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说到韵律紧身衣就会想到韵律体操,说到韵律体操就会想到韵律紧身衣。

    这句话可能有些言过其实,但不管怎么说,韵律紧身衣已经算是这项竞赛的一种象征。

    但据说,其实直到十年前左右,才开放选手在正式比赛上穿着附有裙子的韵律紧身衣。

    于是,我们针对这一点向周围的人询问了她们的意见。

    Q:请问附带裙子的韵律紧身衣跟没有裙子的,你比较喜欢哪一种?

    A:「这个嘛,我应该还是喜欢单纯一点的款式吧。虽然我觉得裙子也没什么不好……但我向往的目标是以前的东欧选手,而那个年代并没有裙子。」(韵律体操社社长·R子同学)

    A:「当然是有裙子的啊~因为那个可以稍微遮住屁股~我跟小兰和小凉不一样,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很重要呢。」(空手道黑带·M琴同学)

    A:「只要方便活动的话,两种都好。比起这个,我还是觉得你可以塞胸垫,但我就不行的这一点——」(学生会长·N子同学注.不是小猫)

    A:「兰姊姊不管穿哪种都很完美!顺便一说,如果能穿豹纹的应该会很适合!」(横冲直撞的韵律体操社员.M亚同学)

    A:「我同意前面的说法——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韵律体操有一条『韵律紧身衣上头不能有任何象征性图纹』的规则限制,所以豹纹应该不行唷,未亚同学。所以我们回归原点,穿清纯的白色如何呢?兰大人。」(游击韵律体操社员·M彩同学)

    A:「不过,白色韵律紧身衣的布料如果太单薄,就很容易透肤呢……呃?不,不是啦,这可不是我个人的经验分享喔?」(韵律体操社经理·S枝同学)

    如果是我的话,嗯~该选哪一种呢?

    ……不,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改穿着韵律紧身衣,在他人面前出现这件事情本身很丢脸的事实。

    不过总之,闲话休提。

    依然得在放学后乔装成二年级女生·须贺兰,并持续练习着韵律体操的人,就是在下我,诹访兰丸。

    *

    「有了、有了。」

    我在比自己高很多的书架前面展露笑容。

    被明亮灯光映照的店里,流泻着平稳的萧邦钢琴曲。

    店内有好几列书架,上头摆满了各式新书。这里是学校附近的书店之中最大的一间——B教堂书店。

    「兰,你找到了?」

    「嗯。」

    听到我的声音之后,儿时玩伴正春从店里面走了过来。我踮起脚尖,把手伸向位在书架最上层的书本。

    「嘿唷——啊,咦?」

    拿不到……

    「喏。」

    高个子的正春从旁协助,很轻松地取下了我想要的那本书。

    「啊,正春,谢谢你。」

    「这点小事不用客气。」

    正春面带笑容地把书递给我。像他这样个子够高真的很好呢,小时候明明就跟我没差多少。到了最近,或许因外观上也有所不同,每当我们穿着便服一起走在街上时,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同年纪的人。正春跟有着一张娃娃脸的我不同,他面孔已经带着几分大人的成熟感了。

    在这个五月中旬的星期天——

    我和正春出门购物,顺便绕到这家书店逛逛。

    因为我们即将迎接升上高中之后的第一次期中考,所以今天韵律体操社不用练习。不过,我来这间书店,并不是想要寻找参考书或题库之类的书。

    「如果不是这种规模的大型书局,就不会有韵律体操的书呢。」

    「毕竟韵律体操的普及度不像棒球或足球那么高……正春,不好意思,还让你在考试前陪我。」

    「无所谓啦。所以那是你要的书吗?」

    「嗯,应该是。」

    我手上拿着一本名为『韵律体操解说』的书籍。

    直到最近,我才发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就是我明明已经练了一个月以上的韵律体操,却完全不懂正式比赛的规则和计分方式……当然,在这之前我完全没有想要参加大赛的想法,所以就算不懂也无所谓;但今后不同了。其实我们社办也有一本一样的书,不过我想既然事已至此,我自己也买一本会好一点。

    「啊,这本书有附DVD呢。」

    「最近这类有附录的书变多了呢。虽然会贵一点,但看影片应该比较好懂一点吧?」

    「是啊。」

    我随意地翻阅书籍,连书面内容上面也有许多附图,读起来应该很轻松。

    好。

    就买这本吧。

    我用双手抱住书本,「嗯」地一声打起精神。

    然后身旁的正春就「嘻嘻」地轻笑出声。

    「正春,怎么了吗?」

    「没有。」

    我转过头,只见正春撩起自己那头颜色稍淡的头发。

    「我没想到你会真的继续练韵律体操。」

    啊——

    「呃,嗯,因为发生了不少事情……难道你不赞成?」

    「我不是在说赞不赞成啦,而且我怎么认为并不重要吧?这毕竟是你自己决定的事情啊。」

    「是、是这样吗?」

    「该怎么说呢——」

    正春陷入思索,似乎在想该怎么表达。

    「虽然想做的事情跟别人不一样,但这就是你想做的事情吧?我还满喜欢这种态度喔。」

    唔~

    我倒是喜欢正春这种总是正面鼓励他人的态度呢。不过要当面告诉他会很尴尬,所以我从来都没说过。

    「不过这么一来,你要向三枝她们坦白至今为止的一切吗?」

    「呃,不,这点就太——因为我完全是以女生的身分在进行社团活动的……咦,那是?」

    就在此时——

    我在不怎么拥挤的书店里面,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在并排的书架间的通路上——

    一个以高中生来说相当娇小的身影,一边瞥着展示平台上的书本,一边往我们这边过来。那是沼子学姊。

    *

    今天明明是假日,而且是没有社团练习的日子,但沼子学姊不知为何身上却穿着制服。

    她的一头长发一如往常地以可爱的缎带扎起,眼睛大大的,背则挺得老直。她虽然有着稚嫩的外表,但其实是一个非常可靠的人,也是我和正春就读的斋京学园高中的学生会长。附带一提,她家是名为狮子堂集团的大型财团。

    沼子学姊一边浏览书本一边走着,并没有发现我。

    唔……

    怎么办?

    我当然认为自己身为学弟,既然都碰到学姊了,就应该打个招呼;但现在的我外表上不是须贺兰,而是诹访兰丸。然后,姑且不论须贺兰,诹访兰丸本身跟沼子学姊没有任何交集;就算在学校遇到也顶多点个头罢了,这是我和学姊之间的台面下共识。

    不过现在不是在学校,而且店里面除了正春以外,也没有其他认识的人。

    只是若无其事地打个招呼——应该无所谓吧。

    身穿制服的沼子学姊踩着灵活的步伐往这边走来。

    我稍稍举起手,出声向沼子学姊打招呼。

    「啊,沼子学姊,午……」

    不过呢……

    「…………」

    沼子学姊很干脆地从我面前走了过去。

    …………

    尴、尴尬到极点了啊~~!

    虽然我偶尔会遇到这种事情,但真的感觉超尴尬,这只举起来的手该放哪里才好啊。

    「那、那个,沼子学姊。」

    我应该没有认错人,所以又再次对着沼子学姊搭话。不过这次我不是用诹访兰丸的声调,而是比较像须贺兰、稍微偏高的声音。

    然后,沼子学姊立刻停下了脚步。

    不过……

    「……?你是谁?」

    她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下,接着歪了歪头。

    喂——

    「呃,是我。」

    「室倭?抱歉,我没有认识叫这个名字的……」

    「……那个,沼子学姊,请容我确认一下,你不是在开我玩笑吧?」

    「哪有什么玩笑不玩笑的,我——」

    沼子学姊这时又歪了歪头,接着专注地观察了我的脸一会儿之后,仿佛进行写生前的取景般,用双手的手指摆出一个相框的形状,把我框在里面。

    然后她忽然一个击掌,接着发出「喔喔」的声音,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什么嘛,原来是兰啊。」

    「呃……」

    「因为你这模样很稀奇,害我一下子没认出来。」

    啊,确实,最近跟沼子学姊近距离交谈的时候,我都是打扮成须贺兰的模样。

    而且,连知道我真面目的沼子学姊,都无法将须贺兰和诹访兰丸连在一起的话,倒也是好事一桩……不过,沼子学姊啊,在我一开始暂时加入韵律体操社的时候,我应该有以诹访兰丸的模样跟你打过招呼吧?没有乔装过的我,真的这么没有存在感吗……

    「唔——」

    沼子学姊先是瞥了我身边的正春一眼,接着以询问般的眼神看了过来。

    我马上理解了她的意图。

    「呃,这位是之前跟你提过的,我的儿时玩伴……没关系,他都知情。」

    「你好,我是榊。」

    正春一派轻松地跟学姊打招呼。

    沼子学姊明白状况之后,安心地吐了一口气。

    「我是狮子堂沼子。」

    「我知道,因为你是学生会长啊。」

    「唔嗯——我也从兰那儿听过一些你的传闻,你似乎是个优秀的吉他手,就算随时出道都不成问题。」

    正春用一副「你怎么这么多嘴」的眼神看过来……唔,可是我真的这么觉得啊。而且弹奏吉他时的正春超帅的,就连同为男性的我都很崇拜他。

    「听兰说,你平常都在车站前面表演。」

    「啊,嗯,偶尔啦。」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也想去听一次看看,到时候希望能开放我点歌——」

    「啊,那个,沼子学姊。」

    我从显得有些困扰的正春身旁插话。总觉得如果照这样下去,话题应该会往奇怪的方向发展。而且沼子学姊喜欢演歌,跟正春喜好的音乐风格完全不同啊。

    「今天……你去了学校吗?」

    我为了换个话题而这样问,沼子学姊先是「唔」了一声,露出讶异的表情。

    「不,我没去学校啊?」

    「呃,可是你身上的衣服……」

    不管怎么看都是制服吧。

    然后,沼子学姊以淡然的态度说:

    「我们学校的校规里面有规定,学生假日外出时,也得穿着制服喔。」

    啊。

    我和正春不禁面面相觑。

    唔,嗯。

    记得学生手册上面似乎真的有这样写……

    啊,不过,实际上几乎没有人遵守这条规定,现在我和正春身上穿的就是便服;而我也没见过老师因为这种事情跑来念学生。

    「哎,我没有打算强迫他人啦。」

    看到我和正春的反应,沼子学姊微微耸肩。

    「我自己也觉得这条规定太落伍了。」

    「嗯……」

    「但我毕竟是学生会长,要是我带头违反校规也说不太过去。」

    「你、你好认真啊。」

    「应该说,这算是一种坚持——对了,你们今天是出来买东西的吗?」

    「啊,是的。」

    我调整好心态,点点头。

    「沼子学姊也是吗?」

    「不,我是——」

    就在沼子学姊如此开口时——

    「沼子姊姊——」

    突然有道可爱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过来。

    一个娇小的人影踏着轻快的脚步,从并排的书架另一头奔了过来。

    那是个男孩。

    男孩比我眼前的沼子学姊娇小许多,大概——不,毫无疑问地是小学低年级的小朋友吧。小男孩手中抱着装了书本的纸袋,应该是在这家店购买的。

    「优辉,不可以在书店里面奔跑。」

    「啊,好的。」

    沼子学姊回过头叮咛,小男孩就乖乖地点点头,放慢了脚下的速度,并且遵照指示没有跑步,但仍然尽全力地快步走过来。

    然后小男孩开心地来到沼子学姊身边,才总算发现我和正春的存在。他稍稍歪了歪头,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沼子学姊的脸。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站在小男孩身边的沼子学姊如此告诉我。

    「我是陪他出门。」

    「请问……」

    这过于出人意表的组合,让我有点瞠目结舌。

    「这是你弟弟吗?」

    「不。」

    沼子学姊摇摇头。

    「是远房亲戚的小孩——优辉,他们是我的朋友,跟他们打个招呼。」

    在沼子学姊催促之下,小男孩眨了眨眼。

    接着他一脸讶异地抬头看看沼子学姊,问道:

    「是沼子姊姊的同学吗?」

    「嗯。」

    「这样啊。」

    小男孩露出微笑,转向我们的方向。

    「我是美作优辉——今年就读小学三年级,沼子姊姊平时承蒙两位照顾了。」

    接着他很有礼貌地一鞠躬,向我们打招呼。

    哇,这小孩教养真好。

    所谓好人家的乖小孩应该就是像他这样吧。沼子学姊是大家族的千金,想必这个小朋友也——因为他才这么大,就会说什么同学啊、承蒙两位照顾之类的;而且老实说,这个弟弟非常可爱。不管是修剪整齐的头发,还是圆圆的大眼睛,都会让人忍不住想要摸摸他的头——

    「喂,兰。」

    「呃……啊。」

    被正春这样一说,看小男孩看得出神的我总算回过神。不、不妙,这根本不是身为年长者该有的态度啊。

    「我、我是诹访兰丸,在学校多方受到沼子学姊的照顾。」

    ……为什么我也连带用起比较礼貌的用语了啊。

    「诹访兰丸先生是吗?这位是——」

    「榊正春。呃——先生两字就免了吧。」

    啊,正春,你好诈。

    「榊正春哥哥吗?两位好,请多多指教。」

    「喔。」

    不过就算是正春,面对可爱弟弟这种教科书般的应答,也只能苦笑了。

    「这孩子的小缺点,就是这种有点不像小孩的地方吧。」

    沼子学姊似乎察觉了我们的想法,将手放在小男孩的肩膀上这么说。

    「我也常觉得他应该再培养一点霸气……只是个性已经成形了。」

    小男孩「咦?」了一声,又抬头看了看沼子学姊的脸。

    「可是沼子姊姊,你不是总叮咛我要好好守规矩吗?」

    「这是一回事,那又是另一回事——所以,你找到想买的书了吗?」

    「啊,找到了!而且我听从沼子姊姊的指示,自己结帐完了喔。」

    「这样啊。」

    哇。这时的我不禁再次瞠目。

    沼子学姊面带微笑,轻轻摸着小男孩——优辉的头。眼神无比温柔,动作也充满了慈爱。

    「那么,兰。」

    「啊……嗯,怎么了?」

    「我们先失陪了,车子还在外面等呢。」

    「啊,那么,回头学校见。」

    「嗯。」

    沼子学姊牵着小男孩的手,从我们面前离去。

    我有点傻眼地目送两人的背影离去,一旁的正春也看着同样的方向,低声说道:

    「总觉得那个人……跟在学校看到的形象不太一样呢。」

    「嗯,是啊。」

    「在韵律体操社也是这种感觉?」

    「不,没有这回事。」

    说到沼子学姊,不论是以学生会长的身分出现在学生们面前,还是社团练习的时候,都是个非常俐落,生起气来有点,不,相当可怕的人。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一面呢。

    虽然她没有宠坏那个小男孩,仍旧有着严厉又温柔的姊姊模样。应该说她那个态度,就有点像凉子学姊对待身为须贺兰的我那样。

    唔——不过——

    「让人有点意外。」

    「嗯?」

    「感觉好像赚到了。」

    「什么意思?」

    「就是有这种感觉。」

    我笑着回答正春的问题。

    直到期中考结束之后,我才有机会想起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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