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任谁都有不想说的事」
结束滨海课程回到学校后的第一个星期六。
以世间一般习惯来说，这时期正值暑假，但这却是和昊陵学园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事。
除了最低限度的普通高中课程外，昊陵还加上特有的技能教育训练——扣掉战斗技术的训练时间，昊陵学生的暑假顶多只有以盂兰盆节为中心的一星期左右。
因此，还是七月下旬的今天，也是该到学校去的日子了。
「茱莉，差不多该出发了。」
坐着打盹的银色少女，在我提醒下睁开眼睛。
「好……」
「你还好吗？最近连续好几个晚上都很热，你好像睡得不太好……」
「没事。我不要紧，请别在意。」
即使茱莉这么说，但酷暑还得持续好一阵子，看气象预报说，今天也会是超过摄氏三十五度的大热天。
（唔……要是我能帮上什么忙就好了……）
虽然无法改变炎热的天气，但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晚上好睡一点呢。正当我如此伤着脑筋时——
「那我们走吧，透流。」
「喔，好吧。」
反过来被她催促了，我跟在茱莉后走出房间。
来到宿舍外，强烈的日光，果然毒辣到了极点。
「气象预报没说错，今天好像真的很热。虽然很难受，但你要加油喔，茱莉。」
「好-」
银发少女点点头，缎带上的铃声发出清凉的叮铃声。
走在宿舍通往学校的熟悉路上。
身边有不少同样往校舍走去的学生，然而大多数人脸上的表情都很阴暗。
外面还在放暑假，我们却要上学——当然不是为了这种理由。
大家的烦恼应该是：要这样继续在昊陵学园求学吗？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烦恼，起因是从滨海课程回到本校那天，理事长紧急召开全校集会时所说的一席话。
据她所说，之前受到的袭击，来自过去与黎明机构维安部队为敌的犯罪组织所展开的报复。
学园虽然是第一次像这样遭到报复攻击，但将来仍不排除遭遇类似攻击的可能性。
基于这一点，是否继续留在昊陵学园，希望交给大家自行判断。理事长如是说。
结果，现在许多学生为了将来的选择头痛不已。
不管怎么说，在这次袭击中除了枪击与爆炸导致的种种器物损坏之外，更造成多人负伤，以及——人数超过二位数的死者。
这个事实，也是大多数学生如此烦恼的最大原因。
也难怪大家会这么烦恼。
在进入昊陵学园前，大部分的人都只是普通中学生，过着随处可见的平凡生活。别人的生与死，顶多只是透过电视或网路出现的世界，或是电玩或漫画中的虚构场景。
虽说在入学前的说明会，以及入学后的各种训练课程中，确实都曾提及毕业后隶属维安部队时，在职务上可能面临的危险任务。
然而，要等到看到其他人——尤其还都是近在身边的亲密同窗丧命的情形，才终于有了深刻体认。
不、是被迫体认。
体认到自己现在正要走上的道路，即将通往的并非日常世界，而是非日常的领域。
正因如此，这次的事才会成为一大分歧点。
究竟该选择回到珍惜生命的日常世界，还是抱持觉悟朝非日常的世界前进。
结果——
遭遇袭击的一年级学生中，到今天已有十二人办理退学。想必今后也将陆续出现选择退学的人吧。因为从现在的情形看来，剩下的人里，还有半数左右依然为了该回头还是前进而苦恼着。
高年级生毕竟在研习时参加过几次危险任务，似乎没有太多人因这次事件退学。即使如此，陷入苦恼的学生仍为数不少。
我——和身边并肩行走的银色少女，都选择了继续前进。
既然彼此都已走上「复仇者」的道路，心里也早已有所觉悟。
「……变得干净整齐多了呢，透流。」
「嗯，对啊。」
我们站在校舍前，凝望先前袭击留下的痕迹。
敌人——叫做「神灭部队」的那些家伙攻击的目标，是位于校舍地底的「黎明星纹」研究设施，因此，校门口受到最激烈的战斗洗礼。
柱子和墙壁都留下破坏的伤痕，分不出是敌我哪一方的血迹还残留着，颜色已经发黑。
柱子旁供奉着花。有些学生停下脚步双手合十，也有人看都不看一眼，快步走进学校。
「……我们也去默祷吧。」
我对着供奉的鲜花双手合十，茱莉跟着默祷。
在不知何处传来的蝉鸣声中，我们沉默了好一阵子。
走进教室，明明快上课了，扣掉已经退学的人，却仍然只有七成左右的人来上学。
看来是因为那些正为进退而苦恼的同学们，出现拒绝上学的倾向。
我环顾教室里的同学，没看到跟我感情很好的少女——雅的身影，忍不住小声叹了一口气。她的「绊双刃」橘已经来了，正在跟另一个女生说话。
话虽如此，我知道雅之所以还没出现，并不是为了进退烦恼而拒绝上学。
虽然受到身穿战斗服的男人攻击一事，在她心中多少留下一些冲击，但她仍未缺席，每天都认真上课、接受训练。
只是，除了上课和训练的时间之外，她会立刻起身离开教室。
而她这么做的理由不用问也知道，是因为那件事。
「我好喜欢你喔。」
海浪声碰巧消失的那一刻，她对我表达的心意。
之后，也再次亲口确认了那份心意，表达了对我的好感。
然而，我却无法做出回答。
雅的心意当然让我很高兴，可是一想到身为「复仇者」的立场，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
从那天起，原本在昊陵学园这非日常的世界中得到的日常，就此脱离正轨。
最后一次和雅交谈，是在即将从离岛离开时。
「昨、昨天谢谢你救了我，透流同学……还有……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害你遭到危险，真的很抱歉……」
在那之后，除了勉强打招呼外，她都极力回避和我交谈的机会。
或许是为了不让大家发现她这明显转变的态度，大家一起吃饭时她还是会出席。可是，没有任何人发现我和雅之间毫无对话。
就算想跟她说话，也没办法。
从滨海课程回来之后，一直处于这令人焦虑的状态。
（得想想办法……）
即使不知道关系是否能修复如前，我还是想挣扎着做些什么。
因为，我希望雅能再次展露微笑。
就算她微笑的对象不是我，也没关系。
不久，校内响起上课的铃声，雅也快步走进教室。
我早就预料到了，果真没有让我带她走出教室好好说话的时间。
（只好等下课时再找时间了。）
正当我这么思考着时。
「猜猜我是谁？」
视野突然被遮蔽——同时传来一股甜香。
有人从背后抱住我，还遮住我的眼睛。
「……是莉莉丝吧。」
我不慌不忙地拨开她的手，回头看那有着一头灿亮金发的少女。
——只不过，我的内心实在称不上平静。
因为，她那一对柔软丰满的双丘，正紧贴在我背上，挤压得变了形。
「呵呵，不愧是透流。果然从平日里就互相想着对方的交情就是不一样。」
「用消去法想也知道，会做这种事的人除了莉莉丝之外，还会有谁。」
金黄少女对我眨眼微笑，我只是冷淡耸肩回应。
「除了我没有别人，就表示我是特别的吧，呵呵！」
正当拥有「特别」称号的莉莉丝，笑着想占据我心里那个特别的位置时——
「唔唔？」
视野再次被蒙住。
又有别人从我身后抱住我，遮住我的眼睛了。
「知道我是谁吗？透流。」
「……茱莉。」
「不愧是透流，果然是我的『绊双刃』。」
「哈哈，你过奖了……」，
只能苦笑回应。我怎么可能听不出茱莉的声音。
再说，抵在背上那扁平的触感，也是增加我确信的原因之一。
这件事姑且不提，两个朦住我眼睛的少女，正注视着对方。
「……你想说什么？」
「透流马上就能分辨出遮住他眼睛的人是我，可见不只有你是特别的。」
「呵，你还真敢说。」
莉莉丝似乎觉得很可笑，扬起嘴角。
茱莉不为所动，用笔直的视线回瞪她。
一个是灿烂的太阳，一个是梦幻般的月。
给人对比印象的两名少女，还是一样水火不容。
面对想要成为我「绊双刃」的金黄少女，茱莉一步也不退让——话虽如此，莉莉丝向来几乎不把她放在眼里。这次或许是被茱莉否定她自诩特别的举动，才见她难得反唇相讥。
（哎呀呀，这两人还是这个样子……）
我轻轻叹口气，正想做个和事佬——
「好了好了-，大家早安啊☆开班会了，大家快坐下喔～-」
和校内沉重的气氛完全不搭调，像跑错场子般开朗的声音在教室内响起。
面对「神灭部队」时解放了真正实力，横扫众多敌人的模样，使得班上同学也对她改观，开始认为其实是个靠得住高手的她——我们的级任导师，月见。
「早啊，白兔老师。」「今天也那么High啊，白兔老师。」「毕竟是白兔老师嘛。」
月见打完招呼后，也听见班上同学此起彼落回应或闲聊的声音。
和以前不一样，现在大家称她「白兔老师」。
至于理由嘛——
「好了！统统给我坐好，你们这群小鬼！」
「切换到黑兔模式啦。」「好恐怖，黑兔老师好恐怖。」「黑兔老师，骂凶一点……」
不但被看见真正的一面，还被众人逼问，最后恼羞成怒的模样，现在大家都已经看过了。
「在那争风吃醋的金银双娇！班会开始啦，快点结束你们夫妻情妇三角关系的竞技场吧。」
「这才不是什么竞技场呢！」
「对——」
「我也赞同这个意见，不过对于你看着我叫情妇这件事不是很高兴。」
「哎呀，大小姐检查得真严格-」
「真是的，跟你说几百次了，我才是元配。」
「不对，我拒绝。」一旁的茱莉插口。
「凭什么非让你拒绝不可啊？」
就这样，金发与银发两位少女再次彼此怒眼相对。
我小声叹了口气，站在她俩中间。
「好了啦，到此为止。都没办法开班会了。」
「……好吧，既然透流这么说也没办法。那就待会再说啰，透流-」
对我眨个眼，莉莉丝才回到自己位子上。
「那么。接下班会就开始啰。首先是联络事项☆今天有和二年级生的共同训练喔！-好，再来！已经晋升位阶『Ⅲ』的人，很快就要参加研习啰☆好，再来！现在被我叫到名字的人……」
回到白兔模式的月见情绪比平常还高昂，不时听得见教室里有人忍不住窃笑的声音。
此时，我偷偷将视线投向斜后方。
视线的另一端，是表情郁郁寡欢的雅。
到了下课时间，我追着马上离席朝走廊走出去的雅，喊住她。
「雅，耽误你一点时间好吗？」
「对、对不起，我有点急事……」
「啊……那、抱歉。」
我想，她其实应该根本就没什么事。从她最近的态度就知道，那只是为了不想跟我说话而找的藉口。
即使如此，既然她都说有急事了，我也只能放弃。
看着雅快步离开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处。正当我垂着肩膀叹了一口气时——背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九重，聊一下好吗？」
回头一看，是同班同学里的熟面孔，橘。
不过，因为她现在得拄着拐杖，外表看起来令人心疼。
「好啊，什么事吗？」
「想跟你谈谈雅的事。最近她应该是太累了，所以放学后我想带她去外面走走，好转换一下心情。所以，你、那个、呃……」
最后她为难地嚅嗫，虽然听不清楚，但我也明白她的意思。
橘想说的是，叫我现在最好不要勉强找雅多说什么。
橘应该已经察觉，雅和我在滨海课程时大概发生过某些事。
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什么也没问，决定以安抚雅的心情为优先。橘的这份贴心也让我感到很欣慰。
「我明白了，那就拜托你了……不过，你们外出要小心喔。」
「唔嗯。我会注意不往人少的地方去，没问题的。不过，就我听说的，那些人的目标应该是理事长和『黎明星纹』，再来就是莉莉丝了吧。所以我们应该不至于被盯上。」
「你这么说也是有道理。那就尽情自由地放松一下吧。也别太勉强你的脚就是了。」
「呵呵，你真的很爱操心。不过，我就遵照你的忠告，注意别太勉强吧。」
橘脚踝受的伤，诊断结果需要一个月才会完全痊愈。
话虽如此，不愧是身为复原力远远超越一般人的「超越者」，听说快的话，大概下周就能拆掉石膏了。
「……还有，谢谢你啊。橘。」
「我又没做什么值得道谢的事。谁叫她是我重要的『绊双刃』呢。」
这么说着，脸上浮起温柔的笑，橘便走回教室了。我也赶紧跟上她。
然而——
此时的我们，根本就不知道。
所谓的恶意，即使将目标周围的人都卷入也在所不惜，毫不犹豫。
我们也不知道，独自外出的雅，竟然遇见了恶魔。
午餐后，我们前往医疗大楼检查和「K」战斗时受的伤。
伤口恢复得很顺利，诊断的结果，我和茱莉大概都在下周内就能完全痊愈了。
此外，医生也告知目前已能从事轻微运动，因此诊疗一结束，我立刻直奔训练室。
「虽然只能轻微运动，但获得允许真是太好了。」
「对。最近，完全没有好好活动筋骨。」
「不只如此，而且还得一直用功念书……」
由于顾虑到多数学生遭到袭击受伤，这星期所有战斗或强化体能的训练课程，都改以坐在教室里上一般学科及任务用特殊技能的相关知识课程取代。
拜此之赐，这几天每天上完课都觉得脑袋要烧起来了，挫折感和压力都好大。正因如此，能获得运动许可才更加开心，前往训练室的脚步也自然地加快了起来。
抵达训练室时，里面已经有不少学生展开自行训练了。
其中，我也在靠近后方的格斗区发现了两张熟面孔。
一个是身高超过一百八的彪形大汉龙，一个是小个儿男孩小虎——两人正在交手。
从不知情的人眼中看来，或许会觉得龙占上风吧。事实上，小虎的「位阶」比较高，所以是以在他身上加了相当重量的让步方式进行对战的。
「龙、小虎！」
我从离两人稍远处向他们打招呼。
「透流，还有茱莉也来啦。你们已经可以活动身体了吗？」
「轻微程度的话。」
「唔喔。既然如此，好久没过招了，不如比划比划吧？跟这个肌肉白痴打，他只会用蛮力挥拳，无聊死了。」
小虎这么说着，无视于在一旁发表「男人才不时兴小动作那套」论调的龙。
「嗯……这次先PASS吧。和你交手，轻微程度是无法满足的吧？」
考虑到两人的个性，不用想也知道一旦交手，一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哼。算了，没办法。就算打赢受伤的人也没什么好炫耀的。虽说就算你完全痊愈，结果还是一样吧。」
「随便你怎么说啦。」
我一边笑着回应小虎，一边朝镜子前一站。
「空拳吗？」（注：拳击练习方法之一，目的是为了从镜中确认自己的动作与架势）
「是啊。有个地方想确认一下。茱莉呢？攻击练习？」
「对。」
茱莉拿起模拟刀，站到设置在镜子旁的人体模型前。
自行练习时，茱莉多半以攻击练习和模拟战为主。今天久违地展开练习，这点依然不变。
「身体状况不算万全，别太勉强自己喔。」
「……」
「茱莉？」
不知为何银色少女没有回应，取而代之的是皱起眉头。
「这句话，我才想对透流说。透流总是在勉强自己。」
「唔呃……可、可是我会勉强自己，都是在非那么做不可的状况下啊……」
「……确实如你所说，但是要叫我无可奈何地接受这个，我也办不到。」
双眉垂成了八字，深红的眼瞳凝视着我。
看到她眼神中的不安，我立刻察觉她的心事。
（这样啊，她又把我和她父亲的形象重叠了……）
大概是担心我哪天会和她父亲有同样的下场吧。
所以，我为了让茱莉放心，笑着摸摸她的头。
「嗳，茱莉。我答应过会保护你的，还记得吗？」
「是。」
「既然约定了，我就绝对不会死。因为要是死了，就不能保护茱莉了吧？」
「透流……」
「不过，我会尽可能不勉强自己。老是让你担心也不好意思。」
「对——-这是约定。」
尽管我最后苦笑着做出结论，茱莉却给了我一个微笑。
「……这种事回自己房间做好吗。」
「嗯？你刚说什么，小虎？」
往不知道在嘀咕什么的小虎一看，却遭到他不屑的一瞥。
「我只是在问你们两个到底要不要开始训练。从刚才开始就只有嘴巴在动而已。」
「哈哈，这就开始了啦。那我们分头开始训练吧，茱莉。」
我站到镜子前，茱莉面向攻击练习台，重新摆好架势。
当我对着镜中的自己轻轻挥拳时——
砰！砰砰！攻击练习台在茱莉两把模拟刀左右开弓的攻击下，发出比平日更惊人的声音。
（不愧是茱莉，速度真快……）
我一边对着镜子继续空拳确认，一边不时望着银色少女的动作沉思。
茱莉剑击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可是，看得出来那绝对没有勉强，甚至已经抑制了相当程度的力道。
看来是不需要担心她了，于是我再次专注在自己的空拳练习上。
施展五分力量挥拳，运用橘教我的招式踢腿。
（……扭转身体时还是会痛。另外——）
为了确认和「K」战斗时注意到的问题，我变更方向采取左攻架势。
「雷鸣之疾吼」——这招和一击必倒的「雷神之一击」不同，是以牵制对手为主要目的的高速连击。
「唔呃！」
才施展了几拳，就因胸口立刻闪过的疼痛而停手。
不过，这样就够了。
（没错，我出拳时手确实会放低。可是，竟然能在那短短的时间里，而且还是战斗的当下看穿，「K」这家伙……）
尽管被敌人指出缺陷是一种耻辱，对我而言却也是一大收获。
无论今后还有没有机会和「K」交手，能改掉这个破绽总是好的。
「透流，刚才那招是什么？」
大概因为刚好暂停对战练习而注意到雷鸣之疾吼的小虎这么问。
于是我便告诉他，这是最近想出的新招式，之前在与「K」的战斗中被对方看出破绽。顺便也说了招式名称——
「雷鸣……用了古代北欧语，可见是茱莉想的名称啰？」
他突然丢来莫名其妙的问题。
「是啊，我原本是想取为『子弹拳』啦，不知不觉就变成这样了。」
「…………………」
「怎么了？干嘛不说话？」
「没事…你得好好感谢茱莉才行。」
「感谢茱莉？感谢她什么？」
我不明其所以然地望着茱莉。
「——嗯？」
耳朵灵敏的银色少女听见自己的名字，歪着头像在说：「叫我吗？」
「虽然不明显，不过应该顺利转换心情了喔。」
晚餐时间，正当我一如往常地正在选自助餐菜色的时候，橘用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这么说。句子里没提到是谁，但一定是指雅吧。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还有……谢谢你啊。」
「呵呵，白天时我也说过了，不必跟我道谢啊。我只是身为朋友，身为『绊双刃』而放心不下她嘛。」
「对了，那她现在人呢？」
至少，环顾周遭，并未看见雅的身影出现在餐厅里。
「她到外面去练跑了。说是最近都没练习，至少要弥补一点回来。」
自从受到「神灭部队」袭击之后，上课和训练时雅虽然都有出席，原本已成日课的跑步却暂停了。
正因如此，听到她又开始跑步，我也安心了。
（剩下的，就是告白的事了……）
既然她已重新振作心情了，不如找个机会好好跟她谈谈吧。我一边想着，一边在桌旁坐下。
之后，和平常相同的一伙人一起吃着饭——
「嗳、透流。暑假要不要去英国？」
「啥？」
「生存竞争」之后俨然成为用餐时固定成员之一的莉莉丝，唐突地丢了这个话题给我，我不禁睁大眼表示疑惑。
这样的反应是正常的吧，毕竟没有任何的征兆，突然就约我出国。
「怎么突然这么说……」
「与其等到要结婚了才临时去向我家人报告，不如先去报告交往的事，将来进展也会比较顺利吧。」
「……我又没跟你交往。」
「藉这个机会开始交往，不是也挺好的吗？」
「一点也不好。」
坐在我左边的茱莉这么说，还伸手拉拉我的袖子，像是希望我离莉莉丝愈远愈好似的一边摇着头。
「哎呀，让透流自己决定好吗。」
「姑且不管有没有交往，暑假我不能不回老家，不可能去英国。」
「这样啊，那真可惜。这次只好先放弃了。」
「哈哈，『这次』啊……」
我苦笑着回应莉莉丝，心思飘向明明是我自己说出口，但事实是早就没有任何人住的老家。
已经没有等着我回去的家人了。
（就算这样，不偶尔回去看看，音羽一定会很寂寞……）
正当我沉浸于感伤之中时。
「预备……」「「「生日快乐-」」」
餐厅一角，传来不知为谁祝福的声音。
虽然吵闹但听起来很欢乐的声音，整个餐厅都听得见。
「真是的，吵死了。」
「我倒是觉得这种开朗的气氛挺不错的啊。尤其是想到最近的状况，更是应该如此。」
我笑着对皱眉抱怨的小虎这么说。
「……哼。算你说得有道理。」
小虎粗鲁地哼了一声，双手抱胸用力靠上椅背。
（生日啊……）
我的生日也就在下礼拜了。
一想到这件事，内心忧郁了起来。
因为，我生日的前一天——就是那年夏日里的那一天。
「透流，有点事跟你说。」
吃完晚餐走出餐厅时，小虎叫住了我。
从他的表情看来，根本没有我拒绝的余地。
「……茱莉，你先回去好吗？」
「好。」
我让茱莉先回房间。
「要在哪里说？」
「外头说吧。」
（……刻意选择到外头去，可见是不想被别人听见的内容。）
望着走在我前面的小个子背影，我一边猜测小虎要跟我说的事，一边也跟着往外走。
走出玄关，户外还残留白天的热气，多少有点闷热。
天色已暗，周遭当然一片漆黑，不过靠着宿舍的灯光和户外灯的照明，走起路来倒是没有问题，我们沙沙地踩着草地向前走。
「这附近就行了吧……然后呢？你要跟我说什么？」
我问双手抱胸，靠在树干上的小虎。
「………」
他却没有回答。
应该不是没听见我的问话，只是散发着一股难以启齿的氛围。
平常最适合用「口无遮拦」来形容的小虎竟然也会有这种时候，想必谈话内容相当严肃。
无言地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小虎终于开了口。
「你和穗高的关系还没修复啊？」
「噗——！你、你你你你怎么会、知道、那个、不……你发现了……？」
和雅之间的关系变得尴尬的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当然连茱莉都没说。
所以，我一直以为，察觉这件事的只有身为雅「绊双刃」的橘而已，没想到——
「哼，怎么可能没发现。别的不说，只要看到你们最近相处的模样，大概就能猜到是滨海课程时发生了什么事吧。」
只能说甘拜下风了。
我真的没想到从我们最近相处的情形就能被猜到这么多。
这么说来，该不会连雅为了什么理由闹别扭他都知道吧……
「中午我问了橘，她说穗高暑假应该会回老家。虽说只是短短一星期没见面，但之后想修复关系怕是愈来愈困难了。所以，你最好趁暑假开始前想想办法做点什么。」
「啊、啊……抱歉哪，让你帮我操这个心了……」
不管是这次的事，还是上次被袭击时，我都欠小虎太多人情了。
「我才不是操心你呢，只是气氛上感觉很差而已……还有，我找你出来要说的不是这个！」
「咦？那是其他的事吗？」
我还以为他要说的就是雅这件事，不解地偏着头。
「是关于回老家的事。不是穗高喔，是你。」
「我？」
小虎点头，把他原本要说的话继续往下说。
「刚才吃饭时你不是跟那女人说了吗？说暑假要回老家。」
「我是这么打算啦，这件事怎么了吗？」
「……回去的时候，我也一起可以吗？」
「好啊，一起回去吧。反正我们到途中都顺路嘛。」
「不是这意思。」
安静但坚定的语气。
察觉和平常的小虎有所不同，我抬眼看他，只见小虎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情，表情紧绷地看着我。
「我的意思是想问能不能去你家，透流。」
瞬间，心脏猛烈一跳。
过去小虎也曾去过我家好几次。
音羽还活着的时候。
因为双方的道场一年总有几次交流机会，加上年龄相仿，我们很快就培养了感情。不久之后，藉着小虎个人到我们道场修行的机会，也开始经常出入我家。
然而——这一切都只到两年前为止。
小虎并不知道。
那个家，已经没有半个人了。
「我、我只打算过一夜就回来，小虎还是回自己家……」
不要知道比较好。
我希望小虎心中只留下过往九重家的记忆，拒绝了他的造访要求。
「不，我要去。让我去吧。我想给音羽……供个花。」
「——咦？」
他的回答实在太超乎我意料，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从开学典礼上重逢以来，从他的言行举止，完全看不出他早已知情。
「你早就……知道了啊……」
愣了好一会，我才好不容易挤出声音确认，小虎则是无言点头。
「……道场那边有接到通知。」
「这样、啊……」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没想到。
毕竟是长年以来彼此交流的道场，这种事当然也会转达。
「听说是因为吸烟不小心在道场引起的火灾吧。抱歉，我明明知道还一直没说。事到如今虽然晚了点，但还是要说真的很遗憾。我受了音羽不少照顾，所以——」
「……我明白了。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反而要拜托你来。音羽一定也会很高兴。」
过去我和小虎交手受伤时，为我们包扎的都是音羽。
那拚命跟在我们身后的模样，至今仍然记得很清楚，想来将会永远忘不了吧。
我和小虎和音羽，还有——那家伙，四个人玩在一起的记忆。
「抱歉，虽说你已经知道了，其实本来应该由我自己告诉你的……」
「哼，别在意。任谁都有不想说的事……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我们回宿舍吧。」
小虎率先走回去，我也跟上前。
内心对这位虽然嘴巴坏，不管怎么说还是很关心我的朋友充满感谢。
不过，小虎他不知道。
两年前，道场火灾的原因并非吸烟造成的意外，而是那家伙行凶造成的惨剧。
知道内情的除了我和那家伙，只有另一个人——
就是将我从烧毁的道场中救出的那个人。
不过，这样就好了。
要是面恶心善的小虎，知道了那天的事实真相——
要是知道了音羽不是死于火灾，而是被那家伙杀死的事实，他或许也将和我一样燃起熊熊怒火，被困在复仇的火焰之中……
所以，小虎不要知道比较好。
对那家伙的复仇，交给我一个人就好了。
◇
「现在才要去跑吗？快吃晚饭了耶？」
「唔、嗯。可是最近一直偷懒，即使只有一点，我都想尽快弥补回来，所以……」
「……这样啊，既然如此，那你就加油吧。不过，不要着急，慢慢来就好。严禁一开始就勉强自己喔。还有，跑完之后一定要吃晚饭，避免中暑——」
「呵呵，不用这么仔细叮咛我没关系啦，小巴。」
看到搭档像妈妈一样叮咛着那些小事，雅不禁窃笑起来。
从滨海课程回来之后，雅的笑容总带着某种歉意，看到她现在这样，巴内心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换上练跑用的方便活动的服装，雅说了声「我出发啰」便留下巴离开房间。
然而——
一走到日落后天色昏暗的宿舍外，雅就开始东张西望，露出坐立不安的模样。当然，现在是晚餐时间，外面根本就没有出来走动的学生，确认过四下无人后，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嗯……还是再离远一点好了。）
一想到或许会遇到刚好回宿舍的学生，少女便朝远离宿舍，人迹罕至的校地南侧奔去。
脑中浮现的，是和今天中午遇到的老人对话的内容。
「那我就赐给你——『神灭士』的『力量』吧。」
「『神灭士』……？」
「呵呵。如字面所示，是连神都足以消灭的力量啰。」
「呃……？」
刚才一直和老人有说有笑的雅，也不由得困惑。
心想，这个老人到底在说什么。
然而，看到少女困惑的样子，老人似乎丝毫不以为意，继续往下说。
「你是昊陵学园的学生吧？」
「——咦！您、您怎么会知道……？」
若说穿着制服还没话说，不解对方如何判断穿着便服的自己是昊陵的学生，雅感到很惊讶。这时少女最不幸的，就是一直到刚才为止，老人都乐意倾听自己的丧气话，让她就此失了戒心。
而且——
「怎么，原因很简单哪。老头子我啊，和九十九家的姑娘是忘年之交呢。」
「咦……？呃——您说的九十九家，指的是理事长吧？这么说来，爷爷是研究室的人吗？」
老人——「装钢技师」脸上笑着，嘴上不承认也不否认。
然而，就因为他的笑容，让雅完全误以为自己猜对了。
这也不能怪她。能够进出位于学园地下「黎明星纹」研究设施的人，和雅他们这些学生几乎没有交集。顶多是偶尔往来于宿舍和校舍之间和他们擦身而过时，点头打招呼的程度罢了。
反过来说，若说研究室的人有机会看过每个学生的资料，雅也不觉得奇怪。
因此，她才会毫不怀疑地做出结论。
「我做的不是『黎明星纹』，是其他的研究。就是这个——『装钢』。」
无论是透流或巴，关于雅这阵子沮丧的理由虽然不算完全猜错，但也确实误会了。
告白那件事只是原因之一，也可以说是个导火线。
可是，让雅颓丧至此的真正原因，是因为自己让喜欢的人——也就是透流，遭遇了两次生命危险。
自己的柔弱造成别人的负担，这才是将她推下失意谷底的主因。
为了这缘故，所以雅想要追求。
她所追求的愿望就是——「力量」。
而现在，她已经接受了老人递给她的「力量」。
一跑进校地南侧的某处林子里，雅的视线就落在紧握在自己手中，外型像个卵形饰品的装置上。
（他说的……是真的吗……）
手指抚上装置上的按钮，少女疑惑地皱起眉头。
说不定，那位老人只是为了要让自己打起精神，才开了这么一个玩笑。
毕竟，只要按下按钮就能获得强大的力量，要是真这么容易，大家都不用辛苦练功了。
（可是，还是……）
心里一方面想着不可能有这么荒诞无稽的事，一方面却又莫名怀抱期待。
还是想和无力的自己告别。
双手捧着装置的姿势宛如祈祷，反映出她现在的心情，接着——
雅按下了按钮。
「拜托，请给我——『力量』！」
以世间一般习惯来说，这时期正值暑假，但这却是和昊陵学园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事。
除了最低限度的普通高中课程外，昊陵还加上特有的技能教育训练——扣掉战斗技术的训练时间，昊陵学生的暑假顶多只有以盂兰盆节为中心的一星期左右。
因此，还是七月下旬的今天，也是该到学校去的日子了。
「茱莉，差不多该出发了。」
坐着打盹的银色少女，在我提醒下睁开眼睛。
「好……」
「你还好吗？最近连续好几个晚上都很热，你好像睡得不太好……」
「没事。我不要紧，请别在意。」
即使茱莉这么说，但酷暑还得持续好一阵子，看气象预报说，今天也会是超过摄氏三十五度的大热天。
（唔……要是我能帮上什么忙就好了……）
虽然无法改变炎热的天气，但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晚上好睡一点呢。正当我如此伤着脑筋时——
「那我们走吧，透流。」
「喔，好吧。」
反过来被她催促了，我跟在茱莉后走出房间。
来到宿舍外，强烈的日光，果然毒辣到了极点。
「气象预报没说错，今天好像真的很热。虽然很难受，但你要加油喔，茱莉。」
「好-」
银发少女点点头，缎带上的铃声发出清凉的叮铃声。
走在宿舍通往学校的熟悉路上。
身边有不少同样往校舍走去的学生，然而大多数人脸上的表情都很阴暗。
外面还在放暑假，我们却要上学——当然不是为了这种理由。
大家的烦恼应该是：要这样继续在昊陵学园求学吗？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烦恼，起因是从滨海课程回到本校那天，理事长紧急召开全校集会时所说的一席话。
据她所说，之前受到的袭击，来自过去与黎明机构维安部队为敌的犯罪组织所展开的报复。
学园虽然是第一次像这样遭到报复攻击，但将来仍不排除遭遇类似攻击的可能性。
基于这一点，是否继续留在昊陵学园，希望交给大家自行判断。理事长如是说。
结果，现在许多学生为了将来的选择头痛不已。
不管怎么说，在这次袭击中除了枪击与爆炸导致的种种器物损坏之外，更造成多人负伤，以及——人数超过二位数的死者。
这个事实，也是大多数学生如此烦恼的最大原因。
也难怪大家会这么烦恼。
在进入昊陵学园前，大部分的人都只是普通中学生，过着随处可见的平凡生活。别人的生与死，顶多只是透过电视或网路出现的世界，或是电玩或漫画中的虚构场景。
虽说在入学前的说明会，以及入学后的各种训练课程中，确实都曾提及毕业后隶属维安部队时，在职务上可能面临的危险任务。
然而，要等到看到其他人——尤其还都是近在身边的亲密同窗丧命的情形，才终于有了深刻体认。
不、是被迫体认。
体认到自己现在正要走上的道路，即将通往的并非日常世界，而是非日常的领域。
正因如此，这次的事才会成为一大分歧点。
究竟该选择回到珍惜生命的日常世界，还是抱持觉悟朝非日常的世界前进。
结果——
遭遇袭击的一年级学生中，到今天已有十二人办理退学。想必今后也将陆续出现选择退学的人吧。因为从现在的情形看来，剩下的人里，还有半数左右依然为了该回头还是前进而苦恼着。
高年级生毕竟在研习时参加过几次危险任务，似乎没有太多人因这次事件退学。即使如此，陷入苦恼的学生仍为数不少。
我——和身边并肩行走的银色少女，都选择了继续前进。
既然彼此都已走上「复仇者」的道路，心里也早已有所觉悟。
「……变得干净整齐多了呢，透流。」
「嗯，对啊。」
我们站在校舍前，凝望先前袭击留下的痕迹。
敌人——叫做「神灭部队」的那些家伙攻击的目标，是位于校舍地底的「黎明星纹」研究设施，因此，校门口受到最激烈的战斗洗礼。
柱子和墙壁都留下破坏的伤痕，分不出是敌我哪一方的血迹还残留着，颜色已经发黑。
柱子旁供奉着花。有些学生停下脚步双手合十，也有人看都不看一眼，快步走进学校。
「……我们也去默祷吧。」
我对着供奉的鲜花双手合十，茱莉跟着默祷。
在不知何处传来的蝉鸣声中，我们沉默了好一阵子。
走进教室，明明快上课了，扣掉已经退学的人，却仍然只有七成左右的人来上学。
看来是因为那些正为进退而苦恼的同学们，出现拒绝上学的倾向。
我环顾教室里的同学，没看到跟我感情很好的少女——雅的身影，忍不住小声叹了一口气。她的「绊双刃」橘已经来了，正在跟另一个女生说话。
话虽如此，我知道雅之所以还没出现，并不是为了进退烦恼而拒绝上学。
虽然受到身穿战斗服的男人攻击一事，在她心中多少留下一些冲击，但她仍未缺席，每天都认真上课、接受训练。
只是，除了上课和训练的时间之外，她会立刻起身离开教室。
而她这么做的理由不用问也知道，是因为那件事。
「我好喜欢你喔。」
海浪声碰巧消失的那一刻，她对我表达的心意。
之后，也再次亲口确认了那份心意，表达了对我的好感。
然而，我却无法做出回答。
雅的心意当然让我很高兴，可是一想到身为「复仇者」的立场，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
从那天起，原本在昊陵学园这非日常的世界中得到的日常，就此脱离正轨。
最后一次和雅交谈，是在即将从离岛离开时。
「昨、昨天谢谢你救了我，透流同学……还有……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害你遭到危险，真的很抱歉……」
在那之后，除了勉强打招呼外，她都极力回避和我交谈的机会。
或许是为了不让大家发现她这明显转变的态度，大家一起吃饭时她还是会出席。可是，没有任何人发现我和雅之间毫无对话。
就算想跟她说话，也没办法。
从滨海课程回来之后，一直处于这令人焦虑的状态。
（得想想办法……）
即使不知道关系是否能修复如前，我还是想挣扎着做些什么。
因为，我希望雅能再次展露微笑。
就算她微笑的对象不是我，也没关系。
不久，校内响起上课的铃声，雅也快步走进教室。
我早就预料到了，果真没有让我带她走出教室好好说话的时间。
（只好等下课时再找时间了。）
正当我这么思考着时。
「猜猜我是谁？」
视野突然被遮蔽——同时传来一股甜香。
有人从背后抱住我，还遮住我的眼睛。
「……是莉莉丝吧。」
我不慌不忙地拨开她的手，回头看那有着一头灿亮金发的少女。
——只不过，我的内心实在称不上平静。
因为，她那一对柔软丰满的双丘，正紧贴在我背上，挤压得变了形。
「呵呵，不愧是透流。果然从平日里就互相想着对方的交情就是不一样。」
「用消去法想也知道，会做这种事的人除了莉莉丝之外，还会有谁。」
金黄少女对我眨眼微笑，我只是冷淡耸肩回应。
「除了我没有别人，就表示我是特别的吧，呵呵！」
正当拥有「特别」称号的莉莉丝，笑着想占据我心里那个特别的位置时——
「唔唔？」
视野再次被蒙住。
又有别人从我身后抱住我，遮住我的眼睛了。
「知道我是谁吗？透流。」
「……茱莉。」
「不愧是透流，果然是我的『绊双刃』。」
「哈哈，你过奖了……」，
只能苦笑回应。我怎么可能听不出茱莉的声音。
再说，抵在背上那扁平的触感，也是增加我确信的原因之一。
这件事姑且不提，两个朦住我眼睛的少女，正注视着对方。
「……你想说什么？」
「透流马上就能分辨出遮住他眼睛的人是我，可见不只有你是特别的。」
「呵，你还真敢说。」
莉莉丝似乎觉得很可笑，扬起嘴角。
茱莉不为所动，用笔直的视线回瞪她。
一个是灿烂的太阳，一个是梦幻般的月。
给人对比印象的两名少女，还是一样水火不容。
面对想要成为我「绊双刃」的金黄少女，茱莉一步也不退让——话虽如此，莉莉丝向来几乎不把她放在眼里。这次或许是被茱莉否定她自诩特别的举动，才见她难得反唇相讥。
（哎呀呀，这两人还是这个样子……）
我轻轻叹口气，正想做个和事佬——
「好了好了-，大家早安啊☆开班会了，大家快坐下喔～-」
和校内沉重的气氛完全不搭调，像跑错场子般开朗的声音在教室内响起。
面对「神灭部队」时解放了真正实力，横扫众多敌人的模样，使得班上同学也对她改观，开始认为其实是个靠得住高手的她——我们的级任导师，月见。
「早啊，白兔老师。」「今天也那么High啊，白兔老师。」「毕竟是白兔老师嘛。」
月见打完招呼后，也听见班上同学此起彼落回应或闲聊的声音。
和以前不一样，现在大家称她「白兔老师」。
至于理由嘛——
「好了！统统给我坐好，你们这群小鬼！」
「切换到黑兔模式啦。」「好恐怖，黑兔老师好恐怖。」「黑兔老师，骂凶一点……」
不但被看见真正的一面，还被众人逼问，最后恼羞成怒的模样，现在大家都已经看过了。
「在那争风吃醋的金银双娇！班会开始啦，快点结束你们夫妻情妇三角关系的竞技场吧。」
「这才不是什么竞技场呢！」
「对——」
「我也赞同这个意见，不过对于你看着我叫情妇这件事不是很高兴。」
「哎呀，大小姐检查得真严格-」
「真是的，跟你说几百次了，我才是元配。」
「不对，我拒绝。」一旁的茱莉插口。
「凭什么非让你拒绝不可啊？」
就这样，金发与银发两位少女再次彼此怒眼相对。
我小声叹了口气，站在她俩中间。
「好了啦，到此为止。都没办法开班会了。」
「……好吧，既然透流这么说也没办法。那就待会再说啰，透流-」
对我眨个眼，莉莉丝才回到自己位子上。
「那么。接下班会就开始啰。首先是联络事项☆今天有和二年级生的共同训练喔！-好，再来！已经晋升位阶『Ⅲ』的人，很快就要参加研习啰☆好，再来！现在被我叫到名字的人……」
回到白兔模式的月见情绪比平常还高昂，不时听得见教室里有人忍不住窃笑的声音。
此时，我偷偷将视线投向斜后方。
视线的另一端，是表情郁郁寡欢的雅。
到了下课时间，我追着马上离席朝走廊走出去的雅，喊住她。
「雅，耽误你一点时间好吗？」
「对、对不起，我有点急事……」
「啊……那、抱歉。」
我想，她其实应该根本就没什么事。从她最近的态度就知道，那只是为了不想跟我说话而找的藉口。
即使如此，既然她都说有急事了，我也只能放弃。
看着雅快步离开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处。正当我垂着肩膀叹了一口气时——背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九重，聊一下好吗？」
回头一看，是同班同学里的熟面孔，橘。
不过，因为她现在得拄着拐杖，外表看起来令人心疼。
「好啊，什么事吗？」
「想跟你谈谈雅的事。最近她应该是太累了，所以放学后我想带她去外面走走，好转换一下心情。所以，你、那个、呃……」
最后她为难地嚅嗫，虽然听不清楚，但我也明白她的意思。
橘想说的是，叫我现在最好不要勉强找雅多说什么。
橘应该已经察觉，雅和我在滨海课程时大概发生过某些事。
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什么也没问，决定以安抚雅的心情为优先。橘的这份贴心也让我感到很欣慰。
「我明白了，那就拜托你了……不过，你们外出要小心喔。」
「唔嗯。我会注意不往人少的地方去，没问题的。不过，就我听说的，那些人的目标应该是理事长和『黎明星纹』，再来就是莉莉丝了吧。所以我们应该不至于被盯上。」
「你这么说也是有道理。那就尽情自由地放松一下吧。也别太勉强你的脚就是了。」
「呵呵，你真的很爱操心。不过，我就遵照你的忠告，注意别太勉强吧。」
橘脚踝受的伤，诊断结果需要一个月才会完全痊愈。
话虽如此，不愧是身为复原力远远超越一般人的「超越者」，听说快的话，大概下周就能拆掉石膏了。
「……还有，谢谢你啊。橘。」
「我又没做什么值得道谢的事。谁叫她是我重要的『绊双刃』呢。」
这么说着，脸上浮起温柔的笑，橘便走回教室了。我也赶紧跟上她。
然而——
此时的我们，根本就不知道。
所谓的恶意，即使将目标周围的人都卷入也在所不惜，毫不犹豫。
我们也不知道，独自外出的雅，竟然遇见了恶魔。
午餐后，我们前往医疗大楼检查和「K」战斗时受的伤。
伤口恢复得很顺利，诊断的结果，我和茱莉大概都在下周内就能完全痊愈了。
此外，医生也告知目前已能从事轻微运动，因此诊疗一结束，我立刻直奔训练室。
「虽然只能轻微运动，但获得允许真是太好了。」
「对。最近，完全没有好好活动筋骨。」
「不只如此，而且还得一直用功念书……」
由于顾虑到多数学生遭到袭击受伤，这星期所有战斗或强化体能的训练课程，都改以坐在教室里上一般学科及任务用特殊技能的相关知识课程取代。
拜此之赐，这几天每天上完课都觉得脑袋要烧起来了，挫折感和压力都好大。正因如此，能获得运动许可才更加开心，前往训练室的脚步也自然地加快了起来。
抵达训练室时，里面已经有不少学生展开自行训练了。
其中，我也在靠近后方的格斗区发现了两张熟面孔。
一个是身高超过一百八的彪形大汉龙，一个是小个儿男孩小虎——两人正在交手。
从不知情的人眼中看来，或许会觉得龙占上风吧。事实上，小虎的「位阶」比较高，所以是以在他身上加了相当重量的让步方式进行对战的。
「龙、小虎！」
我从离两人稍远处向他们打招呼。
「透流，还有茱莉也来啦。你们已经可以活动身体了吗？」
「轻微程度的话。」
「唔喔。既然如此，好久没过招了，不如比划比划吧？跟这个肌肉白痴打，他只会用蛮力挥拳，无聊死了。」
小虎这么说着，无视于在一旁发表「男人才不时兴小动作那套」论调的龙。
「嗯……这次先PASS吧。和你交手，轻微程度是无法满足的吧？」
考虑到两人的个性，不用想也知道一旦交手，一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哼。算了，没办法。就算打赢受伤的人也没什么好炫耀的。虽说就算你完全痊愈，结果还是一样吧。」
「随便你怎么说啦。」
我一边笑着回应小虎，一边朝镜子前一站。
「空拳吗？」（注：拳击练习方法之一，目的是为了从镜中确认自己的动作与架势）
「是啊。有个地方想确认一下。茱莉呢？攻击练习？」
「对。」
茱莉拿起模拟刀，站到设置在镜子旁的人体模型前。
自行练习时，茱莉多半以攻击练习和模拟战为主。今天久违地展开练习，这点依然不变。
「身体状况不算万全，别太勉强自己喔。」
「……」
「茱莉？」
不知为何银色少女没有回应，取而代之的是皱起眉头。
「这句话，我才想对透流说。透流总是在勉强自己。」
「唔呃……可、可是我会勉强自己，都是在非那么做不可的状况下啊……」
「……确实如你所说，但是要叫我无可奈何地接受这个，我也办不到。」
双眉垂成了八字，深红的眼瞳凝视着我。
看到她眼神中的不安，我立刻察觉她的心事。
（这样啊，她又把我和她父亲的形象重叠了……）
大概是担心我哪天会和她父亲有同样的下场吧。
所以，我为了让茱莉放心，笑着摸摸她的头。
「嗳，茱莉。我答应过会保护你的，还记得吗？」
「是。」
「既然约定了，我就绝对不会死。因为要是死了，就不能保护茱莉了吧？」
「透流……」
「不过，我会尽可能不勉强自己。老是让你担心也不好意思。」
「对——-这是约定。」
尽管我最后苦笑着做出结论，茱莉却给了我一个微笑。
「……这种事回自己房间做好吗。」
「嗯？你刚说什么，小虎？」
往不知道在嘀咕什么的小虎一看，却遭到他不屑的一瞥。
「我只是在问你们两个到底要不要开始训练。从刚才开始就只有嘴巴在动而已。」
「哈哈，这就开始了啦。那我们分头开始训练吧，茱莉。」
我站到镜子前，茱莉面向攻击练习台，重新摆好架势。
当我对着镜中的自己轻轻挥拳时——
砰！砰砰！攻击练习台在茱莉两把模拟刀左右开弓的攻击下，发出比平日更惊人的声音。
（不愧是茱莉，速度真快……）
我一边对着镜子继续空拳确认，一边不时望着银色少女的动作沉思。
茱莉剑击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可是，看得出来那绝对没有勉强，甚至已经抑制了相当程度的力道。
看来是不需要担心她了，于是我再次专注在自己的空拳练习上。
施展五分力量挥拳，运用橘教我的招式踢腿。
（……扭转身体时还是会痛。另外——）
为了确认和「K」战斗时注意到的问题，我变更方向采取左攻架势。
「雷鸣之疾吼」——这招和一击必倒的「雷神之一击」不同，是以牵制对手为主要目的的高速连击。
「唔呃！」
才施展了几拳，就因胸口立刻闪过的疼痛而停手。
不过，这样就够了。
（没错，我出拳时手确实会放低。可是，竟然能在那短短的时间里，而且还是战斗的当下看穿，「K」这家伙……）
尽管被敌人指出缺陷是一种耻辱，对我而言却也是一大收获。
无论今后还有没有机会和「K」交手，能改掉这个破绽总是好的。
「透流，刚才那招是什么？」
大概因为刚好暂停对战练习而注意到雷鸣之疾吼的小虎这么问。
于是我便告诉他，这是最近想出的新招式，之前在与「K」的战斗中被对方看出破绽。顺便也说了招式名称——
「雷鸣……用了古代北欧语，可见是茱莉想的名称啰？」
他突然丢来莫名其妙的问题。
「是啊，我原本是想取为『子弹拳』啦，不知不觉就变成这样了。」
「…………………」
「怎么了？干嘛不说话？」
「没事…你得好好感谢茱莉才行。」
「感谢茱莉？感谢她什么？」
我不明其所以然地望着茱莉。
「——嗯？」
耳朵灵敏的银色少女听见自己的名字，歪着头像在说：「叫我吗？」
「虽然不明显，不过应该顺利转换心情了喔。」
晚餐时间，正当我一如往常地正在选自助餐菜色的时候，橘用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这么说。句子里没提到是谁，但一定是指雅吧。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还有……谢谢你啊。」
「呵呵，白天时我也说过了，不必跟我道谢啊。我只是身为朋友，身为『绊双刃』而放心不下她嘛。」
「对了，那她现在人呢？」
至少，环顾周遭，并未看见雅的身影出现在餐厅里。
「她到外面去练跑了。说是最近都没练习，至少要弥补一点回来。」
自从受到「神灭部队」袭击之后，上课和训练时雅虽然都有出席，原本已成日课的跑步却暂停了。
正因如此，听到她又开始跑步，我也安心了。
（剩下的，就是告白的事了……）
既然她已重新振作心情了，不如找个机会好好跟她谈谈吧。我一边想着，一边在桌旁坐下。
之后，和平常相同的一伙人一起吃着饭——
「嗳、透流。暑假要不要去英国？」
「啥？」
「生存竞争」之后俨然成为用餐时固定成员之一的莉莉丝，唐突地丢了这个话题给我，我不禁睁大眼表示疑惑。
这样的反应是正常的吧，毕竟没有任何的征兆，突然就约我出国。
「怎么突然这么说……」
「与其等到要结婚了才临时去向我家人报告，不如先去报告交往的事，将来进展也会比较顺利吧。」
「……我又没跟你交往。」
「藉这个机会开始交往，不是也挺好的吗？」
「一点也不好。」
坐在我左边的茱莉这么说，还伸手拉拉我的袖子，像是希望我离莉莉丝愈远愈好似的一边摇着头。
「哎呀，让透流自己决定好吗。」
「姑且不管有没有交往，暑假我不能不回老家，不可能去英国。」
「这样啊，那真可惜。这次只好先放弃了。」
「哈哈，『这次』啊……」
我苦笑着回应莉莉丝，心思飘向明明是我自己说出口，但事实是早就没有任何人住的老家。
已经没有等着我回去的家人了。
（就算这样，不偶尔回去看看，音羽一定会很寂寞……）
正当我沉浸于感伤之中时。
「预备……」「「「生日快乐-」」」
餐厅一角，传来不知为谁祝福的声音。
虽然吵闹但听起来很欢乐的声音，整个餐厅都听得见。
「真是的，吵死了。」
「我倒是觉得这种开朗的气氛挺不错的啊。尤其是想到最近的状况，更是应该如此。」
我笑着对皱眉抱怨的小虎这么说。
「……哼。算你说得有道理。」
小虎粗鲁地哼了一声，双手抱胸用力靠上椅背。
（生日啊……）
我的生日也就在下礼拜了。
一想到这件事，内心忧郁了起来。
因为，我生日的前一天——就是那年夏日里的那一天。
「透流，有点事跟你说。」
吃完晚餐走出餐厅时，小虎叫住了我。
从他的表情看来，根本没有我拒绝的余地。
「……茱莉，你先回去好吗？」
「好。」
我让茱莉先回房间。
「要在哪里说？」
「外头说吧。」
（……刻意选择到外头去，可见是不想被别人听见的内容。）
望着走在我前面的小个子背影，我一边猜测小虎要跟我说的事，一边也跟着往外走。
走出玄关，户外还残留白天的热气，多少有点闷热。
天色已暗，周遭当然一片漆黑，不过靠着宿舍的灯光和户外灯的照明，走起路来倒是没有问题，我们沙沙地踩着草地向前走。
「这附近就行了吧……然后呢？你要跟我说什么？」
我问双手抱胸，靠在树干上的小虎。
「………」
他却没有回答。
应该不是没听见我的问话，只是散发着一股难以启齿的氛围。
平常最适合用「口无遮拦」来形容的小虎竟然也会有这种时候，想必谈话内容相当严肃。
无言地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小虎终于开了口。
「你和穗高的关系还没修复啊？」
「噗——！你、你你你你怎么会、知道、那个、不……你发现了……？」
和雅之间的关系变得尴尬的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当然连茱莉都没说。
所以，我一直以为，察觉这件事的只有身为雅「绊双刃」的橘而已，没想到——
「哼，怎么可能没发现。别的不说，只要看到你们最近相处的模样，大概就能猜到是滨海课程时发生了什么事吧。」
只能说甘拜下风了。
我真的没想到从我们最近相处的情形就能被猜到这么多。
这么说来，该不会连雅为了什么理由闹别扭他都知道吧……
「中午我问了橘，她说穗高暑假应该会回老家。虽说只是短短一星期没见面，但之后想修复关系怕是愈来愈困难了。所以，你最好趁暑假开始前想想办法做点什么。」
「啊、啊……抱歉哪，让你帮我操这个心了……」
不管是这次的事，还是上次被袭击时，我都欠小虎太多人情了。
「我才不是操心你呢，只是气氛上感觉很差而已……还有，我找你出来要说的不是这个！」
「咦？那是其他的事吗？」
我还以为他要说的就是雅这件事，不解地偏着头。
「是关于回老家的事。不是穗高喔，是你。」
「我？」
小虎点头，把他原本要说的话继续往下说。
「刚才吃饭时你不是跟那女人说了吗？说暑假要回老家。」
「我是这么打算啦，这件事怎么了吗？」
「……回去的时候，我也一起可以吗？」
「好啊，一起回去吧。反正我们到途中都顺路嘛。」
「不是这意思。」
安静但坚定的语气。
察觉和平常的小虎有所不同，我抬眼看他，只见小虎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情，表情紧绷地看着我。
「我的意思是想问能不能去你家，透流。」
瞬间，心脏猛烈一跳。
过去小虎也曾去过我家好几次。
音羽还活着的时候。
因为双方的道场一年总有几次交流机会，加上年龄相仿，我们很快就培养了感情。不久之后，藉着小虎个人到我们道场修行的机会，也开始经常出入我家。
然而——这一切都只到两年前为止。
小虎并不知道。
那个家，已经没有半个人了。
「我、我只打算过一夜就回来，小虎还是回自己家……」
不要知道比较好。
我希望小虎心中只留下过往九重家的记忆，拒绝了他的造访要求。
「不，我要去。让我去吧。我想给音羽……供个花。」
「——咦？」
他的回答实在太超乎我意料，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从开学典礼上重逢以来，从他的言行举止，完全看不出他早已知情。
「你早就……知道了啊……」
愣了好一会，我才好不容易挤出声音确认，小虎则是无言点头。
「……道场那边有接到通知。」
「这样、啊……」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没想到。
毕竟是长年以来彼此交流的道场，这种事当然也会转达。
「听说是因为吸烟不小心在道场引起的火灾吧。抱歉，我明明知道还一直没说。事到如今虽然晚了点，但还是要说真的很遗憾。我受了音羽不少照顾，所以——」
「……我明白了。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反而要拜托你来。音羽一定也会很高兴。」
过去我和小虎交手受伤时，为我们包扎的都是音羽。
那拚命跟在我们身后的模样，至今仍然记得很清楚，想来将会永远忘不了吧。
我和小虎和音羽，还有——那家伙，四个人玩在一起的记忆。
「抱歉，虽说你已经知道了，其实本来应该由我自己告诉你的……」
「哼，别在意。任谁都有不想说的事……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我们回宿舍吧。」
小虎率先走回去，我也跟上前。
内心对这位虽然嘴巴坏，不管怎么说还是很关心我的朋友充满感谢。
不过，小虎他不知道。
两年前，道场火灾的原因并非吸烟造成的意外，而是那家伙行凶造成的惨剧。
知道内情的除了我和那家伙，只有另一个人——
就是将我从烧毁的道场中救出的那个人。
不过，这样就好了。
要是面恶心善的小虎，知道了那天的事实真相——
要是知道了音羽不是死于火灾，而是被那家伙杀死的事实，他或许也将和我一样燃起熊熊怒火，被困在复仇的火焰之中……
所以，小虎不要知道比较好。
对那家伙的复仇，交给我一个人就好了。
◇
「现在才要去跑吗？快吃晚饭了耶？」
「唔、嗯。可是最近一直偷懒，即使只有一点，我都想尽快弥补回来，所以……」
「……这样啊，既然如此，那你就加油吧。不过，不要着急，慢慢来就好。严禁一开始就勉强自己喔。还有，跑完之后一定要吃晚饭，避免中暑——」
「呵呵，不用这么仔细叮咛我没关系啦，小巴。」
看到搭档像妈妈一样叮咛着那些小事，雅不禁窃笑起来。
从滨海课程回来之后，雅的笑容总带着某种歉意，看到她现在这样，巴内心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换上练跑用的方便活动的服装，雅说了声「我出发啰」便留下巴离开房间。
然而——
一走到日落后天色昏暗的宿舍外，雅就开始东张西望，露出坐立不安的模样。当然，现在是晚餐时间，外面根本就没有出来走动的学生，确认过四下无人后，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嗯……还是再离远一点好了。）
一想到或许会遇到刚好回宿舍的学生，少女便朝远离宿舍，人迹罕至的校地南侧奔去。
脑中浮现的，是和今天中午遇到的老人对话的内容。
「那我就赐给你——『神灭士』的『力量』吧。」
「『神灭士』……？」
「呵呵。如字面所示，是连神都足以消灭的力量啰。」
「呃……？」
刚才一直和老人有说有笑的雅，也不由得困惑。
心想，这个老人到底在说什么。
然而，看到少女困惑的样子，老人似乎丝毫不以为意，继续往下说。
「你是昊陵学园的学生吧？」
「——咦！您、您怎么会知道……？」
若说穿着制服还没话说，不解对方如何判断穿着便服的自己是昊陵的学生，雅感到很惊讶。这时少女最不幸的，就是一直到刚才为止，老人都乐意倾听自己的丧气话，让她就此失了戒心。
而且——
「怎么，原因很简单哪。老头子我啊，和九十九家的姑娘是忘年之交呢。」
「咦……？呃——您说的九十九家，指的是理事长吧？这么说来，爷爷是研究室的人吗？」
老人——「装钢技师」脸上笑着，嘴上不承认也不否认。
然而，就因为他的笑容，让雅完全误以为自己猜对了。
这也不能怪她。能够进出位于学园地下「黎明星纹」研究设施的人，和雅他们这些学生几乎没有交集。顶多是偶尔往来于宿舍和校舍之间和他们擦身而过时，点头打招呼的程度罢了。
反过来说，若说研究室的人有机会看过每个学生的资料，雅也不觉得奇怪。
因此，她才会毫不怀疑地做出结论。
「我做的不是『黎明星纹』，是其他的研究。就是这个——『装钢』。」
无论是透流或巴，关于雅这阵子沮丧的理由虽然不算完全猜错，但也确实误会了。
告白那件事只是原因之一，也可以说是个导火线。
可是，让雅颓丧至此的真正原因，是因为自己让喜欢的人——也就是透流，遭遇了两次生命危险。
自己的柔弱造成别人的负担，这才是将她推下失意谷底的主因。
为了这缘故，所以雅想要追求。
她所追求的愿望就是——「力量」。
而现在，她已经接受了老人递给她的「力量」。
一跑进校地南侧的某处林子里，雅的视线就落在紧握在自己手中，外型像个卵形饰品的装置上。
（他说的……是真的吗……）
手指抚上装置上的按钮，少女疑惑地皱起眉头。
说不定，那位老人只是为了要让自己打起精神，才开了这么一个玩笑。
毕竟，只要按下按钮就能获得强大的力量，要是真这么容易，大家都不用辛苦练功了。
（可是，还是……）
心里一方面想着不可能有这么荒诞无稽的事，一方面却又莫名怀抱期待。
还是想和无力的自己告别。
双手捧着装置的姿势宛如祈祷，反映出她现在的心情，接着——
雅按下了按钮。
「拜托，请给我——『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