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咒刹炎上

    1

    严肃而又不失娇媚的,成熟女性的声音。真言在脑中响起的瞬间,秋乃的呼吸瞬间止住,耳朵也直直地竖立了起来。

    在这个突然地声音之下,不仅是秋乃,连夏目和那个叫做山城的咒搜官脸上也泛起惊愕的表情。

    只不过,和仅仅是惊讶的秋乃不同,两人似乎已经知道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了。

    “刚才的声音是!”

    “该死,已经来了吗!?”

    一边喊道,一边将视线转向山顶。

    然后,秋乃也从两人的反应中明白了,刚刚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

    ——是土御门春虎来了!夏目的青梅竹马来了!

    咦,可是,刚才的声音可是女性的声音。难道,土御门春虎这个人,就是女的吗?或者说是和女的一起上山了。不管是哪种可能,土御门春虎已经到了

    星宿寺,这点是没有错的。

    ——夏目……!?

    夏目的脸上,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焦躁感。焦躁感——而且有不安与期待,甚至少许怯意混杂在一起的极为复杂的表情。

    “你开始有点慌张了啊。不过,既然目标已经来了,那就没有时间了。现在就让我赶紧收拾掉你吧。”

    山城冷冷的宣称道,御使起那一片引人注意的乌黑蛊虫群。

    “……这应该是我的台词才对”

    对面的夏目也一样,斩钉截铁的回答到。

    “已经没时间再跟你纠缠了。”

    闪耀的电流噼里啪啦的,流过夏目的全身。山城嗤之以鼻,再次解放了蛊虫群。

    面对接近过来的蛊虫群,夏目毫无惧色的站在了秋乃的面前。雷光啪的一下充满了眼前的视野,秋乃拼命地忍住不让自己叫出声。

    在这出生以来首次体验的强烈震动与轰鸣声的漩涡中,秋乃毫无活着的实感。雷电一个接一个在身边落下。头上的耳朵也耷拉了下来,两条腿颤抖的无

    法走动。就连确认周围的状况都很难。

    在这样激烈的咒术战中,自己连一点介入的余地都没有。只能尽量退后一点争取一定不能拖夏目的后腿。

    所以至少,

    “天,天狗大人!请帮帮夏目吧!”

    尽管知道自己的请求是多么的无理,秋乃还是喊道。一边喊道,一边尽量远离夏目她们,远离恐怖的雷鸣向后跑了起来。

    然后摔倒了。

    ——啊,真是的!

    自己到底是有多么的迟钝啊。只是没有感叹的时间了。将歪斜的眼镜扶正,重新跑了起来。

    但是接下来的一瞬间,谜一般的脱力感向秋乃袭来。摇摇晃晃的,差点又摔了下去,秋乃赶紧慌慌张张的停下脚步。

    ——唉?怎么了?

    注意到这突然不和谐的同时,秋乃也发现了,轰鸣的雷声也消失不见。

    “夏目!?”

    慌张的转过了头发现,夏目单膝着地蹲在那里。秋乃一瞬间被恐惧所冻结,消失不仅仅是雷电,连山城所操纵的蛊虫群也都不见了踪影。然后那位山城抬头看了看,狠狠的骂了句,“该死!”。

    “这个结界是怎么回事?!法阵?是常玄干的?”

    山城气愤道。然后秋乃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兔耳也消失了。

    虽然不是很明白,貌似突然间,所有咒术有关的东西都被无效化了。大概和土御门春虎上山的事情有关吧。夏目蹲在那里,也一定和咒术的无效化有

    关。她和秋乃一样都是凭附者。

    只不过,和秋乃仅仅是察觉到脱力感相比,夏目的情况更加的严重。面色苍白,身体也无法动弹。现在已经是快要趴在地上了。

    ——难道说!

    不单单是凭附者的缘故,大概和已经死了一次又复活有所关联。如果是那样的话,咒术被封的情况下,夏目不是陷入相当危险的状况了吗?

    另一边,“切!不得不这样了”失去蛊虫群,咒术被封的山城,表情严峻的从私服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是手枪。秋乃脸色一变。

    “我是不会杀人的。不过,如果你还要抵抗的话,别怪我射穿你的腿啊。不管怎么样,哪怕是咒术被封,你都是没有胜算的。放弃吧!”

    山城不顾回答的朝夏目接近。夏目单膝蹲在地上,透过散乱的黑发,瞪视着山城。虽然瞳孔里透着无尽的战意,面上却毫无血色,额头也密密麻麻的浮

    出汗水来。尽管持着手枪的咒搜官已经接近,夏目却一点都没有站起来的样子。

    夏目的情况的很危险。秋乃反射性的朝着夏目身边冲去。只不过,比秋乃更快,有人已经站在了夏目和山城之间。

    是名为天狗的式神。

    山城的脚步停下了。

    式神天狗也受到了结界的影响。全身都受灵滞影响,身形都几乎快要消失了。尽管如此,式神还是慢吞吞的站了两人之间,为了阻止山城般的正面面对

    着他。

    “喂。别碍事。”

    山城漫不经心的吼道。枪声回响,式神身上的灵滞更加严重了。

    秋乃脸色发青的喊道“快停下”当然,山城却一点都没有注意。一枪,两枪,山城断断续续的开着枪。一边开枪使式神的动作更加迟缓,阻止式神,一

    边迂回着一点点的接近着夏目。

    就在那个时刻,状况再次骤变。

    忽然间秋乃体内的不适的脱力感消失而去。

    使咒术无效的结界被解开了。夏目双眸闪闪发亮,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山城慌慌张张的举起了枪,但是握住枪的手却被旁边伸出的一只如同圆木一般

    的粗壮的手所紧紧握住。

    山城瞪起双眼,立马左手结起刀印,朝着式神的手臂斩去。灵滞消失的同时,山城收回右手快速向后退去。但是,手中的手枪却落到了地面上。

    式神天狗一脚踩在了山城掉落的手枪上面。

    然后,伴随着沉重的震荡,天狗将手枪踩了个稀烂。

    “你小子!?”

    拉开距离的山城,仿佛魔术般的取出咒符开始做起准备。但是,此时夏目也已经重新做好战斗的准备了。夏目全身充满雷光,双手手持多张咒符,与山

    城对峙着。秋乃再次停下脚步屏住呼吸。她觉得两人,还有夹在中间的式神天狗可能会再次开始咒术战。

    但是,“云层”两人中间站立不动的式神天狗,嘴里含糊不清的小声说道。

    夏目和山城都惊讶的同时停住了动作。式神,挺直了因前屈而蜷缩的背部,视线转向了山脚的方向——北辰山的北侧。秋乃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茂密繁

    盛的森林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动的声音传来。

    体型很大的东西在动的声音。

    秋乃重新将因为结界而消失的兔耳实体化了出来。耳朵一竖起来,秋乃就立马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气息。树皮迅速裂开,枝干折断的声音传来。还

    有,咔嚓咔嚓的金属摩擦的机械声。

    然后,秋乃刚想着就要看见树林里有什么东西的那一瞬间,巨大的铁块冲进了战场,将巨大的杉树踢散。

    那个巨大的铁块,有着蜘蛛的形状。异形的蜘蛛——土蜘蛛。

    “这——!?”

    “『装甲鬼兵』!?怎么可能!为什么会在这里?”

    夏目和山城愕然的喊道。就这样,前往山顶的土蜘蛛,骤然停下了脚步。

    土蜘蛛的躯干上面,长着一个穿着者古老铠甲的铠武者的上半身。那张覆盖着脸的铁面具,转过头朝向夏目几个人。

    铁面具里面的空洞的眼神深处,朦胧的火焰发着光。那双空洞的双眼,在捕捉到夏目几个人的瞬间,似乎变得有些闪闪放光。支撑着躯干的八只钢铁之

    脚,简直就像是感受到发现敌踪的喜悦一般,剧烈的上下摆动起来。

    然后,直直的朝着夏目他们的方向突进而来。

    “什么!?”

    山城慌慌张张的往后退去。夏目,式神天狗也慌慌张张的从直直冲过来的土蜘蛛那里逃离开来。

    尽管外观看起来有相当大的重量,但土蜘蛛的动作却十分迅速。土蜘蛛的突击被躲过之后立马就调转方向,再次直直的突进而来。仿佛是大喊着“冲

    锋”一样的气势。让人有一种尽管是异形的铁块,却为何有如此恐怖力量的感觉。

    “难道……这是土御门春虎带来的吗!?”

    山城一边全力回避着第二次的冲锋,一边怒吼道。尽管能使用咒术,但是作为“十二神将”仍然无法正面成为土蜘蛛的对手。毕竟对手可是如同坦克一

    般的蜘蛛啊。秋乃虽然不知道“装甲鬼兵”具体是什么东西,但是觉得以纯粹的人类来讲,正面是不可能战胜它的。

    就这样,土蜘蛛铠武者一边向山城突进,一边从口腔中吐出丝线。

    目标是夏目。夏目激发着雷击,将蛛丝烧毁。但是,同时袭向土蜘蛛的本体的雷击,几乎没对土蜘蛛造成任何伤害。土蜘蛛动作仅仅是稍微停滞了一

    下,虽然完全承受了这一击,但却毫无伤害。

    土蜘蛛随意的摆动着八只脚,冲着四周围吐着蛛丝,戏弄着夏目和山城。由于土蜘蛛是同时以两个人为目标,两个人都好不容易才逃开,土蜘蛛的气势

    却一点衰弱的迹象都没有。等回过头来式神天狗已经从两人身旁走开,注视着暴走肆虐的土蜘蛛。

    土蜘蛛无序的来回高速疾驰着。完全不像是机械一般,而是充满着跃动感的动作。只不过,毕竟是有相当的重量,周围像是地震一样不停震动。秋乃等

    人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

    但是,“呀!?”

    横冲直撞的土蜘蛛,冲着呆滞站立的秋乃冲锋而去。正确的说,是土蜘蛛转向的方位,正巧是秋乃所在的方位。秋乃仿佛要被撕裂一般,双耳嗖的一声

    竖了起来,惊慌的准备逃走。

    然后摔倒了。

    “秋乃!?”

    夏目吓了一跳,立马发出雷击。大概是想要牵制下土蜘蛛吧。雷击直直的击落在土蜘蛛身上。但是,别说是受到伤害了,土蜘蛛甚至一点速度变缓的迹

    象都没有。八只脚踩在土地上,冲着倒下的秋乃袭击而去。

    秋乃觉得自己要死了。

    但是,就在压倒秋乃的前一瞬间,土蜘蛛自己突然停止了行动。

    巨大的身体由于惯性的影响,刷刷的向一边滑去。秋乃就这样抱着头倒在地上,而就在她正上方,土蜘蛛灵巧的抬起身体,把差点碰上秋乃的脚特意抬

    起了一点,堪堪避开秋乃飞了过去。由于是完完全全的从秋乃的上方通过,土蜘蛛好不容易才停住。

    趴着的秋乃啪的一下竖起耳朵,朝着四周看去。然后一抬起头,就看见从头上飞过去的土蜘蛛,又改变了方向,窥视着秋乃。秋乃同铠武者视线相交。

    脑中变得一片空白。

    象征愤怒的铁面具的里面,朦胧的光芒缓缓摇动着。仿佛是错觉一般,铠武者的眼神里传达着一种:“切,是民间人士吗。”一般的发牢骚的意思。土蜘

    蛛不一会就对秋乃失去了兴趣,再次对准惊讶地盯着这边的山城冲锋而去。

    秋乃惊讶的眨了眨眼。

    ——刚,刚才,我好像被它放过了?

    就在秋乃还倒在那里发着呆的时候,

    “秋乃!没受伤吧?”夏目跑过来,扶起秋乃说道。

    “夏、夏目?什么、怎么了?”

    “『装甲鬼兵』——是夜光所做的的军用式神。”

    “军、军队的式神吗?”

    “嗯。虽然说以前打过一次……但是感觉完全不一样。……果然。刚才肯定是因为,式神的主人不同吧……”

    刚才的那个,恐怕就是土蜘蛛放过了秋乃吧。明明是蜘蛛形态的铁块,却特别有人的感觉,很可能就是因为其主人的缘故吧。

    夏目抱住秋乃的双肩,神情严肃的朝着山顶望去。寺庙的方向。看着夏目纯粹而又坚定地眼神,秋乃确信了。果然,他刚才就在寺里面。夏目要来见

    的,她的青梅竹马。

    然后,就在那一瞬间。视线所及的山顶处,闪耀的火光亮了起来。还有,四溢的强大咒力。足以影响到山脚的、激战的气息。

    那里正发生着咒术战。

    “……秋乃。抱歉了。我……”

    “要去吗?”

    “嗯。”

    夏目回头,看着秋乃的眼睛点了点头。大概是那毫不掩饰的态度的原因,此时的夏目,给秋乃一种仿佛比自己还要年幼的感觉。

    “我明白了。我,我也会跑过去的。其实我抱着夏目过去也行——”

    “没事。我会打出『王牌』的。

    “王牌?”

    “嗯。秋乃你不必勉强自己。”

    两人在相互交谈的时候,山城一个人独自躲避着土蜘蛛的猛攻。就算是山城,面对土蜘蛛,也无法做到游刃有余。土蜘蛛那边,面对对手那超出预想的实力,也开始动起了肝火。

    但是,夏目刚离开秋乃一步,正要往前走时,土蜘蛛立马快速地重新将夏目纳入攻击范围。瞄准面前的山城吐出蛛丝,趁他在对付蛛丝的间隙,再次朝

    着夏目冲锋而去。

    夏目这次,却丝毫没有逃跑。

    土蜘蛛直冲而来,大地震动起来。秋乃的双耳一颤一颤的。山城一边咂舌,想着要是夏目死了就麻烦了,一边结起咒符。一旁观看的式神天狗也摆出一

    副马上要出手的姿态。

    少女和土蜘蛛之间的距离在缩短。

    即便那样,夏目也毫不退缩。

    摆了摆自己的黑发,凛然喊道。

    “上吧,北斗。——第一封咒,解除!”

    话音刚落,夏目的全身溢出惊人的「阴之气」。

    一点混杂的气息都没有,高贵而上等的,阴性水气。那是,在古代一部分咒术者之间,被如此称呼的灵气。

    换句话说,「龙气」。

    然后,夏目的灵力爆发性的增长了起来。从夏目体内所感受到的灵气,已经不能算是「人」的灵力了。简直就像是活动的灵灾一般。秋乃直觉上明白

    了。早上,夏目给她看的,那条娇小的黄金色的蛟。这份灵力,凭附在夏目身上——构成夏目身体大半部分的,那个美丽的生物的灵力。

    不是蛟。

    而是真正的龙。

    在后方牵制的山城,面对解开封印的夏目,也不由得语塞,止住脚步。甚至就连冲锋势头正猛的土蜘蛛都大吃一惊般的被打乱了前进的步伐。

    夏目伸出右臂,仿佛要握住整个天空一般将右手举过头顶。夏目身上的龙气随着抬起的右手朝着上空蔓延。

    根据阴阳术的基本思想的『阴阳五行说』所述,所谓「雷」的雷气,在木火土金水五行中是木气所属的。而且,与木气相生的,正是水气。

    五行相生中的水生木。

    不仅如此,夏目释放出来的不是简单地水气,而是真正龙所释放的高纯度的阴性水气——龙气。这股龙气所生出的雷气,简直就是掌管天候的龙神,与愤怒时向大地上发出「神吼」一般别无二致。

    夏目所发动起来的神圣灵力,被凝练成咒力。

    夏目大声地咏唱起咒文。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道教中所有雷神中最高位的天神,雷帝。以雷帝之名的,十字经雷法。(雷帝:雷部的最高天神,掌管复杂的雷神组织,总部为神雷玉府,下设“三十六内院中司、东西华台、玄馆妙阁、四府六院及诸各司,各分曹局”。九天雷公将军、八方云雷将军、五方蛮雷使者、雷部总兵使者都是九尊手下,诸司中有36名雷公,代天打雷,均照九尊命令。)

    夏目一边念咒,一边用举起的右手,朝着土蜘蛛直挥而下。

    雷鸣声吞噬了整个世界。

    在中间白色的高温光线的映像下,战场被完全的分成了两部分。黄金色的落雷将土蜘蛛贯穿,闪耀,炽热又恐怖的凶猛雷击,以土蜘蛛为中心四散而去。

    眼睛已经完全睁不开了。秋乃双手捂住脸,一双兔耳激烈的左右飘动,感觉也变得迟钝了。五感全部被麻痹,就连平衡感都失去了。

    从那以后不知经过了多久。仿佛就连时间的感觉都消失了,秋乃害怕的将紧闭的眼皮睁开。

    土蜘蛛被击倒了。

    由八只脚所支撑的身体部位,一个劲儿的冒着烟,掉落在了地面上。甚至连周围的地面,也仿佛被击穿了一般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然后,土蜘蛛面前,是保持着手臂下挥姿势的,夏目站立着的身姿。

    夏目的全身,仍噼里啪啦的残留着细小的闪电。如今的龙气已经被释放出来,在主人的周围优雅的打着旋儿。这幅身姿,简直就像是将雷神召唤于己身的战巫女一般。

    秋乃目瞪口呆。

    但是,

    “小心点,『装甲鬼兵』还能动!”

    夏目连头都没有回,朝着秋乃忠告道。怎么可能,秋乃刚这样想的时候,啪的一下,土蜘蛛动了起来。

    「看」起来,铠武者铁面具之内——没有任何虚弱的征兆——眼里闪烁的火光仍未熄灭。那双眼里,永不屈服的斗志,与使命感在缓缓燃烧着。

    土蜘蛛的脚,咔咔的一点点开始动了起来。

    “秋乃——我去去就来”

    夏目对秋乃这样说道,啪的一声,朝着土蜘蛛冲去。秋乃瞠目结舌。夏目的动作是如此的迅速而强有力,但却又十分轻快。

    夏目如同风一样的奔跑着。

    土蜘蛛全身嘎吱作响,再次站立起来。

    铠武者吐出蛛丝。夏目用雷电将其烧毁。然后就那样,跳了起来。高高的飞舞在空中——但是,土蜘蛛却瞄准了在空中飞舞着的夏目,跳了起来。锋利

    的脚步尖端,像枪一样往高处刺去。

    ——夏目……!?

    几乎就要击中夏目了。

    但是,夏目往空中一踩,轻巧的避开了土蜘蛛的脚。

    夏目就这样,嗒嗒嗒地,一步步地在空中迈着步子,快速来回地在空中移动着。夏目每次踏步的时候,黄金色的龙气都会在她的脚下弥漫开来。

    脚下的龙气在空中拖着长长的尾巴,夏目飞过繁盛的山林,笔直的冲向山顶。

    秋乃,双目凝视着空中奔跑着的夏目的身姿,不由得入神了。

    抬头仰望的土蜘蛛,震动着八只脚,仿佛是在说着:“虽然是敌人,确实是干得漂亮似的。”然后,僵硬的活动起身体,开始了追击。

    秋乃回过神来。

    说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山城不见了。恐怕,他也往寺庙那边去了。天狗呢?

    秋乃来回环顾了下,式神天狗就在刚才所看到的同一个地方,刚才完全一样的姿势站立着,注视着秋乃她们。

    天狗好像注意到了秋乃的视线。式神天狗轻轻地点了点头,冲着夏目,土蜘蛛一行人离开的方向指去。

    你也去吧,他说道。

    “……嗯”

    秋乃深深地点了点头,从兔耳到脚趾,活动了下全身,开始全力奔跑起来。

    2-

    在中庭所投下的『装甲鬼兵』马上开始对这个地方进行压制。八只自由挥舞的脚驱赶着周围的人。铠武者所吐出的银丝

    准确地将武装的僧兵逐个拘束起来。

    被土蜘蛛的银丝拘束起来的阿阇梨随之被击飞,然后立刻就失去了意识,并非单纯的晕倒,而是被银丝吸取了灵力的缘故。

    当然,僧兵们也不会坐以待毙,其中也有用自动步枪射击来反击的人。但面对『装甲鬼兵』的装甲,步枪的子弹毫无悬念的

    被弹飞了。

    『装甲鬼兵』是以钢铁制的身体作为形代的机甲式。充其量不过是步枪程度的枪击,根本没办法让它引发丝毫灵滞。相反,

    仿佛要说出“真不错,那么,给你们回礼吧”的土蜘蛛所显露出来的是,在身体的两侧安装上的机关炮的炮口。

    从音量上看就与现代枪声不同的太平洋战争时期的炮声轰出的爆音在山中回响。着弹点扬起的烟尘就像要穿过地面般蜿蜒曲折。

    碎裂的石灯笼、被砍倒的巨木、寺务所的大空洞、炮弹如同豪迈地全力挥动的厚刃砍刀般轰飞四脚门。虽然看着准头不怎么样,

    但作为威慑的效果却是十分不错。刚才还包围着春虎的僧兵正因此如同散开的小蜘蛛般四处乱窜。

    「嘛,说实话,战车之类的算是规格外战力呢。」

    春虎苦笑着喃喃自语。即便以大约二十个僧兵作为对手,一具『装甲鬼兵』的力量亦是压倒性的存在。而且要说的话,虽说僧兵都用

    枪械作为武装,但却并不习惯使用它们配合集团战。从掌握指挥权的常玄来看,他并没有对武装部队进行指挥。更不用说,像现在

    这种步兵对战车的无稽之谈了。

    回过神来,事先就宣言一概不知晓的两位『十二神将』已经不知所踪了,大概是是怕受到牵连,所有趁着『装甲鬼兵』乱入的时机躲避去了吧。

    「不,不要惊慌,只要拉开距离的话!」

    「不,瞄准!瞄准式神的主人!」

    似乎是高位的几个阿阇梨嘶声力竭地怒吼。与强力的式神对峙时,避开式神攻击主人才是咒术战的基本。但是,『土蜘蛛』的优势并非只在攻击,

    『土蜘蛛』巧妙地利用脚和身体来遮挡弹道,将瞄准春虎的枪击铛铛铛地弹开。然后,瞄准春虎的人和其指示者立刻被忠心的护法一一一

    「无礼之徒!」

    然后受到猛烈的反击而宣告沉默了。随后,以山门为基点的结界被破坏,覆盖境内的法阵亦出现破绽。虽然本堂的结界还维持着,但因为是基于绝妙的

    平衡而构成的术式,所有些许的瑕疵便会对全体造成巨大的影响。现在,飞车丸和角行鬼的灵滞已经平息了。

    然后,随着飞车丸华丽地在战场上舞动之时,角行鬼进入本堂的深处,破坏掉最后的结界。出来的时候,法阵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僧兵依然在进行抵抗,不久,他们看到了不断砍倒正面山道左右的杉木的同时前进的第二具『装甲鬼兵』。这是在南边山脚起动,刚刚将山门的结界破坏掉的『装甲鬼兵』。

    面对新的式神的威容,僧兵们发出了绝望的悲鸣。蔑视着这些僧兵,出现的两具『装甲鬼兵』的八只脚咚咚咚地移动,登上山道。随后嘿咻地轻松的穿过已经成为

    炮台饵食的四脚门。走到第一具『装甲鬼兵』的面前,仿佛要说出“现在请求归队”一样,敬礼般将八只脚咚地整齐排列。相对的,第一具『装甲鬼兵』则是“你辛苦了”这样

    的回礼般踏脚。(这年头,装甲鬼兵都要卖萌换存在感,不容易啊。)

    集合在中庭两具,还有正在从山的北边攻入的一具,一共三具『装甲鬼兵』都是从阴阳厅的仓库里盗出的物品。本来的话,一旦到了『装甲鬼兵』这种等级的形代,都应该会

    被封印在阴阳厅厅舍的封印保管室内。但不巧的是『装甲鬼兵』的形代过于巨大,保管在厅舍相对困难。为此,以研究用资料这种名目将『装甲鬼兵』保管在八王子的

    阴阳厅管辖的仓库内。

    当然,仓库施加上了咒性的防范措施。特别是『神童』大莲寺铃鹿事件之后,措施就更加的严格。即便如此,与在厅舍的封印保管室相比,突破仓库还是相当的容易。春虎他们

    多次使用隐形术入侵仓库,巧妙地夺取了『装甲鬼兵』。

    「原本就是我制造的东西呢,『还回来』这种说法才正确。」

    对于悠然诉说着的春虎,

    「这些家伙现在想必也很高兴吧。」

    飞车丸这么回答他。

    「那些是军备吧,才不是你的。」

    而角行鬼则是这样吐槽他。

    而且,春虎为了夺取『装甲鬼兵』后不会马上被发现,所以对简易式人偶和职员施以暗示之类的几种措施。事实上,从收到常玄施行『传唤』修法的讯号到春虎他们来到星宿寺

    这七天期间,他们那几天的时间都花费在『装甲鬼兵』的夺取、搬运和维护的事情上了。

    春虎特意盗出『装甲鬼兵』的理由并非是预料到常玄的这个后手。而是单纯的防备星宿寺的传唤是个陷阱时,作为压制山林间的局部战所准备的恰当有效的手段罢了。但就结果而言,

    却成为了对抗这个封印咒力的法阵的有效对策,也仅仅是个偶然而已。但是,即便没有准备『装甲鬼兵』,春虎亦有其他破坏法阵的手段。

    将中庭的镇压交给两具『装甲鬼兵』,飞车丸回到了春虎的身边。春虎略微确认护法的样子

    「不要紧吗?」

    「当然没问题,春虎大人。」

    飞车丸抖了抖狐尾,威风凛凛地即答。

    角行鬼对此耸了耸肩,露出真受不了你的神情。

    「春虎想听的是,你的『安定』状态,平时就已经是不怎么妙的状态了,刚才的法阵对你只有坏影响吧,老老实实的在一旁呆着就好啦。」

    「何等愚蠢,护法本就应常伴与主人左右,要我一人置身事外,怎么能听从。」

    对于单臂鬼的提议,狐凭依板起脸拒绝了。但是,春虎也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可是啊,角行鬼说的也有道理哦,飞车丸你不需要那么勉强自己也可以的。」

    「什一!连,连春虎大人你也要说这种话么,春虎大人你是想说已经不,不需要飞车丸了吗!」

    「这种话完全没有说过吧。」

    「那,那么,请您不要再说那种无情的话了,飞车丸现在的状态与您一同行动,决不是像角行鬼所言明的那般严重,作为护法,这是理所当然的职责。」

    飞车丸带着世界末日般的表情,拼命地向着春虎诉说。澄清的青色眼眸马上泛起泪花,头上的双耳和优雅的狐尾也带着楚楚可怜的颤抖。说实话,幼童时

    的容姿还好说,现在却是一副绝代风华的容貌一一一而且,每次看都会感到窒息似的美貌来做这些举动,春虎也有些许困扰呢。收起苦笑,「我明白了」,

    只能这样回应飞车丸,实际上,与其强硬命令她不要跟来然后被她偷偷跟踪,让她跟在身边反而更加安心吧。

    然后,春虎的视线再次回到眼前的战场上。如果允许的话,他想要避免将『装甲鬼兵』投入到这个故地。可惜事与愿违变成了这种状况。时间的流逝真是残酷啊。

    春虎眼神带着复杂的色彩,瞳孔映照出来的是与现在相同的地方却与现在不同的过去的光景,然后,还有在那个光景里的,值得怀念的人们的身影。

    「真抱歉啊,真罗。」

    春虎带着寂寥的表情低语。

    但是,说这个可能还太早了,法阵的消失带来的战况变化,并非只对春虎和两位护法有利,星宿寺亦不可能就这样就屈服。

    「ノウマクサラバタタギャテイビャクサラバボッケイビャクサラバタタラタセンダマカロシャダケンギャキギャキサラバビギンナンウンタラタカンマン!」

    (PS:不动明王火界咒,梵文和出处上文有。)

    不动明王火界咒在中庭卷起漩涡,对于这个强大的咒力,春虎和飞车丸摆出架势。角行鬼噢地带着惊叹轻笑起来。火界咒在中庭卷起巨大的火焰龙卷。火星如粉末般随着狂风向四处吹散。

    它所带来的威压,尤在现在已经被限制了使用机关炮的『装甲鬼兵』之上。火焰的龙卷愈发膨胀形成一个大漩涡。两具机甲式被迫惊惶地停下脚步。被咒性装甲保护的他们,就算被火界咒

    吞没后也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但是,和子弹不同,他们无法进一步阻止火界咒。然后,吞没了『装甲鬼兵』的火界咒就这样朝着本堂方向袭去了。

    春虎所穿的『鸦羽』大幅度翻动下摆飞舞,将主人送上空中。两位护法也不断地避开热波,向着本堂的屋顶移动。但是火界咒狂暴地不断延伸对黑衣阴阳师穷追不舍。

    「莫要嚣张!」

    飞车丸的咒力从全身并发而出。生成的青色火焰一一一狐火正面冲向逼近而来的火界咒,乘着这个势头相互吞噬。赤红与苍青的火焰不断缠绕,色彩绚烂的火焰粉末不断舞动。

    然而在这时,

    「一一春虎,飞车丸,小心下面。」

    角行鬼注视’着脚下的同时跳跃起来,春虎和飞车丸瞬间转身回避,黑衣和狐尾随风飘荡。

    立刻,将本堂的屋顶从下而上贯穿,怒涛般的灵气喷涌而上。犹如火山喷发般的灵气,就这样凭着喷发势头的咒力指向春虎,向着他们袭去。大概是灵力的势头过于猛烈吧,连使用组成

    术式的咒术来控制它们的余裕都没有般,被土石流倾泻而下般的咒力奔流卷进去的话,大概不会就这样就平安无事吧。

    这种强烈的喷涌,肯定不是单纯的咒术。

    「是将灵脉的栓口解开了吧。」

    春虎万般无奈地说道。三人勉强跳向空中避开。从眼下逼近而来的火界咒和咒力的奔流,将三人如同在空中的树叶般不停摆弄。春虎的头发和『鸦羽』都随着强风摆动而发出激烈的声响。

    然而,春虎的全身沐浴着强风的同时,眯着右眼看向下方。用冷静的声音说道。

    「一一一飞车丸负责火界咒,角行鬼,灵脉就拜托你了。」

    「了解。」

    「我可无法将全部压下哦。」

    各自回应后,两位护法再次向着地面,如同流星般飞去。首先出手的是飞车丸。

    「タニヤタ?ウダカダイバナ?エンケイエンケイ?ソワカ!」

    (PS:水天呼召印咒第三十五

    以两手小指头。侧相博二无名指在小指后。指心相捻。二中指亦然。二头指苾捺二中指背第一节上。仰掌状如掬水法。以二大母指。各附食指侧。大母指来去咒曰。

    跢侄他(一)乌驮(去音)迦提婆那(二)[王*垔]醯[王*垔]醯(三)莎诃(四)

    若欲作此水天印咒法者。当作纵广四肘水坛。坛开四门。其坛北面安水天座。安十六盘饮食供养。烧熏陆香。咒师洗浴着新净衣。面向北坐。诵咒满足一千八遍。祈雨先得。若入水中作此印法。履水)

    结龙索印,十二天的其中之一,咏唱水天真言。瞬间护法的咒力转变成水滴、雨水、水流如瀑布般痛击火界咒。冲撞而生成的水蒸气如喷烟般膨胀。飞车丸张开结界,

    毫不恐惧灼热的水蒸气,向着水蒸气里面降落。

    「ナウマク?サンマンダ?ボダナン?バルナヤ?ソワカ!」

    (西方水天真言曰

    曩谟三满哆没驮南(一)嚩噜拿野(二)娑嚩(二合)贺(妙吉祥平等观门大教王经略出护摩仪))

    继续口唱十二天真言,倾注而下的瀑布变成了水流漩涡。用水流漩涡将炎之漩涡从内侧打破。激流就这般向着周边四溢而出,连留在火界咒里面的两具『装甲鬼兵』也冲开了。

    另一面,角行鬼的应对方法相当简单直接。

    「总之,可以认真的干一场了。」

    满溢着无畏笑声的同时,飞进喷涌而上的灵脉内。瞬间全身被咒力猛烈打击的时候,角行鬼露出獠牙。平时如细丝般

    眯起的双眼,带着狰狞的光芒睁开,稍短的金发瞬息伸长成散乱的长发(PS:婆娑罗发)。高浓度的鬼气充斥体内,平常

    就快到两米的巨躯,现在却是大一圈、大两圈,平常像是被内压一般,现在愈加膨胀起来。

    然后。额头上生成一对不祥的角。咒力碰到缠绕在角行鬼身上的鬼气后,化成瘴气开始飞散在背后的天空,角行鬼正面沐浴着喷涌而出的咒力,切裂奔流般的咒力,从屋顶的大洞飞进本堂。

    露出咬住猎物的野兽般的笑容。露出獠牙尽情咆哮,将自己的右手坚硬地,更加坚硬地紧握一一一

    敲向大地的源泉。

    咚地冲击声响传向灵脉使周边的地面隆起。同时成为中心点的本堂从内侧开始爆炸般地炸飞。波及中庭方向的冲击波撞上飞车丸的水流后凄厉的水花四溅。火界咒和灵脉,将两种大咒术各种

    抵消后,飞车丸平静的在中庭,角行鬼站在炸飞的本堂的地基上,悠然地伸展身体。随后,

    「──高天原天つ祝词の太祝词を持ち加加む吞んでむ。祓え给い清め给う──」

    (PS:最上祓い(大祓词を省略したもの/おまけ)

    高天原天つ祝词の太祝词を持ち加加む呑んでむ祓へ给ひ清め给ふ

    春虎咏唱的是省略版的大祓词,大祓词原文太长就不贴出来了。有兴趣的同学可以用谷歌搜搜)

    春虎就像展开了『鸦羽』的双翼般,悠然地降到地上。最后咏唱祓除的祝词,着地的同时啪地拍打双手。带着咒力的响声净化了周边一带的灵力。飞车丸随后回到春虎身边,

    「春虎大人一一」

    「嗯,姑且是让灵脉安定下来了,角行鬼,辛苦你了。」

    「要道谢的话还太早了吧。」

    角行鬼已经恢复到本来的样子,轻轻地翘了翘下巴,示意被破坏的一干二净的本堂方向的动静。

    本堂的深处向着山顶从地面隆起,在那里建起的是错落有致的讲堂。讲堂的前面,星宿寺的阿阇梨们并肩而立,以常玄为中心点,以为已经退却了的僧兵们再度集结起来。

    正瞪视着春虎的常玄,面目狰狞,似要将对手烧的魂飞魄散般双眼散发凶光,双唇紧闭。

    飞车丸带着冷漠的眼神,立刻开始要排除敌人。但是,春虎制止了她。

    「常玄法师。」

    春虎出声招呼。

    「还要继续打下去吗?」

    「当然,本寺绝不会屈服于外力。」

    「并非打算要你们屈服什么的。」

    「将阴阳厅放任不管的话,最后的结果也是一样的。」

    「我呢,本就没打算将阴阳厅放置不管。」

    「那么的话」

    常玄咬紧牙根,无法忍受般地愤恨地说道

    「为何为何拥有这等力量的尊公要对本寺见死不救!相比起阴阳厅之流,从古老的往昔开始就烙上历史刻印的本寺,为何尊公要舍弃掉。没有本寺的话,古人们不断秉承下来

    的伟业一一一连绵存续的伟大的咒之技法可能会就此断绝!将咒术联系上现世,并让它绽放的您,为何要舍弃这里!这里有无数尊公应该守护之物才对!」

    这个发自灵魂的叫喊,笼罩着执念的质问。对此春虎将这个质问平静的接受下来。

    「被这么说也有点难过呢,但是法师,事到如今才来这种苛责是不是太迟了。」

    春虎用寒冷彻骨的声音回答。

    「法师,你认为我以前以这个国家为理由,捏碎了多少所谓的『古人的伟业』,根绝了多少『连绵存续的技法』呢?我可是将法师你一直以来拘泥的东西,

    一点一点的回炉重铸,铸就成了军刀般锋利的东西哦。你说,我应该守护的东西?你老糊涂了吗?我可是曾经将这个国家的咒法搅浑的七零八落然后再

    毫不顾忌地将它们重组的疯子哦?」

    春虎的语调,既不狂乱亦不激动。反而,带着些许的悲调。可是,这时候的春虎却带着异样的压迫力。与咒力和灵力不同,带着更深沉的「暗」。常玄的面色

    转眼间化为苍白。

    「法师,你为了暗寺的存续而委托于我,从一开始就已经错了。」

    对于春虎淳淳教诲般的话语,常玄使劲咬住下唇。然后,全身震抖,翻动法衣的长袖并叫道。

    「进攻吧!」

    僧兵们散开的同时,一齐开始咏唱咒文,火界咒、小咒、不动金缚术,还有扔出咒符的人。

    「哎呀哎呀。」

    角行鬼微笑,同时用鬼气一口气将逼近来的咒术全部斩落。飞车丸在春虎的前面飞出,不断发出青色的狐火。

    转眼间咒术战再次开始了。

    春虎并没有躲避冲来的咒术,『鸦羽』没有让任何一个咒术攻击近身半步。春虎泰然前进,被冲到中庭一角的『装甲鬼兵』再次行动。

    「既然你已经对本堂不管不顾了,那么我也不需要再客气了一一一镇压吧。」

    被水流冲开的『装甲鬼兵』就像撞上了巨杉而头晕眼花一样,但是,一接到了主人的命令,瞬间关节唧唧作响,再次行动起来。用八只脚

    在地上轰隆前进。正要突击到僧兵们里面的时候,带着严峻且哀伤表情春虎突然微微松开。将注视着式神们进逼僧兵团的乱战的视线

    转向战场背面的寺务所并走过去。

    和本堂相似面对着中庭而建成的寺务所,受到咒术战和炮击的波及,已经处于半废墟状态。但是,春虎面向的方向,并非是它的入口,

    而是这个建筑物的侧面。那里有一个人避开了中庭的战场,从里侧转道而来。

    「千!」

    「呵呵呵,好久不见了,夜光大人。不,现在应该叫春虎大人才对。」

    随后侧面的中庭传来了爆音与怒鸣声,交杂着咏唱的咒文。但是,现身的老人,优哉游哉地散步般丝毫不见紧张。

    但是,带着皱纹的笑容现在愈发加深了。经过岁月洗礼但却依然清澈的眼睛,现在带着不能言明的感慨。

    「相当老了呢。不「看」清楚的话真不知道呢,但是,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都已经过了多少年了呢?」

    「这个,「老朽」也忘记了呢,九十岁左右的时候就没再数了。」

    「『老朽』吗?哈哈哈,说话方式也十足的老爷爷化了啊。」

    「诚如你所说,现在已经『千爷爷』这样被称呼着呢。但是,也没有办法呢。很久,时间真的,过了很久了。」

    千爷哈哈哈地朗朗大笑,如乡愁般的感情从胸口溢出,春虎残留下来的右眼,微微湿润了。

    「春虎大人,明明是别的人了,但却能看到夜光大人当年的面影呢。」

    「因为是同一血族,相似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真是,相当怀念呢而且,净是做些乱来的事情这点也一点都没变呢。」

    这么说着,千爷视线转向中庭,现在那边火焰飞舞,水流决骤,狂风怒鸣,大地摇动。激烈的战斗正在将两人共同的

    过去破坏的一干二净。「真是无颜以对」,春虎带着苦涩道歉道。「没事没事。」,千爷这么笑着。

    「比起这个,春虎大人,你特地驾临此地,难道,是为了这个吗?」

    这么说着的千爷带着春虎,绕到寺务所的里侧。这里的地面上自然地放置着的某物,让春虎的神情明亮起来。

    「非时!果然已经结出果实了!」

    春虎看着的是,栽种在花盆里面的树苗。种植在花盆内长度不足一米,临冬的这个季节里,变成椭圆形的青色

    小叶子在细枝上繁茂生长,而且,稀稀落落地带着两颗小小的,只有婴儿拳头的橙色果实。」

    「是千帮忙着照顾的吗?」

    「嗯,也没有其他可以做的事情了。」

    「能够让这东西结出果实的修行者。想不到真的还有呢。」

    「太夸赞了。不管是人还是其他什么,培育这种事,总是很有趣的呢。」

    千爷微笑着,弯下腰拿起花盆。

    「刚才还在橘堂浇完水放着,果然先拿过来这里真是没做错呢。」

    这么说着,然后递给了春虎。

    「这样好吗?」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呢。但是,你要这东西用向何处呢?」

    「现在还不清楚。」

    「呵,不清楚么?」

    带着不可思议般地探问的千爷,春虎接过花盆后苦笑以对。

    「我现在呢,拼命地调查着某些东西说实话,这东西有没有帮助,我也不清楚呢。但是,我打算

    可以掌握的东西先全部掌握在手里再说」

    春虎抖了抖肩膀,带着祈望般的眼神望向树苗的果实。这个时候的春虎,如同与年龄相称的未成熟的少年般。千爷

    静静地看着这个昔时的好友。

    缓缓地开口道。

    「春虎大人,难道,『泰山府君祭』失败了么?」

    春虎被钻了空子,露出愕然的面色。「为什么?」这样的神情反问。千爷哈哈大笑,用带着戏谑的口吻说道

    「现在,她在哦。」

    欸地,春虎语塞了。随后,

    山里一一一从北面的方面,传来的巨大的落雷响声,春虎察觉到这个「气息」。睁大右眼。喘气般地开口。

    「什!刚才的是雷法?而且一一一这不是龙气吗!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啊。泰纯用观星一一一!」

    春虎立时惊惶,脸色带着无法隐藏的焦躁。反射性的转向中庭的方向,紧咬牙齿。

    千爷对这样的春虎仔细端详。排解掉多余的担心般的口吻道。

    「百郎坊也在那边一一一那家伙,现在也胡乱的行动呢,详细的情况就不清楚了。」

    「」

    春虎抱着树苗的花盆,直接转身。

    「不去见见么?」

    「我有其他理由!」(PS:原文理由がある!怎么都翻不出原文的味道,春虎这里带着一股无奈的味道)

    「原来如此那么再陪陪我可以吗?」

    「欸?」

    春虎停下脚步回头,千爷就像读不出表情的佛像般露出微笑,看着春虎。

    沉默的片刻降临。

    春虎摇头。

    「抱歉了,千,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和你问答了。」

    (PS:问答。(仏语。教义についての论议や宗派间の法论。また、禅宗で、修行者が仏法についての疑问を问い、师家(しけ)がこれに答えること。禅の代表的な修行法の一。):)

    「这样啊,那么,足够了,你请去吧。」

    解开了片刻的僵持。千爷用原来的口吻说道。这种沉稳的态度,让春虎的心情再度堵塞起来。

    可能再也不能和千见面了。一一一不,恐怕这次就是今生的离别了。春虎咬紧嘴唇。凭着意志力勉强露出了

    开朗的笑容。

    「千,非常多谢你。下次来一盘吧。」

    「还没吃够苦头么。春虎大人,请一切安好。」

    春虎翻动『鸦羽』,抱着树苗的花盆向着中庭飞去,飞进还在交织着咒术的战斗,扬声下令。

    「飞车丸!角行鬼!撤退了!」

    3

    夏目穿过高高的杉树的树梢,用尽全力的不断往高处奔跑而去。美丽的黑发在背后伸展着,粉红色的缎带随风飘舞。尽管呼吸已经十分紊乱,夏目却半步都没有停止。

    夏目现在身上有着土御门家的守护神兽——灵兽北斗的加护。目前的这种疑似飞行的能力,其实是作为龙北斗的能力的显现。从身体里面奔涌而出的龙气,遵从着夏目的意志,将夏目的身体一步步地往前推进。

    但是,如今的状态无法长久保持。

    原本,凭附者利用凭附在自身身上灵性存在力量的话,哪怕是施加了与封印直接相关的咒术方面的处置,也是相当有风险的事情。越是使用灵性存在的力量,被凭附着的一方的作为人的部分会变得越来越危险。

    而且,夏目的情况更为严重。凭附在她身上的北斗的力量,几乎都在起着维持「夏目的存在」的作用。解除第一封咒,然后使用这份灵力,其实是将本身维持「夏目的存在」的力量所挪用而产生的结果。也就是说,夏目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操纵着北斗的灵力。

    ——没关系。没事的。只到山顶的话!

    夏目脚踩着空气,带起一阵阵的风,一个劲儿的朝着山顶跑去。

    朝着青梅竹马的所在之处跑去。

    ──春虎……!

    想要问清楚的事情太多了。

    想要说的话,数也数不清楚。

    为什么——特意将我重新呼唤回到人世间,却放下我,离我而去呢?为何将我留在泰纯那里,却自己隐藏在暗处。为什么一次也没有来见过我——哪怕一次联系都没有呢?

    还有,现在的春虎,究竟在做着什么?到底有什么样的目的,才向阴阳厅举起叛旗的呢?春虎究竟,准备做些什么?远离至今为止的生活,与朋友们反向而行,甚至连夏目都放在一边。

    难道说——

    难道说春虎,真的已经变成夜光了吗?

    土御门春虎,已经完全不存在了吗?

    想要询问的事情,想要说的事情,哪怕是一整晚上都说不完。疑问与愤怒,哀伤与恐怖,无法抑制的从胸中涌出。

    但是无论如何——

    想要见到他。

    想要见到他的面容。

    想要听到他的声音。

    想要感受到,他的那份存在。

    夏目毫不顾念自身的情况,划过天空,朝着山顶前进着。

    然后,终于看到了山林对面讲堂的屋顶,就在那时,

    「吽毗悉毗悉伽罗伽罗悉摩利娑婆诃!」

    视线下方。山林中释放出来的不动金缚术,完完全全的将大意的夏目束缚了起来。

    “什么!?”

    夏目失去了平衡,从空中掉落了下来。夏目加大了龙气的输出,强硬的拉扯着金缚,降落在了地面上。

    夏目充满怒火的瞪视着,前方阻拦着的施术者。

    「──呵」

    山城狠狠地哼了一声。

    「还以为是用的什么方法呢……看这个样子,总之就是让土御门家的龙凭附了吧?真是了不得的力量啊。没想到,竟然是『龙之生成』。

    「……请你让开」

    「我要是拒绝呢?」

    夏目暴起右臂。雷光一闪,闪电啪的一下劈向山城。但是,山城所释放的「避雷」咒术,仍然起着作用。雷击避开了山城,瞬间劈向旁边的杉树。

    而且,夏目的这次雷击,仅仅是将树木烧焦而已。不经意的有点后悔。很明显威力已经明显下降了。

    「怎么了。我好不容易才追过来了,没灵力了吗?」

    山城一边说着,不念咒文,也不结手印,再次释放出不动金缚术。夏目释放出雷击销毁了金缚,但是在释放出雷击的那一瞬间,眼前一黑。

    一阵恶寒袭来。皮肤的内部,可以感受到冷冷的「死」之气息。

    体内的北斗在激烈的给自己敲响着警钟。已经到了极限了。再这样继续的话,春虎所施展的咒术就会出现问题。与北斗相结合的夏目的魂魄,会再次与身体分离而真正的魂飞魄散。

    尽管如此,夏目却没有再次启动封印。

    「给…我…让…开…」

    尽管嘴里发出悲痛的尖叫声,夏目却依旧用雷击扫射般的攻击着。雷光四处交错着,光热闪耀,将附近的杉树树皮一个个烧成灰烬。

    同时,夏目想要快速突进绕过山城。那个前冲的身影中充满着代表夏目生命的龙气,达到了凭附者所该有的惊人速度。

    但是,

    「急急如律令」

    山城所投下的,是极其普通的木行符。但是,咒符形成的蔓草将正在牵引着雷击的夏目束缚住,然后一口气继续将夏目的手脚也捆了起来。

    夏目倒在了地上,沿着斜坡滑了下去。夏目立刻放出雷击,将蔓草烧毁。

    但是,蔓草刚一烧毁,山城的手指便已经夹起又一张木行符。又是这种毫不急迫,徐而图之的战略。

    然后终于,

    ——……啊。

    意识开始模糊起来。夏目丧失了自己的意识。因为刚才的雷击已经超过了身体承受的界限。北斗毫不掩饰的焦急感传来——然后逐渐远去——

    「再封印!」

    树林里传来的强有力的声音,险之又险的将夏目的命重新拉了回来。夏目身上的封印再次将龙气封闭在体内,全力支持着她的生存。夏目已经消失的意识,再一次回到了身体里。

    是第三人的,男性的声音。

    很熟悉的声音,明明只是数日不见,却奇怪的感觉到有些怀念。

    「!?是谁——」

    山城刚准备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这,混蛋!」

    伴随着女性的怒吼声,极其强大的雷击朝着山城袭来。尽管身上仍然维持着「避雷」之术,但是这道雷击却超过了术式的极限,仿若雷电之雨一般朝着山城倾泻而去。尽管没有被直接击中,山城却仍然被打翻在地,一下子被吹飞而去。

    「该死!?」

    山城慌慌张张的张开了结界。夏目扭过头去,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微暗的山林中出现的是,穿着防瘴戎衣的小巧的女性。她的额头上缠着发带,发带下的双目充满着怒火,全力的冲着夏目跑了过来。

    「你看你对夏目都做了什么!杀了你哟!」

    伴随着这极度直截了当的战斗宣言,怒涛般的雷击像是证实宣言一样朝着山城激射而去。山城反射性的强化起结界,同时,全力的奔跑回避着雷击。雷击追着逃跑着的山城执拗不放,带起的白光将周围照射的一片闪亮,轰鸣声也不绝于耳。

    看着这突然的乱入者,山城的脸色僵硬了起来。这是当然的事情。这个女性是原祓魔官,而且是灵灾修祓部队的队长。是很有能力的人。更可怕的是,重新封印了夏目的那个声音的主人,尽管发出了声音,却仍然施展着强大的隐性之术,他的气息——恐怕就连山城——也感觉不到。山城在警戒着的,不仅仅是眼前的「雷击使」,更是那个一直隐藏自己气息的咒术者。

    夏目的心中,萦绕着感谢与抱歉的心情。

    但是,现在要……。

    「……嗯」

    夏目咬了咬牙,再次沿着山地跑了起来。「夏目!?」女性十分惊愕,但是一看到山城一幅要追夏目的样子,立马全力的开始妨碍了山城起来。抱歉了,夏目一边在心里感谢着,一边独自朝着山顶进发。

    尽管几次都差点摔倒,却仍然不放弃沿着山体斜坡往上跑去。不仅仅是灵力。就连体力也早已到了极限了。尽管如此,有时用手往上攀岩,有时拨开杂草,哪怕手上全是擦伤,夏目也在所不顾,朝着目的地继续奔跑。朝着上方看到的讲堂,喘着气,持续奔跑着。

    然后,再次看到树丛对面讲堂的时候,夏目感受到了空中弥漫着的咒术战的余波,咽了口气。

    空间中所飘荡着的是,咒力的碎片以及灵气的残渣。噼里啪啦燃烧着的树木的亮光,以及四处充斥着的烟味。

    讲堂现在简直就是一幅将要烧毁的样子。

    还有,对面本该存在的正殿,仅仅只剩下基部,完完全全的不见了踪影。

    到处都是倒地趴伏的阿闍梨。还有踉踉跄跄,大声呻吟的人。还有流着血,蹲在地上的人。破坏的地面上,四处散乱的破片。战场的痕迹——这句话在脑中闪过。夏目狠下心来转过头,再次提起气势踏在了地面上。

    中庭到了。

    四周一览无遗。

    只剩下地基的被破坏的正殿,以及在里面燃烧着的讲堂。到处都是倒下的寺院的人们,周围充斥着怨恨嗟叹,呻吟声。寺务所也处于半破坏的状态,四脚门等都不见了踪影。包围着中庭的巨型杉树,也四处折断,熊熊燃烧着。

    还有,就是眼前的山道。两头『装甲鬼兵』撞倒一颗又一颗树木,沿着通往山脚门前堂的道路行进着。它们正在远离战场而去。为何?毫无疑问。战斗已经结束了。

    夏目披头散发,朝着周围看了一圈。

    然后,不经意间抬起了视线,朝着东边的天空仰望而去。

    找到你了。

    不知不觉已经是傍晚了。灰色的云雾仍然覆盖着天空,仿若大自然所形成的的天花板一样,如同波浪一般席卷到了远处的山丘上。红茶色的夕阳,从各处云间形成的缝隙处,斜斜的投射出美丽的光线。

    顺着夕阳的光线看去——

    东方天空的远处,巨大的暗鸦飞翔在空中。

    身着黑衣的阴阳师,朝着东方飞行在空中。

    又一次,被他放下,让他独自离开了啊。

    夏目的眼泪从眼里啪嗒啪嗒的流了下来。热泪经过沾满尘土的脸颊,落了下来。

    夏目双手环抱在胸前。身体上下颤抖抽搐着,眼泪更加汹涌的流了下来。

    然后,颤抖着深吸了口气,朝着离开的青梅竹马的背后方向,

    「蠢虎———!」

    大声地怒吼道。

    之后,大声地哭了起来。

    4-

    说不定,至今为止都没有像这样全力的奔跑过。秋乃将兔子生成的脚力全面激活,瞬息之间便攀上了山林。可是,仅仅是一靠近寺院的中心,双脚就变得沉重了起来。明明还有一段距离,但使用咒术时所产生的咒力却传了过来。以及,混杂的喊叫声。破坏声。同时,虽然被树林所遮掩而看不清楚,但是本堂附近的天空一片通明。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着。

    “……呃”

    虽然老实说来是很害怕,但事到如今也已经不会回头了。秋乃一边放慢速度一边隐匿身形,慎重的爬上了山。

    看样子成为了战斗的中心地点的是中庭。秋乃一点点的接近,在十分靠近的地方,躲进了草丛里窥视着对面。

    让人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讲堂正熊熊燃烧着。本堂之类的都已经无影无踪了。

    不行啊。这个样子,没法靠近。秋乃没有直接冲向中庭,而是不被任何人发觉的,慎重的迂回到寺务所的里侧去了。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寺务所也已经被破坏了一半了。面对着自出生以来养育着自己的地方,熟悉的风景所化做的样子,秋乃只是克制着恐怖,麻痹着自己的内心。

    但是,从结果上来说,在里侧迂回是幸运的。多亏如此,秋乃才能实现这预料之外的再会。

    “千爷爷!”

    “哦哦,秋乃。你没事吧。”在看到千爷的身影的途中,秋乃的忍耐达到了极限。跑过去一把抱住,一边哇哇大哭了起来一边把脸埋在他的胸前。既害怕又难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秋乃唯一知晓的世界被卷进战乱的漩涡之中而失去了。千爷在一旁不停静静地温柔地抚摸着还在哭着的秋乃。

    千爷一直等到秋乃停止哭泣为止。

    之后,便带着秋乃,去了中庭。

    那时,咒术战早已结束了。

    哑然地看着眼前一片荒凉的光景。但是,比起荒芜了的寺院景色,秋乃的视线朝向的是呆立在中庭正中央的少女。

    “夏目!”

    慌忙跑向夏目。一看到秋乃的身影,夏目便两眼发红,抽着鼻子轻轻唤道“……秋乃”。

    “怎么啦?没事吧!?”

    “秋乃。我,我……”

    “没,没有和叫做春虎的那个人见着面吗?”

    “……是的”

    哭肿了的脸到处脏兮兮的,夏目无力的点了点头。

    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秋乃头上的双耳狼狈地左右摇晃着。

    那个凛然的夏目哭的人事不知的样子,给了秋乃不小的冲击。

    一方面,虽然由于自觉场合不对而受到良心的苛责,但还是产生了这样率直的想法。

    美人就算是在哭泣也还是美人啊。

    “夏目。”

    “夏目酱!”

    被突然喊到而吓得回头一看,在秋乃她们旁边,跑过来一对男女。

    男性的那位,头缠手拭巾(1),下巴上长着稀疏的胡茬,是个摔跤手一样的壮男。但是,并无威压感,倒不如说,给人一种温柔的印象。相对的,女性的那位,则比较娇小。穿着黑色夹克一样的东西,用发带扎着头发,露出额头。

    因为是不认识的大人,所以反射性的紧张了起来。但是,两人都真心实意的朝着这边——也就是说朝着夏目一脸担心的表情,所以秋乃很快就解除了紧张。

    “叔叔。婶婶……”

    夏目这样低声说道。看来是认识的人。

    男性的那位一靠近夏目,便在一瞬间向秋乃和千爷投去了锐利的目光。接着,稍稍示意了一下,视线便又回到了夏目身上,并用严厉的口吻教训着她。

    “乱来的事情,也给我适可而止啊。你啊,刚才差点就死啦。”

    “……对不起。”

    “居然一个人潜入到这种地方!因为你不见了,而让我们有多担心,你知道吗?”

    面对女性的责问,夏目再次重复说着“对不起”。但是,女性很快就气消了,又回到了对夏目担心不已的眼神。

    “……那么,见到春虎了吗?”

    听着女性的询问,夏目紧咬嘴唇轻轻的左右摇了摇头。女性在忿忿不平地小声说着“那个笨蛋”之后,便轻轻地搂住夏目的肩膀。即使一言不发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因为是这种程度的亲近关系。

    “总而言之,有话等下再说。这里还有三名【十二神将】在。刚才的咒搜官虽然自行撤退了,但是他未必就这样放弃了。”男性这样说着,一边一脸苦涩的环视着附近。秋乃一听到他的话,便噗咚一声心跳加快了。“……夏目,你要走了吗?”

    “秋乃……”

    面对秋乃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的话语,夏目立刻变得无法回答了。但是,从那反应上便明白了。这是夏目事先就说过的。只要事情结束了,就会从这里出去。搂着夏目肩膀的女性,一脸困惑的神情来回打量着两位少女。她的眼睛瞥过一旁和男性的视线交汇在一起,两人都是一副复杂的神情。

    这时,

    “打扰一下可以吗?”

    在四人身旁,千爷开口说道。

    和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的秋乃她们相比,是仿佛和平常没有什么变化一样从容的态度,

    “那边的二位似乎也已经确保了从山里出去的路线,但是最近的道路你们却是不知道的。虽说略为危险,但也因此,能够掩人耳目。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如果可以的话,便由老夫为各位带路。”

    ☆

    在郁郁苍苍的茂密生长的山林之中,坐在倒木上的三善,将一直紧闭的双眼睁开了。

    “……看丢了。仅从飞行的方向来考虑的话,是东京的方向,但就算是这样还是断定不了。”

    “【装甲鬼兵】呢?能弄清楚吗?”

    “那边也在中途就把咒力切断了。应该是停止活动了。那样的话,就只是单纯的铁块而已了。我可就,无可奈何了。”

    三善一摊手一耸肩,弓削便只好叹气。但是,这确实是没有办法。见鬼之才说到底也不过就是【视】到灵气的能力罢了,又不是能看到远隔之地的千里眼。倒不如说,能到刚才为止都追踪到,飞到空中而脱离战场的土御门春虎的灵气这件事,正表现出【天眼】的能力之高。

    “……寺里的情况如何?”

    “基本上都被破坏了。不过似乎并没有死者。真是不得了。”

    到头来,就如同三善所宣言的那样,弓削他们从头到尾都没和星宿寺的骚动扯上关系。虽然不知道今后寺里会变成怎样,但是现时点弓削他们对此能做的事是一件都没有的。剩下的也就是回到阴阳厅,把这里发生的事情报告一下而已。不幸中的万幸是,因为这是私下给的任务,所以用不着老老实实去写报告书——真要写的话恐怕会变成很厚的分量的吧——就能应付过去。

    虽然是以意料之外的形式,但这样也就算任务结束了。弓削一边想着这可不行一边泄了气。

    “啊。说起来,土御门夏目呢?山城将她确保了吗?”

    “弓削氏。我可没有确定说我【视】到的对象就是土御门夏目哦。”

    “可是,可能性极高不是吗?连雷之咒术都使出来了。已经听不到雷击的声音了,战斗也已经结束了对吧?既然是山城的话,我想应该不会犯什么错……”

    “那也并非如此。”

    听到三善干脆的否定,弓削“诶?”的一声焦急的反问道。

    “难道山城他输了?”

    “啊啊,抱歉。我并不是说山城氏被干掉了。只不过,我实在是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人介入了。老实说,因为注意力都集中在土御门春虎这边,对山城那边我【视】的不是很清楚。虽然我现在在境内搜索着,但总而言之因为这里的灵气处在混乱的状态,要是对方隐形了就很难找了。”

    三善慢悠悠的说着。虽然让人很想对他说,请给我认真一点啊,但至少三善仍然在不停地采取最佳手段来获知现状。倒不如说派不上用场的反而是,在一旁焦躁不安且除了催促三善以外什么也做不到的弓削。

    “首先,因为已经找到山城氏了,所以我们还是先去和他会合然后听听事情的前因后果吧。结果,阴阳厅的增援还是没赶上吗,都这个时候了不管从哪条道走都要明天才能回到东京了。下山以后就去找间旅馆吧。”

    “不对吧,特视官。首先,不和本厅取得联络是……”

    “那边的话,山城君会去做的不是吗?比起这个,在这种乡下地方,找住宿的地方才是要紧的大事。就算用手机去搜索,像乡下旅馆之类的website也不会有的啦……啊,话说回来,弓削氏,你了不了解这附近的特产之类的?昨天在寺里吃的饭,老实说真是索然无味。”

    三善一边煞有介事的站了起来,一边自说自话的从西服里掏出手机。然后,打开浏览器,开始搜索起旅馆来。

    弓削又开始觉得头痛了。但是,即使是在做着这样的事情的时候,三善也片刻不停地在搜索着土御门夏目的灵气——毫无疑问是要将自己的工作做到底。和只能够呆立一旁的不中用的自己不同。

    这也算是职业人士的表现呢。弓削叹了口气——之后便苦笑了起来。

    “……来之前做了些调查。在邻镇上,有家有着备受好评的健康牡丹锅(二)的温泉旅馆。”

    ☆

    “……是……是。就结果而言……是。万分抱歉。之后便会去和三善特视官,弓削独立官他们两人会合,然后回京。详细的报告就到那时再……”

    失礼了。这么说着,山城便将手机挂断。虽然一开始还忍了一会儿,但还是耿耿于怀的踹起了地面。

    “……该死!这哪像是我做出的事……”

    途中乱入的二人组。那恐怕是,土御门分家的人。虽说土御门夏目会单独行动本身就是件很可疑的事,但如果是一开始便躲在暗中支援的话出来的时机又太晚了。看来是她们之间也产生了什么龃龉。相反的,要是最初就是一起行动的话,相应的手段也是有的。

    “早知道会这样的话,即使多少有些强硬也一定要确保住土御门夏目才是……”

    尽可能地想要无伤的,避免多余消耗的抓住她,这样想的自己真是太天真了。这份天真,也正是自身的年轻和绝对的经验不足的明证。正因为稍有些优秀的才能,所以山城自身很少需要直面【因为能力问题而导致的困难局面】。这并不是自恋而是单纯的事实。事实上,【突破困境的经验值】很少这一事实,即使对山城本人而言也是一个无法轻视的问题。

    好不甘心。但是,以这份不甘和屈辱作为粮食,自己就能更为成长。如何才能更有效率的成长。这正是,作为新人的自己为了在今后能与其他的十二神将们比肩而必须具备的绝对条件。

    “……看着吧。即使是我,也马上就会……”

    山城嘎吱嘎吱地紧握着手机。然后,便将决意和觉悟深藏于心间,以此鞭策着自己而重新开始了行动。

    ☆

    “……停车。”

    因为这句话,在国道上一个劲儿跑着的一辆面包车,停在了路肩(三)。

    后座的门打开了,一个男人踩在了沥青路上。这是条在山表上蜿蜒屈伸的车道。周围覆盖着茂密的山林,除了停下来的面包车以外并没有别的车辆来往。

    日暮西斜,天空被染成一片茜色。但是,男子所朝向的方向却乌云密布。男子显出锐利的目光,静静地凝视着远方的山陵。

    司机把车窗打下来。

    “怎么啦?”

    “……没什么。”

    男子简短地回答着,但是视线却并未离开。

    突然,车中手机的来电铃声响起。坐在副驾驶位的男子,慌忙去接电话。在连声说是之后,他并没有挂断电话,而是就这样越过驾驶席探出身子。

    “是来自厅舍的联络!土御门春虎似乎已经从星宿寺当中脱身了。寺里据说是毁坏状态。”

    听着报告,男子重重的点了点头。

    然后,

    “黑龙。你先行一步去确认状况。獭祭和醴泉,你们在这附近调查。去看看还能不能搜索的到【鸦羽】的灵气。凤凰美田,你在这待机。”

    三只实体化了的鸦天狗,言下便振翅高飞到夕阳的天空中。一边发出嘎嘎的雄叫声,一边飞散着黑色的羽毛,翱翔在空中。

    男子再次回到面包车的后座上,很响一声的关上了门。

    “开车。”

    在这样简短地说道之后,便把身体埋进座位里,交叉着双手如同冥想一样把眼睛闭了起来。

    面包车再次启动。

    在那之后,直到到达星宿寺为止,木暮禅次郎一句话也没说。

    ☆

    “嗯。没错。刚才就结束了。”

    把手机放在耳边,少年十分愉快地报告着。

    “结果,土御门春虎跑了。事情又回到起点了。但是,真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拿出了【装甲鬼兵】呢。而且还是三台。如此华丽不是挺好的吗?……呃,什么?不,这可就是没有办法的事了。老夫到这里的时候已经……不不。汝的要求也太过分了。察觉到阴阳厅的动向可是在午后哦?正因为老夫我即使如此也能赶上,所以才……啊,不,虽然确实说不定是赶不上了,但那已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办法的事了……”

    少年通过手机不停地说着,然而从途中开始就满是借口。

    是个看上去像小学生的,幼小的少年。但是,少年现在坐着的地方,却并不是什么寻常之处。

    他坐在位于北辰山西北处的送电塔之上。这是距离地面将近百米高的地方。是个虽然离得很远,但却能够俯瞰星宿寺全境的位置。在这种,一般而言无法想象这种年纪的孩子会辛辛苦苦爬上去的地方,少年的两只脚摇摇晃晃,带着红色太阳眼镜的脸上浮现出了苦涩的神情。

    “总而言之,因为基本上都结束了,老夫也会回到你那边。详细情况,等回去了再和你说。”

    这么说着,少年挂断了电话。一边诶呀诶呀地摇着头,一边从钢筋上站了起来。

    “这家伙,居然如此啰哩啰嗦真是没想到啊。真是跟了个麻烦的【主】啊。”

    真是又烦又蠢,少年皱起了脸。

    然而,

    “也罢。终归还是值得一看的。”

    这样低声说道后,便非常从容地从钢筋上跳了下去。

    ☆

    “……到此为止了吗?”

    被敌人的式神所压制而后退到境内的深处,常玄独自一人,闭着眼睛,低着头。

    土御门春虎的灵气,在不久之前就已经从境内离开了。两名护法以及【装甲鬼兵】也是如此。虽然敌人已经撤退了,但是因此便认为是寺里赢了这种事即使是把嘴巴撕开了也不会说。在乱战之中,在身边战斗的阿阇梨们的身影,也不知何时就不见了。虽说应该是没有死,但是也不能认为他们安然无恙。

    “真是完败啊。”

    不承认这一点是不可能的。那仍是,十分历然在目的现实。

    即使自己主动破坏本堂也要尝试抵抗,结果什么也没能得到手。得到的不过是化作荒芜的境内而已。

    星宿寺,毁了。虽然即使放着不管也会毁灭也说不定,但却因为自己的失策,给了它致命的一击。

    自己至今为止,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在世上的呢?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日日钻研,只顾着一心一意积累严酷的修行而一路走来的呢?但是,已经连找出答案都做不到了。无德无能之所致。除了心甘情愿的接受下来又能如何。

    常玄微微一笑,伸手入怀,取出了随身携带着的短刀。这并非咒具。

    而是随处可见的,普通的短刀。

    扔下刀鞘,露出刀刃。常玄仿佛结印一般双手握住短刀的刀柄。刀尖朝向自己,然后闭上眼睛,抬起下巴,露出喉咙。

    “——南无”

    就这样简短的唱诵着,没有丝毫的踌躇,向着自己捅了过去。

    但是,

    “——呃!?”

    下一个瞬间,便惊愕的睁开了双眼。双手动弹不得。是不动金缚。紧接着,斜后方发出了嘎吱的声音。常玄保持着凝固的状态,仅仅只能转动眼珠朝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然后,瞪大了眼睛。

    “……理晏。”

    “随你自己高兴的擅自做了这些事,到头来却想要自己一个人匆匆自尽?别开玩笑啦!你以为我会接受吗?”

    现身的理晏,头发乱糟糟,气息紊乱,已经消耗到极限了。但是,只有注视着常玄的眼瞳,现在还燃烧着发出光芒。

    “纵然星宿寺被击溃了,并不是说寺里的人也就消失了。你要是打算抛下他们而去的话,如此不负责任的行为我是绝对不会原谅的。常玄。你要死还早着啦!”

    理晏因为愤怒——以及此外别的什么东西而浑身发抖,一边断然的断言到。

    这正是,理晏第一次压倒常玄的瞬间。维持着捧着短刀等待着的状态,常玄紧咬着嘴唇。初老僧人的眼角,一滴眼泪,流了下来。

    (一)日本人在洗手后用来擦手的干燥手巾。在祭祀仪式上常常绑在头上。

    (二)牡丹锅,也叫猪锅,是日本神奈川县、三重县的著名锅料理。传说起源于当地深山区古时吃的野猪锅。现多用肥瘦相间的牛肉代替,切成薄片的牛肉,艺术地摆放在盘中,红白相间,就像一朵美丽的牡丹花。吃时还要加上白菜、菊菜、蘑菇、豆芽菜、豆腐一起煮食,必不可少的调味料是醋酱油和大酱。

    (三)路肩指的是位于车行道外缘至路基边缘,具有一定宽度的带状部分(包括硬路肩与土路肩),为保持车行道的功能和临时停车使用,并作为路面的横向支承。

    5

    千所带领走的这条路,是除他之外寺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最近才出现的一条山野小道,千的后面——跟着是又一次把耳朵隐藏起来了的秋乃、夏目,还有自称为千鹤的女性。殿后的是千鹤的丈夫鹰宽。

    鹰宽和千鹤这对夫妻,好像是土御门的分家。时代虽然改变了,但是他们好像依旧不变地作为本家的【御庭番】而工作。(御庭番或御庭番众,密探的一种,躲在幕府将军、大名城里或居家附近,负责保护、警戒、侦查的工作。由一群武术比其他密探高强的人组成。最早是由德川幕府八代将军德川吉宗创立,原因是为平息伊贺甲贺两门争夺将军家供职的争斗,索性将两门合并。御庭番一直延续到德川幕府江户城无血开城投降。)的确应该就是传言道的历史悠久、正统的名门大家吧。脑海里浮现出昔日的好友,千不禁发自内心的笑了。

    而且,这两人好歹也好像是站在保护夏目的立场上的。听着她们三人的争辩,千也逐渐了解了整个事情。总之土御门本家的当主经过读星,预知到了春虎要来访山。于是,知道了那个预知的夏目和鹰宽,他们好像就这样默默无声地独自来到星宿寺了。看来是个相当有行动力的少女。同时也发觉了春虎防备的东西。

    一行人终于到达山脚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覆盖着天空的灰色云朵也消失了,露出脸来的月儿,照亮着四周。鹰宽和千鹤再次向千道谢,千就那样“哈哈”地笑着接受了。另一方面,两位少女的脸色没有了半点生气。下山时也没怎么说话,现在也不想好好地互相看一下。

    对这天真无邪的友情,千暗暗浮现出了微笑。

    然后,突然开口说道。

    “鹰宽大人,千鹤大人,这虽然只是我的一个请求——如果可以的话,能请就这样把秋乃一起带走吗?”

    “——千爷酱!?”

    秋乃目瞪口呆地回头向千看去。夏目也瞪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那边。

    鹰宽和千鹤突然间也隐藏不住他们的困惑了。但即便如此,也没像孩子们一样惊慌失措。

    “……虽然十分抱歉,但是老人家”

    鹰宽恭敬地鞠躬行礼说道

    “现在我们为了逃避阴阳厅的耳目,继续过着逃亡生活。而且还被当做犯罪者。夏目是自家人,所以没办法,本来若是站在未成年人被照看,按照那样的立场上……”

    “唷?鹰宽大人一定知道暗寺的实际情况吧。如果说站在违背法律的立场上,同时作为收留未成年人的地方,暗寺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不对,因为事到如今,寺已经好像完全崩坏了,连百步都说不上,大大地衰退了。对于秋乃来说,如果说哪里更好的话,寄身于土御门,这种做法更好吧。”

    “不,不是,但是……”

    鹰宽顶着疲弱的脸色,接不上话了。千鹤也迷茫着不知该如何做,夏目和秋乃相互盯着对方。少女两人,用着自身都不知道是否该去插嘴的样子,一动不动地关注着事情的发展。

    千满足地笑了(二マッと意与にんまり同,这个我是问的别人,查不到)

    “没有办法啊——喂,百郎坊”

    向着树林对面招呼着,突然间,戴上了天狗面具的百郎坊出现了。不愧是鹰宽,像事前就发觉了一样,而千鹤和夏目一瞬间吃了一惊,秋乃却是一副愉快地向“天狗先生!”打招呼的样子。

    百郎坊根据主人的指示,整理了一下怀中,掏出了一张纸片。那是一张字据。千接受了那张字据,然后得意地笑了,递给了鹰宽。

    “这个是我昔日在将棋上赢了一百盘的时候,领到的一封简短的字据。虽然很抱歉在本人不在的时候拿出来,但是差不多不预先使用的话,我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大限将至,使用不了哟”

    接到字据的鹰宽,抽搐着脸回头看向老人。向旁边窥视的千鹤,也是不禁扯着嘴露出了苦笑。

    字据上面,这样写着——

    “土御门家,于星宿寺千行者,无论怎么也要完成他的一个请求。土御门夜光”

    “这,这个,但是……”

    “什么?”

    “即便是说、说什么也……”

    “哦呀?尽管是代为转交的,但这确实是土御门家当主的字据。难道堂堂的土御门家要违约?”

    千带着笑颜满不在乎地这样说着,而鹰宽像是咬到了苦虫一样,一脸不愉快的表情。

    “千爷酱”

    终于确实感受到大人决定想要做些什么吧。秋乃从旁边一边微微颤抖着,一边出声道。

    在那个脸上,复杂地参杂着不安和期待。现在脸上正摆出着“离巢吧”这样的表情——这正是千喜欢的表情。

    “秋乃呀。你也到了离巢的时候了。……说实话的话,虽然我们一起已经生活了那么久了……嘛,没有办法啊”

    “怎么那样?因为我……下山什么的,那样的事——”

    “不行”

    千就这样含着笑容,但是清清楚楚地这样说了。秋乃像是稍微吃了一惊一样,“千酱”这样瞪着眼睛。

    “不行哟。秋乃。巢已经被烧了,已经回不去了。你啊,不得不去呢。所说的那个离开的时候,不能再等呢。”

    “但,但是”

    “什么啊,我暂时也不会死啦。你要来看看外面的世界。那么这次,就听我的话吧”

    “千爷酱……”

    秋乃就像那样,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了。

    这个孩子啊,恐怕觉悟什么的,完全还没有决定下来吧。现在只是在突发的事态中混乱着而已。

    但是,就在秋乃的身边,那样胆怯的她,有像那样为了秋乃而鼓起勇气的朋友存在。而且还是结下不浅的因缘的朋友。千可以确信了。现在这个时候,秋乃必须动身出发。只有千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交织着老天刻意安排的命运。

    结果当下最先做出决断的是千鹤。

    一直沉默着的千鹤,“唔唔唔”地一阵阵皱着眉头,在那之后,

    “——秋乃酱?你真的这样就可以了吗?”

    “喂,喂,千鹤?”

    “你给我闭嘴。——怎么样,秋乃酱?伯母我啊,想好好听听你的回答哟。”

    “我,我……”

    被千鹤所迫的秋乃,想要找到依靠一样的看着千,随后又看向了夏目。夏目一瞬间地犹豫之后,微微点了点头。千在内心中默默夸奖着夏目。一副很稳重的样子,而且还有良好的素质。当抓住命运之时,心便不会再停滞不前。

    秋乃看见夏目点头后,一边浑身颤抖着一边点头作为回应了。

    “我要去”

    这样向千鹤告诉了她的想法。

    千鹤毫不客气地满脸露出了笑容。另一方面,鹰宽好像还是一副纠结的样子。虽然他有看到了更加现实的问题——这样的证据,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稍微干懊恼一下了。似乎土御门从以前也是,女的比男的更加有气魄一些。

    千决定了解放最后的咒术。

    “鹰宽大人,秋乃在东京有远房亲戚。也同样都是世世代代与咒术相关的世家。如果方便的话,那个也请您试着去看一看”

    “诶!?千,千爷酱,那是真的!?”

    秋乃吃惊地盯着千。另一方面鹰宽露出了稍微叹了口气的样子。像秋乃这样的孩子,被卷入到逃亡生活中,良心会过意不去,星宿寺成了那副样子之外,尽管也只是残缺不全,但是对这里还真是有点念念不舍吧。与其说是找到亲戚后,说服他们,把秋乃托付给其教育,不如说是秋乃正是如此期望的。

    “怎么了,秋乃,亲戚什么的,认为完全是骗的人吧?”

    “因为……”

    “看啦,之前告诉过你的名字吧。对着鹰宽大人能在说一遍吗?”

    “啊,恩,那个……”

    虽然被千督促着,秋乃一时间也吞吞吐吐起来。在寺里不使用姓名。因为没有自报姓氏的机会,秋乃一时间好像想不起来了。

    秋乃皱着眉头狠狠地思索之后,

    “啊,【响马】”

    千不禁笑了出来。

    “不是【响】,是【相】”(PS:秋乃说的是お马,正确应该是そ马,お和そ读音相近,我按照中文音近选了“响“个字)

    “……那个,是这样吗?对不起。因为这个姓氏好久都没有被人听到过了”

    秋乃害羞地解释道。另一方面,鹰宽原本放下的心一瞬间又悬了起来,再次脸色发硬了。发觉到丈夫样子的变动,千鹤惊讶地看过去。夏目还没发觉到。

    “秋乃,请好好地介绍”

    千——像是恶作剧的小和尚一样——一边微笑着,一边若无其事地催促着秋乃。秋乃用紧张的脸色调整姿态后,向鹰宽和千鹤深深地低下了头。

    “我,我,叫我相马秋乃就行。那个,这个,请,请多指,指教……!”

    千解放了咒术,一瞬间束缚住了土御门的三人。

    千一边望着土御门的三人,然后,在胸中思考了一会。

    夜光大人——春虎大人,对于今天的失策一直都有察觉吧?难道这样的自己,对那个天才在将棋之外抢得先手这样的事情,是不能想象得到了。长寿倒是可以试着去做。

    千心情愉快地向上看着天空。

    夜空中,洁白的月亮露了出来,静静地照耀着千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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