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安德烈的忧郁

    恶梦与忧鬱

    1

    从恶梦中苏醒之后,又陷入了其他的恶梦。

    回头一看,总觉得自己在醒过来之前所待的虚构世界还稍微好一点。这是个巨大的豆大福妖怪张着大嘴攻击他的梦境。从横向裂开的嘴巴看到的红豆馅,让人觉得分外真实、可怕,不过——

    「真是的。」

    今天起床时的心情太差了。

    礼一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场名为现实的恶梦,比睡觉时梦到的讨厌梦境还要麻烦,因为这场恶梦似乎不会因为闹钟的铃声而强制结束。

    (嗯?闹钟?)

    与其说他突然想起了这件东西,不如说他是因为有股不好的预感而拿起了枕边的闹钟。

    七点。

    原来现在是七点啊。

    什么!七点?

    ……

    「呜喔喔喔喔!!」

    根本就没时间优雅地絮叨什么起床的心情很差这种事。我睡过头了,我完全睡过头了。

    礼一脱掉睡衣之后,迅速地将事先挂在衣架上的制服穿好,接着抱起书包离开房间,直接走向盥洗室。

    「小一,你要不要吃蛋?」

    母亲悠哉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他在回答「不要」之后开始刷牙,然后是洗脸与梳理头发。

    「如果是炒蛋的话,马上就可以做好了喔。」

    母亲不愿放弃说服儿子吃早餐,不过他从母亲手上接过的只有便当盒,接着就走出了家门。

    「我要走了。」

    就算不吃早餐,也要很注重礼仪。

    这就是花寺学院高中部学生会副会长安德烈,也就是安藤礼一。

    2

    「早……安。咦,安德烈学长!?」

    在源氏的山路上,一名打算超过他的一年级学生以惊讶的脸看着礼一。

    「现在不早了。」

    他以对方似乎听得见又似乎听不见的音量低语之后,开始不顾周围的人,专心地向前进。如果像这样不小心与他对上眼,就会遇到很惨的事情。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啊。在电车、公车与进入校门的地点上——只要发现这个人是礼一,不管是谁,都会被他以那种遇上妖怪的眼神回看,而且还不分源氏或平氏。

    虽然七点才起床,但就礼一的情况来说并不会等同于迟到。只要他从距离自家最近的车站搭乘电车,并在M站下车,再搭由车站北口出发的公车到学校,上学的路上就还会像这样有许多的学生。距离广播朝会开始还有十五分钟以上,现在的时间才刚过八点。

    可是,礼一平常都是在七点四十五分到学校,因此这也算是迟到了。

    所以说,他是一个应该不存在于一般学生上学的尖峰时间的男人。大家会因为看见这个应该不存在的男人而面带惊讶也是难免的,他是不是该对此表现出理解的态度呢?

    (哼。)

    礼一之所以从早上开始就情绪不佳,理由不光是因为起床时的心情很差。反倒是昨天的记忆让他烦躁不已。

    (那个家伙……)

    那个福泽、嚣张的、小狸猫、祐麒。

    礼一只是想起了他就感到怒气冲冲。为什么那种家伙能被允许成为优学长这样人如其名,不管是容貌或内在都很优秀的人的乌帽子子呢?

    (优学长也真是的。)

    如果想要当乌帽子亲,就该挑选素质更好的人才对啊。

    走下山路之后,源氏之路与平氏之路总算在此地汇流。

    光是站在这里稍微看一下(当然远远不及优学长啦),不就有很多利落的一年级学生吗?

    (然而,为什么偏偏选上那个粗鲁的小鬼,况且他竟然还是无归属耶。)

    礼一怎样也无法接受。优学长真的是太随兴了。

    他一边走,一边仔细地左右观察,结果几乎所有与他对上视线的学生们,都将刚才一开始像是遇上妖怪的表情舒缓下来,并且红着脸低下头去。

    花寺学院的明星只有身为学生会会长的柏木优一人,礼一对此深信不疑,所以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放射出的神秘视线所造成的效果。

    也因为这样……

    (真是的。)

    今年的一年级新生真不像话,与学长眼神交会还不懂得打招呼——他心里怀着这种感想,并快步地走在通往校舍的路上。

    礼一心想,今天早上已经没有时间了,所以我就不追究。要是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我就会一个个地教训,你们全都给我做好心理准备。

    3

    总之就当作事情没发生过吧。

    他一边走在高中部校舍的走廊上,一边做出这个结论。

    没错,就把那个福泽、可恨的、祐麒从记忆中抹煞掉吧。

    不知是否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原先要将那家伙当成学生会仆役使唤的事情取消了,所以他已经不会在自己的面前晃来晃去,这样正好。

    (可是,只要我待在优学长的身边,就算不愿意也会看到那家伙吧。)

    不对不对,即使两人是乌帽子亲与乌帽子子,这种关系一定也只限于在学生手册上面。如果优学长只是偶尔对那家伙说话,我也可以当成没看见。

    就如同红色萤光笔画过去的部分,在绿色玻璃纸下方会变成黑色、无法辨别文字那样,明明知道那家伙存在于这个地方,应该仍旧可以刻意地将其排除。重点就是在脑子里安装作用相当于绿色玻璃纸的过滤器就可以了。只要一感觉到那隻小狸猫的气息,就立刻进行马赛克加工。

    (那么……)

    既然已经做出决定,那就必须赶快去学生会室。

    虽然日光与月光两个人不太能依靠,但只要蓝波像平常那样有来上课就没问题了。他一定会打开学生会室的门锁、窗户,让空气流通,然后万事齐备地迎接优学长的到来。

    尽管如此,早晨的第一杯茶依旧非得由自己来泡不可。毕竟优学长曾经这么称赞过:「安德烈泡的茶是全校第二好喝的」。当然,最好喝的绝对是优学长本人泡的。

    来吧,现在正是清爽早晨的开始。礼一打开了学生会室的门。

    结果……

    里面一片吵杂喧嚷。

    (嗯?……怎么这么吵?)

    房内传出一阵与平常完全不同的气氛,让礼一连忙关上刚才打开的门。但若把门整个关紧,就会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因此他将门缝维持在十公分左右的空隙,并且将右眼凑了过去。

    他最先看到的是优学长的背影,然后是日光、月光两个人。

    (什么嘛,难得他们两个提早出现了啊。)

    还有其他人在里面。礼一稍微将视线往下移动,接着在体格壮硕的日光、月光中间,看到一个长得很像女孩子的学生。

    (记得那个人好像叫作有栖川什么的——)

    那是月光、月光收为乌帽子子的少年。礼一对于这名少年昨天以那个福泽、糊涂虫、祐麒的朋友身分前来学生会室的记忆还很新。可是他既然已经决定无视于那只小狸猫,所以也将这件事从脑子里删除了。

    (是因为日光、月光的乌帽子子来这里玩,才会这么热闹的吗?)

    不过也太吵杂了吧。房内似乎还有好几个人。

    (啊。)

    他移动视线,看到了那名源氏的一年级肌肉男。

    (……)

    礼一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因为接下来他还看见有个梳着三七分头、戴眼镜的家伙站在肌肉男旁边。

    看这种情况,那家伙不可能不在这里。礼一关上门,随即向右转朝后方走去。没错,就当作没看见,然后离开这里吧。

    可是,事情没有那么顺利。

    「喔,安德烈。」

    他碰巧遇到正要进入学生会室的蓝波。

    「你刚到啊。」

    礼一拉着蓝波的手臂,将他带到有着好几个水龙头的洗手台前,然后小声地问着。

    「不,我大概十分钟前到的,我刚才去厕所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意思?我总可以去上厕所吧,我可没理由听你这个晚到的人……」

    蓝波还没将说教这两个字说完,礼一就插嘴进来:

    「不是,我是指里面的情形。」

    「里面?喔,你是说小麒与他快乐的同伴们啊。」

    「小麒?」

    那家伙只不过是学生会会长的乌帽子子,你就把他当成同伴了吗?蓝波啊,一头毛躁乱发的我的好朋友啊,同志啊,原来你是这么没有节操的人啊。

    「他们是一群好孩子嘛,我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打扫房间了。」

    打扫房间?礼一的太阳穴抽动了一下。

    「门锁呢?」

    他昨天有锁好学生会室的门才回家,然而蓝波到的时候,那群家伙已经在里面了。基本来说,学生会成员以外的学生是无法拿到钥匙的,∴(所以)——?

    「光之君先到了,抱歉。」

    「啊!」

    蓝波的自白让礼一跌跪在地上。

    居然让花寺学院高中部学生会会长柏木优学长去开学生会室的门锁,实在太让人惶恐了。说起来,现在正是对高三学生而言十分重要的时期,而他仍旧身居学生会会长职务的理由,并非因为二年级学生无法依赖,纯粹是因为他那领袖般的性格使然。他是个不能够被放在与一般学生相同地位的高贵之人,他必须待在以距离而言是三步之前、以高度而言是楼梯五阶高度的居高临下场所,来领导学生们才行。啊~~为什么我今天早上偏偏睡过头了呢,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只小狸猫害的。由于昨天发生的事情令人过于悔恨,所以我虽然钻进了被窝,却依旧到天快亮也没能阖眼,等到终于感到睡意的时候,已经是天色泛白的时间,还听见了鸟叫声,接下来做的梦还是豆大福的恶梦,而且又在无意识之际按掉了事先设定好的闹钟,再度睡了下去——优学长,请您原谅我这个没出息的随从。

    「抱歉在你独自陶醉的时候打扰你,不过光之君好像在七点二十分就已经到了喔。不只我与日光、月光,就连你也无法预料到他的行动吧。」

    蓝波有些受不了似地叹了口气。

    「嗯。」

    七点二十分这个时间,的确是一般学生还没到学校的时间。自己睡过头这件事对优学长而言似乎不是失礼的事。

    「他们为什么要做打扫工作啊?」

    礼一用下巴指着学生会室的方向。关于小狸猫是否赢了先前那场对决还有待商议,但他至少没有输啊,因此他没有义务要以仆役的身分来工作,也就不会没事就在自己面前出现了。礼一先前做出了这种结论。

    「他想帮忙学生会的事务。这不是很好吗,反正我也有考虑差不多该找几个朝气蓬勃的一年级学生来负责杂务了。」

    「你说什么!?」

    等一下。

    「关于这件事,我这边的计划是要经过严正审查的挑选之后才找人进来的。就算只是负责杂务,只要是以后会进出学生会室,就必须是将来能成为学生会成员的人才。竟然要将那些还只是进入候选名单的家伙全揽进学生会,怎么想都很奇怪。」

    礼一提出抗议之后,蓝波眼神冷淡地回应:

    「安德烈,你一开始也是候补啊。」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明明也是如此却还反对,才真的很奇怪;你是不是想嘲笑说,我跟福泽他们是一样的。

    「反正……」

    礼一将放在大腿侧边的手握紧拳头。

    「优秀的你是直接被延揽进学生会的,而我就是缠在优学长身边的角色,是因为他的同情才得以成为学生会成员。」

    「抱歉,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你原本不是也打算赢了之后,要将小麒当成仆役来使唤,这样又有什么不同?我还以为你有心想将那孩子当成我们的后继者来栽培呢。」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安德烈像个耍赖的小孩一样跺脚否认,蓝波十分困惑地拍拍他的肩膀并安抚道:

    「我知道了啦,你冷静一点。」

    可是,蓝波彷彿决定该讲的事还是要讲,他接着说道:

    「总而言之,身为学生会会长的光之君已经认可他们进出学生会室了,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喔。」

    「……」

    这种事情我当然懂。自己终究无法违逆优学长,所以我才会失常,才会觉得委屈啊。

    「怎么了,你不进来吗?」

    蓝波将门打开并回头询问。

    「我觉得不太舒服。抱歉了,蓝波,你就为光之君泡一杯你那在花寺学院高中部排名第十几名好喝的茶吧。」

    安德烈这么说完后,就朝着教室踏出沉重的步伐。

    我怎么能以这种精神状态出现在优学长与那个可恨家伙的面前,先冷静一下头脑吧。虽然不想去思考,但还是来考虑一下往后该如何应对。

    「第十几名这句话是多余的吧。」

    蓝波的抱怨声从后面传了过来。

    4

    上午的时候,「不满」这个词一直反覆在礼一的脑子里出现,而他的脑中也因此没有能够让上课内容挤进来的缝隙,只能算是机械化地进行着将写在黑板上的文字抄进笔记本的工作。

    也会有这样的日子。

    幸好没有被老师点到——这么想的只有礼一本人,因为在第四堂课的时候,他其实差点被叫到,只不过老师受到礼一周围散发出的杀气所压迫,于是将回答问题的权利转给了邻座的学生。代替礼一被老师叫到的学生,不知何故十分高兴地回答了问题。原因就出自这名学生在上午的课堂坐在礼一隔壁时,不断地感受到礼一身上的杀气,所以很害怕他会因为某些原因而突然爆发。

    不过呢,偶尔有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吧。礼一平时的态度非常绅士,而且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时候,答案的正确率也总是很高。

    「不要再拗脾气了。好了啦,快点过来。」

    到了午休时间,蓝波要一副不甘愿态度的安德烈拿着便当,并且硬是将他拉到了学生会室。

    现在和早上的时候不同,小狸猫家族的成员没有半个人在这里。

    「安德烈,我拿光之君的便当来了。」

    「辛苦了。」

    安德烈从负责人手上拿过便当,然后打开包裹并将其摆放在桌上。优学长还没有来,趁这个时候泡一杯焙茶吧。

    这是一如往常的午休时间,是和平的时间,这才是日常生活该有的样子。没错,如果不维持这种状况是不行的。

    「啊,安德烈你来了。」

    优学长没多久之后就来了。

    「蓝波,真是麻烦你了。」

    这么说的话,蓝波之所以会拉着礼一过来,是因为优学长的指示吗?劳烦优学长担心的歉疚感,以及受到优学长挂念的喜悦感,像电流一般窜过礼一的全身。

    总之得先道歉不可。

    「今天早上真是对不起,我有点头痛。」

    礼一低头道歉。早上未能前来学生会室迎接优学长,是因为头痛——

    「嗯,要保重喔。」

    「是的,非常感谢您。」

    礼一再度低下头,并且在心中给自己找了个藉口。我没有说谎,福泽的事情就是我头痛的缘由。

    光之君亲卫队的队员已经离开了,所以优学长、蓝波与礼一就围在桌边开始享用午餐。

    双手合十、低喃着感谢话语的优学长;最后「我开动了」这句话,如同轮唱般与自己说出的「我开动了」重叠在一起的喜悦。

    一直这样不是很好吗,学生会才不需要什么一年级学生。

    后继者的栽培?没这种事。礼一对于优学长顺利毕业之后的花寺学院高中部学生会根本没兴趣。老实说,学生会变成怎样他都无所谓。

    便当吃到一半的时候,日光、月光走进了学生会室。

    「咦?」

    「只有三个人吗?」

    两具身高两公尺的巨大身躯穿过了眼前。或许是因为自己坐在椅子上才会有这种感觉吧,不过这两个人也太让人有压迫感了。他们转动头部四处张望,到底在找什么啊。

    「我有说不用来,所以午休时间是不会在的喔。」

    优学长将加了羊栖菜的煎蛋放入口中。

    「喔~~是柏木学长说的啊。」

    「原来如此,是柏木学长说的啊。」

    那就没办法了。日光、月光两人打算往右转朝后方离开。

    「放学之后你们再过来一趟,我也已经交代了。」

    优学长对着两人的背影如此说道。礼一在旁边默默聆听的同时,心情也越来越差。

    午休不会过来的是谁?被交代放学之后要过来的又是哪个家伙?

    虽然话中省略了主词与受词,不过,也要现场所有人都清楚知道指的是谁的情况下,对话才能成立的不是吗?

    「所以呢,安德烈,放学之后要进行认识新人的众会,你也必须出席。」

    「光之君!」

    您之所以命令福泽那群家伙「午休不用来」,是为了让我甘愿前来学生会室的策略,而这只不过是个序章,其实是为了对我说明我必须参加放学后举行的同乐会吗?——您怎么这样。礼一将已经来到喉咙边的话压了下去。

    「不管头再怎么痛,都要来喔。」

    眼前这个人以天使般的声音诉说着恶魔般的话语,只要看到他的脸,根本就不用询问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5

    不满。

    不满。

    我对一切都很不满。

    尽管放学后的聚会想必不有趣,但是礼一对于自己目前的处境感到有些不愉快。

    (真是的,对待我简直就像用甜头来吸引小孩子的做法一样嘛。)

    今天早上走到学生会室门口却没有进去是一大失策,这点他自己也承认。在他们共有的那十几分钟,或是其他的时间里,不但确定了要成为学生会帮手的一年级学生人选,甚至连放学后的聚会都决定好了。

    (就算如此……)

    在做出最后决定之前找我谈一下也好啊,好比现在在进行这类的事情,你觉得怎样之类的。连这样的徵询都没有,就用「你必须参加」这一句话解决了所有事情。

    (全部的人应该都知道我跟福泽之间的关系啊。)

    现在的情形不叫缺席审判叫什么?礼一想到这里,突然「啊」了一声并站起来。

    「怎、怎么了,安藤同学,你有疑问吗?」

    老师因为不知道安德烈发生什么事,因此有点怯懦,他听见老师的声音之后才回过神来。

    「没有。」

    礼一因为专注思考事情而一时疏忽了,不过现在还在上课中,于是他迅速坐好并且顺便讲了一句话:

    「黑板第三行depressed这个单字的拼字少拼一个s。」

    「什么!啊,对、对喔。」

    有着少年白的年轻男老师连忙订正黑板上的字。礼一一边看着老师的动作,一边重新进行刚才一时中断的思考。

    这或许并不是缺席审判。就算我有出席,事情的决定也不会与现在有所不同吧。

    日光、月光两人积极地要拉自己的乌帽子子,也就是那名叫作有栖川什么的少年进入学生会,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五名学生会成员当中有三人赞成,超过半数了。)

    无论礼一与蓝波怎么反对,在多数决的情况下就会立即做出决定。

    (不对,等等。)

    蓝波是投反对票的吗?

    (……)

    礼一自问,不过他完全没自信。

    (说不定……不对,不用怀疑了,我根本就是一个人吧。)

    他低着头,用力握紧自动铅笔。

    下课之后就是教师指导时间与做打扫,再来就必须去学生会室了。

    所以这堂课不结束也无妨。上一辈子的英文文法课也无所谓,不要结束,一直继续下去吧。

    可是,几乎所有在这间教室里的人都因为很害怕礼一非同小可的杀气,于是在心中祈求可以赶快下课。

    礼一在这里也是孤单一人。

    6

    就算他希望这堂课不要结束,愿望也不会成真。

    放学后,礼一拖着沉重的步伐前往学生会室。

    既然已经与优学长讲好就非来不可。他没有想过选择逃跑。

    礼一因为这些原因而慢吞吞地来到目的地,他本来认为自己这样绝对是最后一个到的,没想到最后出场的日光月光兄弟这时出现,两具壮硕的身躯将在门前犹豫的礼一推进了学生会室。他们本人应该没有其他的意思,不过礼一也因此无法事先打探房内的情形。

    看到礼一的身影之后,愉快谈笑的小团体就解散了。

    (哼,我不在的话,你们还满快乐的嘛。)

    他一边生闷气,一边斜眼看着那个集团,结果有一只小狸猫从当中跑了过来。

    「安德烈学长!」

    那个人是福泽。他一来到礼一面前,就有如向比赛对手行礼的甲子园棒球少年那样低下了头。

    「那个,从以前到现在我做了许多失礼的事情,非常对不起!」

    「什么?」

    怎么了、怎么了?

    「从今天开始请您多多指教。」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会全力以赴的。」

    怎么回事?明明是无所属,却一副朝气蓬勃的运动会风格。这个家伙为什么没有加入源氏啊。

    (——呃!我干嘛想这种事!)

    该追问的不是这种事情。只是经过了一天的时间,那家伙的态度为什么完全相反了呢。我可是抱着上战场般的气势来到这里的耶,不要让人中途放弃决心好不好。

    (这家伙是个率直的笨蛋吗?)

    不,不对,他绝对有什么计谋。他想先让我放松戒心,然后再把我绊倒。绝对是这样。我才不会被骗,我怎么可能会被骗。

    「小麒,等一下会进行正式介绍,你可以先打招呼,不过适度就好。」

    被优学长这么一讲,他就露出恍然大悟般的表情,接着在说了句:「那么就先这样」并再度行礼之后,朝着同伴的方向离开。

    喂,你这家伙,不准你自以为事情已经解决了。

    礼一还没办法在说句「喔,是这样啊」之后简单地认同他。

    接下来,正式介绍随即开始。

    五名现任学生会成员与四名小狸猫伙伴,就像联谊那样,面对面坐在中央的桌子边(虽然我没参加过联谊啦)。

    首先是优学长优雅地以半诙谐的风格自我介绍,接着再交棒给礼一。

    「嗯~~我是副会长安藤礼一。」

    在弄清楚福泽心里打什么算盘之前,还是不要随便攻击他。目前就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并仔细观察敌人的动向才是上策。

    不过……

    礼一是很想装没事,但这里却有个让他心情无法放松的男人。那是谁?当然就是敌人的大将。

    「安藤……所以才叫安德烈。」

    噗噗噗噗。笑声不断地从强忍笑意的那个人身上传了出来。

    (想找碴吗,你这家伙。)

    礼一瞪了福泽之后,他才很歉疚似地微微低下头去。可是他虽然低着头,肩膀却依旧上下晃动着。

    「安德烈」这个名字,是承蒙优学长亲自取的宝贵昵称。我跟着优学长的脚步进入了花寺学院高中部就读,而在我恳求:「请让我如影随形地跟在您身边」的那一天,优学长微笑着对我说:「从今天开始可以叫你安德烈吗?」那天起,礼一就是安德烈了。遗憾的是,这并非乌帽子名,不过那种事怎样都无所谓。这个名字可是珍贵的赏赐品,敢轻视的话就给我等着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礼一在桌子这头的威吓起了作用,还是纯粹因为笑浪平息了下来,福泽的笑意没多久便止住了。

    (喔~~蓝波与日光、月光都没事啊。)

    既然如此也没办法,真没意思,让人感觉只有自己一个人成了笑柄。他们的昵称明明也有很多笑点啊。

    (说起来,优学长为何要将这种狂妄的家伙收为乌帽子子啊。)

    礼一听着福泽的自我介绍,并在心中询问这个他反复思考过无数次的问题。

    (如果想要收乌帽子子的话,跟我谈一下就好了呀。)

    我一定会跑遍全校,然后找出十几二十个配得上学生会会长柏木优的低年级学生,而优学长只要从那些人当中挑选中意的对象,收为乌帽子子就可以了。我不会说什么只能挑一、两个人的小气意见,只要是除了福泽祐麒以外,不管几个人我都接受啊。

    比方说,在入学典礼上担任新生代表的田口就不错。

    (不,他的成绩或许很好,可是长相完全不是讨人喜欢的型。)

    假如重视外貌的话,那么坐在福泽隔壁的有栖川可以拿到及格的分数。况且他又属于平氏,因此既不粗鲁、头脑似乎也很好。

    (不过在列入考虑之前,他已经有日光、月光当乌帽子亲了。)

    那么,他隔壁那个如何。礼一在瞬间看了一下高田,接着立刻摇头。

    (不行不行,他好像连脑子都是肌肉做成的。)

    最后一个人是小林。

    (总觉得有点讨厌。外表与给人的感觉都还不算差,但是他有戴眼镜,这样角色就与我重复了。)

    话说只有福泽一个就让人够烦闷了,为何非得连这些家伙都一起找进学生会呢。

    啊~~如果时间可以倒转的话,我希望回到第一次与福泽见面的那一天,这样我就不会向他提出任何对决的要求,只会期望他赶快离开。

    不对啊,还是不行。礼一重新思考了一遍。提出对决要求的那个时候,优学长就已经在那家伙的学生手册签上花押了。

    那么,要追溯到哪个时候才好呢?说起来,优学长到底是在哪里认识福泽的啊。

    「啊~~!」

    礼一站了起来。

    「安德烈,你怎么了?」

    礼一听见优学长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坐回椅子上。

    「没、没事。」

    他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家伙,是那个在入学典礼当天闯越关哨的一年级学生。那个人就是福泽。因为优学长那时说「交给我」,所以礼一就没有一同追过去,而是留在源氏的关哨。尽管如此他还是很在意,于是要蓝波去看看情况。

    「你从刚才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还没睡醒吗?」

    「不,绝对没有那回事。」

    尽管礼一急忙否认,但他实际上的确心不在焉地在想事情,所以很难为自己辩解。干脆直接说「我打瞌睡了」或许还比较好。

    「那么一年级学生正在自我介绍,你要注意听。」

    优学长如此说着。

    「无论头再怎么痛都要听喔。」

    虽然他说的一字一句都是正确的宝贵意见。

    ——但为什么只有我得一直被训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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