织九十日圆元的薪水。（☆银行存款金额一百日圆，放款金额九十日圆）
④沙织把九十日圆存入春日银行。（☆银行存款金额一百九十日圆，放款金额九十日圆元）
「看好。从③变到④的时候，银行明明什么都没做，存款额却从一百日圆增加为一百九十日圆。一旦不断重复，就会增加好几倍了。」
「等一等，为什么钱会增加?我在①的时候存了一百日圆对不对?既然如此，银行里就只有一个百元硬币而已吧?」
「所以说外行人真是麻烦。假设革命社要向银行借钱好了。妳说说看目前革命社的贷款是多少?」
「一兆四千三百亿日圆吧!」
「好，那么沙织，妳打算领出这些钞票吗?」
「咦?当然不是领钞票啊，用转帐的就……啊!」
「没错，妳只要把这些想成是在数据上的往来就行了。这世界上所流通的金钱，其实大半都只存在数据数据上而已。经由银行的介入让金钱往返，流通的资金量就会逐渐增加，也能加速经济活动，这就是银行的终极功能『信用创造』。我三岁就懂的常识，沙织竟然都读了高中还不知道。真拿妳没办法……」
恒太一边说话，还一边夸张地摇了摇头。
「唔……你的说明还真是让人生气……」
沙织的脸部表情抽搐了起来。
莉音探出了身子。
「所以了，我跟海胴商量之后，她要我直接去找梶原大臣。那是内阁府特命担当大臣（负责金融）喔!」
「那个官衔名称是怎样……感觉好做作……」
「这大臣的头衔很有恒太的风格呢!」
所谓『内阁府特命担当大臣（负责金融）』确实是正式的名称。虽然一般也可以说成金融大臣，但以国家来说，刻意取这么做作自大的头衔，可能是要强调它的重要性。
「喔，对象是日本政府啊……既然如此，肯定需要本大爷的力量。看来我有必要尽全力跟你们一同前往，本特派员春日恒太就特别让莉音跟巳继行个方便好了。」
恒太挺起胸膛说完，我纠正道：
「不用，跟总务省又没关系。再说恒太给的方便是什么啊……」
「恒太!够了你，成熟一点，叔叔都要我们别让你做出丢人的事了!」
沙织严厉地大声斥喝。
沙织口中的叔叔——就是恒太的爸爸，是总务省的高级官员。
「因为我接受了保护日本的极机密任务，因此我能获得政府中枢的特殊待遇。说实话，日本的信息通信产业能有此发展，都是依照本大爷的政策提案而生的。要说官员们都是我的左右手也未尝不可。」
一般人民听到总务省官员这个头衔或许会觉得有些压迫感，但其实恒太的爸爸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耀武扬威的样子，待遇可能也没有比我爸高。
他每天一大早就得从偏远地方搭电车前往。霞关地区，一直忙到深夜两三点才能搭出租车回家。似乎也有在办公室彻夜工作、没办法回家的时候。（译注：日本中央政府机关的办公地，位于东京都千代田区。）
我们几个家庭的交情很好，从小就会一起出门露营。从恒太身上虽看不出来，但他父亲是个很认真老实的人。
而这位叔叔最近似乎也开始为儿子的事烦恼了起来。如果早上要上班前跟我擦肩而过，我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一定会这么拜托我：「我家的恒太真是伤脑筋，拜托了，巳继、沙织，除了你们之外我不知道要依赖谁，不必客气，尽量骂他没关系。」
春日叔叔的表情看起来总是那么沉痛。我跟沙织都能体会他的心情，所以会接受他的嘱咐，让他尽可能放心。
春日叔叔其实没必要道歉，毕竟恒太的胡言乱语我已经司空见惯了，所以本来就不会太在意。就连以前负责指导恒太的莉音，最近也很少斥责他了。
如今只剩下沙织是会骂恒太的人，那是沙织的责任感使然。
莉音凝视着恒太，一边思考，一边缓缓地说道：
「也是……那么设立银行的工作，也让恒太加入吧……反正恒太负责的购物网站已经抛售了……」
沙织随即插话说：
「不可以!没必要勉强找出能让恒太做的工作，我觉得放他去玩就好了。不对，这样也很让人火大……可是随便交给他重要工作的话，他肯定会惹麻烦的!」
「唔——可是还得想想之后的事……必须让他多学习一点才行。」
「他肯定会乱出一些意见，把工作搞得一团乱。」
「那这么办吧，让他参加，但条件是我们的交涉完全不准他插嘴，只能安静地在旁边看。怎么样，沙织?这么一来就没问题了吧?」
「那是不可能的，莉音妳最清楚不过了。」
沙织斩钉截铁地说完，恒太一副受不了的样子耸了耸肩。
「唉呀呀……沙织的没知识还真令人伤脑筋，本大爷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喔!保持沉默对本大爷来说再简单不过了。嗯，有能力的雄鹰必须藏起自己的爪子。更何况现今世界上，保持沉默才能欺敌，从精神世界介入莉音跟巳继的工作也不错。」
「谁是敌人啊?」
「呵!还不够明显吗?当然是那些想要征服日本的『非人者』。」
「我说你啊，就是这一点——」
我制止了沙织打算反驳的话，并且安抚她的情绪。
「恒太由我来负责。就算辛苦，我还是会找到适合他的工作。」
「不可能的事就是不可能啦，他愈来愈得意忘形，我想巳继跟莉音一定会更辛苦的。」
「毕竟我们只有五个人而已，所以一定要让恒太负责一些工作才行。再说，恒太自己就把购物网站营运得有声有色了，跟EE签订契约的工作也做得有模有样。」
「可、可是……购物网站跟成立银行的工作规模不同啊!」
「我知道妳的心情。不过这件事交给我吧，好不好，沙织?」
「既然巳继都这么说了……可是真的没问题吗……」
沙织神色为难，最后不再发表意见。
莉音看着我跟沙织的你来我往之后，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决定了，之后我们就让恒太同行，让他帮忙成立银行。因为我跟巳继都很忙，我想一定有能让恒太负责的工作，到时候沙织跟小柚也要给予支持。」
「好，我们一起加油吧，恒太同学!」
柚学姐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
「唔、嗯……」
沙织看起来还是很不安心。
可是姑且不论柚学姐，我跟莉音很忙的时候，没有沙织的支持还真不行。
「呵呵呵，终于轮到本大爷站上第一线的舞台了，看来是率领合众帝国日本的时候了。就让你们看看真正的军事策略吧，你们可以好好欣赏一下本大爷经营银行的手段。」
恒太说着把手盖在左眼上，愉悦地大笑。
◇
我跟莉音、恒太三人按照指定的时间前往议员会馆拜访梶原大臣。
梶原大臣是有名的经济学者，在投身政界之前曾在一桥大学教经济学。也经常在电视上担任名嘴，讲评时毫不客气，总是站在平民的立场抨击时事的态度，让他颇受好评。
十年前，他被当时执政的自友民政党吸收，成为该党推出的候选人。他以明星候选人之姿轻松当选之后，对于政府的财政和金融政策便有很强力的发言权。四年前开始任职内阁府特命担当大臣（负责金融）至今。
议员资历不长却能够获得重要职位，相较于他的经济学者背景，深受国人欢迎的原因较大。
我们来到梶原大臣的房间时，秘书热情地迎了上来。
「啊，各位好!是海胴先生的朋友吧!恭候大驾多时了。来，里面请，各位请先在这里稍候。」
「这次谢谢您的安排，小小心意请各位享用。」
我拿出带来的点心盒，那是在柚学姐家开的铜锣烧店里买的一万日圆礼盒。
「那是山吹色和叶子。好好收下吧!」
恒太在一旁不可一世地补充道。
——真是的……不是要他安静了吗……
我严厉的视线扫向他，恒太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山吹色和叶子——意指闪烁金黄色彩的糕点，是江户时代的隐喻，指的是塞了现金的贿赂。
「真、真是谢谢……让各位费心了……」
秘书诚惶诚恐、恭恭敬敬地收了下来。
虽然恒太吵着要我们放现金进去，但我们当然是不会在点心盒里放钱。
不管要开始做什么政治动作，一般至少都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塞个一千万才够。但这次是海胴为我们说情，以海胴在日本政治界的光芒，我们认为不需要搞那种小动作。
之后他们打开点心盒的时候，一定会吓一跳，说不定还会把盒子翻过来甚至拆解四处找钱。不过要我们补充说明「里面没放现金」也很怪。
慎重地用双手捧着点心盒的秘书，小心翼翼地问道：
「话说回来……鼎鼎有名的革命社的各位，跟海胴先生是什么样的交情呢……?」
「什么样的交情?我们自己都想问呢!」
莉音随口回答，秘书却似乎认为她话中有话，于是脸色大变，开始拚命道歉。
「啊，我的探问太僭越了，非常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找个话题聊聊……不过这也是相当失礼……」
「你可以不用那么紧张……我们无所谓。」
「是，谢谢您的宽宏大量……大臣刚刚回官邸一趟，很快就会回来了，请各位再稍候一下。大臣公务非常繁忙，但既然是海胴先生的介绍，还是能空出一小时。请务必一定把将此事转达给海胴先生知道。」
秘书的语气恭敬得不能再恭敬了。
此时，经常出现在电视上的人物走进了房间，正是梶原大臣。
秘书快步迎向大臣，向他介绍我们：
「大臣，让您久等了。这是来陈情的人。」
「今天没有预定行程吗?」
大臣问完，秘书赶紧捧起点心盒给他。
「不，这是重要的……不只是来陈情的人……」
「咦!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们……你是那个革命社的……羽月董事长?」
大臣凝视了我半晌之后，点了点头。
「是的，我是革命社的羽月。非常感谢您百忙之中拨冗接见我们。」
「话说回来，来的人还真是有名呢，那么，今天有什么事?」
「您什么都没听说吗?」
莉音问完之后，大臣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听说什么?你们不是来陈情的吗?」
「……也罢。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好了。我们打算开设银行，想来请教您首先我们该怎么做。」
大臣看着莉音，好像她刚刚说了什么傻话。
「银行……?你们大概是搞错了吧，国家怎么可能把银行事业交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人。这个想法太离谱子。」
「可是事实上，国内却有多家银行。我们跟成立银行的那些人哪里不同?为什么我们不可以涉入银行业?」
大臣无奈地摇了摇头，夸张地叹了口气。
「你们连这点都不懂吗?真是够了。听好，假设银行濒临破产，国家就必须施于援助。以我国为例，每个存户都拥有最高一千万日圆的存款保障。光就这一点来说，银行跟国家的结合有多紧密便一目了然了，所以不可能交给莫名其妙的人来成立银行。」
莉音似乎愈来愈不耐烦了。
「所以!我是在问你，我们跟他们哪里不同!」
大臣再次叹了口气。
「看来你们似乎讲不听，请回吧，这么说来，我们党似乎有个跟羽月董事长合作的计划……实际上是个贻笑大方的计划。真是，川野先生不知道在想什么。」
川野指的应该就是自友民政党的川野干事长。我不在乎那是什么计划，反正应该不会落在我头上。大臣朝着一旁战战兢兢的秘书说道：
「送客。」
「可是……」
「立刻送客!我失陪了。」
大臣正打算离开他的办公室，秘书却追了上去。
「大、大臣……」
秘书双眼含着泪水，抓住大臣的袖子，努力在他耳边说了些话。
三言两语之后，大臣的脸色瞬间大变。
大臣的神情，活像眼前突然冒出一头熊，他看着我们，像是若有所悟般浑身颤抖，嘴唇也开始发白。
转变太过剧烈，反而害我们不知所措了。
莉音忧心忡仲地问道：
「怎、怎么了吗……?」
「那个……海海海海海胴先生的……?」
大臣连说话都结巴了。
「呃?我们跟海胴总次郎昨天见了面，他要我们来找你。」
「昨天见过面?各位跟海海海海胴先生，是什么关系呢?」
「问我什么关系啊?刚刚我也说过了，我答不上来。」
「不、不是的，我没有试探的意思……非常抱歉，我竟然那么无礼……开银行是吧，我明白了。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我会负责的……」
接着大臣对秘书下了命令：
「喂，你还在蘑菇什么!还不快去疏通!」
◇
「根据银行法第五条——『银行必须是资本额超过政令规定金额的股份公司。二、前项政令规定金额，不得低于十亿日圆』。也就是说至少需要十亿，这一点没有问题吧?」
坐在高级沙发上跟我们面对面的大臣，看着我们确认地问。
「十亿日圆?完全没有问题。我们的资本额十亿日圆不会少，手边就有。」
莉音毫不在乎地说。十亿日圆跟我们可以动用的金额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
不过对一般人来说，十亿日圆毕竟是一笔巨款。
「原来如此。接下来，你们必须去金融厅申请预备证照。可是证照审查并不容易，必须具备与银行营运相关的计划与人才，以及相对应的硬件设施系统与管理规章才行。」
「可是预备证照的审查都还不知道能不能通过，就要先准备这些，不会太严苛了吗?姑且不论十亿资本额……光准备适合经营银行的系统，随便一想就要砸上几十亿。不只，雇用人才以及研发系统……一百亿日圆一下子就飞了吧!」
「尽管如此，送审是一定要的。我这里会尽量帮忙，但首先不把形式做出来，也没办法再谈下去……」
「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吗……明明不知道会不会过关，却得先投资一百亿搞出银行的规模是吗?」
「事实上，目前几乎没有获准成立新银行的案例，至少战后五十年之内都不太可能。尽管近来随着法令松绑，许多大型企业陆续想要加入……」
「那么假设我们准备好了，执照可以立刻发下来吗?」
「最后决策的人是我，所以有关审查的部分没问题。可是，预备执照的审查期至少要半年……不对，可能要一年。银行规模的准备则更花时间，前前后后看下来，用三年来算是比较妥当的。」
「不行，我们等不了那么久。」
「可是……」
「我们马上就要成立。」
「拜托了!我会尽力协助各位，可是也拜托各位务必体谅。无论如何，也是有我办不到的事……」
大臣开始苦苦哀求。明明有求于人的是我们，立场却好像颠倒了。
总觉得他有点可怜。
莉音也不再强人所难，放缓口气问：
「没有其它方法了吗?我们没办法等上三年……」
「立刻成立吗……那就只有收购一途了。可是能够收购的银行，我想大概都是因为业绩恶化，不良债权堆得像山一样高。」
所谓不良债权，就是因为经营恶化或倒闭等理由以致难以回收的贷款。
「有看起来可以收购的目标吗?」
「如果是经营困难的烂银行倒是有。各位愿意的话，我可以立刻引荐……不过那间银行，我担心海胴先生无法左右。」
「速度最重要。能告诉我是哪家银行吗?」
「既然如此……是日本商业银行。您听过吗?」
「嗯!稍微从新闻里了解了一下。据说是间特别针对中小企业进行放款的银行。」
「没错。是一家2007年刚成立的新银行。是我就任现职之后没多久通过认可的银行……」
「在同一个时期，东京也设立了另一间相同性质的银行，因此当时成为话题。我记得名叫新银行东都?」
莉音向我确认，我立刻接下她的话：
「这么说来，新闻的确经常说新银行东都跟日本商业银行开创了中小企业的未来什么的。」
「……但也像新闻大肆报导的那样，东京都经营的新银行东都已经濒临破产边缘。短短一段时间内便出现大量不良债权，造成都议会的混乱。必须投注更多市民的血汗纳税钱，已经牵扯到都知事的去留问题了。」
「那是一定的。新银行东都光是不良债券就高达几千亿了。」
「……所以几乎是相同营运模式的日本商业银行，目前似乎也是岌岌可危。」
大臣没什么自信地说道。
「你说似乎……你是当时给予认可的大臣吧?」
「因为我本人并没有干涉它的营运，它也还没破产……可是，这么放任下去的话，它的状态也会严重得不可收拾。」
「营运模式是以中小企业为对象，不需担保，贷款利息略高……这肯定会失败的啊!根本没有那种市场。」
「不，市场是有的。有那样的需求，支持中小企业也很必要。所以我才会通过认可。」
大臣的身体往前倾，拚了命地否定。听起来就像狡辩。
「几乎没有那种市场喔!就算有，要承担的风险也太高了。」
「……」
大臣无言以对。
莉音毫不在乎地继续说：
「风险这么高的银行，如果是认可给东京都经营的话我还能理解。但日本商业银行是民间银行，而且还不是大企业，而是个人创业的银行。说实话，我只觉得其中必有隐情，它跟大臣您是什么关系?」
「……」
「可以告诉我们实话吗?若非如此，我们没办法谈下去。」
「……既然各位是海胴先生的熟人，我就坦白说吧……其实……那是我的老朋友开的……如果破产的话，也会拖累我的政治生涯……」
大臣说完紧咬着嘴唇。
「原来如此。如果我们如果接下这间银行，并且重整起来的话，对您来说也是个顺水推舟的好事。」
「如果各位立刻需要银行的话，就只能找这种银行的总裁，要他们转让股权……可是各位毕竟是海胴先生的熟人，把这种银行交给你们也说不过去……如果需要新的认证，我尽可能在一年之内通过，各位要不要从头开始呢……?」
听见大臣的试探，莉音作势考虑了半晌。她的眼神在空中游移，脸色严峻。
大臣的办公室可能有时要招待媒体，因此相当宽敞，不过没有什么引人注意的高级品。墙上的书架密密麻麻地排列着经济书籍。
莉音环顾着房间，最后看着大臣，清楚地说道：
「可以把日本商业银行介绍给我们吗?」
「这样好吗?」
「等我们先看过财务数据再说。」
大臣闻言点了点头，站起来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
对方似乎立刻就接了，大臣很快地说道：
「工作中打扰了。请把日本商业银行的相关资料全部拿过来。对，现在。」
大臣再次坐回沙发，跟我们闲聊了一会儿之后，一个看起来是职员的人抱着一叠数据走进来，看起来是事务官员。
「准备好了，请您过目。」
「谢谢。你要不要也参加我们的讨论?」
大臣请对方坐下。
「好的。是什么样的讨论?」
「这间银行，不太妙对不对?」
大臣指着资料问完，官员便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没错，相当糟糕。」
「这几位人士，说不定能够让它重新营运。」
大臣抬手介绍我们后，官员再三地看我好几眼。
「咦，您是革命社的……羽月董事长?」
「是，我是革命社的羽月。」
「怎、怎么会想要收购日本商业银行?还是不要比较……」
莉音回答：
「可是，以国家的立场来说，不可能让它倒闭对不对?毕竟才成立不久，短短三年就倒闭，日本的面子也挂不住。而且政治上产生的问题也不小。」
「的确如此。怎么会通过这种银行的认可……我们光应付就疲于奔命了。虽然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
官员说的话让大臣的脸色更凝重。不晓得是不是故意说给大臣听，总之从官员的扑克脸上看不出他的用意。
「假设说我们挺身重整这一间银行……虽然我们不至于期待公有资金的投注，但国家应该会给我们某些依靠吧!这一点，我们可以期待吗?」
大臣跟官员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我们会尽量提供协助。」
「……或多或少……积极地。」
「嗯，我们也得检视一下到底能不能提供支持，可以让我们看看资料吗?就当是为了国家。」
莉音半开玩笑地说道。
「大臣，我将数据交给几位可以吗?」
「可以。」
「好的。这是全部的资料。目前日本商业银行的经营不断恶化，我们金融厅已经出面指导了。可是日本商业银行方面不太配合，我们要求的资料也没办法很顺利地收到。」
官员将资料递过来时说道。
「谢谢。我们会尽快审视。」
「有什么事的话，你们可以联络这位齐藤先生。这样比较快。」
官员听完大臣的话站起来，拿出他的名片。
「抱歉疏忽了。我是金融厅的人，敝姓齐藤。」
我们也站了起来，跟对方交换名片。
「各位可以随时与我联系，如果革命社的各位经过分析后决定帮忙重整银行，就必须跟日本商业银行的总裁直接谈了。毕竟我们并没有插手经营，那只是一间民间银行而已。」
「不过如果真的濒临破产的话，也由不得他拒绝吧?我们会迅速检视财务数据，跟总裁交涉银行转让的事宜。到时候，我可以说出在这里的谈话内容吗?」
莉音问完之后，大臣一脸羞愧地点了点头。
「……多少可以。」
「如果转让谈不拢，我们也会给对方总裁一些压力。可以吗，大臣?」
齐藤先生不容争辩地对大臣说。
「……唔、嗯……也好。」
「最后还有一点，只要看过日本商业银行的财务状况，无论是什么企业或银行应该都不会想帮忙喔!这一点我希望各位务必理解。可以吗?」
齐藤先生再次重申完，只见莉音嫣然一笑。
「没问题。」
◇
社办大厅里，负责银行交涉的莉音、我和恒太正在进行讨论。
莉音拿着齐藤先生借给我们的数据说道：
「我大致上调查了一下。这间银行明明拥有八千五百亿日圆的存款金额，经常收益却只有二百六十亿日圆。相对的经常支出为三百三十亿日圆。所以一年会亏损七十亿日圆。不良债权的数量可能超乎我们想象。」
在银行业界所谓的「经常收益」，相当于一般企业的营业额。此外经常支出指的就是银行的营运成本。
列成算式的话就像这样：
经常收益二百六十亿日圆·经常支出三百三十亿日圆=经常亏损七十亿日圆
「可是存款有八千五百亿吧?收购之后，我们就可以自由运用那笔资金。只要我接管银行，这些钱肯定会增加好几百倍。」
尽管不晓得这个肯定打哪儿来，恒太还是骄傲地挺起胸膛。
「从手上的数据看来，八千五百亿到底剩下多少也不清楚。日本商业银行把这些存款贷给中小企业以获取利息……但经常收益这么少，表示大部分贷款的企业可能已经破产了。」
「剩下多少钱不可能不清楚吧!不是附上了监查法人的资料吗?再说，这是必须交给国家的资料呀?」
我指出了这一点。
在资料上署名的人是芝山监查法人，是一份很厚的调查报告。
所谓的监查法人，就是由注册会计师共同设立，以监察企业结算为主要业务的特殊法人。他们负责调查并确认企业是否进行了正当的结算，并且防止有人不正当地粉饰结算。
可是莉音却蹙起眉头。
「这个不能信任啦!他虽然附了一堆让人读不完的资料，可是却没有写上任何像结论的内容。」
「结论……找不到吗?怎么会有这种调查报告?」
「我找遍了可能会写的部分，全都找不到……这种音一料有用吗?」
莉音偏过头疑惑地说道。
「所以说，我们去找制作这份数据的监查法人，直接问他们重要的部分写在哪里好了。这个方法比较快。」
她拿着可能厚达五百页的数据说道。
恒太在一旁自大地开口：
「可是监查法人有守密义务，肯定不会乖乖回答。就算麻烦，我们还是必须透过齐藤先生。」
「可是我们又不是要打听详细的内部情报，只想知道数据中哪里有写结论罢了。只是问问的话，还是可以一试。不行的话再找齐藤先生商量就是了。」
「没错。那么巳继，可以帮我跟芝山监查法人约个时间吗?要尽快。」
「了解。我会请他们今明两天抽个空给我。」
光是看那份数据，当然无法得知监查法人的联络方式，可是上网查一下很快就能查出来了。
我转头面对计算机，立刻采取行动。
◇
芝山监查法人位于初台郊外一处静谧地区的大厦里。
大厦内的房间是单一房间，约十坪大小。烬管距离车站不近，建筑物却相对新颖。尽管是一栋大厦，里面却开了一堆会计师办公室跟律师办公室。
可是身为监查法人，这问的规模也稍嫌小了点。
只有几名会计师在工作，似乎是个小型的监查法人。
我们——莉音、恒太跟我坐在房间角落一处狭窄的会议区，面前据说就是制作这份报告的猪口会计师。
我联络之后就立刻约好了见面时间，令人讶异的是对方并没有那么戒备，神色轻松地与我们见面。
看见莉音一来就放在桌上的报告书，猪口会计师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说道：
「啊，是那份啊!我们的确是接过那工作。」
「制作这份调查报告的是猪口先生吧?所以我们想要就日本商业银行的事向您请教。」
「可是负责监察日本商业银行的是中央监查法人，不是我们喔，如果你们想了解详细内容，得去问他们才行。」
「那写报告书的人怎么会是猪口先生呢?」
「中央好像说必须要紧急因应政府的调查，还说无论如何希望我们当成急件做。不过我也问过他们，为什么不去跟中央监查法人说。，对方只是含糊其词而已……中央看来是怕得不敢扛责任。」
猪口会计师苦笑说道。
「所以这是突如其来的一份工作，我也弄不太清楚前因后果。因为政府说无论如何要我做，所以我才会勉强交了一份。」
「既然如此，我只针对这份资料提问。里面有各种帐务报表，附件也夹带了许多相关的资料，却全是些无关痛痒的东西。而我们也试着想找出比较像结论的内容，却找不到有写的地
「结论?没有那种东西。」
猪口会计师很干脆地说。
莉音反而感到疑惑。
「……咦?这应该是要交给政府的报告吧?」
「可是我又没看数据，可以麻烦妳借我一下吗?」
猪口会计师拿过数据，迅速地开始翻阅。
我方虽然要求过目所有的调查资料，但有鉴于可能对贵社的日常业务产生极大影响，此外一一贵社经营团队强烈要求将影响降至最低，因此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完成本篇报告。其中相当遗憾的是资料调阅相当不完整，许多我方要求的资料都无法经过确认。在此前提下，遂明载贵社培营团队要求的结果。此外本调查有许多部分都是贵社经营团队所提供的意见，有关各种资料一一都未经过确认，经我方与贵社双方认定之后，提出这一份报告书。
芝山监查法人
注册会计师猪口和人印
莉音抬起头说道：
「这……这是什么啊!不就是什么都没看的报告书吗……」
「这一叠这么厚，结论却是『我什么都没看到』而已吗?」
我傻眼地提问，只见猪口会计师面有难色。
「因为我真的没看到啊!然而，若是没有提出报告书，就会有人开始认真介入调查，所以状况似乎很糟糕。这种报告书不是只保存三个月吗?到时候只能祈祷省厅忘记这回事了。」
「给政府的障眼法是吗?」
莉音的问题让猪口会计师耸了耸肩。
「谁知道，我也不晓得啊!」
莉音笑了。
「你肯定知道吧，到底拿了多少?」
「我可没拿多少喔!毕竟我只是照事实去写而已。两百……咳、咳。」
猪口会计师语焉不详，故意轻咳了几声。看来是一份两百万日圆的工作。看来这个会计师还满老实有趣的。
「啊哈哈!只要盖盖章的话，其实是一个不错的工作。」
「话说回来，轮到我问问题了。既然你们是从省厅拿到这份报告书的话……革命社跟官方有什么关系呢?」
「事实上，我们考虑要收购日本商业银行。」
莉音的话让猪口会计师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他的上半身往前倾跨过桌子，几乎要把我们逼得往后仰了。
「听好了，我完全没有看过资料，完全没有。在这个大前提下，我希望你们听听我个人的自言自语……不要那么做比较好，那个很糟糕喔!」
看到猪口会计师拚了命的样子，害莉音差点笑出来，问道：
「有多糟糕?」
「你们知道为什么日本商业银行有八千五百亿那么多的存款吗?是因为他们以超高利率的定存吸引客户。」
「啊!我有看到。很惊人喔!2.1%的高利息定期存款。」
「没错!在现今的状况下是相当令人难以置信的高利率对不对?目前在日本国内的银行存款，一般存款的话连0.1%的利息都没有。但是存在日本商业银行的话竟然会有二十倍，所以想存钱的人还持续增加中。」
猪口会计师说完，又大略地翻了翻丢在桌上的报告书。
「看好了，这一页的这里!经常支出——请看其中的『存款利息』这一项。如何?很惊人的支出吧?原本银行从放款对象收取的利息，一定要比支付给存户的利息还多才行，可是这间银行不是这样。完全是相反的状况。」
尽管嘴上说他什么数据都没看，却能正确地翻阅数据，看来也是了如指掌。猪口会计师来回看着我们继续又说：
「这就像踩脚踏车，不一直踩就会倒一样啊!以高利息吸收资金，增加手上的周转金。资金在增加的过程还好，不过一旦到达极限肯定会破产。」
「的确是脚踏车平衡……总有一天要倒的……」
我附和道。
「可是，银行比较特别，因为国家会给所有存户最高一千万日圆的保险。有这么高的利息，又有国家保障，只要存户不要存进超过一千万，就不会吃亏!所以说，开银行真是桩好生意。一般的民间企业根本无法想象。很离谱对不对?」
「说得也是。银行果然有相当惊人的利益。集团中心少不了银行。」
「不不不，只有日本商业银行你们别碰比较好。它不只糟糕，业务模式也完蛋了。你看，东京都负责的新银行东都不是也闹得天翻地覆了吗，这间也不行了。不需担保把钱借给中小企业，这可是日本政府公认的圣诞老人事业喔!」
猪口会计师滔滔不绝地说。
让中小企业无须担保就可以贷款，是相当危险的事。
原本小型企业破产的风险就很高。可是，事情没有那么单纯，还有更加复杂的背景。
社会上实际存在许多危险人物。这些人会混进濒临破产的公司，展现出该公司事业有多成功，并且制作假的业绩与获利资料，以公司的名义来争取融资。这已经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了。
所以一旦有了不需担保就能融资的金融机关，这种危险人物就会成群涌现。例如东丈会好了，一听到有无担保融资，肯定会高兴得不得了。他们会马上成立一堆人头公司，用尽各种手段申请贷款。
当然融资的钱就会有去无回。
所以与其说中小企业的信用程度太低，融资案件中混杂了大量可疑的案件，才是最大的冲击。一旦不需担保品就借到钱，隔天公司整个消失的情形也时有所闻。
为了避免危险的贷款客户出现，在彼此建立信用之前得负责处置贷款者的担保品，这是金融机关必须做的事情。所以猪口会计师才会认为无担保借钱给中小企业，对于危险人物来说，就像是圣诞老公公一样的慈善事业。
莉音回答：
「可是这间银行的规模还很小，应该还可以救得回来。再说，就算中止以中小企业为对象的特殊营运模式，再找新的来做不就好了?只要善用银行这块招牌就好。」
「唔，真的救得回来吗?如果是我，一定先逃再说。」
猪口会计师皱起眉头，双臂交叉在胸前，毫不掩饰他半信半疑的态度。
恒太却莫名诡异地笑了起来。
「呵呵，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因为只要我来掌控银行，没多久日本商业银行就会是世界最大的银行了。只支付2.1%的利息，根本不算什么。到时候就算要给存户十倍以上的利息都无所谓。」
「真的?那么我就指望恒太啰!」
莉音淘气地说完，开心地笑了出来。
「所以我们把重整交给恒太去做吧?我们就放心地看着。」
我也跟着附和，恒太闻言笑容更形灿烂。
「了解。我会响应莉音跟巳继的期待的。交给我吧，本大爷一旦接管银行，传说就会开始。呵，终于到了必须认真征服世界的时刻了!Gigas之眼已在蠢蠢欲动……」
恒太自信满满地拨了拨头发。
◇
我们跟猪口会计师谈完，立刻前往金融厅拜访齐藤先生。
尽管他正在忙，还是赶紧拨出时间和我们说话。
在金融厅单调的简报室里，莉音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们去见了写出这份报告书的会计师了。对方还挺坦承的，跟我们说了不少东西。有关日本商业银行的问题也给了我们一些忠告。」
「没错吧?说实话，我真想立刻请监督官进入日本商业银行，将它彻头彻尾调查清楚。我隐约知道不能让它破产，但如果要做个了断，以金融厅的立场来说，可能会控告经营团队让他们负起刑事责任。」
齐藤先生蹙着眉，重重叹了一口气，声音降低了。
「可是，这话我只在这儿说。梶原大臣不允许我这么做，只要他还在任，就不可能有正式的稽查。」
「看来是如此，那个总裁是大臣的朋友对不对?」
「对，所以才伤脑筋。再说，2007年刚成立的银行变成这样，也会变成媒体丑闻。金融厅等于是作茧自缚，所以也没办法轻易去动它。现在这根本是烫手山芋。」
「与其说是金融厅，不如说是那个大臣自作孽吧?」
「话是这么说，但大臣终究会换人做。只要任期一到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来的残局还不是得由我们去收拾。」
「一开始怎么不拒绝这项申请?」
「因为梶原大臣很受日本国民欢迎啊!身为大臣，这是显现金融改革决心的绝佳机会。我们每个职员都反对啊!可是如果太违逆他的想法，金融厅就要扮黑脸了。」
齐藤先生叹了口气又继续说：
「所以对我们来说，如果革命社愿意站出来接手重整日本商业银行的话，我们更是乐观其成，甚至想拜托你们接下来了。只是我不建议你们这么做。」
「我们也一样，说实话就是希望集团核心能有间银行。想要在短期内快速成长，无论如何都必须与金融机关有密切的合作。所以这次的状况，对我们来说也是顺水推舟。」
莉音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试探性地看着齐藤先生。
「可是呢，我们最害怕的不是日本商业银行的不善经营，最可怕的是金融厅。」
「喔?怎么说?」
「因为收购的时候金融厅就会认真介入调查，把经营不善的责任算在革命社的头上，这我们可受不了!」
「啊，原来如此!的确是如此……」
齐藤先生想了想，似乎有了结论似地自顾自点了点头。
「那么这样吧，如果革命社能够出面接手重整，国家这边也会给你们若干方便，在可能的范围下……不过，你们也不要有过度的期待就是了。」
「谢谢。我方只是希望金融厅能够确实理解状况。革命社跟现在日本商业银行的经营团队毫不相干，顶多只是身为第三方，释出善意想出面重整恶化的营运，因此想彻底落实收购一事。重整最不可或缺的就是金融厅的理解与支持。」
「我明白了。这一点没问题，我会让全厅上下通盘理解。」
「这样我们就放心了。那么我们想要尽快跟日本商业银行洽谈收购事宜……可以麻烦齐藤先生做中间人吗?」
「那我来替你们约个时间吧!不过一开始如果表明『金融厅希望双方进行收购协谈』的话，对方也会相当有戒心，所以我会先告诉对方『有人对他们公司有兴趣』。」
「也是，谢谢。交涉的结果，我会再联络您。」
莉音笑着点了点头。
◇
依齐藤先生替我们约好的时间，莉音、我和恒太三人前去造访日本商业银行。
日本商业银行位于东京的丸之内，皇居渠道旁的一栋建筑物里。仿明治时代的红砖砌墙，是栋精巧却华丽的大楼。这附近聚集了许多大型银行中心，以经营银行来说是不错的印象，只是租金也是全日本最高的地点。
我们向银行的窗口表明来意之后，很快地便受邀进入内部。
我们搭乘员工用电梯上楼，来到八楼的总裁办公室。
窗外就是皇居的渠道，明明位于市中心，景色却相当漂亮，令人想在这种地方工作。
进入总裁办公室之后，总裁一副急惊风的样子站起来走向我们。
「有何贵干?我可是很忙的。」
对方态度相当狂妄，看来我们相当也不受欢迎。
这个人——片山总裁是个评论家，经常对于金融财政政策提出许多批评，同时似乎也是政府的咨询委员。他在商业类杂志上拥有评论经济的专栏，也发表了许多著作。片山总裁大约在三年前出版的『为何日本的经济稳若盘石?』一书，在衰败的日本经济中以积极的问题引起回响，内容既含蓄又丰富，因此成为畅销书籍。就算拿掉银行总裁的头衔，也是个相当有名的人物。
会是梶原大臣的老朋友，大概是因为彼此都在经济学领域里享有盛名。
莉音环顾了一下总裁办公室，开口道：
「我们对日本商业银行有很大的兴趣，想来跟总裁您谈一谈。」
「谈什么?金融厅已经联络我们了喔，你们老实说吧，到底有什么目的?」
片山总裁相当多疑地瞪着我们。
或许是因为齐藤先生突如其来的联络，所以他的警戒心也很强。这么一来，隐瞒目的可能也没有用了。
莉音想的果然跟我一样，她干脆地说：
「事实上，我们想要收购日本商业银行。」
「什么!妳胡说八道!这是银行喔……那有那么简单——」
莉音打断片山总裁的话继续说：
「我说得明白一点，你的营运状况很糟吧?没错，我们可是大动作调查过后才来找你的。」
莉音的态度突然变得很强硬。
片山总裁看上去愈来愈愤怒，最后大喊一声：
「别说梦话了!」
「你们随时都可能倒闭。金融厅官员会特地安排这次洽谈，你应该心里要有个底。」
莉音傲慢地说道。
才刚见面，竟然就用这么强硬的态度挑衅对方啊……
看到对方姿态摆得高，莉音也不会客气。看来她是临时判断一定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的。
「胡说八道!日本商业银行才不会倒闭!妳这是妨碍商誉!」
「你敢这么强硬，是因为背后有梶原大臣撑腰吧?所以才会觉得日本商业银行可以安然无事。可是政府已经不打算容忍你继续胡乱经营银行了。」
「看你们小小年纪，我不想跟你们计较……但妳太过嚣张的话，不要怪我没让你们知道权力有多可伯!」
片山总裁出口挑衅后，莉音也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
「哼!权力的可怕?既然如此，你要不要问问梶原大臣?」
「妳等着，我会让妳后悔!」
片山总裁说完之后，取出了他自己的手机。
他很快地拨完号码，把手机放到耳边。
拨通之后，总裁突然堆了满脸笑容说话：
「唉呀，梶原先生好久不见了，是、是、还不错。托您的临，银行运作也很上轨道。」
真亏他有脸说这种话。
片山总裁神采奕奕地继续说：
「是，金融厅是吗?大概对我们有点误会。您放心，我会据实回复。」
接着片山总裁脸色突然一变。
「什么?呃，请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接下来好一会儿，片山总裁只是不断应声，专心地听对方说话。
「是、是……这样子啊……」
我们三人站在一旁，沉默地看他通话的样子。
最后片山总裁终于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垂头丧气地握着电话。刚刚堆出来的笑脸已经消失了。
「是、我明白了……那就万事拜托了……」
片山总裁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收起手机。
莉音好整以暇地开口说道：
「如何?得到满意的答案了吗?」
片山总裁神情严峻地瞪着莉音。
「……一千亿。这样我就答应。」
「什么?一千亿?不可能。」
惊人的金额让莉音大吃一惊。看来对方打算以一千亿日圆的代价卖掉银行。
就算是银行，也还是营利法人。
一旦没有收益就会破产。
日本商业银行是个营业收益只有二百六十亿日圆的企业，每年的赤字超过于七十亿日圆。
只是靠存户的钱勉强存绩的赤字企业，竟敢开价一千亿，很明显的是非法的价格了。说起来，那些是只要存户提款就必须立刻归还的钱——换句话说就像是借款。存款量高达八千五百亿听起来很不错，但换个角度想就是欠了八千五百亿日圆。
「这是银行喔!妳知道我们的存款量吗?是八千五百亿日圆!妳可以获得那么多可运用的资金，一千亿日圆还算便宜妳了。」
「那个八千五百亿日圆，价值早就跌得很惨啰。」
「没那回事。我们的经营没有问题。」
片山总裁斩钉截铁这么说，但莉音没理会他。
「三十亿日圆。你要转让百分之百的股份。光是我们愿意接收股份，你就该心存感激了。」
「胡说八道，既然如此我就转让给别人了。反正有不少人想买银行。」
「但只有日本商业银行，大家避之唯恐下及。」
「……哼!」
「此外，在我们重整完成之前，你必须留任在总裁的位置上。老实告诉你，这问银行是个黑盒子，不试着买下来不会知道内部问题到底有多严重。实在很糟糕。正因为如此，虽然我们要确保实际的经营权利，但在银行真正清理干净之前，你不挂名为总裁可不行。」
片山总裁太阳穴青筋爆跳，勃然大怒：
「让我背负风险，再抢走银行?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抢?这间银行到底有多少不良债权，你自己有没有搞清楚?你先去掂掂自己的斤两吧!」
「如果是开这种条件那就没得谈了，浪费我的时间!」
「你确定不谈?伤脑筋的是你喔!」
「选择多得很!我会找到对我最有好处的方式。」
「喔——那就请便了。」
留下这句话，莉音示意我跟恒太可以回去了。我们点了点头，离开了总裁室。等电梯的时候，听到走廊上响起片山总裁似乎在扔什么的声音，大概是烟灰缸之类的吧!
◇
离开日本商业银行后，我们立刻搭出租车前往霞关。
在金融厅报告情况之后，齐藤先生受不了地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一千亿啊……还真是个老狐狸。总之，详细情形我明白了。我等等立刻拨电话，好好跟总裁谈谈。」
我们将之后的行动交给齐藤先生，然后回到我们的社办去。
◇
我们回到社办之后，只见沙织正坐在计算机前。
过去我负责跟各公司联络的窗口业务，如今已经全都交给沙织了。例如采访的申请、事业结盟的邮件等等，来自网络的工作着实不少。尽管其中有大半是贩卖商品的广告信件，不过这当中也会混杂一些重要邮件。
「啊，你们回来了，要不要喝咖啡?」
「嗯，谢谢，麻烦了。」
莉音疲惫地坐下。
我跟恒太也跟着坐下。
「我也要一杯，麻烦妳。」
「我就允许妳帮本大爷泡一杯吧!」
沙织站起来时，又报告说：
「就在刚刚，有个自称日本商业银行的片山先生打电话找莉音喔!他请妳回电给他。」
「已经打来了?他说了什么?」
「只说想跟妳谈谈……我有把联络方式写下来了，妳要打过去吗?」
「沙织，咖啡晚一点再泡了。我们再出去一趟。」
「咦?不是才刚回来?」
「嗯!这次晚上才会回来吧!」
莉音站起来拿出手机，一边将纸条上的号码键入，并朝我跟恒太点了点头。
「我们再去一趟日本商业银行。」
说完，莉音把手机贴在耳边。
◇
「一百亿如何?此外有个附加条件，就是让我辞去总裁的位置。」
我们一进入总裁办公室，片山总裁便迎上前来开门见山地说。
还不到一天，提出的价码已经从一千亿日圆降为一百亿日圆了。
大概是齐藤先生对他说了些重话，所以他终于体会到自己的立场真的相当危险了。
于是我们又是站着交涉。
莉音竖起两根手指，毫不客气地说道：
「二十亿。要我们立刻支付也没问题。此外，重整完毕之前你得留任总裁之位，如果无法重整的话，你必须负起全责。视内部调查的情况，我们也有可能以银行的立场对总裁提起刑事诉讼，这本来就是你埋下的恶因。」
「等、等一下，刚刚你们来的时候，不是说三十亿日圆了吗?为什么突然又改成二十亿日圆?」
片山总裁连忙开口，压根儿忘了自己也一样瞬间拉低了价格。
「嗯!刚刚的确是三十亿日圆。不过现在是二十亿日圆。这是市价评估。」
「这算什么……」
片山总裁倒抽了一畺况气。
「我猜再过一个小时，大概就会降到剩下十亿日圆了。到了明天顶多三亿日圆。日本商业银行的价值正在暴跌喔!」
莉音说着还吐了吐舌头。
她一副无辜的样子，好像在谈别人的事一样。
「等等。我们从一百亿日圆来谈吧，你们不就是希望我把日本商业银行让出来吗?」
莉音不理会总裁的话，回头看向我跟恒太。
「巳继、恒太，回去吧!」
「也好。我们好像白跑一趟了。」
「竟然让要当下一任总裁的本大爷白跑一趟……我建议现在立刻回去。」
片山总裁上前来抓住莉音的手，苦苦真求。
「妳先坐下来吧，好不好?啊?」
「你干嘛啊，放开我!」
莉音迅速甩开他。
然而片山总裁接着绕到莉音身后，双手握住莉音的肩膀，强迫莉音朝沙发走去。
「等等，快住手，我们要回去了，你做什么啊?这是在对女高中生性骚扰耶……」
莉音拚命挣扎，甩开了片山总裁的手。
可是总裁也拚了老命。
他再次握住莉音的手低下头。
「那么五十亿日圆如何?这么好的一家银行，只要五十亿日圆喔!还有我不当总裁。如何，这是破天荒的价格吧?」
啪的一声，莉音无情地甩开总裁的手，对我们说：
「巳继、恒太，我们回去了。」
然而我们接下来却大吃一惊。
因为严重动摇的总裁居然就直接退到门边，张开双手挡住房门。
片山总裁悲壮地大喊：
「谈谈!我们谈谈吧!」
可是莉音却大声斥喝：
「让开，我们要回去了!」
「我们再谈谈!再交涉一下吧!除了要我留任总裁这个条件之外，什么我都答应。」
「我要你让开，你听见了没有!你打算软禁我们吗?」
「不是的。我只是想跟妳谈——」
莉音不再听下去，直接抓住片山总裁的肩膀，想用蛮力推开他。
片山总裁拚了命将背脊贴在门上，死撑着不让莉音通过。
——这是怎样……算什么交涉啊!
这种超乎想象的谈判让我目瞪口呆，整个莫名其妙。
莉音使尽了力气想要拉开片山总裁，但片山却视死如归地守着门。
就算莉音是个身经百战的武术家，毕竟个头娇小，也没有一身怪力。如果莉音跟我比腕力的话，当然是我轻松获胜。
如果这时可以给片山总裁一拳的话那是另当别论，不过总不能真的出手打人吧!
所以莉音无法轻易地把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推开，只好要我们去做。
「巳继、恒太，把他移开!」
我们最后结合三人之力打算把挡住门口的总裁拉开。
一阵混乱之下，总裁的领带被扯开、西装变皱、连衬衫的钮扣都开了，还看得见里面穿的白色内衣。看上去好不狼狈。
豁出去的总裁力量很大，我们好不容易才让他离开门前。这难道就是火灾现场的怪力吗?
在拉扯之中，总裁眼泛泪光大声嘶喊：
「三十亿日圆好了，就照你们刚刚开的价码。拜托，那样就好了!」
我们没有回答，只是很奋力地想把总裁拉开。
接着总裁又硬挤出声音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在银行上轨道之前，我都留任总裁之位!相对的，三十亿日圆!」
莉音也没有回应。
我们甚至开始拉扯片山总裁的头发了。但片山总裁可说是拚了老命。
「我都已经按照你们今天提出的条件了，还不行吗!?」
总裁大声叫喊。
这时他似乎是脱力了，总裁终于膝盖一软，伏身往地上趴下去。
我们总算成功把他拖离门口，正当莉音要伸手去拉门把时——
「等、等一下……我了解了……二十亿日圆，我会转让所有持股……在银行重整完之前要我先留任总裁的职务也行……相对的，请你们不要对我提起刑事诉讼……还有，一切拜托了……」
莉音没开门，只是低头看着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狼狈总裁。
◇
收购日本商业银行一事大致底定，我们花了好几天的时间，不断进行详细的收购交涉。
也为了让恒太学习，这件事以恒太为中心着手进行，莉音和我则轮流抽空监督。因为除了恒太之外，大家都非常忙碌，有时候恒太也会独自进行日本银行的各种部署及调整工作，他的基本业务其实也可以跟一般人一样完成。不过他仍旧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所以让他自己前往的时候总会引起人家不满。
我们向金融厅的齐藤先生报告后，他一副放下心来的样子。此外，这次收购的前因后果他都了解，短时间内金融厅这边也会表现积极辅佐的态度。
◇
我们大家枣在社办的大厅开会，莉音在我们面前意气风发地宣告：
「往后我们集团就拥有日本商业银行了。我们想办法完成重整，让它成为革命社集团的核心吧!」
「好，我知道了!」
柚学姐满脸笑容地大喊。我猜柚学姐连百分之一都不理解。
恒太也满意地笑着。
「本大爷接管银行，以王者之姿君临天下后，要重整易如反掌。一切都交给本大爷吧!」
莉音轻轻一笑，愉快地点了点头。
「没错，有恒太我就放心了。」
「这是最令人担心的吧!因为有莉音跟巳继帮忙，我才认为没问题。」
沙织一脸严肃地说。跟银行之间的折冲基本上以恒太为窗口，我跟莉音则辅助恒太。所以沙织的不安算是正常反应，但更少在我盯着他的时候，恒太的业务能力并没有问题。只要别在他人面前信口开河的话，就能放心了。
恒太把数据放在桌子上吸引我们注意后，开始说明：
「日本商业银行的存款量为八千五百亿日圆。相对地，放款资金是六千八百亿日圆。以规模来说，的确是不小的银行。」
「可是呢，这些放款金额之中，光就我们所知，至少就有一千亿日圆已经成了不良债权。所以我们姑且再往上高占一倍会比较好。」
莉音的话让沙织感到疑惑。
「这、这种银行，没问题吗……?有那种不良债权，不是很糟糕?」
「没问题。因为我们的投沓一金额只有二十亿，而且也取得这间银行百分之百的股份了。昕以，如果日本商业银行破产的话，我们的损失也只有二十亿日圆而已。」
「啊，对喔，我们只是买了股份。可是，我们不用负起不良债权的责任吗?」
「那个责任在片山总裁身上吧，我们只是以好心第三方的身分重新经营。」
「那我们就不会被究责了啊……」
沙织似乎稍微明白了些。
「还有，因为烂账太多，银行能不能重新站起来还是个未知数。所以我们才会让总裁继续留在那个位置上，万一破产，就得让总裁负责才行。毕竟过去疏于经营的人不是我们。」
「不过如果银行重整好了，就会立刻免除总裁职务，由我们取代经营团队吧?既然如此，我们最好动作快。呵呵呵，一旦由我负责，肯定会成为全球银行。」
恒太夸口说道，但是莉音却否定说：
「不行，现在还太危险了。金融厅虽然知道内情，可是一般民众却不知情。一旦我们破产就会惊动媒体，并遭受来自全国的批判。我们已因为EE并购战而遭到猛烈抨击了，现在必须低调一点才行。」
「这不必担心。本大爷支配日本商业银行，很快就能让它成为世界第一的金融机关，享誉盛名。后世历史学家也会以『神所经营的银行』来下评断。」
「你要吹牛到什么时候?今天早上我又碰到正要上班的叔叔了。他又跟我低头拜托，说希望能让你重新做人耶!老是这个样子，叔叔也太可怜了。」
「啊哈哈，没问题的，沙织。恒太有好好工作。下次你遇到春日叔叔，就夸恒太最近成长很多。」
莉音说完之后，袖学姐跟着附和：
「对，昨天晚上，我还看见恒太同学一个人留在这里整理资料喔!」
事实上，恒太已经开始会在社办留到深夜，拚命弄好自己的新工作。
不久之前，在社办留到最后的总是我跟一堆文件，不过近来有时也是恒太最后离开。恒太的确对于银行的工作相当有责任感，很努力在做。
我也点头表示赞同。
「没错，恒太做得比我想象中的好。尽管让他一个人负责确实让人有点不放心，不过他认真起来意外地可靠。」
我知道沙织内心非常不安，但如果恒太能成为我们的战力，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当然了，本大爷得天独厚的实力，你们要心存感激啊!」
「唔，总觉得好火大……把工作交给恒太，真的没问题吗……?」
责任感比人还强一倍的沙织，到最后依然无法掩饰她的忧虑。
◇
时间约莫是黄昏时刻。
我在亚克昂斯的网络事业部开完会回到社办，差不多同一时间，莉音也结束购买船舶的交涉工作回来。
沙织跟柚学姐在大厅里各自忙着自己的业务。沙织一早就去做『ORION服饰』的模特儿拍摄工作，中午就回公司做日常业务。柚学姐最多是补充果汁时才会外出，今天则是一直在社办里敲着键盘。
再过不久恒太也会从日本商业银行回来。
恒太回社办之后，我们预定就在大厅开会，报告并确认各自业务的进行状况。现在离开会还有一点时间，为了不打扰还在工作的沙织与柚学姐，我跟莉音上了二楼，边喝罐装咖啡边聊天。我跟莉音都背靠着墙，坐在老旧的榻榻米上。
我开口说：
「体制大致上都整顿好了。沙织在总务及秘书这部分的工作施展得很开，柚学姐则是不可或缺的工程师。唯一比较头痛的，是恒太的工作分配；不过出乎意料地，后方的资料整理与事务作业，他都做得不错。」
如今很清楚恒太的问题是说大话，而不是事务能力。一开始虽然很不放心，但业务相关工作，他还是做得有声有色，令我们大感意外。应该说恒太的状况是一旦卯足了劲认真起来，就连一点小错都不会犯，在数据整理工作上能充分发挥能力。
可是如果牵涉到交涉的话，就很有可能因为他口出狂言而坏事。所以交给恒太的工作，都是我跟莉音与对方完成基本交涉，稳住阵脚之后的业务。
在这一点上，日本商业银行在与总裁或金融厅等相关处所之间的交涉，该确认的文件异常地多，可以说是最适合恒太的工作了。
莉音笑着回答：
「那小子虽然老是得意忘形，不过也不是没有能力。只要注意去取得其中的平衡，一定能派得上用场。」
「如果他能再成熟一点，深思熟虑之后再采取行动就好了。」
「的确能那样就好了，哈哈!不过，这一点得由我们从旁协助。」
我们对彼此苦笑。恒太大概一辈子都学不会谦虚吧!
「这么说来，收购日本商业银行之后，现在的高阶主管还是继续留任，我跟莉音还是非常勤主管对吗?」
「我是这么打算。如果经营不能上轨道的话，现任总裁就必须为过去的疏于经营负起责任。如果上轨道的话，高阶主管则要一口气全部换掉。这个大前提，现任总裁也表示理解。」
「既然如此，这次就当是学习的机会，也让恒太一起成为非常勤主管如何?我想稍微给他一点责任的话，他也不会太常得意忘形了。再说，那顶多是非常勤务而已，不会碰到太重大的经营层面。」
「嗯，这也不失是一个方法……不过现在让恒太担任银行主管，还是有一点冒险。你稍微想想，万一因为他银行新主管的身分，被媒体追逐的话会如何?」
「啊!的确有这个危险。让恒太发言的话，事情就会变严重了。」
「对吧?所以恒太得暂时学习一阵子。一旦银行上了轨道，集团应该能一口气大跃进喔，这么一来，恒太的地位自然就会稳定下来了。」
「也是。得等那家伙稍微谦虚一点才行。」
我点了点头。
无论什么组织，都不让恒太当领导者，不过，一旦业务内容扩大，总会找到适合他的职务。
如果是具有军师功能的职务，他本人应该也会很高兴。
就在此时，莉音突然试探似地把视线转向我。
「话说回来，巳继……小柚的事，怎么样了?」
「啊……那件事啊……沙织也问过我……但我只能再观察了。再说，柚学姐自己并不认为那是告白。」
总觉得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我搔了搔鼻头。
「小柚的个性很单纯呢!」
「太单纯了。感觉好像跟我们不太一样。」
「小柚和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她比起一般人还要坦率温柔，就像天使一样。」
「妳说得好像她不是人一样耶。算了，我明白啦!」
莉音话锋一转。
「沙织呢?那孩子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很喜欢你了喔!」
「……妳今天怎么啦?」
「没有比她更好的女孩了，让人忍不住想捧在手心上。我从小时就很喜欢她。」
「我知道。莉音比任何人都还中意沙织，沙织应该也有同样的想法吧!我有时候还觉得妳们太亲密了，让人很嫉妒啊!」
我的玩笑话让莉音笑了出来。
「啊哈哈!她太可爱了，害我不自觉想捉弄她。你不觉得沙织就是会散发那种气氛吗?」
「这种话让沙织听到，一定会激怒她。」
沙织怒火中烧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让我忍俊不禁。
「那我再问一个问题，你觉得我怎么样?」
莉音有点淘气地说。
「妳、妳这样问我也太……」
只是，淘气的只有说话的口吻。莉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凝视着我的眼神非常真挚。
如果莉音是认真地提问，我当然不能随便回答她。
我正襟危坐，迎视莉音的双眼。
「我只能说，对我来说，莉音是我一直憧憬的人。妳从小就到全世界去冒险，懂很多事情。莉音比任何人都强大，也比任何人都温柔，可说是无懈可击。有妳这种堂姐，我很幸运。」
听到我的答案，莉音似乎不太满意。
「总觉得你好像把我说成神了。我又不是真的全加全能的人，我也经历过很多失败，会哭泣、会挫折，也会绝望。过去总是如此，所以未来一定也一样。」
「我知道。所以莉音才真的很厉害。」
「……」
「就算我这么崇拜妳，还是有些想法的。我希望总有一天能追上妳，甚至超越妳。我想成为能够支持妳的人。」
「……巳继一定很快就可以的。」
莉音低声说完之后，脸上又恢复了开朗的笑容。
「我很依赖你喔!接下来也请你多多照顾了，巳继。」
她那露出笑容的脸庞，彷佛由衷地感到安心。
让我也不由得感到高兴。
莉音不适合忧愁，她应该要随时随地欢笑。我再次地对自己发誓，要为了这个伟大的堂姐付出一切。
突然传来有人上楼的声音。
我们转过头去看，是沙织。她看起来忧心仲忡的样子。
我开口问：
「辛苦了。怎么了吗?」
「就在刚刚，恒太打电话回来讲了些奇怪的话，说『把电视上播放的历史性大事件好好录下来』。」
「历史大事?世界大战要开打了吗?」
「谁知道……他只说完这句话就挂电话了。所以我还回拨过去，可是他完全不接……他该不会又在打什么歪主意吧?我总觉得有够不安。」
莉音也疑惑不已。
「不知道是什么事。不过啊，我想恒太就别管他吧，我想不会是什么大事吧!」
我突然灵光一闪，拍了一下膝盖。
「啊，我知道了!说起来今天有『CodeGigas』的动画!大概是要妳把它录起来吧，我没看过所以不清楚，不过恒太曾兴冲冲地说，今天刚好是剧情最高潮，主角的妹妹将启动破坏力强大的武器。」
沙织的脸上逐渐浮现愤怒的表情。
「那算什么啊!那种录像他不会自己来吗，真是的!」
沙织气得双肩发颤，走下了楼梯去。
我跟莉音相视而笑，难怪沙织会那么生气。
然后，我又跟莉音轻松地闲聊了一会儿。
恒太差不多快回来了吧!在他回来之前我想要放松一点。
我们一口一口地喝着剩下的咖啡，热烈地聊着一堆无关紧要的话题，总觉得好久没有这么打从心底感到轻松了。
这种时光，果然是最幸福的。
突然从楼梯下方，传来沙织响彻整间社办的尖叫声：
「不、不得了啦!莉音!巳继!快、快下来!」
我和莉音对望了一眼。
然后立刻跳了起来，飞也似地冲下楼。
我们冲进大厅，只见沙织跟柚学姐都紧盯着电视看。
电视上……出现了恒太的脸。
整个画面上是恒太抬头挺胸、趾高气昂的站姿。
他的身边，则是安静坐在桌前的日本商业银行片山总裁。
电视是直播节目。
——为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跟莉音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为什么恒太会跟片山总裁一起出现在直播节目上，我们完全搞不清楚。
恒太脸上浮现诡异的笑容，意气风发地开口说话：
「呵呵，各位愚昧子民们，你们听好了。从今天起，本大爷正是就任日本商业银行的总裁。为我继承王位欢庆吧!」
这是作梦。这一定是在作梦。
「恒……恒……太……?」
我听见身边的莉音发出低吟声。
骄傲的恒太继续说了下去：
「愚昧子民们，本大爷当了总裁之后你们可以放心了。我会借着我经营银行的伟大手段，让全世界充斥着荣耀的光芒，因为本大爷是春日恒太……!」
恒太握拳看着摄影机，奋力说明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联合国?政府?春日恒太当了总裁的世界中不需要那种东西。世界的安定与和平，有我的王位，还有革命社的人负责就够了。」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要怎么样才能把银行总裁跟世界和平搭上边?
恒太的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不对，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恒太擅自当上了总裁?
「本大爷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领导世界走向新世纪。至于要怎么做……?很简单，就是改变世界的金融系统，统一全地球的税制。在本大爷的支配下，将认可各国的分权，所以你们放心。为了悲惨的可怜愚昧百姓，本大爷将会实现真正平等富足的世界。你们好好见识我革命社的伟大力量吧!」
这么说来，我想起恒太讲过好几次「本大爷一旦接管银行——」这种话。
我跟莉音总是认为他又在说大话，一直都笑着听听就算。
难道恒太是……他是认真的?
怎么可能……
「愚昧的百姓其实非常幸运，因为你们能跟英雄·春日恒太生在同一个时代。呵呵呵，这样就好了。没错，你们就一直愚昧下去也无妨，就像过去一样活在幻想里就好，革命社会用鲜血来代替所有愚民百姓们达到目的。愚民百姓啊，你们会看见超越资本主义、共产王义、社会主义的新时代诞生!」
这番演讲太可怕了。
这好歹也是直播节目，这样拚命喊愚民百姓，一定会造成严重的骚动。
但是恒太根本不在意，别有深意地将手放在左眼上。
他那闪耀着红色光芒的Gigas之眼，透过指缝凝视着摄影机镜头。
「本大爷只有一句话要送给愚昧的旧时代……没错，已经将军了。」
恒太用力地吐了一口气，悠然地环顾整个会场。
他说出口的话乱七八糟，只有仪态比较有说服力。从以前开始，恒太在众人面前就不曾紧张过。
这一直都是恒太的本色。这就是恒太。
这时，恒太又突然高举右手。
「前进吧，直到世界的尽头!来到春日恒太的旗下集合，为了革命社的荣耀!」
电视里不断闪起许多相机的闪光灯，恒太被刺眼的光芒包围。
莉音张大了嘴巴神游太虚。
沙织浑身僵硬有如钢铁一般。
柚学姐睁着灿烂的大眼睛，胸口充满着期待。
这件事的等级大概跟苏联瓦解、柏林围墙倒塌、波斯湾战争、天安门事件、九一一恐怖攻击、伊拉克战争、雷曼兄弟破产一样严重。没错，是历史的大事。
我们如今真的揭开迎向新时代的序幕了。
总裁春日恒太——就此诞生!
社费三兆七千二百亿日圆。债务二兆五千三百亿日圆。
（我方的日本商业银行，存款金额八千五百亿日圆。）
因为没有海胴的联络方式，莉音只好透过东丈会取得联系。
对方似乎表示要带路，于是我跟莉音在社办等了一阵子，突然间车子就来了。
出现在玄关的粗犷男人，恭恭敬敬地开口：
「我们来接您了。」
肌肉发达，体型像个保镖的男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还真是有够不搭的。
「直接告诉我们日期跟地点，我们自己去就行了，根本不需要派车来嘛!」
听见莉音不耐烦的抱怨，男人挺起胸膛。
「大姐您是东丈会的顾问，我们不能那么失礼。」
「大、大姐……也、也好啦……」
莉音有点不满地嘟起嘴。
我在一旁边听边笑。
◇
我们被带到位于东京都心的地方——纪尾井盯的赤坂皇家饭店。
来到饭店大厅，只见海胴独自拄着拐杖等着我们。他的表情严肃，看起来相当地不愉快。
我们在靠近他时朝他点了点头，海胴连个微笑都没有，自顾自地转过身，迈开步伐。
目的地是位于大厅旁的开放空间。
那里放了好几组沙发，饭店的宾客各自在沙发上相谈甚欢，是个简易的招待谈话地点。而且可以将旁边沙发上的宾客说话的内容听得一清二楚，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谈论重要事情的地方。
可是海胴什么也没说，稳稳地在沙发上落坐。
我们两人也只好面对海胴入座。
海胴一脸不悦地歪着头，莉音和我又向他了招呼。
「午安。」
「您好。」
「找我有什么事?快说。」
海胴神色不悦，看起来不太愿意跟我们说话，而且散发出特地花时间来这一趟的气氛，似乎随时都要咬我们一口似的。
「你连打招呼都不肯?之前是因为你说『如果有需要随时找我，我会让人准备』，我们才来找你的……这么不情愿的话，我们就回去了。很抱歉还把你叫出来。」
「快说!」
海胴迅速说道，手杖往地板上猛力一敲。
「……」
莉音蹙起眉头好半晌，尽管疑惑，还是开口了：
「呃……我们各方面考虑过后，决定成立银行。然后——」
正当莉音打算开始说明时，海胴再次将手杖往地上一敲，打断了她的话。
我跟莉音都惊讶地瞪大眼，只见海胴根本不当一回事。
「我知道了。明天妳去找梶原。」
「什么?梶原?」
「梶原，水田町的梶原。连这个都不知道吗，蠢货!」
「水田盯的梶原是指……当大臣那个?」
「这不是废话吗!」
海胴粗声大气地说道。
「我知道了，明天是吗?真是，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啊……时间呢?」
「下午三点。我会要梶原的秘书空出下午三点的时段，妳去议员会馆找梶原的秘书。」
「不用先确认对方的行程吗?」
「如果有预定行程让他取消就好了。」
「啊……这样吗……」
「见到梶原就报上我的名字，就这样了。」
「光是这样就能够顺利成立银行吗……?」
海胴没有理会莉音的疑问，用高压的口吻说道：
「还有呢?」
「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要求快说!」
海胴又一次用手杖敲击地板。
「……咦?没、没有什么事了……」
「就这样而已?」
「唔、嗯……」
「真是混帐东西!所以我才讨厌小鬼头!」
海胴大声抱怨完之后，迅速站了起来。
「……」
我跟莉音一语不发。
海胴似乎相当不爽地低头看着我们。
「那就快滚吧!」
我们也连忙站了起来。
「知、知道了。总之明天去永田盯——」
「啰唆!快滚!」
「……」
莉音愤慨地用力喘气。
「那么失陪了!」
「再见。」
我紧跟着莉音向海胴行了个礼。
我和莉音离开沙发区，准备前往大门。
「等等!」
海胴又突然出声叫住我们。
我们转过身去，只见海胴皱着眉头，感觉随时都要大发雷霆。
「有其它事也可以来找我。」
我们轻轻点了点头，再次要走向大门——
「等等。」
「干什么啦……」
莉音无奈地叹了口气。
「听到没，一定要来。一定!」
这次我们真的迅速离开海胴所在的沙发区，穿过宽广的饭店大厅。
我们一面走，只见莉音大惑不解地偏着头喃喃自语：
「总觉得真是莫名其妙欸……」
「啊哈哈!连莉音妳都拿他没辄。」
「他到底是讨厌我们，还是想帮我们，真希望他把话说清楚一点。」
「可是结果不就是打算帮助我们吗?」
「是这样子吗?」
「让莉音成为有势力的暴力团的顾问，也是海胴展现的好意……应该是吧!」
「那是恶劣的强迫推销吧，当上暴力团的顾问，我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就算我不干也不行，他到底打算怎么样?」
「在我看来，他应该是希望未来由莉音来控制他们吧!因为他说如果他不在的话，怕会被其它有力的组织所操控。」
「那也没办法不是吗?他们那些人也是得继续生存嘛!」
我们来到大门前。
在走出饭店之前，我们再次回过头，只见海胴依然站着目送我们。尽管年纪老迈，背脊还是挺得很直，就像个守纪律的士兵。
我们双双朝他点了点头，海胴却哼地别过脸。
「……真是个奇怪的老爷爷。」
说出这句感想之后，莉音朝我颔首。
「走吧，巳继!」
我们就这样离开了赤坂皇家饭店。
交涉仅仅花了五分钟，而且还是在开放空间进行。明明就是极度政治性的话题，竟然能够这样子讨论。
◇
回到社办后，所有人都聚在大厅里了。
莉音报告完跟海胴的谈话内容后，她又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我们要成立银行了。集团的核心果然必须是银行对不对?」
「是!我明白了!」
就像平常一样，柚学姐总是第一个振奋起来的人。
果然柚学姐没把前几天的唐突宣言当成她的告白。
今天柚学姐依然迅速地进行工作。虽然她总是这么努力，但我却觉得她好像更热衷于工作了。偶尔面对我时所扬起的纯真灿烂笑容，耀眼得几乎令人睁不开双眼。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柚学姐的影响，就连沙织都比平日更热衷于社团活动，也开始会提出一些积极的建议了。
「这么说来爸爸的公司——铭广社也跟银行借了不少钱，生意不顺的时候，银行还会逼着还钱。银行到底是什么呢?跟一般的公司有什么不一样?」
「小女生连这个都不懂吗?现代经济必须透过银行广为流通货币。换句话说，银行就是经济的大动脉，就像人类没有血液无法存活一样，没了银行，经济活动也会停摆。尽管形式上属于民间企业，却是个拥有极具公共性质的组织。」
莉音接下去说道：
「将经济活动的规模扩大好几倍的『信用创造』也是银行的重要功能之一。只要不断汇集存款，并且对外放款，在市面上流通循环的金额就会不断增加。」
（译注：信用创造creditcreation是指商业银行通过吸收活期存款、发放贷款，从而增加银行的资金来源、扩大社会货币供应量。）
「什么意思?」
沙织疑惑地问道。
「唉呀呀，看起来小丫头连银行最重要的『信用创造』都不懂呢!本大爷来解释给妳听吧!」
恒太骄傲地回答完之后，面向白板拿起子白扳笔。
①沙织在春日银行存了一百日圆。（☆银行存款金额一百日圆）
②春日银行贷给革命社九十日圆。（☆银行存款金额一百日圆，放款金额九十日圆）
③革命社支付给沙织九十日圆元的薪水。（☆银行存款金额一百日圆，放款金额九十日圆）
④沙织把九十日圆存入春日银行。（☆银行存款金额一百九十日圆，放款金额九十日圆元）
「看好。从③变到④的时候，银行明明什么都没做，存款额却从一百日圆增加为一百九十日圆。一旦不断重复，就会增加好几倍了。」
「等一等，为什么钱会增加?我在①的时候存了一百日圆对不对?既然如此，银行里就只有一个百元硬币而已吧?」
「所以说外行人真是麻烦。假设革命社要向银行借钱好了。妳说说看目前革命社的贷款是多少?」
「一兆四千三百亿日圆吧!」
「好，那么沙织，妳打算领出这些钞票吗?」
「咦?当然不是领钞票啊，用转帐的就……啊!」
「没错，妳只要把这些想成是在数据上的往来就行了。这世界上所流通的金钱，其实大半都只存在数据数据上而已。经由银行的介入让金钱往返，流通的资金量就会逐渐增加，也能加速经济活动，这就是银行的终极功能『信用创造』。我三岁就懂的常识，沙织竟然都读了高中还不知道。真拿妳没办法……」
恒太一边说话，还一边夸张地摇了摇头。
「唔……你的说明还真是让人生气……」
沙织的脸部表情抽搐了起来。
莉音探出了身子。
「所以了，我跟海胴商量之后，她要我直接去找梶原大臣。那是内阁府特命担当大臣（负责金融）喔!」
「那个官衔名称是怎样……感觉好做作……」
「这大臣的头衔很有恒太的风格呢!」
所谓『内阁府特命担当大臣（负责金融）』确实是正式的名称。虽然一般也可以说成金融大臣，但以国家来说，刻意取这么做作自大的头衔，可能是要强调它的重要性。
「喔，对象是日本政府啊……既然如此，肯定需要本大爷的力量。看来我有必要尽全力跟你们一同前往，本特派员春日恒太就特别让莉音跟巳继行个方便好了。」
恒太挺起胸膛说完，我纠正道：
「不用，跟总务省又没关系。再说恒太给的方便是什么啊……」
「恒太!够了你，成熟一点，叔叔都要我们别让你做出丢人的事了!」
沙织严厉地大声斥喝。
沙织口中的叔叔——就是恒太的爸爸，是总务省的高级官员。
「因为我接受了保护日本的极机密任务，因此我能获得政府中枢的特殊待遇。说实话，日本的信息通信产业能有此发展，都是依照本大爷的政策提案而生的。要说官员们都是我的左右手也未尝不可。」
一般人民听到总务省官员这个头衔或许会觉得有些压迫感，但其实恒太的爸爸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耀武扬威的样子，待遇可能也没有比我爸高。
他每天一大早就得从偏远地方搭电车前往。霞关地区，一直忙到深夜两三点才能搭出租车回家。似乎也有在办公室彻夜工作、没办法回家的时候。（译注：日本中央政府机关的办公地，位于东京都千代田区。）
我们几个家庭的交情很好，从小就会一起出门露营。从恒太身上虽看不出来，但他父亲是个很认真老实的人。
而这位叔叔最近似乎也开始为儿子的事烦恼了起来。如果早上要上班前跟我擦肩而过，我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一定会这么拜托我：「我家的恒太真是伤脑筋，拜托了，巳继、沙织，除了你们之外我不知道要依赖谁，不必客气，尽量骂他没关系。」
春日叔叔的表情看起来总是那么沉痛。我跟沙织都能体会他的心情，所以会接受他的嘱咐，让他尽可能放心。
春日叔叔其实没必要道歉，毕竟恒太的胡言乱语我已经司空见惯了，所以本来就不会太在意。就连以前负责指导恒太的莉音，最近也很少斥责他了。
如今只剩下沙织是会骂恒太的人，那是沙织的责任感使然。
莉音凝视着恒太，一边思考，一边缓缓地说道：
「也是……那么设立银行的工作，也让恒太加入吧……反正恒太负责的购物网站已经抛售了……」
沙织随即插话说：
「不可以!没必要勉强找出能让恒太做的工作，我觉得放他去玩就好了。不对，这样也很让人火大……可是随便交给他重要工作的话，他肯定会惹麻烦的!」
「唔——可是还得想想之后的事……必须让他多学习一点才行。」
「他肯定会乱出一些意见，把工作搞得一团乱。」
「那这么办吧，让他参加，但条件是我们的交涉完全不准他插嘴，只能安静地在旁边看。怎么样，沙织?这么一来就没问题了吧?」
「那是不可能的，莉音妳最清楚不过了。」
沙织斩钉截铁地说完，恒太一副受不了的样子耸了耸肩。
「唉呀呀……沙织的没知识还真令人伤脑筋，本大爷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喔!保持沉默对本大爷来说再简单不过了。嗯，有能力的雄鹰必须藏起自己的爪子。更何况现今世界上，保持沉默才能欺敌，从精神世界介入莉音跟巳继的工作也不错。」
「谁是敌人啊?」
「呵!还不够明显吗?当然是那些想要征服日本的『非人者』。」
「我说你啊，就是这一点——」
我制止了沙织打算反驳的话，并且安抚她的情绪。
「恒太由我来负责。就算辛苦，我还是会找到适合他的工作。」
「不可能的事就是不可能啦，他愈来愈得意忘形，我想巳继跟莉音一定会更辛苦的。」
「毕竟我们只有五个人而已，所以一定要让恒太负责一些工作才行。再说，恒太自己就把购物网站营运得有声有色了，跟EE签订契约的工作也做得有模有样。」
「可、可是……购物网站跟成立银行的工作规模不同啊!」
「我知道妳的心情。不过这件事交给我吧，好不好，沙织?」
「既然巳继都这么说了……可是真的没问题吗……」
沙织神色为难，最后不再发表意见。
莉音看着我跟沙织的你来我往之后，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决定了，之后我们就让恒太同行，让他帮忙成立银行。因为我跟巳继都很忙，我想一定有能让恒太负责的工作，到时候沙织跟小柚也要给予支持。」
「好，我们一起加油吧，恒太同学!」
柚学姐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
「唔、嗯……」
沙织看起来还是很不安心。
可是姑且不论柚学姐，我跟莉音很忙的时候，没有沙织的支持还真不行。
「呵呵呵，终于轮到本大爷站上第一线的舞台了，看来是率领合众帝国日本的时候了。就让你们看看真正的军事策略吧，你们可以好好欣赏一下本大爷经营银行的手段。」
恒太说着把手盖在左眼上，愉悦地大笑。
◇
我跟莉音、恒太三人按照指定的时间前往议员会馆拜访梶原大臣。
梶原大臣是有名的经济学者，在投身政界之前曾在一桥大学教经济学。也经常在电视上担任名嘴，讲评时毫不客气，总是站在平民的立场抨击时事的态度，让他颇受好评。
十年前，他被当时执政的自友民政党吸收，成为该党推出的候选人。他以明星候选人之姿轻松当选之后，对于政府的财政和金融政策便有很强力的发言权。四年前开始任职内阁府特命担当大臣（负责金融）至今。
议员资历不长却能够获得重要职位，相较于他的经济学者背景，深受国人欢迎的原因较大。
我们来到梶原大臣的房间时，秘书热情地迎了上来。
「啊，各位好!是海胴先生的朋友吧!恭候大驾多时了。来，里面请，各位请先在这里稍候。」
「这次谢谢您的安排，小小心意请各位享用。」
我拿出带来的点心盒，那是在柚学姐家开的铜锣烧店里买的一万日圆礼盒。
「那是山吹色和叶子。好好收下吧!」
恒太在一旁不可一世地补充道。
——真是的……不是要他安静了吗……
我严厉的视线扫向他，恒太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山吹色和叶子——意指闪烁金黄色彩的糕点，是江户时代的隐喻，指的是塞了现金的贿赂。
「真、真是谢谢……让各位费心了……」
秘书诚惶诚恐、恭恭敬敬地收了下来。
虽然恒太吵着要我们放现金进去，但我们当然是不会在点心盒里放钱。
不管要开始做什么政治动作，一般至少都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塞个一千万才够。但这次是海胴为我们说情，以海胴在日本政治界的光芒，我们认为不需要搞那种小动作。
之后他们打开点心盒的时候，一定会吓一跳，说不定还会把盒子翻过来甚至拆解四处找钱。不过要我们补充说明「里面没放现金」也很怪。
慎重地用双手捧着点心盒的秘书，小心翼翼地问道：
「话说回来……鼎鼎有名的革命社的各位，跟海胴先生是什么样的交情呢……?」
「什么样的交情?我们自己都想问呢!」
莉音随口回答，秘书却似乎认为她话中有话，于是脸色大变，开始拚命道歉。
「啊，我的探问太僭越了，非常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找个话题聊聊……不过这也是相当失礼……」
「你可以不用那么紧张……我们无所谓。」
「是，谢谢您的宽宏大量……大臣刚刚回官邸一趟，很快就会回来了，请各位再稍候一下。大臣公务非常繁忙，但既然是海胴先生的介绍，还是能空出一小时。请务必一定把将此事转达给海胴先生知道。」
秘书的语气恭敬得不能再恭敬了。
此时，经常出现在电视上的人物走进了房间，正是梶原大臣。
秘书快步迎向大臣，向他介绍我们：
「大臣，让您久等了。这是来陈情的人。」
「今天没有预定行程吗?」
大臣问完，秘书赶紧捧起点心盒给他。
「不，这是重要的……不只是来陈情的人……」
「咦!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们……你是那个革命社的……羽月董事长?」
大臣凝视了我半晌之后，点了点头。
「是的，我是革命社的羽月。非常感谢您百忙之中拨冗接见我们。」
「话说回来，来的人还真是有名呢，那么，今天有什么事?」
「您什么都没听说吗?」
莉音问完之后，大臣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听说什么?你们不是来陈情的吗?」
「……也罢。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好了。我们打算开设银行，想来请教您首先我们该怎么做。」
大臣看着莉音，好像她刚刚说了什么傻话。
「银行……?你们大概是搞错了吧，国家怎么可能把银行事业交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人。这个想法太离谱子。」
「可是事实上，国内却有多家银行。我们跟成立银行的那些人哪里不同?为什么我们不可以涉入银行业?」
大臣无奈地摇了摇头，夸张地叹了口气。
「你们连这点都不懂吗?真是够了。听好，假设银行濒临破产，国家就必须施于援助。以我国为例，每个存户都拥有最高一千万日圆的存款保障。光就这一点来说，银行跟国家的结合有多紧密便一目了然了，所以不可能交给莫名其妙的人来成立银行。」
莉音似乎愈来愈不耐烦了。
「所以!我是在问你，我们跟他们哪里不同!」
大臣再次叹了口气。
「看来你们似乎讲不听，请回吧，这么说来，我们党似乎有个跟羽月董事长合作的计划……实际上是个贻笑大方的计划。真是，川野先生不知道在想什么。」
川野指的应该就是自友民政党的川野干事长。我不在乎那是什么计划，反正应该不会落在我头上。大臣朝着一旁战战兢兢的秘书说道：
「送客。」
「可是……」
「立刻送客!我失陪了。」
大臣正打算离开他的办公室，秘书却追了上去。
「大、大臣……」
秘书双眼含着泪水，抓住大臣的袖子，努力在他耳边说了些话。
三言两语之后，大臣的脸色瞬间大变。
大臣的神情，活像眼前突然冒出一头熊，他看着我们，像是若有所悟般浑身颤抖，嘴唇也开始发白。
转变太过剧烈，反而害我们不知所措了。
莉音忧心忡仲地问道：
「怎、怎么了吗……?」
「那个……海海海海海胴先生的……?」
大臣连说话都结巴了。
「呃?我们跟海胴总次郎昨天见了面，他要我们来找你。」
「昨天见过面?各位跟海海海海胴先生，是什么关系呢?」
「问我什么关系啊?刚刚我也说过了，我答不上来。」
「不、不是的，我没有试探的意思……非常抱歉，我竟然那么无礼……开银行是吧，我明白了。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我会负责的……」
接着大臣对秘书下了命令：
「喂，你还在蘑菇什么!还不快去疏通!」
◇
「根据银行法第五条——『银行必须是资本额超过政令规定金额的股份公司。二、前项政令规定金额，不得低于十亿日圆』。也就是说至少需要十亿，这一点没有问题吧?」
坐在高级沙发上跟我们面对面的大臣，看着我们确认地问。
「十亿日圆?完全没有问题。我们的资本额十亿日圆不会少，手边就有。」
莉音毫不在乎地说。十亿日圆跟我们可以动用的金额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
不过对一般人来说，十亿日圆毕竟是一笔巨款。
「原来如此。接下来，你们必须去金融厅申请预备证照。可是证照审查并不容易，必须具备与银行营运相关的计划与人才，以及相对应的硬件设施系统与管理规章才行。」
「可是预备证照的审查都还不知道能不能通过，就要先准备这些，不会太严苛了吗?姑且不论十亿资本额……光准备适合经营银行的系统，随便一想就要砸上几十亿。不只，雇用人才以及研发系统……一百亿日圆一下子就飞了吧!」
「尽管如此，送审是一定要的。我这里会尽量帮忙，但首先不把形式做出来，也没办法再谈下去……」
「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吗……明明不知道会不会过关，却得先投资一百亿搞出银行的规模是吗?」
「事实上，目前几乎没有获准成立新银行的案例，至少战后五十年之内都不太可能。尽管近来随着法令松绑，许多大型企业陆续想要加入……」
「那么假设我们准备好了，执照可以立刻发下来吗?」
「最后决策的人是我，所以有关审查的部分没问题。可是，预备执照的审查期至少要半年……不对，可能要一年。银行规模的准备则更花时间，前前后后看下来，用三年来算是比较妥当的。」
「不行，我们等不了那么久。」
「可是……」
「我们马上就要成立。」
「拜托了!我会尽力协助各位，可是也拜托各位务必体谅。无论如何，也是有我办不到的事……」
大臣开始苦苦哀求。明明有求于人的是我们，立场却好像颠倒了。
总觉得他有点可怜。
莉音也不再强人所难，放缓口气问：
「没有其它方法了吗?我们没办法等上三年……」
「立刻成立吗……那就只有收购一途了。可是能够收购的银行，我想大概都是因为业绩恶化，不良债权堆得像山一样高。」
所谓不良债权，就是因为经营恶化或倒闭等理由以致难以回收的贷款。
「有看起来可以收购的目标吗?」
「如果是经营困难的烂银行倒是有。各位愿意的话，我可以立刻引荐……不过那间银行，我担心海胴先生无法左右。」
「速度最重要。能告诉我是哪家银行吗?」
「既然如此……是日本商业银行。您听过吗?」
「嗯!稍微从新闻里了解了一下。据说是间特别针对中小企业进行放款的银行。」
「没错。是一家2007年刚成立的新银行。是我就任现职之后没多久通过认可的银行……」
「在同一个时期，东京也设立了另一间相同性质的银行，因此当时成为话题。我记得名叫新银行东都?」
莉音向我确认，我立刻接下她的话：
「这么说来，新闻的确经常说新银行东都跟日本商业银行开创了中小企业的未来什么的。」
「……但也像新闻大肆报导的那样，东京都经营的新银行东都已经濒临破产边缘。短短一段时间内便出现大量不良债权，造成都议会的混乱。必须投注更多市民的血汗纳税钱，已经牵扯到都知事的去留问题了。」
「那是一定的。新银行东都光是不良债券就高达几千亿了。」
「……所以几乎是相同营运模式的日本商业银行，目前似乎也是岌岌可危。」
大臣没什么自信地说道。
「你说似乎……你是当时给予认可的大臣吧?」
「因为我本人并没有干涉它的营运，它也还没破产……可是，这么放任下去的话，它的状态也会严重得不可收拾。」
「营运模式是以中小企业为对象，不需担保，贷款利息略高……这肯定会失败的啊!根本没有那种市场。」
「不，市场是有的。有那样的需求，支持中小企业也很必要。所以我才会通过认可。」
大臣的身体往前倾，拚了命地否定。听起来就像狡辩。
「几乎没有那种市场喔!就算有，要承担的风险也太高了。」
「……」
大臣无言以对。
莉音毫不在乎地继续说：
「风险这么高的银行，如果是认可给东京都经营的话我还能理解。但日本商业银行是民间银行，而且还不是大企业，而是个人创业的银行。说实话，我只觉得其中必有隐情，它跟大臣您是什么关系?」
「……」
「可以告诉我们实话吗?若非如此，我们没办法谈下去。」
「……既然各位是海胴先生的熟人，我就坦白说吧……其实……那是我的老朋友开的……如果破产的话，也会拖累我的政治生涯……」
大臣说完紧咬着嘴唇。
「原来如此。如果我们如果接下这间银行，并且重整起来的话，对您来说也是个顺水推舟的好事。」
「如果各位立刻需要银行的话，就只能找这种银行的总裁，要他们转让股权……可是各位毕竟是海胴先生的熟人，把这种银行交给你们也说不过去……如果需要新的认证，我尽可能在一年之内通过，各位要不要从头开始呢……?」
听见大臣的试探，莉音作势考虑了半晌。她的眼神在空中游移，脸色严峻。
大臣的办公室可能有时要招待媒体，因此相当宽敞，不过没有什么引人注意的高级品。墙上的书架密密麻麻地排列着经济书籍。
莉音环顾着房间，最后看着大臣，清楚地说道：
「可以把日本商业银行介绍给我们吗?」
「这样好吗?」
「等我们先看过财务数据再说。」
大臣闻言点了点头，站起来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
对方似乎立刻就接了，大臣很快地说道：
「工作中打扰了。请把日本商业银行的相关资料全部拿过来。对，现在。」
大臣再次坐回沙发，跟我们闲聊了一会儿之后，一个看起来是职员的人抱着一叠数据走进来，看起来是事务官员。
「准备好了，请您过目。」
「谢谢。你要不要也参加我们的讨论?」
大臣请对方坐下。
「好的。是什么样的讨论?」
「这间银行，不太妙对不对?」
大臣指着资料问完，官员便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没错，相当糟糕。」
「这几位人士，说不定能够让它重新营运。」
大臣抬手介绍我们后，官员再三地看我好几眼。
「咦，您是革命社的……羽月董事长?」
「是，我是革命社的羽月。」
「怎、怎么会想要收购日本商业银行?还是不要比较……」
莉音回答：
「可是，以国家的立场来说，不可能让它倒闭对不对?毕竟才成立不久，短短三年就倒闭，日本的面子也挂不住。而且政治上产生的问题也不小。」
「的确如此。怎么会通过这种银行的认可……我们光应付就疲于奔命了。虽然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
官员说的话让大臣的脸色更凝重。不晓得是不是故意说给大臣听，总之从官员的扑克脸上看不出他的用意。
「假设说我们挺身重整这一间银行……虽然我们不至于期待公有资金的投注，但国家应该会给我们某些依靠吧!这一点，我们可以期待吗?」
大臣跟官员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我们会尽量提供协助。」
「……或多或少……积极地。」
「嗯，我们也得检视一下到底能不能提供支持，可以让我们看看资料吗?就当是为了国家。」
莉音半开玩笑地说道。
「大臣，我将数据交给几位可以吗?」
「可以。」
「好的。这是全部的资料。目前日本商业银行的经营不断恶化，我们金融厅已经出面指导了。可是日本商业银行方面不太配合，我们要求的资料也没办法很顺利地收到。」
官员将资料递过来时说道。
「谢谢。我们会尽快审视。」
「有什么事的话，你们可以联络这位齐藤先生。这样比较快。」
官员听完大臣的话站起来，拿出他的名片。
「抱歉疏忽了。我是金融厅的人，敝姓齐藤。」
我们也站了起来，跟对方交换名片。
「各位可以随时与我联系，如果革命社的各位经过分析后决定帮忙重整银行，就必须跟日本商业银行的总裁直接谈了。毕竟我们并没有插手经营，那只是一间民间银行而已。」
「不过如果真的濒临破产的话，也由不得他拒绝吧?我们会迅速检视财务数据，跟总裁交涉银行转让的事宜。到时候，我可以说出在这里的谈话内容吗?」
莉音问完之后，大臣一脸羞愧地点了点头。
「……多少可以。」
「如果转让谈不拢，我们也会给对方总裁一些压力。可以吗，大臣?」
齐藤先生不容争辩地对大臣说。
「……唔、嗯……也好。」
「最后还有一点，只要看过日本商业银行的财务状况，无论是什么企业或银行应该都不会想帮忙喔!这一点我希望各位务必理解。可以吗?」
齐藤先生再次重申完，只见莉音嫣然一笑。
「没问题。」
◇
社办大厅里，负责银行交涉的莉音、我和恒太正在进行讨论。
莉音拿着齐藤先生借给我们的数据说道：
「我大致上调查了一下。这间银行明明拥有八千五百亿日圆的存款金额，经常收益却只有二百六十亿日圆。相对的经常支出为三百三十亿日圆。所以一年会亏损七十亿日圆。不良债权的数量可能超乎我们想象。」
在银行业界所谓的「经常收益」，相当于一般企业的营业额。此外经常支出指的就是银行的营运成本。
列成算式的话就像这样：
经常收益二百六十亿日圆·经常支出三百三十亿日圆=经常亏损七十亿日圆
「可是存款有八千五百亿吧?收购之后，我们就可以自由运用那笔资金。只要我接管银行，这些钱肯定会增加好几百倍。」
尽管不晓得这个肯定打哪儿来，恒太还是骄傲地挺起胸膛。
「从手上的数据看来，八千五百亿到底剩下多少也不清楚。日本商业银行把这些存款贷给中小企业以获取利息……但经常收益这么少，表示大部分贷款的企业可能已经破产了。」
「剩下多少钱不可能不清楚吧!不是附上了监查法人的资料吗?再说，这是必须交给国家的资料呀?」
我指出了这一点。
在资料上署名的人是芝山监查法人，是一份很厚的调查报告。
所谓的监查法人，就是由注册会计师共同设立，以监察企业结算为主要业务的特殊法人。他们负责调查并确认企业是否进行了正当的结算，并且防止有人不正当地粉饰结算。
可是莉音却蹙起眉头。
「这个不能信任啦!他虽然附了一堆让人读不完的资料，可是却没有写上任何像结论的内容。」
「结论……找不到吗?怎么会有这种调查报告?」
「我找遍了可能会写的部分，全都找不到……这种音一料有用吗?」
莉音偏过头疑惑地说道。
「所以说，我们去找制作这份数据的监查法人，直接问他们重要的部分写在哪里好了。这个方法比较快。」
她拿着可能厚达五百页的数据说道。
恒太在一旁自大地开口：
「可是监查法人有守密义务，肯定不会乖乖回答。就算麻烦，我们还是必须透过齐藤先生。」
「可是我们又不是要打听详细的内部情报，只想知道数据中哪里有写结论罢了。只是问问的话，还是可以一试。不行的话再找齐藤先生商量就是了。」
「没错。那么巳继，可以帮我跟芝山监查法人约个时间吗?要尽快。」
「了解。我会请他们今明两天抽个空给我。」
光是看那份数据，当然无法得知监查法人的联络方式，可是上网查一下很快就能查出来了。
我转头面对计算机，立刻采取行动。
◇
芝山监查法人位于初台郊外一处静谧地区的大厦里。
大厦内的房间是单一房间，约十坪大小。烬管距离车站不近，建筑物却相对新颖。尽管是一栋大厦，里面却开了一堆会计师办公室跟律师办公室。
可是身为监查法人，这问的规模也稍嫌小了点。
只有几名会计师在工作，似乎是个小型的监查法人。
我们——莉音、恒太跟我坐在房间角落一处狭窄的会议区，面前据说就是制作这份报告的猪口会计师。
我联络之后就立刻约好了见面时间，令人讶异的是对方并没有那么戒备，神色轻松地与我们见面。
看见莉音一来就放在桌上的报告书，猪口会计师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说道：
「啊，是那份啊!我们的确是接过那工作。」
「制作这份调查报告的是猪口先生吧?所以我们想要就日本商业银行的事向您请教。」
「可是负责监察日本商业银行的是中央监查法人，不是我们喔，如果你们想了解详细内容，得去问他们才行。」
「那写报告书的人怎么会是猪口先生呢?」
「中央好像说必须要紧急因应政府的调查，还说无论如何希望我们当成急件做。不过我也问过他们，为什么不去跟中央监查法人说。，对方只是含糊其词而已……中央看来是怕得不敢扛责任。」
猪口会计师苦笑说道。
「所以这是突如其来的一份工作，我也弄不太清楚前因后果。因为政府说无论如何要我做，所以我才会勉强交了一份。」
「既然如此，我只针对这份资料提问。里面有各种帐务报表，附件也夹带了许多相关的资料，却全是些无关痛痒的东西。而我们也试着想找出比较像结论的内容，却找不到有写的地
「结论?没有那种东西。」
猪口会计师很干脆地说。
莉音反而感到疑惑。
「……咦?这应该是要交给政府的报告吧?」
「可是我又没看数据，可以麻烦妳借我一下吗?」
猪口会计师拿过数据，迅速地开始翻阅。
我方虽然要求过目所有的调查资料，但有鉴于可能对贵社的日常业务产生极大影响，此外一一贵社经营团队强烈要求将影响降至最低，因此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完成本篇报告。其中相当遗憾的是资料调阅相当不完整，许多我方要求的资料都无法经过确认。在此前提下，遂明载贵社培营团队要求的结果。此外本调查有许多部分都是贵社经营团队所提供的意见，有关各种资料一一都未经过确认，经我方与贵社双方认定之后，提出这一份报告书。
芝山监查法人
注册会计师猪口和人印
莉音抬起头说道：
「这……这是什么啊!不就是什么都没看的报告书吗……」
「这一叠这么厚，结论却是『我什么都没看到』而已吗?」
我傻眼地提问，只见猪口会计师面有难色。
「因为我真的没看到啊!然而，若是没有提出报告书，就会有人开始认真介入调查，所以状况似乎很糟糕。这种报告书不是只保存三个月吗?到时候只能祈祷省厅忘记这回事了。」
「给政府的障眼法是吗?」
莉音的问题让猪口会计师耸了耸肩。
「谁知道，我也不晓得啊!」
莉音笑了。
「你肯定知道吧，到底拿了多少?」
「我可没拿多少喔!毕竟我只是照事实去写而已。两百……咳、咳。」
猪口会计师语焉不详，故意轻咳了几声。看来是一份两百万日圆的工作。看来这个会计师还满老实有趣的。
「啊哈哈!只要盖盖章的话，其实是一个不错的工作。」
「话说回来，轮到我问问题了。既然你们是从省厅拿到这份报告书的话……革命社跟官方有什么关系呢?」
「事实上，我们考虑要收购日本商业银行。」
莉音的话让猪口会计师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他的上半身往前倾跨过桌子，几乎要把我们逼得往后仰了。
「听好了，我完全没有看过资料，完全没有。在这个大前提下，我希望你们听听我个人的自言自语……不要那么做比较好，那个很糟糕喔!」
看到猪口会计师拚了命的样子，害莉音差点笑出来，问道：
「有多糟糕?」
「你们知道为什么日本商业银行有八千五百亿那么多的存款吗?是因为他们以超高利率的定存吸引客户。」
「啊!我有看到。很惊人喔!2.1%的高利息定期存款。」
「没错!在现今的状况下是相当令人难以置信的高利率对不对?目前在日本国内的银行存款，一般存款的话连0.1%的利息都没有。但是存在日本商业银行的话竟然会有二十倍，所以想存钱的人还持续增加中。」
猪口会计师说完，又大略地翻了翻丢在桌上的报告书。
「看好了，这一页的这里!经常支出——请看其中的『存款利息』这一项。如何?很惊人的支出吧?原本银行从放款对象收取的利息，一定要比支付给存户的利息还多才行，可是这间银行不是这样。完全是相反的状况。」
尽管嘴上说他什么数据都没看，却能正确地翻阅数据，看来也是了如指掌。猪口会计师来回看着我们继续又说：
「这就像踩脚踏车，不一直踩就会倒一样啊!以高利息吸收资金，增加手上的周转金。资金在增加的过程还好，不过一旦到达极限肯定会破产。」
「的确是脚踏车平衡……总有一天要倒的……」
我附和道。
「可是，银行比较特别，因为国家会给所有存户最高一千万日圆的保险。有这么高的利息，又有国家保障，只要存户不要存进超过一千万，就不会吃亏!所以说，开银行真是桩好生意。一般的民间企业根本无法想象。很离谱对不对?」
「说得也是。银行果然有相当惊人的利益。集团中心少不了银行。」
「不不不，只有日本商业银行你们别碰比较好。它不只糟糕，业务模式也完蛋了。你看，东京都负责的新银行东都不是也闹得天翻地覆了吗，这间也不行了。不需担保把钱借给中小企业，这可是日本政府公认的圣诞老人事业喔!」
猪口会计师滔滔不绝地说。
让中小企业无须担保就可以贷款，是相当危险的事。
原本小型企业破产的风险就很高。可是，事情没有那么单纯，还有更加复杂的背景。
社会上实际存在许多危险人物。这些人会混进濒临破产的公司，展现出该公司事业有多成功，并且制作假的业绩与获利资料，以公司的名义来争取融资。这已经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了。
所以一旦有了不需担保就能融资的金融机关，这种危险人物就会成群涌现。例如东丈会好了，一听到有无担保融资，肯定会高兴得不得了。他们会马上成立一堆人头公司，用尽各种手段申请贷款。
当然融资的钱就会有去无回。
所以与其说中小企业的信用程度太低，融资案件中混杂了大量可疑的案件，才是最大的冲击。一旦不需担保品就借到钱，隔天公司整个消失的情形也时有所闻。
为了避免危险的贷款客户出现，在彼此建立信用之前得负责处置贷款者的担保品，这是金融机关必须做的事情。所以猪口会计师才会认为无担保借钱给中小企业，对于危险人物来说，就像是圣诞老公公一样的慈善事业。
莉音回答：
「可是这间银行的规模还很小，应该还可以救得回来。再说，就算中止以中小企业为对象的特殊营运模式，再找新的来做不就好了?只要善用银行这块招牌就好。」
「唔，真的救得回来吗?如果是我，一定先逃再说。」
猪口会计师皱起眉头，双臂交叉在胸前，毫不掩饰他半信半疑的态度。
恒太却莫名诡异地笑了起来。
「呵呵，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因为只要我来掌控银行，没多久日本商业银行就会是世界最大的银行了。只支付2.1%的利息，根本不算什么。到时候就算要给存户十倍以上的利息都无所谓。」
「真的?那么我就指望恒太啰!」
莉音淘气地说完，开心地笑了出来。
「所以我们把重整交给恒太去做吧?我们就放心地看着。」
我也跟着附和，恒太闻言笑容更形灿烂。
「了解。我会响应莉音跟巳继的期待的。交给我吧，本大爷一旦接管银行，传说就会开始。呵，终于到了必须认真征服世界的时刻了!Gigas之眼已在蠢蠢欲动……」
恒太自信满满地拨了拨头发。
◇
我们跟猪口会计师谈完，立刻前往金融厅拜访齐藤先生。
尽管他正在忙，还是赶紧拨出时间和我们说话。
在金融厅单调的简报室里，莉音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们去见了写出这份报告书的会计师了。对方还挺坦承的，跟我们说了不少东西。有关日本商业银行的问题也给了我们一些忠告。」
「没错吧?说实话，我真想立刻请监督官进入日本商业银行，将它彻头彻尾调查清楚。我隐约知道不能让它破产，但如果要做个了断，以金融厅的立场来说，可能会控告经营团队让他们负起刑事责任。」
齐藤先生蹙着眉，重重叹了一口气，声音降低了。
「可是，这话我只在这儿说。梶原大臣不允许我这么做，只要他还在任，就不可能有正式的稽查。」
「看来是如此，那个总裁是大臣的朋友对不对?」
「对，所以才伤脑筋。再说，2007年刚成立的银行变成这样，也会变成媒体丑闻。金融厅等于是作茧自缚，所以也没办法轻易去动它。现在这根本是烫手山芋。」
「与其说是金融厅，不如说是那个大臣自作孽吧?」
「话是这么说，但大臣终究会换人做。只要任期一到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来的残局还不是得由我们去收拾。」
「一开始怎么不拒绝这项申请?」
「因为梶原大臣很受日本国民欢迎啊!身为大臣，这是显现金融改革决心的绝佳机会。我们每个职员都反对啊!可是如果太违逆他的想法，金融厅就要扮黑脸了。」
齐藤先生叹了口气又继续说：
「所以对我们来说，如果革命社愿意站出来接手重整日本商业银行的话，我们更是乐观其成，甚至想拜托你们接下来了。只是我不建议你们这么做。」
「我们也一样，说实话就是希望集团核心能有间银行。想要在短期内快速成长，无论如何都必须与金融机关有密切的合作。所以这次的状况，对我们来说也是顺水推舟。」
莉音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试探性地看着齐藤先生。
「可是呢，我们最害怕的不是日本商业银行的不善经营，最可怕的是金融厅。」
「喔?怎么说?」
「因为收购的时候金融厅就会认真介入调查，把经营不善的责任算在革命社的头上，这我们可受不了!」
「啊，原来如此!的确是如此……」
齐藤先生想了想，似乎有了结论似地自顾自点了点头。
「那么这样吧，如果革命社能够出面接手重整，国家这边也会给你们若干方便，在可能的范围下……不过，你们也不要有过度的期待就是了。」
「谢谢。我方只是希望金融厅能够确实理解状况。革命社跟现在日本商业银行的经营团队毫不相干，顶多只是身为第三方，释出善意想出面重整恶化的营运，因此想彻底落实收购一事。重整最不可或缺的就是金融厅的理解与支持。」
「我明白了。这一点没问题，我会让全厅上下通盘理解。」
「这样我们就放心了。那么我们想要尽快跟日本商业银行洽谈收购事宜……可以麻烦齐藤先生做中间人吗?」
「那我来替你们约个时间吧!不过一开始如果表明『金融厅希望双方进行收购协谈』的话，对方也会相当有戒心，所以我会先告诉对方『有人对他们公司有兴趣』。」
「也是，谢谢。交涉的结果，我会再联络您。」
莉音笑着点了点头。
◇
依齐藤先生替我们约好的时间，莉音、我和恒太三人前去造访日本商业银行。
日本商业银行位于东京的丸之内，皇居渠道旁的一栋建筑物里。仿明治时代的红砖砌墙，是栋精巧却华丽的大楼。这附近聚集了许多大型银行中心，以经营银行来说是不错的印象，只是租金也是全日本最高的地点。
我们向银行的窗口表明来意之后，很快地便受邀进入内部。
我们搭乘员工用电梯上楼，来到八楼的总裁办公室。
窗外就是皇居的渠道，明明位于市中心，景色却相当漂亮，令人想在这种地方工作。
进入总裁办公室之后，总裁一副急惊风的样子站起来走向我们。
「有何贵干?我可是很忙的。」
对方态度相当狂妄，看来我们相当也不受欢迎。
这个人——片山总裁是个评论家，经常对于金融财政政策提出许多批评，同时似乎也是政府的咨询委员。他在商业类杂志上拥有评论经济的专栏，也发表了许多著作。片山总裁大约在三年前出版的『为何日本的经济稳若盘石?』一书，在衰败的日本经济中以积极的问题引起回响，内容既含蓄又丰富，因此成为畅销书籍。就算拿掉银行总裁的头衔，也是个相当有名的人物。
会是梶原大臣的老朋友，大概是因为彼此都在经济学领域里享有盛名。
莉音环顾了一下总裁办公室，开口道：
「我们对日本商业银行有很大的兴趣，想来跟总裁您谈一谈。」
「谈什么?金融厅已经联络我们了喔，你们老实说吧，到底有什么目的?」
片山总裁相当多疑地瞪着我们。
或许是因为齐藤先生突如其来的联络，所以他的警戒心也很强。这么一来，隐瞒目的可能也没有用了。
莉音想的果然跟我一样，她干脆地说：
「事实上，我们想要收购日本商业银行。」
「什么!妳胡说八道!这是银行喔……那有那么简单——」
莉音打断片山总裁的话继续说：
「我说得明白一点，你的营运状况很糟吧?没错，我们可是大动作调查过后才来找你的。」
莉音的态度突然变得很强硬。
片山总裁看上去愈来愈愤怒，最后大喊一声：
「别说梦话了!」
「你们随时都可能倒闭。金融厅官员会特地安排这次洽谈，你应该心里要有个底。」
莉音傲慢地说道。
才刚见面，竟然就用这么强硬的态度挑衅对方啊……
看到对方姿态摆得高，莉音也不会客气。看来她是临时判断一定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的。
「胡说八道!日本商业银行才不会倒闭!妳这是妨碍商誉!」
「你敢这么强硬，是因为背后有梶原大臣撑腰吧?所以才会觉得日本商业银行可以安然无事。可是政府已经不打算容忍你继续胡乱经营银行了。」
「看你们小小年纪，我不想跟你们计较……但妳太过嚣张的话，不要怪我没让你们知道权力有多可伯!」
片山总裁出口挑衅后，莉音也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
「哼!权力的可怕?既然如此，你要不要问问梶原大臣?」
「妳等着，我会让妳后悔!」
片山总裁说完之后，取出了他自己的手机。
他很快地拨完号码，把手机放到耳边。
拨通之后，总裁突然堆了满脸笑容说话：
「唉呀，梶原先生好久不见了，是、是、还不错。托您的临，银行运作也很上轨道。」
真亏他有脸说这种话。
片山总裁神采奕奕地继续说：
「是，金融厅是吗?大概对我们有点误会。您放心，我会据实回复。」
接着片山总裁脸色突然一变。
「什么?呃，请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接下来好一会儿，片山总裁只是不断应声，专心地听对方说话。
「是、是……这样子啊……」
我们三人站在一旁，沉默地看他通话的样子。
最后片山总裁终于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垂头丧气地握着电话。刚刚堆出来的笑脸已经消失了。
「是、我明白了……那就万事拜托了……」
片山总裁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收起手机。
莉音好整以暇地开口说道：
「如何?得到满意的答案了吗?」
片山总裁神情严峻地瞪着莉音。
「……一千亿。这样我就答应。」
「什么?一千亿?不可能。」
惊人的金额让莉音大吃一惊。看来对方打算以一千亿日圆的代价卖掉银行。
就算是银行，也还是营利法人。
一旦没有收益就会破产。
日本商业银行是个营业收益只有二百六十亿日圆的企业，每年的赤字超过于七十亿日圆。
只是靠存户的钱勉强存绩的赤字企业，竟敢开价一千亿，很明显的是非法的价格了。说起来，那些是只要存户提款就必须立刻归还的钱——换句话说就像是借款。存款量高达八千五百亿听起来很不错，但换个角度想就是欠了八千五百亿日圆。
「这是银行喔!妳知道我们的存款量吗?是八千五百亿日圆!妳可以获得那么多可运用的资金，一千亿日圆还算便宜妳了。」
「那个八千五百亿日圆，价值早就跌得很惨啰。」
「没那回事。我们的经营没有问题。」
片山总裁斩钉截铁这么说，但莉音没理会他。
「三十亿日圆。你要转让百分之百的股份。光是我们愿意接收股份，你就该心存感激了。」
「胡说八道，既然如此我就转让给别人了。反正有不少人想买银行。」
「但只有日本商业银行，大家避之唯恐下及。」
「……哼!」
「此外，在我们重整完成之前，你必须留任在总裁的位置上。老实告诉你，这问银行是个黑盒子，不试着买下来不会知道内部问题到底有多严重。实在很糟糕。正因为如此，虽然我们要确保实际的经营权利，但在银行真正清理干净之前，你不挂名为总裁可不行。」
片山总裁太阳穴青筋爆跳，勃然大怒：
「让我背负风险，再抢走银行?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抢?这间银行到底有多少不良债权，你自己有没有搞清楚?你先去掂掂自己的斤两吧!」
「如果是开这种条件那就没得谈了，浪费我的时间!」
「你确定不谈?伤脑筋的是你喔!」
「选择多得很!我会找到对我最有好处的方式。」
「喔——那就请便了。」
留下这句话，莉音示意我跟恒太可以回去了。我们点了点头，离开了总裁室。等电梯的时候，听到走廊上响起片山总裁似乎在扔什么的声音，大概是烟灰缸之类的吧!
◇
离开日本商业银行后，我们立刻搭出租车前往霞关。
在金融厅报告情况之后，齐藤先生受不了地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一千亿啊……还真是个老狐狸。总之，详细情形我明白了。我等等立刻拨电话，好好跟总裁谈谈。」
我们将之后的行动交给齐藤先生，然后回到我们的社办去。
◇
我们回到社办之后，只见沙织正坐在计算机前。
过去我负责跟各公司联络的窗口业务，如今已经全都交给沙织了。例如采访的申请、事业结盟的邮件等等，来自网络的工作着实不少。尽管其中有大半是贩卖商品的广告信件，不过这当中也会混杂一些重要邮件。
「啊，你们回来了，要不要喝咖啡?」
「嗯，谢谢，麻烦了。」
莉音疲惫地坐下。
我跟恒太也跟着坐下。
「我也要一杯，麻烦妳。」
「我就允许妳帮本大爷泡一杯吧!」
沙织站起来时，又报告说：
「就在刚刚，有个自称日本商业银行的片山先生打电话找莉音喔!他请妳回电给他。」
「已经打来了?他说了什么?」
「只说想跟妳谈谈……我有把联络方式写下来了，妳要打过去吗?」
「沙织，咖啡晚一点再泡了。我们再出去一趟。」
「咦?不是才刚回来?」
「嗯!这次晚上才会回来吧!」
莉音站起来拿出手机，一边将纸条上的号码键入，并朝我跟恒太点了点头。
「我们再去一趟日本商业银行。」
说完，莉音把手机贴在耳边。
◇
「一百亿如何?此外有个附加条件，就是让我辞去总裁的位置。」
我们一进入总裁办公室，片山总裁便迎上前来开门见山地说。
还不到一天，提出的价码已经从一千亿日圆降为一百亿日圆了。
大概是齐藤先生对他说了些重话，所以他终于体会到自己的立场真的相当危险了。
于是我们又是站着交涉。
莉音竖起两根手指，毫不客气地说道：
「二十亿。要我们立刻支付也没问题。此外，重整完毕之前你得留任总裁之位，如果无法重整的话，你必须负起全责。视内部调查的情况，我们也有可能以银行的立场对总裁提起刑事诉讼，这本来就是你埋下的恶因。」
「等、等一下，刚刚你们来的时候，不是说三十亿日圆了吗?为什么突然又改成二十亿日圆?」
片山总裁连忙开口，压根儿忘了自己也一样瞬间拉低了价格。
「嗯!刚刚的确是三十亿日圆。不过现在是二十亿日圆。这是市价评估。」
「这算什么……」
片山总裁倒抽了一畺况气。
「我猜再过一个小时，大概就会降到剩下十亿日圆了。到了明天顶多三亿日圆。日本商业银行的价值正在暴跌喔!」
莉音说着还吐了吐舌头。
她一副无辜的样子，好像在谈别人的事一样。
「等等。我们从一百亿日圆来谈吧，你们不就是希望我把日本商业银行让出来吗?」
莉音不理会总裁的话，回头看向我跟恒太。
「巳继、恒太，回去吧!」
「也好。我们好像白跑一趟了。」
「竟然让要当下一任总裁的本大爷白跑一趟……我建议现在立刻回去。」
片山总裁上前来抓住莉音的手，苦苦真求。
「妳先坐下来吧，好不好?啊?」
「你干嘛啊，放开我!」
莉音迅速甩开他。
然而片山总裁接着绕到莉音身后，双手握住莉音的肩膀，强迫莉音朝沙发走去。
「等等，快住手，我们要回去了，你做什么啊?这是在对女高中生性骚扰耶……」
莉音拚命挣扎，甩开了片山总裁的手。
可是总裁也拚了老命。
他再次握住莉音的手低下头。
「那么五十亿日圆如何?这么好的一家银行，只要五十亿日圆喔!还有我不当总裁。如何，这是破天荒的价格吧?」
啪的一声，莉音无情地甩开总裁的手，对我们说：
「巳继、恒太，我们回去了。」
然而我们接下来却大吃一惊。
因为严重动摇的总裁居然就直接退到门边，张开双手挡住房门。
片山总裁悲壮地大喊：
「谈谈!我们谈谈吧!」
可是莉音却大声斥喝：
「让开，我们要回去了!」
「我们再谈谈!再交涉一下吧!除了要我留任总裁这个条件之外，什么我都答应。」
「我要你让开，你听见了没有!你打算软禁我们吗?」
「不是的。我只是想跟妳谈——」
莉音不再听下去，直接抓住片山总裁的肩膀，想用蛮力推开他。
片山总裁拚了命将背脊贴在门上，死撑着不让莉音通过。
——这是怎样……算什么交涉啊!
这种超乎想象的谈判让我目瞪口呆，整个莫名其妙。
莉音使尽了力气想要拉开片山总裁，但片山却视死如归地守着门。
就算莉音是个身经百战的武术家，毕竟个头娇小，也没有一身怪力。如果莉音跟我比腕力的话，当然是我轻松获胜。
如果这时可以给片山总裁一拳的话那是另当别论，不过总不能真的出手打人吧!
所以莉音无法轻易地把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推开，只好要我们去做。
「巳继、恒太，把他移开!」
我们最后结合三人之力打算把挡住门口的总裁拉开。
一阵混乱之下，总裁的领带被扯开、西装变皱、连衬衫的钮扣都开了，还看得见里面穿的白色内衣。看上去好不狼狈。
豁出去的总裁力量很大，我们好不容易才让他离开门前。这难道就是火灾现场的怪力吗?
在拉扯之中，总裁眼泛泪光大声嘶喊：
「三十亿日圆好了，就照你们刚刚开的价码。拜托，那样就好了!」
我们没有回答，只是很奋力地想把总裁拉开。
接着总裁又硬挤出声音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在银行上轨道之前，我都留任总裁之位!相对的，三十亿日圆!」
莉音也没有回应。
我们甚至开始拉扯片山总裁的头发了。但片山总裁可说是拚了老命。
「我都已经按照你们今天提出的条件了，还不行吗!?」
总裁大声叫喊。
这时他似乎是脱力了，总裁终于膝盖一软，伏身往地上趴下去。
我们总算成功把他拖离门口，正当莉音要伸手去拉门把时——
「等、等一下……我了解了……二十亿日圆，我会转让所有持股……在银行重整完之前要我先留任总裁的职务也行……相对的，请你们不要对我提起刑事诉讼……还有，一切拜托了……」
莉音没开门，只是低头看着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狼狈总裁。
◇
收购日本商业银行一事大致底定，我们花了好几天的时间，不断进行详细的收购交涉。
也为了让恒太学习，这件事以恒太为中心着手进行，莉音和我则轮流抽空监督。因为除了恒太之外，大家都非常忙碌，有时候恒太也会独自进行日本银行的各种部署及调整工作，他的基本业务其实也可以跟一般人一样完成。不过他仍旧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所以让他自己前往的时候总会引起人家不满。
我们向金融厅的齐藤先生报告后，他一副放下心来的样子。此外，这次收购的前因后果他都了解，短时间内金融厅这边也会表现积极辅佐的态度。
◇
我们大家枣在社办的大厅开会，莉音在我们面前意气风发地宣告：
「往后我们集团就拥有日本商业银行了。我们想办法完成重整，让它成为革命社集团的核心吧!」
「好，我知道了!」
柚学姐满脸笑容地大喊。我猜柚学姐连百分之一都不理解。
恒太也满意地笑着。
「本大爷接管银行，以王者之姿君临天下后，要重整易如反掌。一切都交给本大爷吧!」
莉音轻轻一笑，愉快地点了点头。
「没错，有恒太我就放心了。」
「这是最令人担心的吧!因为有莉音跟巳继帮忙，我才认为没问题。」
沙织一脸严肃地说。跟银行之间的折冲基本上以恒太为窗口，我跟莉音则辅助恒太。所以沙织的不安算是正常反应，但更少在我盯着他的时候，恒太的业务能力并没有问题。只要别在他人面前信口开河的话，就能放心了。
恒太把数据放在桌子上吸引我们注意后，开始说明：
「日本商业银行的存款量为八千五百亿日圆。相对地，放款资金是六千八百亿日圆。以规模来说，的确是不小的银行。」
「可是呢，这些放款金额之中，光就我们所知，至少就有一千亿日圆已经成了不良债权。所以我们姑且再往上高占一倍会比较好。」
莉音的话让沙织感到疑惑。
「这、这种银行，没问题吗……?有那种不良债权，不是很糟糕?」
「没问题。因为我们的投沓一金额只有二十亿，而且也取得这间银行百分之百的股份了。昕以，如果日本商业银行破产的话，我们的损失也只有二十亿日圆而已。」
「啊，对喔，我们只是买了股份。可是，我们不用负起不良债权的责任吗?」
「那个责任在片山总裁身上吧，我们只是以好心第三方的身分重新经营。」
「那我们就不会被究责了啊……」
沙织似乎稍微明白了些。
「还有，因为烂账太多，银行能不能重新站起来还是个未知数。所以我们才会让总裁继续留在那个位置上，万一破产，就得让总裁负责才行。毕竟过去疏于经营的人不是我们。」
「不过如果银行重整好了，就会立刻免除总裁职务，由我们取代经营团队吧?既然如此，我们最好动作快。呵呵呵，一旦由我负责，肯定会成为全球银行。」
恒太夸口说道，但是莉音却否定说：
「不行，现在还太危险了。金融厅虽然知道内情，可是一般民众却不知情。一旦我们破产就会惊动媒体，并遭受来自全国的批判。我们已因为EE并购战而遭到猛烈抨击了，现在必须低调一点才行。」
「这不必担心。本大爷支配日本商业银行，很快就能让它成为世界第一的金融机关，享誉盛名。后世历史学家也会以『神所经营的银行』来下评断。」
「你要吹牛到什么时候?今天早上我又碰到正要上班的叔叔了。他又跟我低头拜托，说希望能让你重新做人耶!老是这个样子，叔叔也太可怜了。」
「啊哈哈，没问题的，沙织。恒太有好好工作。下次你遇到春日叔叔，就夸恒太最近成长很多。」
莉音说完之后，袖学姐跟着附和：
「对，昨天晚上，我还看见恒太同学一个人留在这里整理资料喔!」
事实上，恒太已经开始会在社办留到深夜，拚命弄好自己的新工作。
不久之前，在社办留到最后的总是我跟一堆文件，不过近来有时也是恒太最后离开。恒太的确对于银行的工作相当有责任感，很努力在做。
我也点头表示赞同。
「没错，恒太做得比我想象中的好。尽管让他一个人负责确实让人有点不放心，不过他认真起来意外地可靠。」
我知道沙织内心非常不安，但如果恒太能成为我们的战力，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当然了，本大爷得天独厚的实力，你们要心存感激啊!」
「唔，总觉得好火大……把工作交给恒太，真的没问题吗……?」
责任感比人还强一倍的沙织，到最后依然无法掩饰她的忧虑。
◇
时间约莫是黄昏时刻。
我在亚克昂斯的网络事业部开完会回到社办，差不多同一时间，莉音也结束购买船舶的交涉工作回来。
沙织跟柚学姐在大厅里各自忙着自己的业务。沙织一早就去做『ORION服饰』的模特儿拍摄工作，中午就回公司做日常业务。柚学姐最多是补充果汁时才会外出，今天则是一直在社办里敲着键盘。
再过不久恒太也会从日本商业银行回来。
恒太回社办之后，我们预定就在大厅开会，报告并确认各自业务的进行状况。现在离开会还有一点时间，为了不打扰还在工作的沙织与柚学姐，我跟莉音上了二楼，边喝罐装咖啡边聊天。我跟莉音都背靠着墙，坐在老旧的榻榻米上。
我开口说：
「体制大致上都整顿好了。沙织在总务及秘书这部分的工作施展得很开，柚学姐则是不可或缺的工程师。唯一比较头痛的，是恒太的工作分配；不过出乎意料地，后方的资料整理与事务作业，他都做得不错。」
如今很清楚恒太的问题是说大话，而不是事务能力。一开始虽然很不放心，但业务相关工作，他还是做得有声有色，令我们大感意外。应该说恒太的状况是一旦卯足了劲认真起来，就连一点小错都不会犯，在数据整理工作上能充分发挥能力。
可是如果牵涉到交涉的话，就很有可能因为他口出狂言而坏事。所以交给恒太的工作，都是我跟莉音与对方完成基本交涉，稳住阵脚之后的业务。
在这一点上，日本商业银行在与总裁或金融厅等相关处所之间的交涉，该确认的文件异常地多，可以说是最适合恒太的工作了。
莉音笑着回答：
「那小子虽然老是得意忘形，不过也不是没有能力。只要注意去取得其中的平衡，一定能派得上用场。」
「如果他能再成熟一点，深思熟虑之后再采取行动就好了。」
「的确能那样就好了，哈哈!不过，这一点得由我们从旁协助。」
我们对彼此苦笑。恒太大概一辈子都学不会谦虚吧!
「这么说来，收购日本商业银行之后，现在的高阶主管还是继续留任，我跟莉音还是非常勤主管对吗?」
「我是这么打算。如果经营不能上轨道的话，现任总裁就必须为过去的疏于经营负起责任。如果上轨道的话，高阶主管则要一口气全部换掉。这个大前提，现任总裁也表示理解。」
「既然如此，这次就当是学习的机会，也让恒太一起成为非常勤主管如何?我想稍微给他一点责任的话，他也不会太常得意忘形了。再说，那顶多是非常勤务而已，不会碰到太重大的经营层面。」
「嗯，这也不失是一个方法……不过现在让恒太担任银行主管，还是有一点冒险。你稍微想想，万一因为他银行新主管的身分，被媒体追逐的话会如何?」
「啊!的确有这个危险。让恒太发言的话，事情就会变严重了。」
「对吧?所以恒太得暂时学习一阵子。一旦银行上了轨道，集团应该能一口气大跃进喔，这么一来，恒太的地位自然就会稳定下来了。」
「也是。得等那家伙稍微谦虚一点才行。」
我点了点头。
无论什么组织，都不让恒太当领导者，不过，一旦业务内容扩大，总会找到适合他的职务。
如果是具有军师功能的职务，他本人应该也会很高兴。
就在此时，莉音突然试探似地把视线转向我。
「话说回来，巳继……小柚的事，怎么样了?」
「啊……那件事啊……沙织也问过我……但我只能再观察了。再说，柚学姐自己并不认为那是告白。」
总觉得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我搔了搔鼻头。
「小柚的个性很单纯呢!」
「太单纯了。感觉好像跟我们不太一样。」
「小柚和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她比起一般人还要坦率温柔，就像天使一样。」
「妳说得好像她不是人一样耶。算了，我明白啦!」
莉音话锋一转。
「沙织呢?那孩子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很喜欢你了喔!」
「……妳今天怎么啦?」
「没有比她更好的女孩了，让人忍不住想捧在手心上。我从小时就很喜欢她。」
「我知道。莉音比任何人都还中意沙织，沙织应该也有同样的想法吧!我有时候还觉得妳们太亲密了，让人很嫉妒啊!」
我的玩笑话让莉音笑了出来。
「啊哈哈!她太可爱了，害我不自觉想捉弄她。你不觉得沙织就是会散发那种气氛吗?」
「这种话让沙织听到，一定会激怒她。」
沙织怒火中烧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让我忍俊不禁。
「那我再问一个问题，你觉得我怎么样?」
莉音有点淘气地说。
「妳、妳这样问我也太……」
只是，淘气的只有说话的口吻。莉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凝视着我的眼神非常真挚。
如果莉音是认真地提问，我当然不能随便回答她。
我正襟危坐，迎视莉音的双眼。
「我只能说，对我来说，莉音是我一直憧憬的人。妳从小就到全世界去冒险，懂很多事情。莉音比任何人都强大，也比任何人都温柔，可说是无懈可击。有妳这种堂姐，我很幸运。」
听到我的答案，莉音似乎不太满意。
「总觉得你好像把我说成神了。我又不是真的全加全能的人，我也经历过很多失败，会哭泣、会挫折，也会绝望。过去总是如此，所以未来一定也一样。」
「我知道。所以莉音才真的很厉害。」
「……」
「就算我这么崇拜妳，还是有些想法的。我希望总有一天能追上妳，甚至超越妳。我想成为能够支持妳的人。」
「……巳继一定很快就可以的。」
莉音低声说完之后，脸上又恢复了开朗的笑容。
「我很依赖你喔!接下来也请你多多照顾了，巳继。」
她那露出笑容的脸庞，彷佛由衷地感到安心。
让我也不由得感到高兴。
莉音不适合忧愁，她应该要随时随地欢笑。我再次地对自己发誓，要为了这个伟大的堂姐付出一切。
突然传来有人上楼的声音。
我们转过头去看，是沙织。她看起来忧心仲忡的样子。
我开口问：
「辛苦了。怎么了吗?」
「就在刚刚，恒太打电话回来讲了些奇怪的话，说『把电视上播放的历史性大事件好好录下来』。」
「历史大事?世界大战要开打了吗?」
「谁知道……他只说完这句话就挂电话了。所以我还回拨过去，可是他完全不接……他该不会又在打什么歪主意吧?我总觉得有够不安。」
莉音也疑惑不已。
「不知道是什么事。不过啊，我想恒太就别管他吧，我想不会是什么大事吧!」
我突然灵光一闪，拍了一下膝盖。
「啊，我知道了!说起来今天有『CodeGigas』的动画!大概是要妳把它录起来吧，我没看过所以不清楚，不过恒太曾兴冲冲地说，今天刚好是剧情最高潮，主角的妹妹将启动破坏力强大的武器。」
沙织的脸上逐渐浮现愤怒的表情。
「那算什么啊!那种录像他不会自己来吗，真是的!」
沙织气得双肩发颤，走下了楼梯去。
我跟莉音相视而笑，难怪沙织会那么生气。
然后，我又跟莉音轻松地闲聊了一会儿。
恒太差不多快回来了吧!在他回来之前我想要放松一点。
我们一口一口地喝着剩下的咖啡，热烈地聊着一堆无关紧要的话题，总觉得好久没有这么打从心底感到轻松了。
这种时光，果然是最幸福的。
突然从楼梯下方，传来沙织响彻整间社办的尖叫声：
「不、不得了啦!莉音!巳继!快、快下来!」
我和莉音对望了一眼。
然后立刻跳了起来，飞也似地冲下楼。
我们冲进大厅，只见沙织跟柚学姐都紧盯着电视看。
电视上……出现了恒太的脸。
整个画面上是恒太抬头挺胸、趾高气昂的站姿。
他的身边，则是安静坐在桌前的日本商业银行片山总裁。
电视是直播节目。
——为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跟莉音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为什么恒太会跟片山总裁一起出现在直播节目上，我们完全搞不清楚。
恒太脸上浮现诡异的笑容，意气风发地开口说话：
「呵呵，各位愚昧子民们，你们听好了。从今天起，本大爷正是就任日本商业银行的总裁。为我继承王位欢庆吧!」
这是作梦。这一定是在作梦。
「恒……恒……太……?」
我听见身边的莉音发出低吟声。
骄傲的恒太继续说了下去：
「愚昧子民们，本大爷当了总裁之后你们可以放心了。我会借着我经营银行的伟大手段，让全世界充斥着荣耀的光芒，因为本大爷是春日恒太……!」
恒太握拳看着摄影机，奋力说明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联合国?政府?春日恒太当了总裁的世界中不需要那种东西。世界的安定与和平，有我的王位，还有革命社的人负责就够了。」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要怎么样才能把银行总裁跟世界和平搭上边?
恒太的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不对，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恒太擅自当上了总裁?
「本大爷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领导世界走向新世纪。至于要怎么做……?很简单，就是改变世界的金融系统，统一全地球的税制。在本大爷的支配下，将认可各国的分权，所以你们放心。为了悲惨的可怜愚昧百姓，本大爷将会实现真正平等富足的世界。你们好好见识我革命社的伟大力量吧!」
这么说来，我想起恒太讲过好几次「本大爷一旦接管银行——」这种话。
我跟莉音总是认为他又在说大话，一直都笑着听听就算。
难道恒太是……他是认真的?
怎么可能……
「愚昧的百姓其实非常幸运，因为你们能跟英雄·春日恒太生在同一个时代。呵呵呵，这样就好了。没错，你们就一直愚昧下去也无妨，就像过去一样活在幻想里就好，革命社会用鲜血来代替所有愚民百姓们达到目的。愚民百姓啊，你们会看见超越资本主义、共产王义、社会主义的新时代诞生!」
这番演讲太可怕了。
这好歹也是直播节目，这样拚命喊愚民百姓，一定会造成严重的骚动。
但是恒太根本不在意，别有深意地将手放在左眼上。
他那闪耀着红色光芒的Gigas之眼，透过指缝凝视着摄影机镜头。
「本大爷只有一句话要送给愚昧的旧时代……没错，已经将军了。」
恒太用力地吐了一口气，悠然地环顾整个会场。
他说出口的话乱七八糟，只有仪态比较有说服力。从以前开始，恒太在众人面前就不曾紧张过。
这一直都是恒太的本色。这就是恒太。
这时，恒太又突然高举右手。
「前进吧，直到世界的尽头!来到春日恒太的旗下集合，为了革命社的荣耀!」
电视里不断闪起许多相机的闪光灯，恒太被刺眼的光芒包围。
莉音张大了嘴巴神游太虚。
沙织浑身僵硬有如钢铁一般。
柚学姐睁着灿烂的大眼睛，胸口充满着期待。
这件事的等级大概跟苏联瓦解、柏林围墙倒塌、波斯湾战争、天安门事件、九一一恐怖攻击、伊拉克战争、雷曼兄弟破产一样严重。没错，是历史的大事。
我们如今真的揭开迎向新时代的序幕了。
总裁春日恒太——就此诞生!
社费三兆七千二百亿日圆。债务二兆五千三百亿日圆。
（我方的日本商业银行，存款金额八千五百亿日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