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0】

    在与旧长野县相邻的旧山梨县,被群山包围的狭隘盆地里有一个村子。没有名字。因为没有名字,所以地图上也没有标出。虽说是[村子],却既非作为行政区划的村,亦非近代化以前人们聚居而形成的自然村落。事实上仅仅是一个有人居住的村子而已。

    除了没有名字之外,不过是个普通的村子。也可以这么说,除了名字以外,该有的一应俱全。有村公所、警察局、消防队,也通有水电。道路也铺设得很到位,就连学校也有。这个村子里唯一的,恐怕是中小学一体的学校。

    由于二月阴沉的厚厚云层不停降雪,整个村子都披上了银白。不知是不是村民们都待在家里,外面寂静无声。人影也稀疏,倒不如说,除了挤作一团朝前走的刚好一行十人以外,道路上人迹全无。那唯一例外的一队人马,朝着位于村子尽头,背山而建的学校走去。他们身着白色雪地迷彩服,背着同一颜色的背包,肩上扛着步枪。

    从二楼的教室里,穿着水手服的少女看见了这队危险集团的接近。她从座位站起,靠在窗边俯视全副武装的男人们。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不对,现在整座校舍就她一人。今天既不是周末,也不是节日,更不是学校的长假。其他学生也许得知有武装集团会来,都去避难了吧。不过那就不清楚少女留在教室的理由了。不仅仅学生,明明就连教职员工都去避难了,这名女中学生却单独留在这里,这种事一般想来根本不可能发生。

    在少女视线的前方,来到校门的男人们取下枪械。将枪支手持在腰的高度,沿着墙的内侧左右散开。右边三人,左边三人。留在正面的四人中,有两人走上前架起步枪,剩下的两人在他们身后放下背包,从中取出了某物。

    少女从裙子的口袋里,拿出薄而细长的器械。她手持的器械乃是在百年前,被称为信息终端、主要用作语音通信的[手机]时代里,与分类为[长直型]的简易机种十分相似的物品。少女按下数字键盘上方的电源按钮,解除待机状态,往这个小型器械里注入了想子。

    少女手中的器械乃是信息终端形态的CAD。少女是魔法师。

    她正面注视的四人组中后排的两人,取出附带类似火箭炮的步枪指向校舍。与此同时——

    少女的手指在CAD上跃动,发动了魔法。

    武装集团的两人从背包取出的物品是枪榴弹。是比起贯穿力,更注重爆炸时以弹片造成杀伤效果的粗短式弹头。从枪口射出的榴弹画出平缓的抛物线,朝少女所在的教室飞去。这种类型的榴弹和步枪结合,其有效射程距离为二百米。从校门到校舍,最多不过这个距离的五分之一,是在规格上能够准确命中的距离。可是榴弹却没能触及少女所在的教室。

    在离少女伫立的窗户还有十米的位置,榴弹便爆炸了。爆炸的火焰仿佛舔舐透明的墙壁一般扩散,爆炸气浪朝武装集团反弹回来。榴弹里装有的金属片纷纷落在蹲着的男人们身上。基本失去威力的金属片尽管没有伤及他们,却足以令他们燃起敌意,提高警惕。

    前面的两人也把背包放下,往枪口填装榴弹。射出第一枪的男人也在填装下一枚。他们很清楚刚才的现象是由魔法引起的。之所以榴弹爆炸却连窗户的玻璃都毫发无伤,那是由于空中形成的屏障至少拥有反弹热量、声音和质量物体的性质。但是,魔法屏障一旦受到超越界限的攻击便会效力全失。这点男人们也很清楚。

    四枚榴弹一齐发射。明明没有怎么互通声气,他们的协作却仍完美无间。就算一发打不穿屏障,那么四发一起爆炸所产生的热量和冲击,不是就能够让魔法屏障饱和而失效了吗?这些男人心想。即便使魔法失效的尝试失败,反弹回来的弹片和冲击波也不能伤及他们。这在刚才已经证实。

    榴弹再次于空中爆炸。四枚份量的爆炸火焰仿佛舔舐透明的墙壁一般扩散,这与刚才毫无二致。但这次爆炸的位置却不同。

    并非距离校舍十米的位置,而是在离男人们五米左右的地方形成了屏障。正确地说,是在他们扣下扳机的瞬间,重新在五米的位置制造的。从近距离反弹的爆炸气浪和飞散的金属片袭向了男人们。他们尽管头戴护目镜,然而除此之外,防护帽下面的脸却裸露无遗。连用手遮挡的时间都没有,弹片就已刺伤了他们的脸。总之,在被气浪轰飞跌落地面时,四人早已失去了意识。

    确认四人倒地且没有动静之后,少女便转身离开窗边。当她刚好走到教室中央时,教室后方的门被粗暴地打开。少女的手指瞬间在数字键盘上舞动,这都是拜等同于条件反射的训练所赐。就在持枪男子踏进教室的前一刻发动了魔法。男人踏出的脚在半空中撞上了透明的墙,令他一脚踏空失去了平衡。

    时差不到一秒,教室前方的门也被打开了。可结果却同样无法进入教室。就在如同表演哑剧般,用肩撞击透明墙壁的男人一旁,隔开教室和走廊的磨砂玻璃爆发出夸张的破碎声响。然而玻璃的碎片却并没有落在教室内,而是全部打向了试图破坏玻璃的第三人身上。少女布下的屏障并非仅仅罩住门,而是覆盖了相隔教室与走廊,包括门窗在内的所有墙面。

    就在防止了暴徒的入侵而松了一口气时,少女注意到,她所发现的武装集团共有十人。他们中的四个留在了正面,其余六个分为左右各三人。正面的四人拜他们自己的武器所赐,已经动弹不得,另有三人被她用魔法挡在了走廊。那么,剩下的三人哪儿去了呢?

    少女身后的窗玻璃发出尖锐的声响,碎落一地。男人们从屋顶垂下绳索,蹬着墙体,以自身作为摆动的锤子,利用冲力踢破窗户。少女转身的同时滚倒在地。裙子虽然夸张地掀起,但现在却不是介意这个的时候。倒地时的视野一角,捕捉到男人们跳入后架起了步枪。枪声,以及穿透黑板旁和最末端置物柜上的弹痕,证明了她的判断是正确的。

    布设在走廊的屏障消失了。由于被新的入侵者吸引了注意力,中断了魔法式的更新。表演哑剧的男人最先滚了进来。一人从后门,一人越过窗户跳进教室。眼下少女正被六人的武装集团所包围。

    如果是普通的女中学生,恐怕早就吓得动弹不得了吧。顶多直起上身,用双手抑制住身体的颤抖,隐藏起胆怯,倔强地瞪视男人们,这就已经竭尽全力了吧。然而少女却并非普通的女中学生。

    她站了起来,朝后门冲去。那里也有一人举着枪,她却完全无视了这个男人。面对朝枪口正面冲过来的少女,男人感到惊讶不已。当他反应过来时,少女与男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到两米。

    这距离对于使用步枪而言过于接近。但眼下已经没有时间切换武器。对手是女中学生,男人在格斗上落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男人最终却选择了用步枪射击。

    另外五人行动更迅速。站在教室后门的男人举起步枪之时,其余五人的手指已经扣下了扳机。

    五声枪响,外加晚了一拍响起的枪声。

    接下来的一瞬间,发出的惨叫有六声。

    男人们的嘴里吐出含混不清的惨叫。就算对手是魔法师,面对一名少女的枪击明显威力过度。然而子弹却被少女制造出来的对物反射屏障所反弹,全部朝枪手袭去。

    男人们所持的枪是针对魔法师使用的高功率步枪。这种步枪为了打破魔法屏障,发射的是增强了弹药威力的穿甲弹。要是被如此的高威力原封不动地反弹,即便高强度炭金属板制造的防弹衣也不起作用。男人们被中弹时的威力打飞,中途失去意识,流血不止;少女则俯视他们,表现得有些坐立不安。看起来她似乎在犹豫,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透过扬声器传来了老人的声音。

    [演习结束。救护组请前往救护Advisory小队。樱井小姐请直接回公馆。夫人有话想直接对你说」

    听了最后那句话,少女不禁挺直了后背。她以紧张而僵硬的声音回答道:[我明白了」虽然知道对方听不见。

    ◇◇◇

    乍看之下,这个山村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村子里到处都类似扁平箱子般没有窗户的钢筋水泥平顶屋。作为防空洞的地上部分,这些也都是第三次非核世界大战时期大量建造的。见于日本各处的这类建筑物,就算出现在这样的深山里,也一点都不奇怪。——不过也只是表面看上去而已。

    但这个村子却并非表面看上去的村子。村子是一座完整的实验场。最具神秘主义、最为恶名昭彰的『死(四)之魔法师工场』,魔法技能师开发第四研究所。这里既是基地,同时至今仍是十师族·四叶进行魔法师改良和淘汰的大本营。

    村里最大的公馆便是四叶一族本家的居所。在宽阔土地上建造的几所房屋之中最大的,就是四叶当家·四叶真夜居住的主屋。

    眼下,主屋的某间房里,一名少女在真夜面前,表情显得紧张而僵硬。

    少女名叫樱井水波,是即将中学毕业的十五岁少女,同时也是改造体[樱]系列的第二代。由通过基因操纵而人工赋予强劲魔法力的改造体双亲所生,拥有强大力量的魔法师。顺便一提,她的双亲都已不在这个世上。失去双亲的水波住进四叶本家,履行女仆的职务,作为将来的守护者接受教育。

    樱系列的特征是生成坚固的对物耐热屏障。尽管应用性和多样性不及十文字家的[方阵(Phalanx)],但以个体防御屏障的性能来说,水波年仅十五岁就已经发挥出能够比肩十文字家等级的才能了。

    [水波,首先辛苦你了。这成绩足以给你打及格分了哦]

    [承蒙您的称赞,实在倍感惭愧。非常感谢]

    面对真夜友善的搭话,水波的语气却显得紧张又生硬。这也无可厚非。坐在水波面前的女性并不仅仅是她的主人。[四叶]家即便在君临日本魔法师顶点的十师族之内,也是特别有实力的一族。而她不仅是[四叶]的当家,同时也是被畏称为[远东之魔王]的当代最强魔法师。

    [哎呀,不必谦虚唷。叶山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直到刚才还纹丝不动,默默站在真夜身后的叶山,以稳重的口吻回答道:

    [虽然被敌人从窗户侵入这点要扣分,但从结果来看,还是成功放倒了全体十人,我认为理应给予合格」

    听了叶山的话,水波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她并不认为这评分过于苛刻。身为统领公馆所有佣人的大管家,叶山几乎从来不曾褒奖过手下,如今却对一介佣人给出[合格]的评价,这就水波所知还是第一次。而这句话竟然还是拿来褒扬自己的,对她而言正所谓双重的惊讶。

    [话说回来,水波酱……]

    [有何吩咐,夫人」

    然而,现在可没工夫光顾着惊讶。四叶当家怎么可能仅仅为了表彰演习的结果,就找自己这种见习生谈话。这种事不用想也能明白。

    [你也马上就要中学毕业了吧,高中打算如何?]

    [……还没决定」

    [是吗,还在烦心这件事吧?]

    什么烦不烦心,原本升学就不是凭她自己的意愿能说了算的。水波乃是被四叶赎买之身。即便她说[想读高中],只要真夜抑或叶山认为[没有那个必要],这件事便到此为止。[还没决定]就和[还没接到指示]同义,水波自己根本没有为此烦恼。

    [那么水波酱,就请你前去东京」

    这个命令让水波感到三分理解和七分意外。水波在一年前便听说了自己将来要负责照顾深雪。但以为那是很久以后的事,至少是在迎接深雪回本家之后。深雪在东京所居住的家确实要比一般的大,但终究只是普通民居的级别。如果附带全职女仆,始终有些不自然。更不用说刚从中学毕业的孩子了,那只会更叫人起疑,水波心想。

    她的女主人很快回答了她所抱有的疑问:

    [去就读第一高中吧」

    第一高中是指国立魔法大学附属第一高中吗?水波心中只留下了这个疑问。因为命令是[前去东京就读第一高中],所以根本无需多余的解释。

    由于申请书已经实现网络化,所以没必要担心申请日期。但问题在于,第一高中是入学考试最难的学校之一。从未好好接受过复习迎考的自己能合格吗?水波对此感到十分不安。

    [考试的事你可以不用担心」

    难道说可以通路子走后门吗?说实话,水波心存期待。

    [离考试还有三周,必要的知识会帮你直接写入大脑」

    然而这想法过于天真。这个村子里确实有这样的装置,利用洗脑装置的技术,不依赖当事人的意愿,直接将必要的知识铭刻在记忆之中。然而那装置极度消耗人的精力。恐怕考试结束后的一周之内都会卧床不起。

    [加油吧。考试结束后允许你暂时休息一阵子。从明天开始也会免去你女仆的工作」

    仿佛体会到水波的不安似的,真夜温柔却又冷酷无情地宣判道——[你别无选择]。

    [水波酱」

    [在,夫人」

    直到刚才真夜还挂在脸上的愉悦神态,突然变得一本正经。水波也跟着主人收紧了表情。

    [去深雪的身边吧。从春天开始,深雪就是你的主人了」

    [我明白了」

    那是她原本就被预先告知的使命。紧张之中也带着明确的决心,水波接受了真夜的命令。

    【1】

    公元二零九六年四月五日,星期四。国立魔法大学附属第一高中的新年度开学典礼前一天,新生入学仪式的三天前。

    在司波兄妹的家中,达也站在映照出他全身的大镜子前,露出为难的表情。

    妹妹深雪在他身边笑得宛如花朵一般灿烂。不对,在如此美艳的笑容面前,即便樱花可能也会羞怯得变回花蕾吧。那满脸的笑颜就是能让人感受到如此的[魔力]。深雪实在太过夺人眼球,以至于令伫立在她身边的新同居者的存在感都变得稀薄了。她便是作为女仆兼见习护卫兼房客而从兄妹的叔母四叶真夜那边派来,三天后即将成为第一高中学妹的樱井水波。

    深雪带着满脸的笑容,闪烁着因期待而放光的眼眸,看着穿衣镜前的哥哥。在镜旁的衣架上,挂着昨晚邮递给达也的新制服上衣。

    [兄长大人,请快点让我看看你换上新制服的样子吧。还是说想让深雪心焦呢?……]

    要是置之不理,深雪恐怕眼看着就要闹别扭了。为了妹妹的精神健康着想,达也觉得似乎有必要先把自己闷闷不乐的情绪搁在一边。

    眼下已经穿着好了制服长裤和正装马甲。接下来只需披上上衣而已。达也无奈地抓起西装外套的衣襟。

    水波想帮达也穿衣袖而向前一步,却被同时行动的深雪挡住了。水波也未感到有何不快,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妹妹伸手按住上衣,达也则就地转了个身。深雪将达也穿好袖子的长款西装外套从哥哥的背后提至肩膀,整理衣服的轮廓。

    在重新转向穿衣镜的达也身边,深雪注视着他的身姿,一脸陶醉地将手贴在的脸颊上,喘出热乎乎的气息。

    样式、颜色和过去的第一高中男子校服相同。不过,与之前不同的细节部分却有三处。

    达也新校服的上衣,在其的左胸和肩头饰有用八瓣齿轮图案化了的徽章。与装饰在一科生制服上的八枚花瓣徽章相同大小且有着相似设计的新徽章,绣在了左胸口处和两袖的根部。

    [兄长大人,真的很合身……]

    尽管对达也本人来说,这身制服仍旧令他有些不知所措,但对深雪而言,这身设计却足以令她一口气抒发去年一年眼睁睁看着哥哥身穿胸口没有任何刺绣的西装外套的积愤。

    这个齿轮徽章乃是今年新设立的魔法工学科的标志。去年一年中,达也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都积累了难以无视的成果,如果继续作为[替补]对待,校方认为这会对学校的形象造成恶劣影响。其结果便是新设立了魔法工学科,通称魔工科。

    当然,无法为达也一人改变学校的制度。不论事情的原委究竟如何,新设立的课程也不可能只收纳一名学生。

    为此对第一高中的课程进行了根本性的变革。

    新生入学名额一科、二科生各一百人不变。

    改变的是升为二年级生时的手续。新二年级生可以选择普通魔法科或魔法工学科的课程。选择普通魔法科的学生一如既往分为一科生四个班和二科生三个班接受教学。另一方面,志愿报考魔法工学科而又通过三月份考试的学生,可以在新设的魔工科一个班级里接受以魔法工学技术系为重点的课程。

    以设立试验性新学科的名义,第一高中接受了从大学派遣的新教师。虽然刚开始仅限一个班级,可如果收效良好,那么计划在将来入学时也分为普通魔法科和魔法工学科招募新生。

    另外,作为设立魔工科班级的附带效果,转入魔工科的一科生人数缺额,将允许从二科转为一科来填补。这将按照二科生的实技成绩排名依次选拔。在达也的友人中,干比古从本年度开始也将转入一科。

    然而,不论表面上再怎么粉饰,魔法工学科是为了达也才设立的事实,在知情者眼里一目了然。

    深雪会因为哥哥的[英姿]而欢天喜地,也算事出有因、理所当然。

    也许是让哥哥摆出各种姿势后感到满足了吧,深雪终于允许达也换身行头了。尽管觉得自己好像被当成了换衣人偶对待,但达也还是用一句[深雪果然也是女孩子啊]说服了自己。(顺便一提,身为新生的水波,她的时装秀早在三天前就结束了。)

    [兄长大人、水波酱,来喝杯茶吧。]

    深雪心情愉快地向同居者提议道,眼看着用都快要蹦起来的轻盈步伐走进了厨房。就连看着她背影的水波那仿佛哀伤般低垂下双眼的光景,也都已经习以为常。或许是年轻——不如说年幼来得更贴切——却被牢固灌输了职业精神的缘故吧,在达也看来,水波是带着自豪直面女仆工作的(尽管这么想也挺失礼的)。对水波而言,端茶倒水的工作被横刀夺爱,或许是关乎自己存在意义的大事吧。只不过从[照顾达也]这件事的重要性来说,深雪也丝毫不肯退让。所以在水波来到家里的最初那五天,表面上两人看似和和气气,但实际上却展开了相当激烈的拉锯战。假如达也是个内脏稍微虚弱点的体质,恐怕早就感到胃痛了。幸而(?)他的肉体,包括神经和内脏,都如同钢铁一般坚强。

    赌上双方身份的平静战斗到了最后,深雪和水波之间达成了暧昧的妥协。

    第一、打扫和洗衣服由水波负责。

    第二、用餐和茶饮的收拾由水波负责。

    第三、达也在的时候,用餐由深雪准备。达也不在时由水波做饭。

    第四、达也在的时候,茶饮由深雪准备。达也不在时由水波沏泡。

    第五、达也的衣着打扮由深雪帮着来。深雪的衣着打扮则由水波帮把手。

    之所以称之为暧昧,是因为深雪和水波至今仍旧是一发现对方有机可乘就先下手为强。不过在达也看来,目前两人的关系还算和平友好。

    达也和水波之间的关系也只是表面上看起来不错。——也对,即将十七岁的少年和现年十五的少女,仅仅两周就打成一片,说不定那才有问题。达也仿佛事不关己般心想。

    【新增】

    虽然不能说是隔阂,但达也确实对水波抱有着想保持距离的感情。无论是她那外眼角稍微有点下垂的眼睛,还是暗褐色的波浪式发型、柳叶眉、笑的时候在脸颊两侧出现的小酒窝——水波她,太像穗波了。

    樱井穗波。担任亡母守护者的女性。四年前在冲绳保护达也,逝去的人。

    水波的母亲是从跟穗波同一[母亲]那采取未受精卵,施以同样的遗传因子操纵,用同一[父亲]那采取的精子受精[制造出来的]魔法因子强化型遗传因子调整人——调整体。虽然不是[双胞胎]但却是极为相近的[姐妹]。遗传上来说是侄女的水波,她的脸型与穗波相似可以说是当然的。

    当然,这种程度的理论达也是知道的。可是,这样的理解既不能解决什么也不能安慰人。让达也产生隔阂(类似的感觉)的,不是她的容貌,是由于她的容貌勾引出达也对故人的回忆。

    樱井穗波对达也他们兄妹来说,就像是家族一样。可以推心置腹,类似姐姐般存在的女性。回想起她的时候,深雪内心总是充满哀伤与怀念。但是,达也的意识比深雪更充满苦涩的后悔。就连成为家人的回忆,对达也来说也只是个会增幅后悔的苦瓜那样的东西。虽然不是不能吃,但会禁不住皱眉,这样的特点正如苦瓜。

    ——太无力了——

    达也纠缠于穗波的后悔,可以用这句话一言概之。

    穗波的死因是衰弱死,不过如果达也没有迎击进攻冲绳的大亚联合舰队的话,至少不会在那时死去。为了保护达也勉强连续使用大规模魔法把穗波的生命燃烧殆尽这点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不过达也,并没有对那时的决定感到后悔。他不认为选择了迎击这件事是错误的。那时的行动虽然是没经过深思熟虑,放任激情的结果,但如果那是他没有歼灭大亚联合的舰船的话,事态恶化的可能性很高。这不是达也一人的想法,防卫大学的研究室里进行的战术模拟也得出了同样结果。

    他的后悔,在于需要穗波的力量这点上。

    现在的达也,不会因为发动质量爆散(MaterialBurst)费多少工夫。学会了将[分解]作为设置型领域魔法放出的现在,为了击落敌战舰的舰炮射击已经不需借助穗波的力量了。

    那时的自己,就是如此无力。

    以水波的容貌为引线,达也想起了无力的自己。

    【新增结束】

    [兄长大人?]

    [啊啊,马上就来。]

    达也陷入沉思的时间还不到三秒。他回应了深雪的呼唤后,开始走去。紧随在他身后水波,仿佛理所当然般等待达也先跨出一步。

    实质上只有兄妹两人居住的家,只因突然增加一个同居者,就有必要购置替换很多物件。餐桌也是其中一样。桌子比从前大一号,桌面则更为看重耐热高强度玻璃制的设计。话虽如此,却比胶合板坚固得多,只要不使用大型的双手锤,就不会被砸坏。从防潮和易去污的方面来考虑,可以说实用性也很高。——相对价格也就昂贵。达也在这张餐桌前就坐,他对面坐着深雪,而水波就在深雪的旁边坐下。

    深雪不知何故仍旧穿着围裙。而水波同样身穿作为她默认装束的围裙。面对并排而坐的两名围裙少女,在达也想来,这场景还真是奇妙。

    只不过,虽说同是围裙打扮,但两人的风格却迥然有别。

    水波是一身素洁的长袖高领连衣裙。质地厚实的围裙几乎全部遮挡住了身体的正面,这在设计上优先考虑的是实用性。尽管并非十九世纪的欧式[正统]女仆服装款式,但很明显会让人意识到那种风格。

    与之相对,明明还是初春,深雪就穿起了大胆的露肩迷你连衣裙。围裙也是纤细的吊带类型——她究竟藏着多少种围裙啊——袒露着胸口到锁骨的曲线。膝盖以上十多厘米的裙摆下,理所当然般光着腿。透过高透明度的玻璃桌面,能清楚地看见双膝并拢的大腿深处。

    莫非这个妹妹在诱惑——捉弄自己吗?

    不行,在意的话就输了。

    一旦下定决心之后,值得庆幸的是,真的就变得不在意了。在这点上该对母亲和叔母表示感谢才行,达也心想。——或许深雪的意见正相反吧。

    但双方对此都丝毫不露声色,兄妹各自端起咖啡杯,品尝起茶点曲奇。

    [——大后天就是入学仪式了呢。水波酱,你很期待吧?]

    这是仅仅两人生活的时候没有过的事。像这样被达也无视后,深雪便将话头转向了水波,装起傻来。

    [没错,深雪姐姐大人,我很期待。]

    而另一边,不知是没能察觉深雪的心思,还是就算察觉了,以她的立场也无计可施。总之水波的回答十分坦率。

    [当天我和深雪都得先一步到校,水波,你不介意吧?]

    [没问题的,达也兄长大人。请让我同行。]

    顺便一提,[深雪姐姐大人]、[达也兄长大人]这个称呼乃是达也提议,而由深雪下令执行的。

    现代的公共交通工具:厢式电车,性质上不会发生和陌生人一起搭乘的情况。也无法中途与人合乘。搭乘同一辆厢式电车的人,要么住在同一屋檐下,要么就是邻居,至少需要在车站汇合。

    另一方面,出于兼任护卫的要求,水波只能选择与深雪同乘一辆车上学。然而每天和陌生人坐同一辆车上学,终究显得不自然,只会招来不必要的怀疑。

    于是他们想出来的借口就是[水波是兄妹母方那边的表妹]。那本身也有四叶本家的指示,况且兄妹的户籍原本就是伪造的。就算现在多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妹,也没什么好奇怪。

    问题在于水波的措辞,像[深雪大人]、[达也大人]这类。

    现如今,除去一部分例外,根本没有女高中生会称呼比自己大一岁的学长[~大人]。那些例外要么是上流社会的子女,要么是在上流阶级家中效劳的仆人,抑或是以某种形式隶属于上流阶级家庭的女孩子。以魔法师而言,便是在十师族或类似十师族的家庭中使用的措辞。虽然[~兄长大人]、[~姐姐大人]这样的措辞已经够夸张了,但比起[~大人]则要来得普通。

    深雪和达也其实只希望她叫自己[深雪]、[达也]就行了,但被水波断然拒绝。就连[姐姐]和[哥哥]都令水波面露难色。然而她也理解隐瞒身份的必要性,最终以[深雪姐姐大人]和[达也兄长大人]达成妥协。

    独居的兄妹两人与意想不到迎来的新同居者之间,眼下关系处得还算不错。

    下午茶的话题自然地转向了三天后的入学仪式。

    [今年的学生总代表是男的吗……时隔四年了吧?]

    [是五年哦,兄长大人。七草学姐的前一任会长也是女生啦。]

    兄妹间谈论的话题是今年的新生总代表,亦即今年的首席入学新生。正如二人所言,第一高中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担任新生总代表的男学生了。

    [因为会有七草学姐的妹妹们考入,我还以为今年又是女生呢。]

    [可不是吗……况且只要在入学考试中认真一把,总代表就是水波酱了呢。]

    [不,哪有的事……]

    听了深雪夹杂着些许戏弄的话,水波露出僵硬的表情微微摇头。本家命令她不要过于引人注目,因而魔法力有所保留也是事实。尽管达也觉得,要是她认真参加考试,十足有担当首席的可能性,但水波的秉性似乎并不能令她轻松对待这类话题。

    在陷入尴尬的气氛之前,达也决定换个话题:

    [他名叫七宝琢磨,应该没错吧。所谓七宝,不就是那个七宝’吗?]

    深雪也并非有意为难水波。她立刻顺从了哥哥的意图。

    [没错,就是那个十八家中七宝’家的长子。]

    达也脑海中浮现出的权威魔法师家族图谱,和深雪从记忆中调出的学生会档案里的情报,拼接出了一致的结论。

    [真没想到七草和七宝会在同一年级。不晓得该说这是万般巧合呢,还是该说恩怨深厚……希望不会惹出麻烦来。]

    也许是有不好的预感,达也微微地皱了皱眉。

    [我倒觉得稍微引起点骚动的话,会对我们隐藏身份更有利呢?]

    [话是可以这么说。]

    深雪所说的是,七宝的长子和七草的双胞胎之间如果发生一些纠纷,便能吸引学校里人们的注意,这样一来岂不是就没人刺探兄妹与水波的关系了吗,至少这样的人会减少吧。

    这话在道理上讲得通,但一想到那番骚动该由谁来收拾,达也就头疼不已。

    [话说回来,关于今晚的家庭派对。]

    杯盘皆空,差不多是时候该收拾了。就在水波打算站起来时,达也摆手制止了她,突然改变了话题。

    [我觉得水波还是应该出席。]

    达也和深雪今晚受邀参加北山家(亦即雫的家)的家庭派对。原定水波并非留守家中,而是跟随至北山公馆,在仆人专用休息室里等候,但这个预定理应变更,达也如是说。

    [如果这是命令,我当谨遵。]

    水波的回答,作为一个仆人而言十分妥当。但她贫乏的表情却好像故意在说:[其实并不感兴趣。]水波虽是个内向的少女,却绝非毫无表情,因此比起故意露出夸张表情的真由美或艾莉卡来,她的反而更容易读懂。——当然,那也需要有达也这样的观察力才行。

    强迫他人不是达也的兴趣。更没有命令别人做她不喜欢的事而感到愉悦的癖好。[因为是命令,所以我服从]这个回答原本就并非出于他的本意。对方要是这么说,自己反而会想说[果然还是算了吧],但回想起先前的话,结果还是没有说出口。

    [是吗。这次去辛苦你了。]

    因为觉得有必要演一出戏,来让母方那边的表妹这个谎言更具说服力,所以就算多少听到些不中听的回答,也不能就此退让。

    [那么就赶紧来挑选礼服吧。我来帮水波酱。时间已经不多了。]

    深雪做出双手合十的举动,为了缓和气氛这么说,恐怕也是考虑到哥哥那没有表露出来的心情。

    绝不是为了想看水波那动摇不已的表情,大概。

    【2】

    即便名义上是[家庭派对],但毕竟是经济界巨擎北方潮——[北方潮]乃是雫的父亲所使用的商名【就跟艺人有艺名、作家有笔名差不多】——举办的派对,会场热闹非凡。

    不过却并没有给人杂乱无章的印象。尽管聚集的人头也确实很多。

    [果然很宽敞啊……]

    也只有作为会场的北山官邸那种宽敞程度,才能令达也毫不隐讳地发出感叹。

    但他的感想却没能得到同行者的共鸣。深雪只是笑着附和哥哥的话。在旁边的水波,至今也是一脸纳闷的表情。在这方面,军队和研究所中与[庶民]接触机会较多的达也,和作为四叶继承人(候补)培养的深雪,以及虽说是佣人,却从年幼时起就在四叶本家长大的水波——达也和妹妹们之间,似乎存在着成长背景所致的感觉差异。

    今天的派对名义上是为了庆祝结束了在USUA的短期留学的雫回国,兼及升入二年级的祝贺。回国后都已经两周,若论为何延迟了这么多天,那是因为忙于四处拜会打招呼的缘故。

    雫乃是国立魔法大学附属第一高中的优等生,除了身为优秀魔法师的雏鸟这一面,同时还有着大实业家的千金这重身份。从社会角度来说,反而必须优先考虑身为社长千金的立场。作为未来魔法师的立场(说到底)只属于她个人,但社长千金的立场还伴随着对家族、员工、股东和客户的责任。

    因为这层理由,自己人的(?)晚会就只能推到新学期的前一天。

    北山家的家庭成员有父母、祖母、雫和弟弟五人。不过雫的父亲另有弟弟和姐妹五个(在被称为富豪的富裕阶层里,这种程度的大家族并不罕见),而且由于雫的父亲是晚婚,所以表亲大多要比雫年长,半数以上是已婚人士,各自偕家人一同前来,未婚者也带着未婚妻或近期预定将要订婚的对象。因此明明是家族内部的派对,却有着如此庞大的人数如此,雫的母亲正向达也解释。

    【新增】

    [潮君的老家是从前世纪持续到现在的实业家家系啊。很多人都不能随意打发啊]

    一边对夫人的对话谨慎的附和,达也在内心,已经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了。不知是处于何种意图,中意自己什么,在达也跟雫打招呼的时候,被北山夫人,曾经作为振动系魔法驰名魔法界的A级魔法师·北山红音,旧姓鸣濑红音抓住,一直在担当她的聊天对手。顺便一提,深雪和水波逃到了雫和穗乃香的身边。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无法对于在亲族的派对里把陌生人带来的厚脸皮好意相对呢。牵扯到事业的话,潮君也不能宠着家人呢]

    达也心想话虽如此。——雫的母亲,貌似是个挺毒舌的人。

    当然,平常就不分场合吐毒舌的话,即便是社长夫人也不能在现实社会混下去的(虚伪的世界则是另一回事),所以应该有选择时间、地点和聊天的对象吧,但这个对象,为什么会选择实际上是初次见面的自己,这点即便达也想破头脑也无法理解。

    达也与红音碰面这不是第一次。雫为了传达从美国入手的各种情报,在连同深雪一起招待的那天就已经打过招呼了。可是那真的只有一会儿。他实在记不得做了什么让她选自己进行真心对话。

    (不过,[潮君]呢这样好吗,以这些人的社会地位用这样的称呼?)

    差不多开始对红音的抱怨感到为难的达也,有点逃避现实的在心中吐槽。

    达也知道雫的父亲和母亲的年龄。雫的父亲就自然不用说,母亲那边在现役时代也是个有名人,所以收集他们的个人资料并没有费多少工夫(话虽如此,在个人情报受到严重保护的现代,普通人是无法做到这种事的)。对丈夫加上[君]这个称谓并不是因为北山夫人比较年长,与装嫩的潮不同,有着与年龄相符外貌的红音,光从外表看倒没有差多少岁,实际上潮反而比红音大九岁。

    (是因为爱,吧)

    对朋友的双亲评语[宠着他]或是[让他撒娇],即便是想象也该有所顾忌。

    不知是否是将心中的不满全部宣泄出来感到了满足,红音眼神里的险恶消失了。不过相对的,她对达也投以估价般的视线。不是对于亲戚带来的[陌生人]的客人呢,而是对达也。

    虽然脸上依旧平静,但在不自在这点上达也也跟平常人没什么分别。虽然他向尽早与深雪她们汇合,但看来红音并不允许啊。

    [话说回来]

    比达也说出[那么我就失礼了]更早,红音开始发言。虽说对同级生的母亲抱有顾虑,但对达也来说依旧是值得痛恨的失态。——虽然不是那么深刻的内容,但达也就是有这么不自在。

    [穗乃香将的单相思君就是你吗?]

    虽然有点唐突,但达也马上就理解了有什么背景。这不过是事后诸葛亮,但预测到的话就能做出应做的口击。

    [先不管那个名称,我确实就是那人]

    不过[单相思君]是个让达也产生有些抵抗老实说[没错]的名称。虽然是无谓的拘泥,但对达也来说是不容退让的自我主张。

    [你会不会慌张呢。真实可靠啊]

    不过这种歪曲的地方,貌似也是红音的加分点。又或者是因为没有蒙混过关所以得到高分吧。红音面向达也的笑颜,从形式性·礼仪性突然升为了友好性。

    [但是为什么没有答应呢]

    虽说是友好性,但可能也是捉弄的性质。

    [虽然不及你的妹妹,不过穗乃香酱,不是很可爱吗?]

    是因为看到她这嗜好与喜欢观赏在仓鼠笼里拼命奔跑的小动物相近的关系吧。顺利渡过第一关的达也,摆出期待她白费一场的眼神。

    [我认为她很可爱哦。不只是容姿,还有性格也是]

    达也敷衍的态度大部分都是表面上的。他用自己那不知在留意什么的眼神,不看漏任何细微表情变化深深注意观察红音究竟是以什么目的问这件事的。

    [啊啦啊啦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越来越不清楚了。明明脸和身体还有性格都满分,却拒绝了告白]

    达也不记得自己评论过穗乃香的身体。但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口误吧。达也打算无论她说什么都无视,但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比他更快,红音投下了爆弹发言。

    [而且,穗乃香酱能帮上你哦。她会忠实的侍奉你的]

    这个不叫爆弹发言还有什么称得上呢。即便是捉弄女儿的同级生也是不适当的过于沉重的一言。以魔法师对魔法师的发言来看,既不稳当也不谨慎。

    普通的魔法科高校生是不会明白红音在说什么的吧。

    如果能理解她所说的意义,有着十六、七岁少年理所当然的感性的话,也会藏不尽不快感吧。

    但达也,只是无表情的看回红音的脸。

    红音的笑容没有崩解,可以说真不愧是大实业家的夫人吧。

    [原来如此,知道这件事还能摆出这样的表情啊,你]

    不过,看来还是不能避免声音有些僵硬。

    [我没打算装作不知道]

    达也的声音,绝不能说是友好。不管有着怎样的意图,红音刚才的发言都是属于不可出口之属。虽然是亲友的母亲,但达也不认同有必要好声好气的与她说话。

    [是吗知晓Elements(元素)之力和其利用价值,采取了不接受放任不理的态度呢]

    穗乃香的血脉——Elements。穗乃香是在四系统八种现代魔法确立之前,为了再现传统的魔法而开发的原型魔法师的末裔。他们的血脉对拥有庞大权力的人来说有着重大利用价值。这点达也也知道。红音就是在指摘这点。

    此时红音脸上的客套笑容消失了。僵硬的声音变为冰冷的声音。

    [难道说,这都是你算好的?]

    将什么怎么样算好,红音都没说出来,但达也正确的把握了她的潜台词,也理解了其中包含的责难和诽谤。

    [我没打算利用穗乃香啊]

    话虽如此,达也既没有胆怯,也没有对面向自己的中伤进行反驳。

    [不过,你让她跟你一起击退吸血鬼了吧]

    红音可能觉得到达也在对自己装傻。在她的声音里,开始混杂了焦躁。

    [因为没理由排斥她啊]

    达也清楚的认识到红音的变化。就算他会看漏对自己的好意,也不会看漏敌意。他就是如此制造出来的人。另外,也受到了面对无论多强的敌意和恶意也不会动摇的训练。

    对着不管这么挑衅也没有发怒意思的达也,红音改变了话题的方向性。

    [穗乃香酱对雫来说就像是姐妹一样。我们夫妇也把那孩子当做是自己的孩子看待。而且,雫也很中意你。雫对你的信赖,超出了对普通朋友的领域]

    达也以所以你想说什么的眼神看回红音。

    在达也心中,[因为是雫的母亲]的远虑早已消失了。

    [所以,我调查了你的事了。司波达也君]

    红音以挑衅的眼神,看向达也。

    [虽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但我能理解]

    达也以充满自然大方的眼神接下。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以北山的『企业联合』的情报网居然也无法搜出你的个人资料(PersonalData)]

    [应该是哪里出错了吧。毕竟没有PD可是读不了高校的啊]

    达也的回答很合理。不过,红音只觉得这是歪理。

    [请你不要小看大人了。确实你的PD有着最低限度的资料。也有混杂适度多余的情报和适度负面的评价,也不会过于完美。如果我没有从那孩子那听说你的事的话,我也不会有什么特别怀疑的吧]

    [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达也反问的口吻,就像机械那样没活力。他的态度,就像是看透了红音手上没有根据确实的情报得来的证据那样。

    [不,什么都没有。正因如此才奇怪啊]

    达也无言的看回以转牛角尖的眼神瞪着自己的雫的母亲。无话可说,这就是达也毫无虚假的内心。最多只是以现实逃避的思维想想[跟女儿不同是热血性格啊]这种程度而已。

    [即便只听那孩子说,你也是有着异才,不,该说鬼才才合适的才能和能力。像这样面对面交谈我对你的印象只有单方面朝着『不普通』增长哦。而你的PD,怎么可能会是那么『普通』呢]

    红音所言,既是事实,也是推测。既然是推测,那也就没必要唯唯诺诺承认了。

    [PD仅仅是资料,本人可不是那样的东西]

    PD是为了让他人识别自己的假面。不论这个假面很素颜相似还是不同,只要[似是而非]这个事实没有暴露,假面便会一直作为自己的外貌存在。

    [你想说,印象不同是理所当然的,是吗?]

    [自己是何人。如果是问姓氏和经历的话,就如PD登录的一样。要是问印象的话,就如你所见。在这之上,我没什么可以多说的]

    这在某种意义上,是达也的真心话。——自己是何人。挥舞远高于现存最大威力的核兵器的大规模破坏力的话,恐怕连毁灭世界都有可能的自己,究竟是[什么]呢。这是经常浮现在自己意识中无法自答的自问。

    可是红音,没有如此接受。

    [你打算装傻吗!?]

    虽然有抑制声量,但她的口吻已经足够粗暴了。

    上流阶级的人,除了一部分之外,有着敏锐地捕捉到与自己同格以上的对手露出的感情波动的倾向。派对的主办者夫人与客人争吵的身姿,开始吸引参加者的注目了。

    [红音。稍微冷静点]

    虽说是亲属的派对,但聚集而来的可不只有完全的亲属。不可能会喜欢这样的身姿被人看到。北山潮慌忙的赶来仲裁也是理所当然的流势。

    红音自己好像没有察觉到,知道被丈夫责备才回神掩住嘴角。

    [司波君,我妻子让你见丑了]

    [不,这话我说来对,说了不少嚣张的话真是失礼了。毕竟我还只是个不成熟的后辈,如果能原谅我那就真是感激不尽了]

    被潮点头道歉,达也也礼貌的回以谢罪。但所说的话却挺目中无人的。

    幸运的是潮并没有在意达也这事不关己的发言。没有新的紧张感,就像退潮一样,看向红音和达也的视线也移开了。

    [如果方便的话,能请我先行失礼吗]

    达也大概在想这是个好时机吧。达也不是对着红音而是向潮这么说,

    [啊啊,也是呢。我女儿好像也想跟你聊聊呢]

    潮也觉得红音需要冷静的时间吧。达也行了一礼走向雫她们的方向后,潮也推着红音的后背开始移动到靠着墙边的椅子那。

    [达也同学,真是抱歉]

    来到不用大声说话也能听到的距离后,雫比达也更快开口点头道歉。

    雫抬起的脸上,隐约能看大无表情之中隐含着无地可容的羞耻。毕竟是招待到自己派对的同级生,被自己的母亲找砸(在雫的眼里是这样)了啊,就算不是雫也会害羞的吧。

    [不会,我也明白你母亲的感受。有不知道那冒出来的男人接近自己的女儿的话,会担心也是理所当然的。我没放在心上,所以雫也不要在意了]

    [嗯,抱歉啊]

    那没有多作反驳,不是因为她思想切换快(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而是寡默的性质违反本人的意志在起作用。明明想再多道歉几次,却只能说出这一句话。这种心情与羞耻心相乘,让那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达也在千钧一发之际发现自己打算抚摸雫的头。明明不是自己的责任,却由于过于在意失落的表情与深雪不时露出来的表情重叠,让达也反射性做出[摸头]的对应。【为什么不摸啊!这里是关键旗子吧、一摸就基本等于攻略完毕的啊!】

    太过松懈了,苦笑着把这想法埋藏在心里后,达也以像是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的样子轻笑摇头。

    【新增结束】

    雫、穗乃香、水波,还有深雪,在四名华丽礼服打扮的少女圈子里,有一位身着质朴西装的少年。一般来说应该觉得如坐针毡才对,但达也却没有这样的感觉。穗乃香热心地朝水波搭话;雫为了不让穗乃香兴奋过头,时而打断她;受到深雪从旁协助,水波谨慎地回答;达也则注视着她们,对这番特定模式的闲聊只听不参与。而此时的他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回过头来。

    [请问,你是司波达也哥哥对吧?]

    看来这位少年以为达也没听清自己的话。达也对他重复的提问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也许还没读中学吧。面对这位娇小而稚气的少年,达也没有询问他名字的必要。

    [航]

    少年的名字由雫脱口说出,

    [姐姐。对不起,我打搅到你们了?]

    而少年的身份则从其本人的嘴里得以判明了。

    [不会。不过,要好好打招呼]

    寡言的雫尽管说话方式听上去冷淡,可她看着年幼弟弟的眼神却十分温柔。

    叫航的少年也心领神会,尽力摆出认真的表情——犹如[逞强]的那副表情,实在惹人怜爱——照姐姐说的,规矩地行了一礼。

    [初次见面,我叫北山航。今年小学六年级]

    航将身体和脸朝向达也,做了自我介绍。因为和穗乃香早已熟悉,初次见面的寒暄当然不必朝向她。但竟然看也看深雪一眼——似乎是(为了不被冲昏头脑而)有意为之。继达也之后,在深雪答礼时,从他微妙地撇开视线,紧咬牙根,全身绷紧的样子来看,应该没错吧。

    因为显然不是被讨厌或无视,所以深雪对航的态度也只是感到惹人怜爱而已。不过朝[主人]投来的这番失礼对待,却似乎令水波禁不住感到不快。

    [能见到你十分荣幸,航先生。我叫樱井水波。是达也兄长大人和深雪姐姐大人的表妹。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水波得体的举止无可挑剔,却隐约可见职业微笑般的那种缺乏诚意。即使还算不上假献殷勤,却难掩有礼貌的虚情假意之感。

    是穗乃香挺身打破了这弥漫的尴尬氛围。

    [航君,你不是有事要找达也哥哥吗?]

    但那并非是她强行改变话题。从航刚才面对达也时的举止来看,的确显得有什么话想说。

    [啊,没错]

    航的注意力马上就转向了穗乃香,这应该并非察言观色,而是孩子气的表现。

    [司波(哥哥)]

    这里的[司波]有两人(注:日语的さん付け意义十分宽泛,所以翻译成汉语时会根据语境做调整。),不过谁都知道航想和谁谈话,所以没有人故意打断他的话——包括水波在内。

    [有一件事想请教你]

    朝面带紧张,好不容易开口说话的航,

    [可以啊。如果我能回答你的话]

    达也用平易近人的口吻回答道。

    [请问,那个,不能使用魔法是不是也能当魔工技师呢?]

    问题本身没什么好奇怪的,但从北山家的嗣子口中说出,还真有些怪异。而眼下,雫和穗乃香也都一脸吃惊的表情。

    [不行。魔工技师是指拥有魔法技能的魔法工学技术人员。不能使用魔法的技术人员不能称之为魔工师]

    然而达也却丝毫不见犹豫,回答十分干脆。

    [是这样啊……]

    听了达也不容误解的回答,航沮丧地垂下肩。然而泄气还言之过早。

    [只不过,并非只有魔工师才算魔法工学技术人员]

    [诶?]

    达也俯视着抬起头的航,露出稳重的笑容。

    航因期待而两眼放光,等待着下一句话。

    [就算不能使用魔法,也可以学习魔法工学]

    达也并未故意卖关子,表现得性格恶劣。就算他是[恶人],也并非[性格很坏]。——这终究只是自诩。

    [尽管没有魔法感觉便很难对CAD进行微调,但即便不能使用魔法也可以制造CAD。其他掺入魔法技术的产品也一样。只要你认真学习,就理应能掌握有助于你姐姐的知识和技术]

    [啊,不,我没有那个意思……]

    无论嘴上怎么否认,但见表情害羞成这样,真心早已暴露无遗了。

    接着,投向达也的视线,从对陌生大人(在小学生看来,高中生就是大人)的警惕和畏惧,一变而为夹杂着尊敬和崇拜的眼神。

    【新增】

    遗憾的是,大人无法采取像小孩子那样纯真的态度。

    从远处看着完全被达也迷住的姐弟,红音突然想要叹气了。

    [究竟怎么了,红音]

    就算潮担心的搭话,红音也是只摆出忍住不叹气的表情没有回话。视线也只是被丈夫搭话后看了一眼,马上又移回谈笑着的孩子们那边。

    [红音你就在不喜欢司波达也君的哪里了啊?]

    北山潮虽然是爱妻家但不是老婆奴。不,在某部分可以说是怕老婆,但并不是无法说出心里所想的关系。

    [潮君你倒是十分中意他啊]

    红音终于,把视线移回丈夫的脸了。

    [我觉得他是很有作为的年轻人啊。更重要的是他很优秀]

    潮的回答十分率直,反过来说就是没有深思。

    红音反射性的感到不快,但没有歇斯底里的反驳。

    [就是优秀过头了]

    不过,听到他勉强抑制感情的声音,就知道她的精神状态离平静还差很远。

    [而且,知道的太多,理解的太多了。即便在我知道的十师族里,也没有一个让我觉得这么不可大意的]

    红音的嘴里终于露出叹息。她不叹息的话是说不出自己抱有的悬念的。

    [对魔法师来说过于优秀,并不是一件幸福事。倒不如说,会让他们远离幸福。雫虽然幸好停留在优秀的范畴,但与过于优秀的魔法师太接近的话,可能会被卷入由于过于强大的力量而被吸引过来的不幸之中]

    潮无法对妻子的话说是[你想太多了]。

    相对的,潮把手搭在妻子的肩上。

    [就算真如红音所说司波达也招来了不幸,但他并没有责任吧?以他自身没有责任的不确定未来为理由避忌他,这种事我可是无法赞同啊。要是因为他由于那份力量招来了不幸,把雫卷入其中,那么只要我们去把那份不幸除去不就好了吗。我可不是白白被人称为『大实业家』的啊。不就是家族嘛,我会守护给你看的]

    听了潮强势的发言,红音只是点头,没有反驳。

    不过看不出她真的接受了。

    【新增结束】

    是否因为力量过于强大,这点虽然无法确定,但达也确实有着十分容易惹上麻烦的倾向,抑或拥有此类体质。达也眼下正和雫的弟弟谈笑风生,麻烦的种子却又悄悄靠近过来。

    [雫酱,好久不见]

    以狎昵的口气过来搭话的,是位看上去二十五岁左右的青年。虽然给人轻薄的印象,但装束还不坏,至少并不庸俗。雫只是轻轻点头打了个招呼。尽管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从相当熟络的气氛来看,必定是雫的某位表哥。

    然而当雫和航同时看见靠在青年身旁的年轻女性,却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乍看之下应当和青年岁数相仿。无论长相也好,还是身材,都非同凡响。但因为礼服和首饰的选择都恰到好处,故而外观上并未给人以奇异的印象。雫和航之所以显露出惊讶的表情,至少说明了这位美女并非他们所知的亲戚。

    [啊,我呀,年内就会结婚哦。和她]

    青年感受到雫和航的视线,有些慌张地解释道。

    [订婚了吗?恭喜你了!]

    [啊啊,不,目前还没收下我的订婚戒指呢]

    雫礼貌地致以贺词后,青年稍显尴尬地挠了挠头。

    达也看着他的样子,心想[以北山家的亲戚来说还真是十分普通的青年呢],而在青年身边宣示存在感的美女,注意到达也的视线后,便向他投以微笑。

    这次轮到达也露出诧异的表情了。马上察觉达也变化的深雪向哥哥投来[怎么了?]的那种仿佛探询般的眼神。尽管这样下去,深雪便会顺着达也的视线,察觉到哥哥正看着谁而柳眉倒竖吧。但在事态发展到那一步之前,美女并非面向达也,而是朝今天的主角雫开口道:

    [初次见面,雫小姐。我名叫小和村真纪。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达也感到那句简短的自我介绍,与其说是性格内敛,不习惯自我表现,倒不如说就算自己不主动表露身份,别人也理当知道自己,似乎正是这种想法的产物。

    仿佛印证他的推理般,继雫和航之后做了自我介绍的穗乃香,用稍显忘乎所以的声音向真纪问道:

    [请问,小和村小姐,就是那个女演员小和村真纪小姐吗?凭借《盛夏的流水》获得泛太平洋电影奖最佳女主角提名的]

    [哎呀,你看过那部电影呀?]

    小和村真纪流露出优雅的笑容,回答了穗乃香的提问。——尽管其中夹杂着些许得意的神色。

    [果然是你!那部作品曾在电影院看过。相当出色!]

    [呵呵,非常感谢!]

    达也几乎不看电影,但《盛夏的流水》这个片名倒是听说过。记得在去年夏天成了颇为热议的话题。从穗乃香的态度来看,似乎是部挺有趣的作品。至少是一部令人想去电影院欣赏,而非在目前主流的视频点播平台上观看的作品。

    有获得过国际性的电影奖项提名,那么这女性一定是位有名的女演员吧,达也心想。到此为止,达也便对[她]失去了兴趣。原本就对娱乐圈不感兴趣,而且结识作为媒体焦点的著名艺人,从他的立场上来说,负面影响太多。虽然对不起正在兴头上的穗乃香,但达也心里想的还是,你们能不能赶紧去别的客人那边呢。

    但很遗憾,事与愿违。

    [如果认错人了请原谅]

    话的句尾有些上扬,带着点疑问语气。真纪朝退后些许的达也和深雪说道。

    [你们不是司波深雪小姐和司波达也君吗?]

    达也和深雪还没有纯真到会表现出狼狈的样子。不过,虽然有程度的不同,但内心还是感到意外。

    [是的没错,冒昧问一句,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达也踏出一步挡在深雪面前,制止了妹妹试图走过去重新自我介绍。正对真纪站着的他如是问道。

    真纪的回答证明达也没有记错。

    [不,我们是初次见面]

    那又为何会知道?面对达也无声的质询,真纪爽快地揭开了谜底。

    [他让我看了九校战的转播。说是因为有雫小姐出场]

    不用说,他是指直到方才还在她身旁的准未婚夫。

    [我觉得你们真是如画般的两个人呢]

    雫此时正与真纪的搭档谈话。之所以压低声音不让雫听见,大概是怕被人误解为因称赞深雪而间接贬低雫吧,达也如此推想。压低声音的同时,脸和脸之间的距离便相应缩短。也许存在别的意图,然而达也却没有义务配合她。

    [是吗?妹妹暂且不论,本人可担待不起如画般的称赞]

    达也考虑到场合和对象,故而使用第一人称[本人]。比起同雫的父母见面时,达也对待真纪的态度显得更加疏远。

    深雪在礼节的掩饰下保持沉默,也是因为和哥哥相同的理由。兄妹凭直觉感到真纪言行可疑。

    [还真是谦虚。并非只有我觉得你们两位惊艳过人哦?我的朋友们也都意见一致]

    说着真纪便列举了几位演员和电影导演的名字,但很遗憾,达也一个也不认识。

    [对了!下周你们有空吗?如果不介意,我想招待你们去我们的沙龙]

    真纪扮出美艳的笑脸邀请达也。一边用天真无邪的表情演绎着清纯的样子,一边暗中透露出缠人的色诱风情。真不愧是大牌年轻女演员的卓越演技呢。

    老实说达也倒也产生了兴趣。乍看之下与魔法无缘的艺人究竟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呢,那正是他所关心的。被自己的相貌所吸引这类胡说八道,达也从来就不相信。小和村真纪眼中蕴蓄的,可不是那种轻佻的光芒。

    [虽然机会难得,但恕我谢绝]

    然而达也的回答却是拒绝。语气尽管委婉,但声音里蕴含的意思却丝毫没有误解与回心转意的余地。

    [是吗]

    一瞬间,真纪的眼瞳里泛起类似愤怒的气息,但立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真不愧是名演员的演技。

    [那么,你的妹妹……深雪小姐你能否赏光呢?]

    这次她朝深雪露出落落大方的微笑。能够灵活运用强烈透露出女性魅力的笑容,和令人感觉不到骚女人味的笑容。真纪的那番演技,恐怕货真价实。

    [家兄都已经婉拒,我又怎么好意思单独前去叨扰]

    对此深雪即刻答以[放弃]。

    在这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的应答面前,真纪浮现出了惊愕的神情。在她的步调被打乱期间,达也浅浅地一颔首,深雪则是优雅地行过一礼之后,两人便朝摆放食物的餐桌走去。

    暗中观察动向的水波则跟随在达也他们身后。慕然回首的她,只见用险恶眼神目送达也的真纪慌忙别开视线。

    也许误解了偶然投来的视线吧,正与雫聊着天的(自称)未婚夫回到她身旁。真纪以从容的笑脸迎接了他。真纪的笑容之中已经不见任何愤怒或动摇的痕迹了。

    【3】

    经典造型的电动跑车——一九七零年代后半到一九八零年代期间,国内流行的[超级跑车]的仿制品——停在了建于市中心的高层公寓前。

    [到这里就可以了。谢谢你送我]

    真纪打开翼形车门,从紧贴地面的低矮车体中,把脚踏到地面上。她以仿佛电影镜头般的飒爽动作站起身,绕过发动机罩,探头朝驾驶座——话虽如此,实际不过是供人就坐的自动驾驶座——看了一眼说道。

    恋人,也就是雫的表哥,露出一脸有欠满足的表情。然而当真纪走进一步弯下腰去,亲吻了恋人的脸,嫣然一笑之后,青年便轻松地发动了车。

    尽管真纪朝开走的经典仿车挥手送别,但当电动跑车转弯,消失在十字路口之后,笑脸便立刻消失,转而浮现出冷淡的表情。一个笑脸便能随意操控的[恋人],真纪用一声叹息将其逐出意识之外,朝公寓的电梯大厅走去。

    除了横滨海湾大厦那种特殊的超高层建筑以外,在如今二十一世纪的日本,高度超过百米的大楼尚且不多。居住用的公寓尤为罕见。这是因为从国土利用率的观点来看,比起建造一栋孤立的超高层大楼,集中建造普通高层住宅来得更为优化。受此指导思想的影响,这里是高八十米的二十层建筑等间距排列的[高级住宅区]。真纪的房间便是其中的一户。房间位于二十层的拐角处。虽说通过镜子与光纤的组合,低楼层也足以确保采光,但入住者终究喜好较高的楼层。因此顶楼的价格必然是最昂贵的。能够拥有这市中心地段高级公寓顶层的房间,就算是著名女演员,单凭她那尚且年轻的资历,要是没有赞助人,根本就是一件困难的事。——前提是她仅仅只是一介女演员。

    [辛苦了]

    真纪朝得知主人回来而站在走廊上的两名女性保镖说道。并非娱乐圈里作为习惯保留下来的[跟班]。亦非真纪所属的演艺公司里派遣来的兼职见习勤杂工。而是她父亲挑选的警卫。

    真纪的父亲是包括电视台在内,旗下拥有众多媒体企业的持股公司社长。尽管比不上北山家,但小和村家也是拥有相当财力的上流阶级之一员。

    回到自己家中的真纪首先冲了淋浴,换上休闲裙和长袍,坐在了沙发上。那是只有在家中,抑或那一类的摄影现场才会穿着的随意装束。操纵沙发扶手侧面的控制板,让HAR(HomeAutomationRobot)准备了一瓶酒和酒杯。茶几的桌面往下沉陷,将地板下收藏的酒瓶和酒杯运送过来,恢复到原本的高度。高级公寓中配备的常见机关。事到如今,既无惊讶,亦无兴奋。真纪去掉瓶塞,握着瓶往酒杯中倒入了红酒。

    并不急着品尝,而是将酒杯举到面前,享受酒香。没有想要摄入酒精。真纪虽非不会喝酒,但也不是无酒不欢的那类人。这是结束工作回家后的真纪,为了放松绷紧的神经,而进行的一种仪式。在那层意义上,也许比起享受酒香,不如说是沉浸在这样一种氛围中来得更为确切。

    然而也并非一点儿也不喝,当酒杯中原先倒入的半杯酒减少了一半的时候,打开客厅门的保镖走了进来。

    [大小姐,七宝大人到了]

    [琢磨?……说起来是快到约定的时间了呢。虽有点早,不过无所谓,请他进来]

    也不顾某种意义上怕人看见的这身打扮,命令保镖让客人进客厅的真纪,表情不见丝毫的犹豫。

    [明白了]

    即便在保镖转身离去后,她也没有慌忙上妆。

    她是女演员。

    哪怕素颜外加只穿内衣,她也能演好[他人眼中的自己]。对付没有经验的少年,休闲裙加长袍已经是足够的装备了。

    被请进客厅的少年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在真纪对面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身高一百七十公分左右。少年身体纤瘦,脸蛋虽然端正,却残留着与年龄相称的孩子气。之所以稍给人以狂妄的印象,也许是有眼中蕴藏着强烈自我意识的缘故吧。

    [晚上好,真纪]

    口气也好,举止也罢,都有过分装作[老成]之嫌。

    [欢迎,琢磨。很守时嘛]

    对于琢磨的那种逞强表现,真纪显得毫不在意。只不过,那种应酬并不能让琢磨的心情好起来。这两人的关系都已经持续了将近一年。

    [要喝点什么?]

    [不用了。酒精会让思考能力下降]

    对于真纪的推荐,琢磨摇了摇头。——尽管并无[请喝酒]的意图,然而她却没有形之于口。

    [话说回来,可以告诉我了吧。正是为此才叫我来的不是吗?]

    [说得没错。那就进入正题吧]

    就真纪的嗜尚来看,琢磨的态度未免太过性急,但她面对比自己小将近一轮的少年,并没有固执自己的风格。对真纪而言,琢磨既非年岁小的恋人,亦非自己的小白脸。

    [与北山雫搭上线了。但目前看来,只是让对方记住了我的样貌和名字而已]

    [……对艺人没兴趣吗]

    [可她的友人光井穗乃香却表现得十分感兴趣哦?]

    面对毫不掩饰失望而嘀咕着的琢磨,真纪用女演员,不,明星的从容展现了笑颜。

    [是吗?]

    琢磨(太现实了)的态度为之一变,朝真纪的方向探过身去。

    [光井穗乃香也是二年级生中的精英优等生。要是能把她拉入伙,一定大有帮助呢]

    [也许是吧。而且我觉得,作为友人的光井穗乃香要是加入了琢磨的派系,攻克北山雫的可能性也会增加]

    真纪同琢磨乃是[同盟者]的关系。二人因为各自的理由,意欲得到魔法师的同伙——抑或称之为棋子。作为其中的一环,企图在一高内部把作为魔法师大有前途的学生拉入自己的阵营,结成朋党。

    [我是觉得,一开始先在同为新生的同学中增加伙伴会比较好]

    [我们的目的是在各自的世界里争取新秩序,结成派系本身不是目的。在学校里争夺领导地位毫无意义。而是应该优先考虑将北山家那样拥有巨大影响力的人收为己用。真纪不也是因为这么想,才跟那个身为北山家亲戚的无聊男人接触的吗?]

    中途打断真纪话的琢磨,用充满威势的眼神朝她定睛而视。

    [就把光井穗乃香定为最初的目标好了。你当然会协助我吧?]

    真纪用笑脸迎向那充满孩子气的琢磨爆发出的气势。

    [没错,那是当然……可是琢磨,你最好改口叫『光井前辈』。平时要是不注意,弄不好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直呼其名哦?]

    琢磨顿时挤出一脸窘迫的表情,眼神游移不定。

    真纪抿了一口红酒,露出稍显倦怠的神态。这当然是演技。

    [真纪,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妙?]

    琢磨看见那表情,皱起了眉毛。他的问题正好撞上真纪的枪口。

    [不妙的事情……说的是呢]

    当然,那种事丝毫不露声色。真纪终究只是将[不小心表现在脸上了]、[因为你问起,我才回答的]表演出来而已。

    [就跟先前听说的一样,派对中司波深雪同她的哥哥也在]

    琢磨似乎并未察觉到那番演技。不知是没有看透演技的眼力,还是一开始就对真纪的心思不感兴趣,只是全神贯注于她的话。

    [想将那对兄妹拉入阵营看来很难]

    [发生了什么吗?]

    [没,只是聊了聊……可那二人看来跟前学生会长有着特别的关系]

    话说到这里,已经是真纪在扯谎了。根本就连打听那种事的工夫都没有,真纪就被达也和深雪晾在了一边。可对琢磨而言,根本无从得知。

    [前学生会长……七草吗!]

    高涨的敌意借由真纪的话和琢磨自己的话而催生。以这番敌意为主的情绪,掩盖了他识破谎言的冷静思考。

    [这是我的推测,司波兄妹莫非已经被七草家拉入阵营了吧。要是和七草家沆瀣一气就麻烦了呢。特别是妹妹,在校内拥有众多支持者]

    琢磨的眼中燃烧着仇恨的怒火,用听上去仿佛强硬的——逞强的口吻回应道:

    [朋友越多,敌人也就越多,这就是世道。如果是七草家的爪牙,早晚有一天免不了发生冲突。一不做二不休!]

    [妹妹是学生会副会长,所以把学生会作为立脚点还是算了吧]

    真纪恳求似地抬眼看着兴奋过头站了起来的琢磨。

    [据我所知,妹妹是个重度兄控,而哥哥似乎也被相当多的人所厌恶。不如从那方面下手,岂不是有利得多?]

    真纪用听上去充满激励的口吻,向琢磨如此建议道。

    【4】

    东京、大阪、名古屋即便在这二十一世纪的现在,依然是日本的三大都市。尽管大阪曾一度发生剧烈的地壳沉降,但受惠于免费使用机场和最先港湾二十四小时化等彻底降低物流成本的措施,恢复了其作为商业之都的地位。

    然而今晚,事件将要发生的地点并非大阪,而是名古屋。

    时间就快到二十三点了。地点在堀川河畔,热田公园的散步小道。

    [说起来在这时间来这种人迹全无的地方秘密集会,就好像说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嘛]

    将此时此地——散步小道一侧茂密的树荫里——身在此处的自己抛在一边,小声说着话的是,仿佛刚听完以过激的形象为卖点的摇滚音乐会般,一身花哨打扮、留着长长卷发的十五、六岁少女。

    [我可觉得这话,轮不到此时此地差一点就让人误以为是流氓打扮的姐姐来说]

    回应的声线就女孩子而言低了些,就男孩子来说又偏高。也许仅凭声音,根本无法分辨那人究竟是少女还是少男。然而身穿的黑色迷你尺寸无袖连衣裙,以及同颜色的打底裤,分明是女装。顺便一提,无袖连衣裙里穿了一件黑色高领的长袖衬衫,露出肌肤的就只有脸和手而已。胸部也的确有些微微隆起。发型也是齐颚的黑短直。就外表而言,毫无疑问是名少女。尽管看似和先前那名少女同龄,但从[姐姐]的称呼来看,要么是年龄相近的妹妹,要么两人是双胞胎姐妹。

    [弥美还真是死脑筋呢]

    尽管被姐姐称作[弥美]的少女,一瞬间感到不快似地皱起眉头,却并没怎么抱怨。

    [正因为这身打扮,所以在这种时间走出来,也顶多让人以为『啊,是不良少女』,不是吗?]

    那说法确有某种说服力,故而弥美无言以对。但由于预想到今晚赋予她们的工作需要相应的行动,因此便于活动的服装是基本条件。如今姐姐的那身容易绊手绊脚的服饰,理应不符合要求才对。但对自己选择了优先便于活动——尽管由于某种理由,不得不穿裙子——的服饰搭配,却被一句[死脑筋]打发了,弥美实在难以释怀。

    心想无论如何都要反驳一下。少女思索着遣词,但当听见戴在一只耳朵上的接收器里传来的报告,便中止了无益的思考。

    [姐姐,目标似乎来了]

    [我也确认了。坐船来还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竟然还是游船。搞得这么显眼……难道就没打算掩人耳目吗]

    另一边,姐姐左眼上戴着的又大又厚的眼罩似乎是HMD(HeadMountDisplay)。准确地来回抚摸眼罩表面,右眼一会儿闭上,一会儿睁开。对于戴着的人而言,用起来似乎也不怎么顺手。弥美心想着[那就干脆别用嘛],同时想到更具建设性的话,说道。

    [我倒觉得对方真没怎么打算掩人耳目。就算被谁看见,也只要将情报提供给了记者就完事了]

    [记者啊……]

    听见姐姐那句叫人感到可疑的话,弥美故意不那么夸张地耸了耸肩。

    [夜姐的媒体不可信论还是留待下次吧]

    [弥美啊……你变得狂妄了嘛!]

    闲话到此为止。少女的这番意图似乎并不是闹着玩儿的。丝毫不理睬姐姐的挖苦,而是将视线投向试图靠岸的游船。船舱从外部无法看见,是艘舫型游船。船停靠在了同时用作缆车站点的小码头边。从船上下来两名大个子男性。

    迎接两名男性的,是一个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的中年男子。外表看起来给人寒酸的印象,但少女们并未受其蒙蔽。尽管用大一圈的西服隐藏着,实际却是一副经受过众多实战历练的身板。而且从那身体里渗透出硝烟的气味。

    [那就是记者?怎么看都是雇佣兵]

    [实际上好像也有过当雇佣兵的经历。刚才理应将数据发给你了才对]

    妹妹投来的视线仿佛在说:[你难道没看吗?]夜一下子别过脸去。记者的样子刚才已经确认过了。尽管当事人试图隐瞒,却并未发现这边正在偷拍的样子。从那影像数据也已判明对方身份。

    [就是说,原本便是反体制倾向严重的记者]

    [哼,记者的榜样吗]

    [姐姐的偏见还是等事情结束以后再慢慢听你讲]

    [你说偏见……弥美啊,你还真够狂妄自大的嘛!]

    [好了好了要上咯。先从船上下手。姐姐,拜托你了]

    尽管被不客气地岔开话题,姐姐露出了相当不满的表情,但就算年纪轻,却也不是那种会因为牵扯私情而怠慢了工作的外行。

    [知道啦知道啦]

    虽说以随随便便的口气回应道,但夜的表情却是认真的。她解开了覆盖左手小手臂的皮革饰物。其下露出来的是手镯式泛用型CAD。夜按下了与数字键盘稍稍隔开的功能键,唤起了启动式。

    [那么,我要放咯?]

    夜绕到妹妹的背后。从树木与树木的间隙中,准确地看清游船的所在。

    接着,弥美的身体消失了。

    下一个瞬间,弥美便站在了游船的船首。

    疑似瞬间移动。是夜所使用的魔法的名称。那是一种抹消物体(包括人体)的惯性,在其周围制造出空气茧,再制造出比它大一号的真空通道,使物体在通道中移动的魔法。由于是加重、收束、收束、移动的四程序魔法,所以并非多么复杂的术式。然而它却有个缺点,要通过制造真空通道的程序形成排挤周围空气的气流,必须事先察知移动目的地。要是有连续飞跃的能耐,甚至可以通过多次连续施展来迷惑对手,但基本上并不适合攻击,而是作为逃跑用的术式。

    然而夜所发动的疑似瞬间移动,都没有让河面形成一丝涟漪。甚至将制造真空通道时受到排挤的气流都加以操控了吧。这正说明,乍看之下装模作样的少女,其实有着极高级别的魔法技能。

    借助姐姐的力量一头钻进猎物中间的弥美,轻盈地踩踏甲板,冲进了船舱内。在那里有五个男人。和原雇佣兵的记者一样,身体全都经过锤炼,但与那个记者不同,并没有给人以粗暴的印象。倒不如说眼中蕴藏着相当忠诚而纯粹的目光。

    [什么人!?]

    诘问的声音总感觉有些生硬。就像是将脱口而出的母语,硬改口为日语的那种僵硬。日裔在北美、欧洲、南美都有,外表与日本人难以区分的东亚裔数量更是在此之上。调查真实身份哪怕在逮捕之后也行,弥美心想。

    在灯光下看起来,弥美的长相实在可爱。她匀称的杏仁眼中镶嵌着大大的瞳子,有着形状姣好的红唇,笔直而瘦挺的鼻梁。就是那样的一个少女,突然深夜冲进只有男人的船舱。男人们感到困惑也可以理解。然而弥美却没有理由旁观男人们回过神来。

    弥美伸出右手。此时男人们才终于注意到,这名少女的右手上,戴着亚光黑的拳环。

    弥美的这番行为,更叫男人们困惑不已。拳环是增加拳头打击力的武器。要是够不着就毫无意义。莫非是什么角色扮演不成,四个男人心想。

    [喂,怎么了!?]

    突然,伙伴中的一人朝前倒下。男人们总算意识到,眼前发生的事态不是闹着玩的。一个人在倒下的男人身旁俯下身,摇晃着他的身体。他或许没有意识到自己正用英语说着话吧。另外三人也已经没有在意这事的闲工夫了。

    就在他确认倒下的男人昏迷过去之前,这次轮到蹲下的男人发出仿佛遭受了钝器殴打般的惨叫,倒了下去。弥美的右手正指向第二个牺牲者。

    [魔法师吗!?]

    事已至此,男人们才发现了伙伴的昏倒和弥美右手之间的联系。少女右手所向,伙伴便倒地不起。少女和他们之间隔着手臂难以够到的距离。从少女的手里,也没有发射过任何物体的迹象。他们所能想到的剩下的可能,就只有受了魔法攻击这一种了。

    发问的男人也没有期待任何回答吧。只是他条件反射地叫出声来而已。

    弥美的右手朝那个男人伸去,男人就如同之前的二人那样,瘫倒在了地上。

    [你这怪物!]

    同充满憎恶的叫喊一道,两个枪口指向了弥美。如果只是叫喊声这种程度,能够通过事先布下的隔音屏障吸收,而是否能够隔绝枪声,弥美也没有自信。真的是丝毫无意掩人耳目吗,他们拔出的枪上并未安装消音器。

    而且,弥美也没有理由等着被开枪射杀。

    以拇指按下拳环一端的按钮。握在掌中的棒子部分才是这件CAD的本体,包裹拳头的部分单纯只是装饰。特化的单一术式CAD构筑出弥美的固有魔法,展开启动式。

    对人的感觉直接施予疼痛的魔法。感受到等同于直接用锤子往腹部打桩一般的疼痛,男人们轻易地便失去了意识。

    短时间内镇压船内的弥美,将码头上的三人也干净利落地放倒后,用从腰包里取出的通讯器,与后勤支援取得联络。夜朝她走去,裙子的三层褶边随风飘曳。也许是感到心烦吧,将左眼的眼罩摘了下来。像这样露出真面目后,姐姐的长相十分女孩子气。而弥美则长相可爱的同时,与声音一样,给人以中性的印象。

    [弥美,他们的身份弄清楚了?]

    [通过相貌核对,立刻就查清楚了。船上的人都是在USNA活动的人类主义团体成员。要是把他们带回去做详细调查,也许就能查清楚幕后黑手是谁了吧?]

    [记者那边呢?]

    [持有的终端里留有他的通信记录,对方是以厌恶魔法师而著名的在野党议员。还真是疏忽大意]

    [是吗……感觉有些扫兴呢]

    [嗯。看这样子根本就没有我们出手的必要]【这里的[我]为日语中的[僕]】

    面对带着失望笑容的姐姐,妹妹则相当认真地抱怨着。

    [喂,弥美!]

    然而那番话却被姐姐责备了。

    [怎么可以说『僕』呢?]

    话虽如此,却并非针对抱怨工作内容这件事。

    [呜……有什么关系嘛,就用『僕』而已!]

    [虽然也不是没有自称『僕』的女孩子,但毕竟还是少数。与人立异、引得他人注意可不行哦!]

    尽管一句[姐姐也有资格说?]如鲠在喉,可姐姐的指责毫无疑问十分在理,故而弥美只能将吐槽的言辞吞进肚子里。

    然而弥美的纠结却因络绎不绝出现的黑衣人而变得毫无意义。

    [少爷,转移已经准备就绪]

    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人的一个黑衣人称呼弥美为[少爷]。

    [混账东西!不是『少爷』,而是『大小姐』!你难道想糟蹋了少爷忍辱扮女装的一番苦心吗!]

    像是首领的男人狠揍了一下那名黑衣人的脑袋。

    [少爷,不对不对,大小姐。实在对不起]

    [你你你……]

    [啊?]

    [你糟蹋得最过分!]

    气得直哆嗦的美少女,其实是扮作伪娘的少年。他小声地怒斥道,

    [而且这也不是『扮女装』。是『乔装』!]

    [对对,真是完美的乔装。即使在我们眼中,也根本想象不出是文弥少爷]

    [你搞什么啊,全被你泄露出来了!]

    [弥美,冷静点]

    夜,即黑羽亚夜子朝渐渐无法抑制音量的弥美,即黑羽文弥告诫道。顺带一提,[弥美【ヤミ,Yami】]是[文弥【フミヤ,Fumiya】]的最后两个音节倒过来念的化名,而[夜【ヨル,Yoru】]的化名则取自[亚夜子]中的[夜]。

    [你们也是,太过疏忽大意了。这种办事态度,真不知道当主大人会怎么斥责你们呢]

    黑衣人们的脸刷地一下全白了。文弥的脑袋也一瞬间冷静了下来。可见烙印在他们心里的对[当主大人]的畏惧是多么强烈。

    [此地不宜久留。准备撤了哦]

    [是!]

    黑衣人们用整齐划一的动作,扛着装在袋子中的记者和外国人离去了。

    [抱歉,姐姐]

    留在后面的文弥,还是一副弥美的样子,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算了,那也是不得已。如果考虑到你的心情]

    [……你能那么说我太高兴了]

    面对姐姐的抚慰,文弥颓丧地垂下了肩。

    [再忍耐一阵子吧。要是真正迎来了第二性征的变化,也就不可能再装扮女孩子了。到那时候虽然麻烦,但也不得不考虑别的乔装打扮才行]

    [嗯……说的也是……]

    明明已经成了高中生,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不能再装扮伪娘的迹象。文弥为了不去正视这番现实,仿佛鼓励自己一般点了点头。

    ◇◇◇◇◇◇◇◇◇

    【新增】

    表面上是人气中华料理店的青年老板周公瑾,在幕后还有着几张不同的面孔。

    相对比较为人所知的是,将从大亚联合的专制政治逃到日本暂居的亡命希望者送到第三国的亡命中介人。不只是单纯的帮助亡命,还对亡命后进行的反大亚联合活动提供资金援助。

    还有就像保持平衡那样,也有担当大亚联合的间谍。正确的来说是间谍的当地协助者。在昨年十月的横滨事变也辅助了大亚联合的工作部队。

    即便在年初的吸血鬼事件里,在帮助Parasite秘密入国的工作里,周也起到了中心性作用。

    日本和大亚联合,对敌对的这两个势力带来利益和损害,乍眼一看是无节操的他的暗地活动,当然是有理由的。认为政府掌握权力少点比较好的他的政治思想自然是有影响,但在这之上周作为某个人物的手脚进行着损害日本和大亚联合国力的反魔法师活动。

    这里是深夜中的中华街。周公瑾在自己的店里的地下设置的,除了他之外没人踏足过的房间里跪着。他低头的对手是穿着大量使用金丝银丝的汉服坐在椅子上的等身大人偶。这是以人的尸体为素材,取出内脏施加防腐处理,将脑直接加工成巫术增幅器(SorceryBooster)的咒法具。在人偶背后放着的与业务用冷藏库有一拼的巨大通信装置伸出来的电缆,从后头部伸入了头盖。

    [大师]

    听到青年的呼唤,咒法具的尸体人偶睁开了眼皮。取出眼球空虚的眼窝里点起了鬼火。

    『公瑾,首尾如何』

    人偶发出了颤抖的声音。明明没有肺在活动却能发出声音是大陆的古式魔法,僵尸术。应用了在CAD里也有使用的将想子信号转变为电信号的技术,将尸体变为了无法窃听的通信机。

    [很遗憾,在美国喊来的人类主义者与记者一起全部被拘束了]

    『制造善良的证言者的策略失败了吗』

    与这让人催生生理厌恶的声音相反,尸体说出的词语和口吻都很现代而且日常。这间接证明了接尸体之口说话的不是死灵而是活生生的人类。

    [大师英明]

    周恭敬的行了一礼。虽然尸体人偶没有视力,但能传递现场的氛围吧。至少周的态度并没有敷衍了事。

    [那些人的任务仅仅是辅助性的。对大媒体的工作正顺利进行着]

    『进程如何』

    [影像媒体约百分之四十、文字媒体百分之三十]

    『在对影像媒体的工作率达到百分之五十的时候就一口气开始行动。干到让在意选票的政治家们不得不开始行的的程度』

    [谨遵旨意]

    周深深地低头后,人偶发出了满足的气息。

    在空虚的眼窝里点燃的鬼火也消失了。

    当请青年抬起头的时候,人偶早已闭上眼皮。

    周站起来,以正面对着人偶的姿势后退离开地下室。将背着手打开的门关上,人偶从视野中消失的瞬间,青年大大的叹了口气。对就算是大陆系古式魔法·遁甲术使用者但与僵尸术无缘的周来说,不过跟尸体对话过多少次也还是无法消去恶心的感觉。

    (嘛可能确实是副与大汉怨灵相称的容器呢)

    在周心中嘀咕的侮辱首领的独白,没有给他妖艳的笑颜沾上任何污垢。

    【新增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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