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元事变 后篇

    「眼镜形象就会失败呢」

    轻浮男这么说道

    今天的联谊是隐形眼镜纪念日

    ——佐藤隆哉

    你,看来并不是隆哉吧?VJ说了这么一句。

    不,我就是我。隆哉这样回答。

    只是想要摘下眼镜,尝试一下新的生活方式。只是这样而已……

    地点是在法学部大堂一楼的男厕所。时间是星期五的四限(注:是指日本大学中的上课时间,想当于我国大学的两节课约一个半小时,四限的时间为下午第二节大课)都结束之后的下午四点半。

    从自己映照在镜子里的脸上,可以看到眼角被泪水微微打湿,就像是在哭泣一样。隆哉闭上眼睛,抬起头,缓缓地左右移动眼球,让眼球至少尽可能地适应一下刚放进去还没有习惯的隐形眼镜。

    轻轻地张开眼睛,环视四周。便器、便器、便器,好,视线良好。

    把黑框眼镜放回眼镜盒后塞入包中,隆哉稍稍前倾朝洗面台探出身,靠近着镜中的自己用指尖轻巧地捏住头顶的头发。然后,拧住涂过发蜡的头发往上拉。

    从根部开始一厘米左右地方延伸出的黑发开始醒目了起来。

    自从由小冈主办的一年级生酒会以来已经过去近两个月了,这还是自己出生以来第一次做染发。

    「……哎,头发也变长了呐。」

    他一个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用水冲洗着沾上发蜡后黏糊糊的手指。

    轻浮男或者说江别会在入口处等自己。在讲课结束之后和江别一起「玩」,光是这周就已经去了三次了。

    二次元君,最近是不是只和江别在玩啊?多考虑一下我嘛!这是万里的话。

    和二次元君一起行动的是个非常意外类型的人呢。说起来你们到底是在玩些什么?这是YANA的话。

    你不是隆哉吧?把真正的隆哉、我所爱的人还给我!这是新娘的话。

    他对万里回了一句「你才是呢,别光顾着和漂亮女朋友一起玩,也考虑考虑我吧」。对YANA回答说「一般啦一般,也没什么」。

    对新娘则是——那样狂热地相爱、又被她爱着的脑中新娘-VJ,与她兵刃相交。

    那是连作为妄想世界创造主的隆哉自己也没有想到的发展。直至今日仍无法相信,自己居然会用这双手去伤害VJ。

    打开厕所的门,一只脚踏入学生们喧闹着来来往往的大厅中,隆哉勉强才睁开了一只眼睛。尚未习惯的硬式隐形眼镜的异物感,和自己对待VJ的态度,这些被映在了并排于天花板的荧光灯照明之下。

    我就是我,朝着这样回答的隆哉喉咙下方,VJ用刀尖刺了过去。

    映照出宇宙色彩的天球下面无限宽广的战场。身上只穿着一件BITCH衬衫裹住肌肤,连纤细的四肢都露出来的VJ怒视着隆哉。翡翠般的左眼虹膜上正妖艳地摇曳着光芒,晃动着似乎是要燃尽一切那样的,暴露出的紫金色狂气——不,是杀意。

    『隆哉才不会是去寻觅三次元女性的轻浮男人。也就是说,你不是隆哉。……所以……所以!』

    所以……要怎么样?

    这么问了之后,VJ白皙的脸上出现了近似笑容的疯狂表情。

    『……把你,杀了!』

    请来吧。这样说,是不行的。不行的。做不到的。

    比起解除了限制后蹬着地面重来的VJ,隆哉的速度要远远超过了她。神速——不。轻松超越了速度的次元,要说的话,这是超次元速。这是为了不被杀掉,以及,为了甩开脑中新娘的阻止去参加现实世界的联谊会而做出的最终决战。

    『什么!?』

    轻巧地在空中飞舞,隆哉回旋到哑口无言的VJ背后,从她的右手中把刀打落。然后,不给她以回头的犹豫时间,隆哉毫无慈悲地宣告。

    ——条例对应全年龄安心修正完成世界!(注:即无18X内容的全年龄版)

    『咕……啊啊啊!隆、隆哉啊啊!』

    就像是希区柯克电影鸟那样无数刻下的海苔飞了过来,一个接一个地贴在VJ身体上将她全部涂黑,那道身影最后完全从视线中消失了。而同时,隆哉的胸部也被纯黑的海产品覆盖住。视线也是如此。接着,黑暗来临了。

    已经无法得知在海苔的那一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了。但是,这样就好了。

    『……啊、啊、啊……救、救救我……啊……!不要啊啊啊!』

    YJ的悲鸣以及妖异的粘着音。是衣服撕裂了的声音。悲鸣不久之后便开始变得娇媚了起来,隆哉也呼地叹了口气。

    我——去联谊了。

    VJ,只要你在我所看不到的地方喜欢着我,不管是变成淫魔还是什么都随便你了。

    就在离开前,隆哉只是从刻下的海苔缝隙间看了一眼VJ的身影。像是被吓到了那样、如同在嘲笑那样、似乎伤害到他便是目的那样的微笑让隆哉的嘴唇不知不觉间扭曲了。只有一句话,真奇怪呢,从她喃喃自语的口中滑落。

    但是那张脸也迅速地被黑色的假面——海苔贴满,谁都没法再看到她的表情。隆哉自己也是。

    堕落到黑暗中的海苔贵公子。

    这就是现在的佐藤隆哉了。

    悄悄地在心中承担住黑暗,隆哉一个人独步前行。从没完没了地结伴而行的学生们间穿过,在被灯光打得昏暗的大堂中大步前进。感受到渗透进身体里的海岸味道似乎留下了痕迹,他想要尽可能地快步从自己留下的印迹中奔跑逃脱。这黑暗的——不,海苔的香气,就算是在上半身不停地去喷再多的盖茨比牌柑橘味冷却剂(注:GATSBY公司生产的一种除臭吸汗水冷喷雾)也无法掩饰过去——

    「啊。」

    听到就在身旁响起的那个声音,他一瞬间便被拉回到了由他人和社会构成的现实中。

    能够在看到之前便确认到说话的人物是谁,是因为漂浮在空气中的香气。

    并不是脑中妄想世界的海腥味,而是在真实的空气中分外突出的,甘甜奢华的蔷薇香。

    「二次元君!没有戴眼镜!」

    稍稍用鼻子嗅了一下之后,他所听到那个清澈声音说了这句话。让高跟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朝这边接近过来的是加贺香子。

    紧绷住的嘴角处含着微笑,她在隆哉的正对面站下歪着头问:「怎么了?」

    和蔷薇香水很适合的这位美人,正是所谓『朋友的女友』。

    她那头和这朴素大学中的朴素学生大堂一点都不相称的、一直垂到胸部以下的艳丽卷发上绑着丝质发带。身上剪裁得非常漂亮的深蓝色连衣裙,挎着雅致的银色名牌包,宛若从杂志上出来那样美丽时尚。一丝伤痕都没有象牙肌肤,惊人工整的花样容貌。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位美人和那个平凡悠闲的家伙-万里似乎正在谜一般地认真恋爱中这个事实。……万里到底是什么时候让我们看到这样夸张爆发的,隆哉暗中也在思考这样的问题。

    总之加贺香子这个人已经是别人的占有物了,见面的时候当然也不可能不开心。隆哉用食指轻轻摁住左眼下面一带看了看,回答道。

    「因为今天带了隐形眼镜啊。」

    「隐形眼镜?为什么?」

    看到像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地眨着眼的她的美貌,他在自己脑中的一个角落里静静地发出奇妙的感慨。

    「因为要去联谊。」

    「联、谊……!?」

    像是受到了意想不到冲击那样,她略略抬起下巴皱了皱眉毛,她率直的反应现在已经不再觉得是在做作了。

    之前稍微也能感觉得到,一个人脱离于庶民世界的这位大小姐,不论在哪里都会表露出「不合时宜感」,即便是在呼吸一口气的时候也像是在偷偷地窥视着四周情形一般。别太做作了,连看到她这幅摸样的隆哉都紧张了起来。而实际上。

    因为明白了这一点,隆哉将自己对她的紧张以最大限度地去抑制,总之尽可能以普通的、自然的、真要说的话多少有些草率的接触来顾虑着她。就在这样做的过程中,她一点一点地适应了周围的人,然后她的眼睛就追逐着一名男子,视线也就此固定了下来。

    决定性地改变了呐,会让人这样感觉到是从她和万里交往开始的。作为万里的女朋友、作为YANA的青梅竹马、以及作为自己美丽的女性朋友。她所在之处现在就在那里,不合时宜的外国人已经不存在了。

    善哉,善哉——自然隆哉也浮现出了笑容站着聊起了天。

    「是的。而且是两个男的和六个后宫的联谊。很厉害吧?」

    「……等一下,那难道说是。」

    「嗯?当然是说三次元的事情咯。」

    她用手指抵住勾勒出优美曲线的嘴唇发出了「哈……!」的声音后,惊讶地说不出话了。她那用上翘的睫毛装饰着边缘的大眼睛向上盯着隆哉的脸,像是要说些什么一样,单单右边的眉毛一下子抬了起来。

    「说起来多田也讲起过呢。最近的二次元君好像化作三次元君了,这句话。结果这段时间还看到你和其他大学的女生集团一起出现在学校食堂里。难道说,没什么没什么,这只是我自己想到的。」

    「啊,那是事实。朋友的朋友。」

    骗人!身体稍稍向后仰了一下,她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因为,你不是讨厌活生生的女孩子吗!?……脑中新娘的那个谁吧?做这种事情可以吗?」

    「VJ呢。用海苔卷起来放置在一边了。最近这段时间,淫魔化这件事太过分了。」

    嗯?对着眼前这位无法理解状况而歪着头的美人,隆哉「算了没什么」地笑了笑,让她别当一回事情。

    「也就是说,我马上也能和别人一样去讴歌青春了呢~只是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不过说了这些话的加贺才是在不停地讴歌吧?对了男朋友在哪里?准备去约会吗?」

    「虽然不是去约会,但是等着我呢。」

    呼,她用甜蜜的声音说着,像猫那样眯缝起了眼睛。

    「多田在上午的时候就回去了,现在就去突袭他的公寓。连-一-封联络都不给哦?惊讶的表情好可爱!困惑的表情好喜欢,穿着奇怪的室内服说『别、别看着我!』不知所措的摸样也好喜欢啊!」

    那还真是很开心呢,就当他这么想到的时候,锵锵锵……听到了轻快的声音。

    隆哉有些慌乱地举起一只手,说着「那么我先走了。替我向万里打声招呼!」便小跑着离开了。万一自己在和这样的美人说话的情形被那家伙看到的话,肯定会非常麻烦的。

    果然在那里,

    「哟~~~~嘿!」

    锵~有个让人精神脱力的家伙在。

    这是穿着荧光色沙滩鞋与可以从翻折的地方看到和风衣料的沙滩裤、在粉红色的无袖背心外面套着无袖罩衫这样超暴露时尚的、轻浮地戴着白绿色装饰眼镜的江别。

    「二次元君太慢了太慢了太慢~了!来~吧,今天也去~咯!耶~~~~!」

    看到举起拳头弹跳着的那个身影,隆哉的脑中不禁想起了马里奥。

    猛地击中砖块后得到了硬币,一个劲地只往右边跑的那个拉丁男。……虽然不用吃坏掉的蘑菇就是了。

    ***

    现在这个=时候,最强烈的果然是「呀呀」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人的意见结束了。

    在初中三年级时的修学旅行晚上,「呀……呀~呀」说着这样的梦话有些情色地喘息着所以称为了「呀呀」。高中毕业之后升学到附属的女子大学也是呀呀就是呀呀。据说从初中开始就在一起的那个关系很好的女生小组中,她直到现在仍然被那样称呼着。

    「就算比不上洋洋,今天的女孩们的精神似乎也非常很好哟~虽然之前有说过话的只有两人,但是成员们都已经经过严格筛选了。总之!尽请期待吧!」

    在为了打发时间而走进去的麦当劳里,江别他用犬牙啃咬着吸管前端,轻浮~地笑着。

    虽然这家伙和隆哉完全想不到任何共同爱好也没有任何相同点,但他们有着如果翻开将自组成搭档以来到现在遇到过的女孩子们的记忆的话,就会让这麦当劳里的一小时以上都不会无聊地关系。和江别一起并排着坐在凳子上,隆哉也附和着笑了。

    「就算再怎么说有精神也就是呀呀系有点那个,稍微有点呐。我可是会被那种勾引住的人啊。」

    「但是二次元君被看上了吧?非~常~地。之后有从呀呀那里收到邮件吗?」

    「有时有来过,不过只来回了三次之后就说不出话让气氛冷却了下来,就这么结束了。」

    呀~呀,让我看看你的胸部吧~?喝醉了的江别这么喊了之后,好哟~呀呀就把吊带背心的下摆一直卷到了喉咙附近。烂醉的她将和吊带背心一体化了的胸罩杯翻转了过来,下面两只白色的胸部都摇晃了起来。隆哉看到了奇妙地有种现实感的乳晕色感以及轻松感满溢出的乳头的摸样,不由得叫了一声「呜哇!」后移开了视线。

    这边是上周在单间居酒屋里召开的联谊会中出现的事。

    之后喝了太多的女孩子们渐渐地都开始吐了起来,那次联谊也没有再进行下去就解散了,而隆哉出生以来第一次用自己的眼睛所看到别人的胸部便是呀呀的胸部了。拜习惯于以胸罩的身姿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说着「我的腹肌很厉害吧?来打打看?这里就像是有块铁板。就算是认真打上去也没事哦。」这样诱惑着别人去打一拳的鬼姐-舞(如果真的认真打上去的话「可恶疼死了!你倒是理解一下气氛啊!」这样五千倍地打还回去)暴露模样所赐,他并没有显示出自己为丰满的女性躯体兴奋地忘乎所以的样子。

    总之,他收到了冲击。然后,

    「你应该也和那个呀呀做过了吧!」

    「……咳咳!」

    此时又吃到了一击。

    从正面受到的攻击,害得他把刚喝到一半的冰咖啡呛进了器官里。江别轻浮~地说着「哎呀,正因为这样星期二才会啪啪~的吧」。……诶、诶,呼。隆哉也想要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可是果然还是没法隐藏住自己的惊讶。

    「……不是吧……!?」

    隆哉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看向身旁的轻浮男。

    「诶?这么意外?为什么?」

    在装饰眼镜的另一边就像是幼犬那般的黑色眼睛茫然地同隆哉对视。

    「什么为什么啊!你!……因为!……话说!你好像完全不是那种样子啊!像是想要和呀呀在一起什么的!诶、诶,什么?那么呀呀和你,那个……在交往吗!?」

    是不是~~~~~?江别大幅度地倾斜着身体,微笑着耸了耸肩。真是不露骨的劲头啊。

    「在那种时候不显示出什么样子才是基础吧。明显不是在装样子吧。要拯救堕落的不良青年吧。说起来除此之外你有什么目的吗?我反倒是想问你呢,二次元君。为什么你会为了那种事情而这样动摇?」

    「才、才、才没有动摇呢!」

    「知道了啦。不过话说回来,你从一开始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想要和我结伴去寻找女孩?「

    「我、我——要自我改革!革命!我要事变!……就是这样!」

    「啊?」

    ……只是,我只是想要变得『普通』!想要不再去奇怪地赌气、去逃避现实,想要不再那样『奇怪』,我只是希望这样……」

    「你的意思是不逃避现实之后,还是『唯独』逃避掉肉体关系咯?这样反而不自然吧?正因为有了肉体这个世界才是现实哦?在你自我吹嘘之前,二次元君要是也做过就好了。就算不是呀呀也好,水也好,只要有机会就不要逃跑。不要装模作样。这样就自然了吧?」

    江别傻笑着看向了隆哉,他不快地移开了视线。

    眼前有个即便是在日常生活中也能这样轻描淡写地和女人一起上床的男人。这个现实。

    人世间就是如此的吗?这种样子是正常的吗?不管是谁都好,他已经忍不住想要问了。比如万里或是YANA是绝对不会说「啪啪~」,我是这样想的。在这种时候他们会和自己一样,以可以被察觉到的程度动摇着吧。……自己、以及和自己亲近交往的人们都是极端纯真的人呢。若是大学生的话,大概就是这个模样的吧。从旁人的眼光来看,自己或许也是这样一个家伙吧。和结伴而行的江别是同一个种类的。

    说起来,那种,那个样子,那种现实……有趣吗?心情会好吗?正确吗?那对于大家来说真的是普通的,所有人都在为追求那个而生存着吗?

    「……总觉得,江别……你……」

    「什么?」

    和难以理解的同伴之间的距离难以计算,隆哉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了。舔了一下嘴唇,他用一只眼睛看着那样工整却又轻佻的脸庞。

    「……这种事情如此轻易地说出来真的好吗?呀呀她或许就在暗地里为和你变成这幅模样而烦恼,像这样的事情你不会没想到吧……?」

    「你再说什么啊?」

    从江别回望过来的眼中,隆哉看不出来他是在装模作样。

    「呀呀的话可是会说着『轻浮男来了呢~-好厉害~太轻松了~-』而大笑不止的,然后吃着饭上个厕所『呼~-今天的大便好粗啊~-说起来这周星期二的时候我干什么了……?』全忘光了哦。」

    保持着散漫的前倾姿势将手肘支在柜台上,用手撑住下巴,门牙啃咬着吸管的同时,眯缝着眼睛笑着这样说道。

    「也就是说她再暗地里为了什么事而烦恼的话,那也不会是和我开了什么无聊的玩笑,而是其他的事情哦?在呀呀的思考中,或者说是人生中,我、像我一样的轻浮男就算留下了痕迹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影响的。不过是在漫长人生中的仅仅一瞬间接触了她身体的旁人罢了。仅仅一滴是不会让池塘边的浑浊。倒不如说,你或许会为她、那个人而烦恼呢~姆~好可怜~点、点、点……诸如此类,会堕落到这种水平的人才是超失礼的哦?这些话是对连了解都不了解的他人的才干何等的低估啊。」

    「堕落?……失礼?我吗?」

    「是啊。或者说是自以为是啊。」

    「自以为是?……我自以为是吗?」

    「是吧。我可不是那种自我意识过剩的的哦。」

    虽然不太明白江别的话,但确实能察觉到其中些许的严厉。大概是因为他心情变糟了吧,隆哉用双眼看向他的侧脸,但那张脸上依旧贴着笑容。

    「总之,不明白就不明白好了,这样也不坏嘛。在我看来现在这种情况下,若是二次元君因为那种感觉而产生洁癖了的话,也有着就算存在会使对方蒙受罪责的把柄也不会去相互争取的优点。因为几乎没有愿意我和结伴的人在,所以在小组活动中是很珍贵的人。御宅族角色意外很容易接受呢。」

    江别站起身,看了看手机说「时间也到了,差不多该走了吧」。

    「……去哪里……?」

    隆哉真的这样想到。

    自己要去哪里。

    隆哉不明白。他的视线已经被海苔覆盖住,载着自己,轻浮男所划着的这条小舟将靠往何方的彼岸,已经不得而知了。

    「去哪里什么的,当然是要去快乐的地方咯?或者说,天国?」

    到来的六个女孩子确实化妆化得很好。

    在卡拉OK包厢的畅饮的暗处,为江别嘿嘿嘿嘿地狂舞着唱歌,大笑着拍手回应他,「这个人还真是轻浮呢~!」「厉害~好受欢迎啊!」这样开心地不停喝着酒。唱完了歌的江别将话筒递给了隆哉。

    「来嘛来嘛来嘛怎样怎样怎样~!下一个还是人家可不依哦!二次元君也唱些什么吧~!果然是动漫歌系!?最近在御宅的大家里面流行着什么样的歌~!?」

    正在对面的座位上给隆哉分盛沙拉的孩子红着脸抬起了头。

    「动漫歌!?我会唱EVA的歌~!说起来之前也有去电影院看EVA呢~!」

    她朝隆哉露出了笑脸。

    披肩直发下穿着透光材质的印有花朵纹样的连衣裙。这是一个白皙的肌肤很漂亮,眼睛那里的化妆也很妩媚的少女。这个孩子真的是很宅呢~其他女孩子这么说着,哈哈哈!都大笑了起来,在灯光打落的密室中吵闹地回响着。江别趁机抓住了话筒,像是演出主持那样大声呼喊。

    「二次元和她,FLAGO~~~~N!正因为如此,换座位TI~~~~ME!」

    「好轻浮~~~~~~~~~啊!」

    女生们跟着江别的声音很配合地一起将玻璃杯拿到手中。每次换座位的时候都要喝完放在眼前杯中酒的举动,是江别在酒会开始之前定下的规则。这是一如平常的老套手段,还没开到十分钟就渐渐交换起座位,渐渐开始喝了起来,一个接一个不停地接近女生们,然后决定好目标,这就是江别所安排的规则了。

    喝光了杯子的女生们随意地站起身,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开始更换座位了。刚才说EVA的那个少女欢快地喊了声「嘿!咚!」压在了正喝到一半的隆哉肩膀上。

    「二次元君靠紧点靠紧点~!往里面坐进去嘛?」

    「啊,好的,那个……哦哦。」

    使劲地将不置可否的隆哉压到墙角,保持在腰部紧贴住的距离内和她坐在一起。虽然一开始就做过自我介绍了,但不管怎么想他都回忆不起来她的名字。确实是,什么子的……麻美子?……未华子?惠美子……?

    「呐呐~二次元君肯定也看过EVA吧~!?我买了DVD哦~!」

    ……就叫EVA子好了。

    用手背擦拭着被酒湿润了的嘴唇,隆哉暧昧地点了点头。实际上他已经稍微,不,是非常头晕了。视线处于缓慢地旋转状态,胃部也有种不适感。

    不管怎么样都没法让情绪高涨起来,这或许是由于自己趁着畅饮而连续不断地将不知道多少杯酒顺手拿起后喝了下去的缘故吧。

    虽然在酒会开始之前和江别稍微交流过,但是现在回味起来奇妙地感觉有些糟糕不由得急躁了起来。这种事情是普通的吗,这种事情是自己想要做到的吗,呆在这里的自己的目的到底是——开始这样思索着,他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置身之地。心情变得非常恶劣的隆哉不管怎样,能做的也就只有将酒倒入口中了。

    「第三次冲击啦、熏啦、飞鸟啦、旧剧啦……、……」

    EVA子将沙发挤得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身体朝隆哉那边大幅度地晃动着胸部,大笑着似乎很开心一样喋喋不休。完全无法理解她在说些什么的隆哉只能不断地做出笑容,偶然装作明白的模样附和她嗯一声,让事态随意地进行下去。从他鼻腔喷出的气息中,已经完全充满了酒精。

    无意中看向江别那边的时候,他正躺在反方向墙角处的沙发上处于玩具状态,被五个女孩子不断玩弄着。

    一会儿看上去像是在故意嘲笑女孩子一样,一会儿像是被反过来嘲笑一样而变得非常沮丧,被吐槽着,反过去吐槽着,被摘下眼镜,用麦克风叫过去做好多事。他用几乎要让嗓门哑掉的声音大笑,享受着自己的后宫状态。两人的视线只有一瞬间交汇在一起,然后江别就仿佛很幸福一般眯起了眼睛,用口型对隆哉低声细语道,抓住机会,抓住机会,那家伙连续说了两次。

    「也就是说……二次元君呢,从重点来讲是草食系的人?」

    「……嗯。」

    EVA子不知不觉间有一半的身体倾斜着压倒在隆哉的身上。话题也改变了。

    她的双腿紧密地贴住隆哉的大腿,暗中也用白皙的膝盖内侧和他牛仔裤的膝盖部位叠在一起,将头靠在隆哉的肩上,醉醺醺的双眼逐渐湿润起来,想要说些什么那样用手指触摸着隆哉鼻子上的线条。

    「是眼镜的印迹呢……这里凹下去了。那么,眼镜一直戴在这里吧~?」

    「嗯……」

    她突然压低了声音,脸靠近了他的耳旁。EVA子喷在他脸上的气息是那样的火热。

    「『二次元君』,为什么会被这么称呼?……讨厌真正的女孩子吗?能说说为什么会这样吗……?」

    呵呵呵,她吐息着微笑。醉眼朦胧的EVA子眼睛一瞬间快速地扫视了一下四周。然后。

    「……呜……嗯!?」

    舔~,毫无疑问,是他耳朵的内侧被从下方舔了上来。那条湿滑的舌头带来柔软的触感。零距离直接震动鼓膜的濡湿声线。

    身体明显地震动了一下。现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舔我的耳朵。他有些像是在对别人的事情那样思考着。

    「咸味~……还是讨厌三次元吗……?不是那样的对吧?……怎样?」

    掌握住了主导权的EVA子很得意。俯视下方的眼睛似乎是在夸耀自己的胜利。

    然后她像是在从容地试探着隆哉那样,缓缓地挪开了身子。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喝下放在桌上的自由古巴(注:朗姆酒兑可乐),瞥了一眼隆哉。接着,没有开口的她这次骑到了他的膝盖上靠紧他。

    「……呵呵呵……」

    哼笑着的EVA子的头发飘落到隆哉的脸颊上。在如同帷幔那样被隐藏起的里面,她被鸡尾酒冷却的嘴唇,落到了他的嘴唇上。小小的一块冰被送入了口中。

    啊~!那边好像有亲嘴的人在哟~!不知道是女孩子们当中的谁吵闹得叫唤着,隆哉也总算明白,这便是亲吻了。

    微微睁开不觉间老老实实闭上的眼睛,他才发现他的视线被EVA那落在脸庞周围的头发遮挡成了一片黑色。他觉得,这简直就像是从海苔的空隙之间窥伺着世界那样。

    就在冰块不断地往返的期间,它已经融化消失了。EVA子还是保持着嘴唇相触的姿势,浅浅地笑着。她跨坐在隆哉的膝盖上,用手搭住沙发背,满是酒臭味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正想要把她的头发拢上去的时候,他的双手被摁住了。她分成几股的头发宛若形成了耸立在他脑袋四周的圆阵上的石柱。或者说是,海苔。被囚禁在了将他的身体从人世间隔断开的海苔黑暗中,隆哉的脑中在不停地旋转着。

    『……呼呼呼……』

    黑暗里的VJ也非常奇怪地笑着。

    现在完全就像是淫魔的目光,扭动着尾巴,焦躁不安地摇晃身体。

    『呐隆哉,我好像搞错了呢』

    搞错了?

    『虽然我以为你是假冒隆哉的人,但事实并不是如此。……只不过你本来就是那样的人罢了。而我,也不过只是这样的人』

    VJ~让我看你的胸部吧~!

    『好~哟』

    VJ爽快地卷起BITCH衬衫,看上去很兴奋。连烈马都能驾驭自如那样大幅度摆动腰部,暴露出纯白色的裸体。她所作出的姿势不用说胸部了,就连下半身都完全露了出来。就算如此,刻下的海苔当然也将那些地方给隐藏起来了,所以能够安心——本应如此。但是。

    「……啊……」

    「……呐……」

    轻轻地压住隆哉的双手,EVA子伸出了舌头。细长的舌尖缓缓地舔舐着隆哉嘴唇之间,发出了声音,就在这空闲间,

    「……不去吗……?」

    「……」

    「……就两个人……」

    「……」

    「……去哪里……」

    喃喃细语,用只有隆哉能够听到的声音。去那里,为了反问她这句话的意思而张开了口的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舌头甚至是生命在被舔弄着。他不由得抿上了嘴唇。

    竖起三角尖端的尾巴不停摇晃着,淫魔VJ轻浮地嘲笑着那样的隆哉。

    『说什么地方,当然是快乐的地方咯?或者说,天国?』

    去了那里的话——就能变得普通了吗?

    真奇怪呢,就能成为不会这样被人说的自己了吗?

    笑着的VJ脸庞渐渐模糊起来,隆哉想要看清楚而仔细地凝视着她。回答我吧,VJ。告诉我吧。拜托了,然后隆哉注意到了。

    舒服地暴露着裸体,淫乱地抬起腰部,汗水濡湿了肌肤,似乎很开心地笑着的BITCH淫魔,有着一双黑色的眼睛。

    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在夜晚的家庭餐厅。靠着剪着团子头的瘦弱男子坐下。几根手指上涂着金属蓝色。纤细的肩膀露在空调的冷风之下。在香烟雾气的另一边。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将让人感到不适的饮料喝了下去。呐,要不要喝喝看?呐……

    ——请住手!

    没有发出声,而是在心中喊叫。请住手吧。不要给我看了。我已经不想再看到那个了。所以不是说给我海苔了吗。塞住这双眼睛,将全部覆盖住,尽快把纯黑色的海苔——

    「啊……咿,呀……」

    突如其来的暴风在脑中吹起。

    隐藏住VJ淫乱肉体的海苔被全部吹了起来,这样想道。但是,被风煽起后轻飘飘地飞走的并不仅仅只是海苔。

    还有喋喋不休的VJ的身影。

    VJ并没有发出悲鸣便消散了。不过是用纸张描绘出的VJ的身姿,被撕裂成碎片在脑内世界的虚空中飞舞。原来是那样。因为VJ本来就是单薄的、只存在于想象中的、用这双手拿着自动铅在纸上绘出的、二次元的、虚构的、理想的、骗人的……

    「呐……?去吗?去嘛啦……」

    舌头在隆哉的上嘴唇前端蠕动着逗弄他。

    「……好、好厉害……」

    听到隆哉不由自主漏出的声音,EVA子稍稍拉开了距离。

    回望着像是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他的那双眼睛,隆哉他。

    「好单……单薄啊。轻轻地。稀薄地。……轻薄,那样的。……」

    一点都不快乐。不开心。唾液连结在了彼此的嘴唇上。只能这样想了。真让人生气。会因为这样的手段而高兴?男人的矜持什么的归根到底是什么?我也太被轻视了吧。

    EVA子压上来的肉体也好、存在也好、那个贞操也好,都只能让人联想到单薄这个词。

    这样浅薄的东西,实在无法让人想到有多重要。不会让人觉得有多美好。与海苔一起被封吹散开,究竟什么才是三次元。这样轻巧地、丝毫没有重量感、厚度感,到底什么才是现实。

    在EVA子变脸色之前,隆哉便从沙发上站起了身。要将压在自己身上的她推开是很容易的。仅仅只是用单手轻轻推到一边,宛若猫般蜷缩着的女性温暖的身体稍稍失去了平衡,跌倒在了墙角。

    他像是要逃跑一样抓住包,打开了卡拉ok包间的门。

    之后他就冲了出去也没有回头看后面,飞奔下了楼梯。在夜晚的街上疾驰,以车站为目标运动双足。

    拼命地,追逐着。

    被风吹散后飞舞着的,VJ的身影。

    快点追上VJ的碎片,快点把它们都收集起来,总之,他一心想着把那些再次构建出来。如果不那样做的话,就不会再见面了。化作碎片的风暴,最终再也看不到了。所有的一切都被轻薄地吹着飞走。被分散成了海苔的暴风。

    「二次元君!二次元君!等一下!」

    「……啧!」

    隆哉的后衣领被人从后面抓住,他在自己跌倒的之前总算是站稳了身体。追出来的是江别,他气息慌乱地看着隆哉。

    「你在干什么啊!?到底怎么了!?二次元君怎么回事啊!?为什么突然之间做这种事情!?回去吧!?」

    「……我,不会再跟着你去了!」

    隆哉的气息也同样紊乱。他像是从喉咙中挤出声音那样说道。

    「我不要再过这样的生活了!你也好,那个孩子也好,为什么都是这样轻浮地、不慎重地、轻巧地、平静地活着!?深度、深入、重要,这些都完全没有,有的只是单薄的感觉啊!太轻薄了!好恶心!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如果那就是普通的话,那我宁可还是不要普通了!我不想成为像你们这样随便的人!也讨厌被认为是和你们同一类的人!话说回来,为什么那种样子还能活下去!?为什么这个世间会变成就算是这样也无所谓!?」

    能让他挥开江别抓住衣服的手,一口气将这些事都说出来的,恐怕是酒的力量吧。在脑内狂乱地飞舞着的海苔风暴中,理性什么的早就被粉碎了。唯有暴露出来的厌恶感从堤坝上裂开的那道口子处倾泻而下。他自己意识到,已经无法阻止了。

    可是江别他,

    「……你知道被这样说了的我,心情会变得不好吗?」

    与隆哉正好相反,压低了声音。

    抬头看着他,啊,是别人啊,隆哉这样想到。

    总是一帆风顺的人并不是自己,人类——

    「只会将不习惯的他人认为是『轻薄』啦、总之就是这种类型的你太缺乏感性了吧?」

    没有殴打,也没有吼叫,轻浮男静静地发怒着。

    「傲慢无礼地对无法理解的他人做出判决,一次也好,一瞬间也好,你有过怀疑自己的理解程度吗?」

    没有吗。没有吧。所以就是那样。继续说着,江别轻浮地耸了耸肩。他将双手插入口袋中,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隆哉,沿着刚才过来的道路折返了回去。

    「呐二次元君。那什么来着,你说过你在写小说是吧。虽然只是猜测,但我想你所写的东西应该也是超无聊的吧。想必那肯定是个很单薄的、自我满足的、傲慢的、缺少度量的、完全是你自己喜欢的世界,连若无其事地将别人放置在一边都没法做到,那样不自由的小说吧。我觉得,只要你去探究一下自己将巨大的自我意识强加于他人身上、就算这样做也好的理由和权利就行了。啊真的,真的是、真的是、真的是,」

    好奇怪。

    说完这句话之后,江别转过身背对着隆哉,便不再回头地沿着这微妙有些和他相配的夜色小路锵锵锵地离去了。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隆哉已经是一个人站在繁华街的人群当中。

    明明是自己逃出来的,却有种被舍弃了、被扔下不管的感觉。

    擦身而过的陌生人们,所有人对自己来说都是无法理解的,他所看到的描绘出只不过是人形状的线条。他们不过是以用线与面做成的外形运动着。啪踏啪踏……隆哉从相错而过的人群中间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像是在空中飞舞着的那个黑色的单薄影子。

    ——他看向了,或者说,正看着。

    自己的手。

    唯有在这个身体里、这个自己的肉体里,只有名为自己的存在才有这重要感和深度感,他想到,又有谁能够说自己可以直面海苔的风暴。为什么会这样天真地相信这种事情。看吧。看吧。视线昏暗,步伐疲软。不是完全、完全没法做到嘛。那个单薄的名叫自己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会被吹散开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像是脚步被下绊倒了一样,隆哉在脑中,也清晰地描绘出了自身和刻下的海苔一起,虚无地飞舞着的模样。

    ***

    在微微醒转的片刻之后又迈入了梦中世界的隆哉心不在焉地想象着。

    用这双手将被吹散的VJ再一次聚拢在一起,按照原来的模样重新造出来。

    还留有几分稚气的面容也好,如白金般闪耀的美丽秀发也好,手也好腿也好衣服也好,全都恢复到了那个可爱的战姬布丽姬特-杰梅丽亚的样貌。恢复到了,只属于他一人的心中新娘的形态。

    最后,VJ长长的睫毛缓缓的颤抖了一下。呼吸时的胸部一上一下运动着。等待着她睁开闪烁光芒的翡翠眼睛凝视着自己,用甜美的声音呼唤自己的名字。看到光泽的桃红色嘴唇轻微震动着,还以为是她醒来的时刻终于到了。隆哉不想漏看那个瞬间,瞪大了眼睛看着。

    但是,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没有眼镜。这样就没法看清醒来的VJ的身影了。

    他慌忙在四周寻找眼镜却一无所获,就在他想着怎么办怎么办慌乱的时候,不知道是谁说话了。

    VJ~!让我看看你的胸部吧~!

    『好~哟』

    ——还是她吗!还是这个淫魔!

    才不是你啊秃顶!在他用纸扇朝她后脑勺用尽全力拍下去的同时(注:这是日本漫才中负责吐槽的人在吐槽同时所做的动作),海苔的风暴又狂乱地吹起,将VJ重新做好的身体又一次变得粉碎飞走。

    一直在如此重复。

    重新做好,拍下去痛骂。海苔风暴。重新做好,又拍下去。痛骂。海苔风暴哦。轻薄的VJ不管多少次都被这样轻易地吹散开了。

    都重复了上百次了吧。

    突然,他想到了。

    那个『她』的话,就一定不会这样轻易碎掉了吧。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三次元现实中的人类。如果是恋上只有一人的男朋友、一心一意地思念他,不断在磨练自己至完美、在某种意义上禁欲的那个人的话,无论重量感还是厚度感恐怕都足够了,应该是不会输给海苔风暴什么的。

    凑齐了VJ的碎片,这次就用这双手归拢出实际存在的女性朋友的样子吧。和蔷薇香气很相配的、那个大小姐的奢华外形。卷发上戴着的发圈。蒂凡尼的首饰。名牌香包、时装、高跟鞋。像那样的。这样如何。

    加~贺!让我看看你的胸部吧~!

    『好~哟』

    ——加贺香子,你也是这样吗!这个超级淫魔!

    她又被纸扇命中,化作海苔之风。厚度也好重量也好完全没派上用场就四分五裂,以被轻薄地吹散开结束。全然不行吗。期望落空也无所谓啦。

    ……那样的话,这样如何。这次就做稍有些矮小、剪着波波头的那个漂亮的人的模样吧。会为创作的喜悦而闪耀的双眼,以及深入灵魂的那喜欢画原稿的宅本性。可以相信那孩子绝对不会是那样轻薄的。毕竟她也有着二次元小姐的第二个名字。

    爱~可!让我看看你的胸部吧~!

    『好~哟』

    ——爱可,你也是这样吗!腐烂的淫魔!

    斜劈下纸扇将她拍倒,化作纯黑色的海苔风。

    将全部粉碎后吹飞,隆哉一时间无力地垂下了头。大家都是这样的吗。结果。这就是现实吗。

    包劲头蹲在地上,隆哉紧紧地咬住嘴唇。到底,该怎么办啊。

    如果终究是要变成这样,如果只能是以这样结束,希望至少也能用这双手将那个人打倒。将那个魔性的后辈也。

    虽然完全明白那之后也会碎裂开,但他还是细心地制作着瘦小的身体。纤细的身材和苗条的小腹。不堪一握的腰肢。意外扁平的胸部。无法读出表情的工整脸庞。或许永远无法理解的,这个人类的存在。

    做出来,将其竖起,已经没有必要去确认了。隆哉不由分说地挥起纸扇,心中更是带着多年积累下来的感慨,从正面狠狠地扇了下去。

    『呀————————!』

    他呆住了。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啊啊啊!』

    还太没有死惨开,残留在手上的是确实“命中了”的感觉。血沫从秋的头上喷涌而出,甚至溅到了隆哉的脸上。咸味~

    『隆哉学长又伤害我了啊啊啊!好痛好痛,要死了啦啊啊!』

    赤红的血液不断滴落,秋用双手摁住伤口哭喊着,精疲力竭地蹲坐在隆哉的脚下。

    『……什么的,是骗你的哦。』

    她抬起了沾满血的脸蛋,笑着,看着隆哉。

    『总觉得学长好像喜欢看我喷着血死去的场面呢。这样疯狂的,要来几次呢?』

    但是她用手按住的伤口处依然在咕嘟咕嘟地冒着血,从鼻子从下巴从头,一直滴落到脚底。

    『不过这可是特别服务哦?其实血流出来会疼的,也就只有第一次做的时候。』

    就这样在身下的血泊之中,崩坏了的秋再也无法动弹。被深红色浸泡着的,白皙肌肤。她已经死了。完全地。

    ……舞、舞!

    他拼命呼唤着姐姐的声音,如同变声前的孩子那般高亢地响起。就在他心醉神迷之时从旁边揪住他的那只手腕,是属于那个母猩猩、恶魔混混、为了和男人同居连高中都只读到一半就退学、离家出走的姐姐的。

    他真的是半哭丧着脸在像告状一样向鬼姐寻求帮助。

    舞,原来大家全都是腐烂的BITCH啊。污秽的并不仅仅只有舞一个人。我只是不知道。我没有办法理解。不想看到这些。不想知道这些。或者说,我不想去理解。但是,我却发现没有能理解的我正被折磨着。结果就变成这样了。就这样将她杀死了。我是加害者吗?是我不好吗?到底怎么办才好?

    『……』

    衔着香烟的舞冷酷地俯视着弟弟。宛若狮子的金色长发从背后垂下。豹纹的胸罩和内裤。恍如雕刻出来的坚硬腹肌是从事室内装修工作的姐姐的铠甲。手背上三道并排着的,是一生都无法消除的香烟烧伤痕迹。(注:日本不良会由前辈给后辈在手背上用香烟烫出伤痕,以展示出毅力和忠诚)原打架头目的,汗水的香气。

    舞~!让我看看你的胸部吧~!

    『……』

    依然在用犬牙咬着香烟的滤嘴,鬼姐不详地扭动着嘴唇,用一只手褪下了胸罩。但是,在那里的并非是胸部,而是圆形的脑中。

    『起床了。快点去打工。有妄想的时间而还不如多赚一元钱给妈妈啊。你不是已经醒过来了啊混蛋小鬼。』

    “……!”

    隆哉一跃而起,看向了时钟。

    安静的政务。看惯了的自己房间中,充满着自己气味的床。

    究竟是从什么开始处于第二次入睡时的梦中的呢。早已过了不得不起床的时间了,他慌乱地从床上滚落了下来。

    结束了在炸虾盖浇饭店从下午到晚上共八小时的劳动,隆哉在星期四的小镇中蹬着自行车。

    晚十时。

    离车站前的繁华街稍有点距离的住宅街上鲜少有人气,抚过脸庞的温热暖风中隐约混杂着他户人家食物的味道。

    趁着傍晚休息室的间隙,他给江别发了一封谢罪的邮件。昨天后来喝醉了,对女生们也失态了,非常抱歉,如此这般。

    喝醉了是事实,但是轻薄时的不适感、对那个人说出了过分话的记忆清晰地留在了脑海中。而且回头想了下,好像连饮料费都没有支付。怎么可以这样呢。

    隆哉觉得就算自己被他无视也是无可奈何地,可是他却意外简单地从江别那里收到了回信。“别在意啦~!钱就下周在学校的英语课上给我吧!那么~什么时候有兴趣了再联系啊……”星星的绘文字,闪亮的绘文字,挥手的绘文字。

    虽然那个“什么时候”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呢,隆哉看着这封绝妙地令人回忆起那张轻浮笑容的信件这样想到。他没有露出可怕的面容来和自己争吵,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这样程度的关系,他觉得自己被这样说清楚了。

    踩着踏板,在微微下降的坡路之后,他路过了黑夜中没有了信号灯声音的十字路口。

    夏天的气息缠绕在汗淋淋的肌肤上,而头发和皮肤表面更是沾满了厨房中的油烟味道。

    要回到自己家得走左边的信号灯方向,隆哉却毫不犹豫地拐向了右边。他选择了从打工地点到家庭餐厅那条走惯了的路径。

    斜背起的包中,放着正推敲到一半的打印原稿和红色圆珠笔。夜上的高峰时段早已过去了,他准备在那里坚持到日期交替的时候。

    重新审视原稿的工作实际上已经有两周左右未曾进行了。在这两周忠,只要一有空他就会和江别一起出去玩,和女孩子们见面。

    停止和江别一起的玩耍,重审原稿的那个时刻真的是无比喜悦,回到了熟悉的日常中。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变成原来的样子了。

    在家庭餐厅的停车场里停下自行车,爬上数层台阶,一边确认着空位的情况一边推开那扇看惯了的玻璃门。店内是灯光微妙得平稳下来的照明,以及并非让人不快的吵闹。啊,是一直来的那个人啊,感受到似乎是在表达这个意思的视线的同时,他对店员说“一个人,禁烟席”。

    是的。如此一来一切就会像原来一样——有心中新娘-VJ在,就不会再为不认识的女人的唾液味道而烦恼,不会再被并不太喜欢的家伙询问自己的情况。我是不会去理会活生生的女性的,特殊人格二次元君。我再次回到了,一度放弃了这个世界。应该是这样的,隆哉想到。

    现在,是一心一意贴海苔的时候了。

    想要用海苔把身边的所有东西都覆盖住,在那片黑暗中生活下去。他相信,只要之后在海苔之盾的内侧将新娘VJ复活了的话,就能得到永远的满足了。

    跟着江别出去的时候窥伺到的“普通”的“现实”世界,终究不是隆哉可以习惯的,有着太多他不想看到的东西了。

    而且为了从不想看到的东西中守护著自己,他知道除了这样在海苔石柱的阴影中偷偷地屏住呼吸隐藏起来之外别无他法。生存着的这个身体终究是三次元的。没有办法连同肉体一起逃避现实的自己,为了在毫不留情的真实中活下去,只能这样将身体隐藏在海苔中。

    只要风暴不刮起来就好了。

    风暴刮起就会把海苔吹飞,这单薄的身体也会一起被吹走的。他已经无法再忍受看到谁被吹飞了。

    即便,是被某处的某个人说“好奇怪”、被排除掉也好。

    按下召唤铃后,他在饮料吧点了甜点,起身去拿咖啡然后回到了座位上。

    将超过百页的原稿从包里全都掏了出来,上面到处都贴满了便签。用一只手握住红笔,隆哉用目光追逐着从一章的开口部分开始接连不断的文字。正好是故事进入主角拼尽全力在艰苦和黑暗中战斗的情节的时候。主人公剪短了平刘海,一直没有主见地孤独生活下去的少女被一个人留在了敌阵中。

    (……好像很无聊啊)

    初次感受到的名为恐怖的感觉让他不断发抖着,擦去了脸上的血。

    (……一定很简单吧)

    我,想要活着。明白了。我想要活下去。一定,会活下去给你看的。因为我,还想再看到大家。

    ——这样下定决心。

    (……那么~什么时候再见啦)

    他的双眼闪耀着,这样说道。

    虽然可能有些老套,不过写下之后非常喜欢,希望动画化之时这部分的作画会让工作人员的制作魂燃烧起来!就是这样一个祈祷着让人伤脑筋事情的场景。

    「……不行了……」

    文字完全没有传达进脑子里。

    隆哉的右手紧紧握住红笔,却在用左手指骨使劲揉着额头。为没有办法集中的自己而焦急,他喝着咖啡用力地摩擦眉际间。再一次睁开眼重新看文字。江别的声音复苏了。叹了口气。……别说是动画化了,更不用说商业出版了,他甚至在写完一本作品之前就已经开始萎靡不正起来了。

    现在他打心底里希望得到的,是用海苔做成的救命仓。让这副身躯躺在什么都看不到也好的黑暗中,这样一来海苔的妖精就会像用王虫(风之谷)的触手去触碰一样遮住自然和伤口,这种——什么?

    伤口?

    隆哉对自己想到的东西而震惊了。他呆滞地睁开了眼镜下的眼睛。

    似乎是,受伤了。应该说是现在进行时态的正受伤着。他必须得要确认一下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便放下了手中的红笔。

    自己似乎是被讲别的话伤到了,也没有在收到江别的之前将邮件发送过去道歉。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真的是被说了一堆伤人的话呢。自我意识过剩啦、有洁癖啦,这样那样狠狠地指责了自己。

    即便如此,江别还是会轻薄地笑着以一句「这种事也没什么啦」蒙混过去吧。隆哉想着,还真想让你看看呢。被你那句话完全伤害到连重新阅读原稿都做不到、气量如此狭小的自己。

    因为有好好地认识到自己存在的渺小嘛—因为是轻浮男嘛—觉得这就能成为自己可以轻浮轻薄地任意妄为、哪怕是上海到别人也无所谓的免罪符了吧。这样一来就能守护住处于安全范围内的自己了吧。就算是被攻入了也可以说着「意料之中啦」微笑了事,以不会受到伤害的方式陷入决定性的悲惨境地吧。

    这样的防御方法,简直就和隆哉自己一样。

    因为有好好地意识到自己奇怪的存在嘛—因为是二次元君嘛—就算没有人看着我也好,因为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嘛—因为有预料到嘛—所以不会受伤嘛—

    「不是有的啊……我们的共同点。」

    他几乎呆滞地盯着摊在桌上的「轻薄」集合体、原稿纸堆。

    让您久等了—店员走近了桌子,将隆哉所点的迷你圣代放了上去。在她放下记账单离去之时,她好像瞥了一眼原稿。好恶心,是这样想的吧。一直来这里的宅男又在写小说还是什么的了,哇—是在这样想吗?

    是是,知道了嘛—因为恶心嘛—因为轻薄嘛—因为是无聊的虚构东西、只有我觉得好的、属于自我世界的、只有我的自我意识在奋力工作着的、无趣的虚构集合嘛—因为完全明白嘛—

    暂时把原稿推到桌子的角落里,他开始吃起了置于桌上后溶化了的圣代。

    抓住汤匙的,是确实存在与现实中的自己的手。手指也曾经被女性朋友称赞过,不过作为男性来讲可能略显纤细了点。为了打工而整齐剪短的指甲。从手腕延伸下去的肌肤。穿着衣服的,这副普通的男性身体。随意地用汤匙将芒果露和鲜奶油混合起来,送入口中。指尖摘下装饰用的薄荷叶,放在餐盘一边自己碰不到的地方。冰冷的。甜蜜的。酸酸的。如此口感。

    要将这副肉体直接暴露在世间中,自己这个男人或许还是太柔弱了。他也这样想到过。或许是对自己的伤口太过敏感了,就像江别所说的自我意识过剩那样。

    老实说,放在圣代另一侧的原稿堆从现在来看,也像是海苔一样。

    为了将弱小的自己从现实的世间处隔离开保护起来,需要在这具身体上再缠上一层皮肤。为了守护住很容易就流出血、人那张更加脆弱的皮肤,必须要缠上名为「虚构」的外皮。那将生来所有的颜色隐藏起、将生来所有的温度隐藏起、谁也发现不了伤害不了地将隆哉隐藏起来的,海苔守护。

    被无法抵御的现实之风吹散开后再次重新粘上去,重新覆盖在手上的皮肤上,敷衍着敷衍着活下去,为了能如此而选择的生活方式。

    「……」

    口中含着甘美的奶油,隆哉环视店内。

    也有很多人即便没有海苔也能活下去。或者说,几乎所有的人都是以肉体在世间活动着。打工的店员。两名女子的组合。读着报纸的白领。吵闹的中年人集团。常见的人们。平凡的市民们。

    ——明明有那么多「普通」的人,自己却自然而然地从那些人当中脱离了。特别差劲。这个被再次放到面前的事实如何。

    为什么大家都没有海苔还能凭借着肉体的皮肤在这种现实中活着?不会受伤吗?难道不是仅仅存在不想看到的东西吗?怎么做才能变得普通?干脆去一个人一个人地摇晃他们的肩膀,询问他们究竟该怎么做吧,隆哉想到。

    而就在他望到的店内吸烟席那里。

    「……啊」

    看到了,心脏跳动了起来。

    秋。

    这已经是第二次和她偶然相见了。魔性的后辈正坐在有些远的座位上。

    如同透着光般闪闪发光的丝线那样的黑发一直垂到肩膀之下,身上是一件袖口饰有蕾丝的吊带衫。腰部以下穿着微长的短裤,交叉着双腿玩弄手机,一副很无聊的模样无言地低着头。

    她身旁的男子呼出的香烟雾气卷起漩涡,缠绕在了秋身上。

    咳,秋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秋……」

    她并没有注意到隆哉,稍稍倾斜着的白皙脸庞,因为烟雾而紧皱眉头。身旁的男子则和上次一样,还是那个枯瘦的团子混蛋。隆哉还在想着她和这个老男人谈恋爱居然还跑到家庭餐厅里来,却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从她端正的五官上,果然没法看出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他只是沉默着,无所事事地呼吸着、咳嗽着、看着手机。裸露出的纤细肩部那里,骨头的形状像是要浮出来似得突起,隆哉觉得,那就如同玻璃器皿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团子混蛋的手碰倒了一个放在他们桌上的饮料杯。咣当,它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周围坐席上的人都将头转向了那里。

    啊,抱歉抱歉。那家伙这么说道,秋缓缓地抬起了头。

    似乎是放了慢慢地蔬菜汁之后变得混浊的橙汁液体从秋的胸口附近开始一直沾湿到了短裤的位置。她站起身,用纸巾随意地擦了几下后,可以听到她对团子混蛋说「这是房间里穿的便服所以没关系的」。团子混蛋道着歉,注意到连自己的衣服上野站到了果汁而快步前往厕所。

    之后桌子的收拾就交给店员去做了,秋就以那副糟糕的模样朝饮料吧走去。

    为什么他会想要这么做,这一点连隆哉自己也不明白。不过。

    「秋!」

    他用清晰的声音,喊出了模型后背的名字。

    「……啊。」

    转过头之后,她就保持着那个姿势足足有三秒钟。三秒之后,她的眼中静静地流露出了笑意,。

    凉鞋发出啪踏啪踏的声响,朝隆哉的作为靠近了过来。抵达,从肮脏的吊带衫落下了一滴浑浊的水珠。

    「是隆哉学长啊。」

    「那个地方不擦的话。」

    「呵呵,看到了吗?」

    「会冷的吧。」

    嗯,很冷。秋小声地说了一句,便没有再去擦拭自己的身体、肌肤。她稍稍弯曲瘦小的北极,站到了隆哉的眼前,睁开暧昧的黑色眼睛回望着隆哉。

    「……为什么不擦了。为什么,这个样子。」

    「是一个人吗,学长,还是说。」

    就像是在和无法互通语言的外星人对话一样,感到无边际的空虚。

    「在等人吗?难道是女朋友?学长是在这样和女朋友玩的吗?」

    秋那根白细的手指触碰到了桌上的原稿。哗啦哗啦,似乎是感兴趣地翻阅着。

    「『我想要活着。明白了。我想要活下去』……真奇怪。」

    隆哉则说。

    「是很奇怪,还真是对不起你了!」

    他从口袋里拉出了一条手帕扔了过去。秋在小肚子那一带将它抓住,我收下了哦,然后用可爱的鼻音哼了一句。但是她的脸上完全没有接受的神情,更像是困惑地抿着嘴。她一直站在那里,最后低下了头。

    难道说这个人真的是外星人,连怎么用手帕都不知道吗。这样的想法意外带着一些真实感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也没有办法互相理解。也不知道脏了要去擦掉。什么都不知道,笨笨的、愚蠢的,外星人。多半不是来「入侵」的,而是不小心被引力给拉下来的那类吧。

    「……为什么,为什么能这样活着。」

    他不自觉流露出的低语,不知道有没有传入秋的耳中。秋还是那副低着头的样子一动不动。你要干什么啊,隆哉想问她,最后却依然没能开口。

    明明是在用暴露在外面的肉体活在这个现实中,如此无力的你想要干什么啊。连海苔都没有就裸露出的皮肤,又怎么保证自己不会受伤啊。

    如果——在海苔的纯黑墙壁另一边,在隆哉所看不到的地方,如果这个外星人在流着血痛苦地哭泣的话。如果是那样的话,隆哉想要剥下那层海苔。也许并没有这种事。也许这只是在徒增多余的麻烦。

    但是,若真的是那般的话,他想要去外星人的身边。

    然后伸出手指,偷偷地触碰她,变成守护住她身体的皮肤一部分就好了。并不是真想要打到她。如若能够珍重地成为守护她的盾牌不再让她手上,就算变得如何四分五裂都无所谓。不会再第二次为自己的伤口而忧虑了。

    为什么,自己突然之间会这么想呢。

    「……秋,回去吧。我送你到家。」

    被隆哉抓住手腕的时候,秋顿时僵住了。她没有再用近似撒娇的鼻音,而是压低声音急促地说道。

    「为什么。」

    「衣服都已经那个样子了,现在也早过了高中生可以游逛的时间了吧。」

    「没事的,家人上夜班不在。」

    「你喜欢那个男人吗?想要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吗?你是认真的吗?」

    沉默。

    隆哉将原稿和笔塞入包内,抓起记账单向结账处走去。秋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紧紧地跟在了隆哉的后面。这是一个口袋中插着手机,穿着被淋上的果汁弄脏的衣服,唯独脸庞异样绮丽的,弱小异星生物。

    「诶!自行车!?」

    她突然大声喊了起来。

    「……自信满满地说要送我,还以为是指一般的汽车呢。」

    「是吗。」

    「这次,就让秋乘上车吧。」

    没有回答,带人骑车已经违反法律了。隆哉让后辈坐在背后,缓慢慎重地踩着踏板,登网之前也送回去过的她的家哪个方向。

    说起来,那个时候骑得也是自行车。

    「为什么无视我呢。」

    他们越过路上的界石线,穿到了没有车辆通过的车道上。在这两人的自行车轻快地跃动着,秋环绕住隆哉的手用力了起来,从抵住他后背的柔软胸部上,稍稍能感受到她加快了的心跳。

    「……还记得秋的家吗?」

    他什么都没有回答,只是专心致志地继续蹬着踏板。如果他开口说了什么,声音就会衰弱得嘶哑起来吧。

    夜晚静悄悄的,静到隐藏不起自己的秘密。

    心情也好、感情也好、欲望也好,现在都不想被她知道。现在的他,只是一心一意地想要成为她皮肤的一部分而期盼着的单纯细胞的集合体。「呐,请不要无视我。」

    在常见的杂乱住宅街中穿梭,将自行车起了进去。从并排着的街灯下路过,也没有被警察盘问,夏风自背后吹拂过去。

    「呐,学长。……秋……秋自己非常……」

    对紧贴住自己的脸颊触感,为什么会特别想要哭泣。明明也想要就这样笑出声,却已经完全无法好好控制住自己了。直线的路上,他情不自禁地将左手和秋环抱住自己身体的手重叠在了一起。手指纠缠在一起,食指和中指被紧紧地握住。

    「学长,秋……对学长……」

    快点结束吧。

    永远持续吧。

    ——脑中像是要被撕裂了一样。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只有这个魔性的后辈一人,会如此意义不明地玩弄隆哉的感情。明明都没有办法理解,明明连语言都不能明白,却也不是其他的谁,只有这个女人。

    变成这个女人细胞的一部分,变成一个生物,然后能够就这样消失,她甚至让我看到了如此自我毁灭的梦。

    终于到达了眼熟的道路,慢慢地踩下刹车。在没有灯光的秋自家门前,双脚踏在了地上。

    就算从后座下来,秋仍旧磨磨蹭蹭地抓住隆哉的衣服下摆。

    「学长。」

    「嗯?」

    「……学长的衣服后背上,也沾上了果汁呢。」

    「没关系的。」

    「……不想要换衣服吗?家里,父母都不在。秋,也没有事情做。都是因为学长今天晚上只有我一个人了。」

    看着隆哉沉默的脸庞,秋像是在赌气一样撅起了嘴。抓住他我成拳头的手,摇晃着,楚楚可怜地从下仰视着他。

    「学长嘛—……!」

    虽然她用尽全力以近乎要将隆哉从自行车上扯下来那般粗暴的动作,一个劲地把体重压在手上,但是。

    「我呢,现在。」

    他无法接收到发自外星人的信号。……想要这么做。

    「如果有纸扇的话,我想要扇在秋的头上。」

    「诶诶!?」

    「但是没有呢。作为代替……若是你真有那么多空闲的话,这个给你。」

    「呜哇—!」

    他从包中取出了原稿纸,硬塞给神情困惑地呆立不动的秋。这可不是单纯的业余小说哦。这个实际上,是海苔哦。是守护你的皮肤哦。——当然他不可能将这样令人不快的话说出口,即便如此秋还是露出了十分厌恶的表情。

    晚安,他挥动着手再次蹬起了自行车。

    『隆哉』

    哦哦,VJ。

    『……还好没有立刻离开呢?』

    铂金色的头发下穿着一如往常的水手服。心中的新娘-VJ正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她的手腕环绕住隆哉的身体,脸颊蹭着他的背脊。

    我觉得这可是正解哟,隆哉回答着,像是很开心地微笑。

    『是嘛。嗯,如果是这样的隆哉,我也又能回到这里了。能够这样就好了。……想要一直这样下去。』

    安静的夜晚中,新娘的呢喃回荡在耳边。

    『呐,隆哉。……我……我自己非常……奇怪呢。』

    可以清楚地听到,这混杂在风中的细语。

    『隆哉……我……对前辈……或许很喜欢。一直都是。』

    ***

    上着极度无聊的英语授课,隆哉望着坐在前面座位上已经没入睡意之海的江别那头乱蓬蓬的头发。

    授课结束之后,他叫住了江别,将必须归还的卡拉ok费用给了他。然后,自己也为之前那个突然出现的离奇想法而笑出了声,可是——还是想让她读一下原稿。上学用的书包中放着百十多张的纸堆。

    递给秋的那份原稿回到他身边是在星期天的晚上。

    出去打工的隆哉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正坐在桌子前以一副难以形容的表情读着什么。像是想要笑出来一样、像是想要思考出什么一样、像是想要发怒一样、像是想要称赞一样,那样复杂的表情从来没有看到过。接着,她看着儿子低声说「你也想了很多呢—」。

    当他明白在她手头彻底摊开的是自己的原稿时,早就错过可以冲过去一下子抢回来的时机了。她已经全部读完了。

    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还回来的,但应该是秋在想到要归还这个的时候投进邮箱的吧。发现了这个的母亲就打开了,似乎连秋贴在封面上用来传递消息的便签也被她念完了。

    『致隆哉学长。或许还是纸扇比较好。想要乘上车。秋。』

    如果要使用车的话会去借吗,最后被说了这样的话呢。

    为无法言语的羞耻感苦闷了一个小时后,他突然想到。母亲也好后辈也好,在读了隆哉使劲浑身解数写出的处女作后,直到最后也没有说出一句这部小说很有意思啊之类的话。

    是是真抱歉,因为很无聊嘛—因为是知道的嘛—因为没有受伤嘛—。……如同平常窝在家里度过的时光一样。不过,他也很想确认一下,那个能够明白自己心思的家伙是如何看破他突然之间对于自我防御态度的改变的。

    是不是真的很无聊呢。

    如果被清楚地这样诉说了的话,那个时候一定要在轻浮男的面前尽情地向他展现这道伤口,隆哉想道。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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