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邪封印

    如果问起住在甲贺卍谷中的男性,他们对于甲贺的忍者,到底最害怕哪一个的话,他们可能会经过一番短暂

    的思考,然后显出一丝异样的笑容,回答说,他们最害怕的,是一个叫做阳炎的人。

    不是能够从口中发射标枪的地虫十兵卫,不是会喷射蜘蛛网的风待将监,不是那个能将身体整个变成皮球膨

    胀缩小的鹈殿丈助,不是可以化成万物的形状与色彩、巧妙隐身的霞刑部,不是具有泥死假面,可以自由的装

    扮成他人的如月左卫门,也不是能够将全身变作吸盘的胡夷,甚至也不是能够将所有忍术都还治其人之身,拥

    有破邪返瞳的甲贺弦之介。

    他们最害怕的,是能够发出死亡气息的阳炎。

    阳炎之所以可怕,还因为她是天下少有的美女。甲贺的男人,只是因为明知她的忍术妖唇蛇息,而且又处于

    以严厉统制而闻名的甲贺弹正的统治下,才可以凭借强烈的自制力,加以抵抗。非此,任何男人都抵挡不了她

    的美貌。

    就连伊贺的军师——药师寺天膳,也不知道阳炎的秘密。这是因为,能够接触到阳炎气息的人,都会迎来死

    亡的结局。而且她这恐怖的忍术,又只有在她达到情欲的最高潮的时候,才会发挥威力。

    拥有这样的忍术,对于阳炎来说,无疑是一个悲剧。正因为如此,她不能享受和正常女性一样的结婚生活。

    有一种昆虫,在交尾最高潮的时候,雌性将会把雄性吞噬。阳炎的母亲就是这样。当她和男子交合,整颗心兴

    奋到最高点的时候,那欢愉的气息就能化为毒气,将对方杀死。已经有三个男子因此丧命。阳炎正是母亲和第

    三个男子所生下的女儿。

    这三名男性,都是奉甲贺弹正之命而牺牲的。所以如此,完全是为了将阳炎家族这可怕的血脉,承继下去。

    作为甲贺卍谷的宿命,这三名男子也非常乐意的接受了命令,成为这个诡异的祭坛上的牺牲品——

    阳炎长大成人之后,和母亲一样,在没有生下一名女儿之前,天生注定不知多少名甲贺男人,将会死在她的

    怀中。事实上,弹正在前往骏府之前,也在暗中筹划着这件事,希望挑选到合适的人选。似乎有好几个夜晚,

    他都叫来一群卍谷的年轻人,围坐在火炉旁边,一起讨论这个事情。

    和阳炎饮下三拜九叩的交杯酒,意味着喝下死亡的毒药。这当然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但是,虽然大家都知道

    可怕,但是没有一个年轻人,不愿意接受这项任务。不用说,这首先是出于对卍谷的神圣而严肃的传统家法的

    服从,不过,从另一方面说,这也说明在阳炎的身上,确实具有这样一种魅力,足以让这些年轻人,为了能够

    和她有一夜之欢,甘愿付出生命的代价——就像华丽的食虫花,总是能够把虫子吸引到自己的腹中。

    其实,根本就不用虫来做比方。任何人也不能对此一笑了之。你看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女子,在其青春期的时

    候,莫不是散发出烂漫妖娆的气息,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男子,莫不是像中了魔咒一般,盲目的变成女性魔力

    的俘虏。所谓的结婚,也不过是出于造物主的深谋远虑,和上述的雌虫吞噬雄虫,大同小异。

    当然,阳炎在成年之前,并不知道自己身体的秘密。当她知道了以后,自然非常痛苦。不过,她的痛苦,并

    非是由于知道了自己肉体的悲剧。虽然忍术的种类和威力不同,但是甲贺的许多忍者,都拥有更加可怕得多的

    肉体秘密。甚至可以说,只要是出生在卍谷的人,几乎都拥有天赋的异禀。阳炎的痛苦,是因为她发现,自己

    竟然爱上了甲贺弦之介。

    不知是幸亦或不幸,阳炎出生在卍谷的一个名门望族,她完全有资格做甲贺弦之介的妻子。从小,当她看着

    同样出身于其他大家族的女孩的时候,她就暗自为自己的美貌感到得意。而且,阳炎的美,是一种和她的性格

    类似的,如同牡丹气质的华丽之美。从少女时代起,她就多次梦见自己变成了弦之介的新娘。

    可是。当她得知自己是这样一个女人,一个会在双方交合的最高潮,将对方杀死的女人的时候,可想而之,

    对于自己的宿命,该有多么的痛苦!

    阳炎终于绝望了,放弃了和弦之介结合的想法。不过,顺理成章的,对于到底弦之介会娶谁作妻子,她也就

    比任何人都更加关心。

    当她得知,弦之介居然选择甲贺的宿敌,伊贺阿幻一族的胧作妻子的时候,可能是所有感到意外的卍谷的人

    中间,最为嫉妒以及愤怒的人。如果是甲贺的女人,尚且可以原谅。但是,换作伊贺的人,而且是那个阿幻婆

    的孙女——当然,这也是阳炎内心里边对于自己的解释,实际上,不过是她嫉妒与愤怒的借口。

    从那以后,阳炎的内心里,甚至出现过一个恶毒的想法。

    自己拥有死亡的气息。而弦之介呢,当敌人有意加害于他的时候,会使用破邪返瞳,将对方施展的忍术,反

    过来让对方自残。但是,自己并没有伤害弦之介的意图。只不过是喜欢弦之介而已。如此一来,如果弦之介抱

    紧阳炎的话,到底是弦之介会被自己的妖唇蛇息所杀,还是自己会被杀死?

    在阳炎看来,假如自己能够杀死弦之介,或者说那一天真的能够到来的话,即使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

    惜。而且,仅仅在她沉浸在自己这个空想的时候,——她的气息,就已经如同杏花一般,散发出死亡的异香!

    ——而现在,甲贺一党的统治者,甲贺弹正已经死了!而且自己一直暗恋的弦之介,也和胧再度变成了不共

    戴天的宿敌!

    当和锷隐一族决斗的消息在甲贺传开的时候,可能阳炎是心中最为狂喜的人。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她和弦

    之介之间的关系就有了新希望。事实上,他们之间仍然存在着无法结合的、铁一般的禁律。但是,阳炎已经感

    到非常满足,所以在她的心里,已经解开了那条铁的锁链。正是由于现实中的不可能,使得阳炎的欲望如同熊

    熊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甲贺的男人之所以害怕阳炎,估计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本来阳炎所发出死亡气息,

    就不是她自己所能控制的。自从离开卍谷以来,阳炎不仅和弦之介并肩同行,甚至睡在一个屋檐下,这些对阳

    炎来说,都是千载一遇的机会。因此在整个旅途中,凡是接触到她的气息的生物,仿佛都中了恶毒的死咒。

    从河口往东,也就是众人进入伊势路的时候,刚刚放晴的天空,旋即被阴沉的乌云所填满。东海道又开始下

    雨了。

    虽然说大家都是忍者,毕竟其中还有女性。况且这一次的旅行,也不用尽快赶到目的地。走到铃鹿岭脚下的

    时候,由于天色已近薄暮,一行人便决定在关町停宿一晚。

    也是在这里,如月左卫门和霞刑部曾经合力击毙了伊贺忍者夜叉丸。大家听左卫门不动声色的讲完那场惊心

    动魄的往事,*夜色*(禁书请删除)已深。——于是左卫门回别室安歇,豹马也随之离去。

    “阳炎,你也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就得赶路。”

    看着阳炎一会儿收拾寝具,一会调整行灯,就是不肯离去,弦之介只好开口劝说道。

    听了弦之介的催促,阳炎才像回过神来一样,坐到行灯的旁边,回应道:

    “那我走了,明天是从桑名乘船吗?”

    “不然,按照今天的雨势,船走不了——况且,还起了风。还是走陆路好。”

    说着,弦之介一抬头,忽然和阳炎打了个照面。阳炎那双黑色的双眸,正死死的盯着弦之介——双目含情,

    仿佛要把弦之介整个吞噬——这时,一只飞蛾受灯光的吸引飞到近前,就在接触阳炎脸部的瞬间,啪嗒一声落

    到了地上。

    当弦之介发觉的时候,阳炎的身体已经悄悄贴到他的怀中,炙热的肉体,紧紧地伏在他的膝盖上。

    “阳炎!”

    “弦之介大人。我爱你”

    阳炎抬起来脸,如花的嘴唇中发出温柔的气息——这魔香足以让所有男人头晕目眩,失去自制力。就在阳炎

    主动伸出嘴唇,就快要贴到弦之介的脸上的时候,弦之介突然用力,反而把阳炎紧紧抱在了怀里。

    “阳炎快看我的眼睛——”

    那是一双无比灯光更加耀眼的,金色的眼睛。阳炎只看了一眼。几乎就在同时,她双眼一闭,失去了知觉。

    阳炎被自己的气息麻痹了!

    之后,弦之介拿起枕边的水壶,把水送到阳炎的口里。阳炎逐渐醒了过来。当她睁开双眼,发现弦之介已经

    脸色苍白。千钧一发之际,弦之介通过抱紧阳炎,让她看到自己的双眼,将阳炎毒蛇般的气息返给了阳炎自己

    不过,让弦之介愕然的,却是阳炎居然爱着自己的事实!

    杀死自己所爱的男人的女子!如果继续带着阳炎前往骏府,无疑于一场饮鸩止渴的旅行。

    “阳炎,难道你想杀我不成?”

    弦之介勉强一笑,他的双眼依旧凝视着阳炎,

    “再做这样的傻事,说不定我真的会死在你的手上。”

    “我不怕死。弦之介大人,我想和你一起死。”

    “别说蠢话。要死的话,也要等到把那名册上的伊贺忍者全部都杀死以后,才能死。”

    “全部的伊贺忍者?也包括胧?”

    阳炎已经直接把她叫做胧。弦之介忽然叹了一口气,又沉默不语了。阳炎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起挤出一句话,

    语气充满了憎恶。

    “我是女人,所以杀不了胧弦之介大人,你会杀了胧吗?”

    屋外,雨声哗哗,狂风吹过树林,发出呼呼地怒吼。

    “会。”

    弦之介痛苦地说道。此时此刻,他只能如此回答。

    阳炎看着弦之介的目光,恢复了平静。

    “那我告辞了。”

    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凄然的笑。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用我的身体,迎战伊贺的男人。就让我一个人,把伊贺的男人全部杀死。”

    说完,阳炎走出了弦之介的房间。

    深夜,甲贺弦之介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一下子站了起来。忍者的双耳,即使是在睡眠当中,依然保持着警觉

    或者应该说,即使耳朵休息了,忍者的第六感依然保持着警惕,随时提防着敌人的来袭。弦之介的双耳,以及

    他的第六感,都没有感觉到敌人的迹象。虽然如此,弦之介依然感觉到了什么东西,让他惊愕地醒了过来。

    弦之介的眼睛,落到了屋顶上的一点上。或许是由于灯芯快要燃尽,行灯的灯光也变的模糊了,就在朦胧的

    黑暗中,如同弦之介击退伊贺忍者那天一样,一道黄金色的闪电,射向屋顶上方。如果对手是伊贺的忍者,其

    结局只能是发出一声痛苦地惨叫,然后从屋顶上跌落下来。

    但是,弦之介这次所看到的,并不是人类。他看到的,是一条长着红色眼睛的蛇,蛇的口中,还衔着一个卵

    “啊!”

    弦之介大吼一声,跃到了半空。只见他一举手,手中的利刃划出一道闪光的弧线,把蛇斩成了两段——鲜血

    在空中溅开的同时,还有一样的东西,顺着刀身落下来。

    就算是弦之介这样的高手,由于对手并非人类,所以也是千虑一失。那个顺着刀身落下的物体,正是蛇被切

    断的一瞬间,从口中吐出的卵。这个卵里面的东西,也不是寻常之物。

    听到弦之介房中的异常响动,豹马,左卫门,还有阳炎都从各自的屋子赶了过来。只见甲贺弦之介一只手拿

    着刀,像一根木棒一样,正站在房间的中央。

    “弦之介大人——”

    三个人齐声喊道。

    弦之介用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双眼。过了一会儿,他才用恐怖的语调,开口说道:

    “豹马我的眼睛瞎了”

    三个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伊贺忍者确实来了。就在刚才。但是他们没有亲自现身,而是通过蛇发起了进攻。这只不过是敌我双方

    在进入东海道以后的第一个回合。现在离骏河,尚有六十里的距离。可是,己方年轻的首领甲贺弦之介,已经

    失去了自己最大的武器——破邪返瞳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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