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古市和邦枝在亚兰德隆的转送下抵达牛魔王大殿,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如陷五里雾中。

    男鹿满身是血倒卧在地,东条像被钉十字架一样嵌在凹陷的墙壁上,然后——

    「古、古市…………呜呜哇啊啊啊!」

    拉米亚一边哭泣,一边朝他扑过来。

    「怎么办…………怎么办嘛……希尔德姊姊,是罗刹女……男鹿他…………」

    拉米亚的自尊心很强,特别是在人类面前更会逞强。

    而她现在竟然无暇顾及面子,向古市求救。

    光是这点就足以说明事情有多不寻常。

    「呵……小喽罗们现身啦……不过,已经太迟了……条件已经备齐了。」

    希尔德露出冷笑,古市看着她说:

    「希尔德小姐……该不会是被角色给吞噬了吧!?」

    「好宝宝图画书」不断侵蚀世界,在里面的人的人格也一点一滴地受到改写。

    古市认为希尔德的身心都已经变成「罗刹女」了,不过邦枝否定他的想法。

    「不……不对,现在连我们都还保有自我意识……所以她不可能失去理智……而且……」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被嵌在墙上、无法动弹的东条。

    「而且在《西游记》的设定里,罗刹女应该是牛魔王的妻子……虽然无法得知他们夫妻感情是好是坏,但并没有罗刹女背叛的剧情……就算是受到图画书的影响也不对劲呀!」

    「照这么说……希尔德小姐现在是依自己的意志在行动罗?咦?」

    古市觉得愈来愈搞不清楚了。

    「那是因为我需要呀…………为了让『它』复活,就必须献上故事里最强悍的妖怪,和最强悍的人类才行……不过光靠我的力量无法打倒他们两人,所以我才设计让他们鹬蚌相争,趁两败俱伤时,我再把他们一网打尽呀。」

    像是在嘲笑古市等人的疑问一样,希尔德——应该说是罗刹女,伸手扳动隐藏在高台之上的把手。

    剧烈的摇晃撼动整个王座大殿。

    地板龟裂,墙壁粉碎,瓦砾飞扬弹起。

    「为了这个计划,我可是布下许多圈套……先是遥出冒牌的罗刹女,接着再煽动满脑子只想着战斗的牛魔王,让三藏以为我被掳为人质而失去判断力……全都是为了『它』而策划的!」

    从碎裂的墙壁深处,出现了一个巨大、色泽艳红,像是带有剧毒般的——葫芦。

    「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紫金红葫芦!!」

    希尔德坐到巨大葫芦上,耀武扬威地高声狂笑。

    「又是葫芦——!?等等,葫芦不是已经出现过了吗?怎么又……而且它还是最终大魔王?真让人搞不懂耶!」

    「古市学弟,你先听我说!其实在《西游记》原着里头,也有出现两个葫芦……」

    「哼哼!金角和银角他们使用的——只不过算是分机而已!」

    「这是什么歪理嘛——!!」

    被带出天界的五件宝物包括——可以绑缚万物的「幌金绳」、操纵风力的「芭蕉扇」、斩妖除魔的「七星剑」、吸收回应唱名者的「羊脂玉净瓶」还有这个「紫金红葫芦」。

    神崎、姬川使用的宝物,与其说是葫芦,不如说它更像「盛水的容器」;只不过当时日文中没有同义的词汇,才会被误译为「葫芦」。再加上和红葫芦相互混淆的结果,便产生了今日「葫芦只有一个」的印象。

    「因为没办法把葫芦搬离这里……害我费了不少工夫呢。」

    「费工夫……希尔德小姐……不,罗刹女!你究竟打算用那个葫芦做什么!」

    听到古市的喊叫,罗刹女一副「你什么都不懂」的表情,对他嗤之以鼻。

    「我不是说了吗……为了让『它』复活——葫芦的外形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假象!」

    红葫芦对罗刹女的声音产生反应开始鸣动—它打开开口,以惊人的气势吸入四周的东西。

    「怎么回事啊啊!我们既没有被叫名字,也没有回答呀!」

    「红葫芦不是靠着辨认声音在运作,它的功用是吞噬眼前的所有东西!」

    红葫芦剥蚀墙壁,吞饮铺在地上的石板,吸食破瓦残砖,连失去意识的东条也为它所噬。

    「咿呀啊啊啊啊啊!」

    为了逃离吸力,古市和邦枝背着无法动弹的男鹿往成排的圆柱跑去。

    拉米亚也连忙想跟上,怎知——

    「唉呀!?」

    她不小心踩到白袍式连帽外套的下摆,滑了一大跤。

    「拉米亚!」

    古市伸出手,但是拉米亚的身体已经早一步飘到空中,被吸了过去。

    「你这笨蛋……发什么呆嘛!」

    男鹿见状,不顾自己只剩半条命,硬是跳出去抓住拉米亚的手,把她扔向古市等人。

    结果——

    「男鹿————!?」

    因为此举耗尽力气的男鹿,就这么被吸到絰葫芦里了。

    咻——咕噜!

    伴随着可笑的声响,红葫芦的吸收「捕食」总算告一段落。

    「男、男鹿…………糟、糟了!得快点救他,不然男鹿会溶化的……!」

    「别白费工夫了……」

    罗刹女用冷酷无情的笑容,像是宣告死刑一般对焦急的古市说道:

    「主机和分机性能不同,靠红葫芦的溶解力在一瞬间就能把人类溶蚀殆尽……现在,他早就连骨头都不剩了吧?」

    「怎么会…………」

    古市错愕不已,当场双膝跪地。

    「这不是真的吧……那个被称为『火爆浪子男鹿』的家伙……怎么可能会死嘛……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别开玩笑了!」

    一直以来,古市总是受到男鹿的牵连而被卷入灾难或麻烦中。

    不只是在魔界引起的骚动和石矢魔统一战争;从更早以前开始,只要遇到状况,男鹿就会说「古市!快想想办法呀!」而增添他不少困扰。

    因此而遭逢的倒霉事件,多到光是细数都会觉得自己像个笨蛋。

    但是,男鹿他——

    「好朋友被揍还闷不吭声的话,算是男人吗?」

    在古市被姬川的人马挟持当成人质时,他是这么说的。

    虽然他是个笨蛋、傻瓜、没常识、没人性、少根筋、做事不经大脑,让人没辙的男人……

    不过他也是个很替朋友着想的——古市的好朋友。

    「男魔你这个笨蛋王八蛋——!!」

    古市痛哭落泪,嘶声叫道。

    见状,邦枝和拉米亚也不禁眼眶泛泪,捣住嘴巴。

    『古市你这臭小子,说谁是笨蛋啊——!!』

    「哒啊!?」

    突然从背后传来男鹿的声音。

    「「「咦?」」」

    一行人回头一看,发现手里拿着行动电话的亚兰德隆正站在他们身后。

    萤幕画面上显示着「扩音模式男鹿先生」等文字。

    「手、手机…………?」

    「是的,收得到讯号呢……哎呀哎呀,讯号还满格呢。」

    亚兰德隆气定神闲,不知道在绅士些什么地这么回答。

    「呃……这里是《西游记》耶…………?」

    「是的,这是妖术。」

    「难道你以为只要冠上这两个字就可以解决了吗?」——古市原本想要愤慨地吐槽,不过感觉一旦认真就等于是认输了,于是他选择下再多说什么。

    「男鹿!你还活着吗?」

    『嘿嘿!因为本大爷太厉害了,急中生智总算捡回一条小命啦!』

    ——在红葫芦内部,男鹿和东条站在溶解液形成的池子中央。

    虽然掉进溶解液的话,会瞬间被溶得连骨头都不剩;但是它还不足以侵蚀东条那放出金光、强韧度提升的身体。

    而现在男鹿正跨坐在东条的头上讲手机。

    「喂,男鹿?虽然这是紧急状况,你这小子也该给我客气点吧……」

    「别那么计较嘛,人在有难时就该同舟共济呀。」

    「这应该是我要说的吧?」

    「太好了…………你还活着呀…………」

    古市等人如释重负——可是,要从内部破坏葫芦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连神崎他们使用的——比红葫芦等级还低的那个葫芦都无法破坏了……

    但是状况刻不容缓。就算东条的身体再坚硬,也不知道能抵御溶解液多久。

    『所以说啦,古市!你这家伙快想想办法呀!』

    「就算你这么说——」

    正当古市像往常一样,因为男鹿蛮横的说词而伤脑筋时,红葫芦开始振动了。

    「怎、怎么搞的——!?」

    「呵呵呵……邪神要复活了!」

    希尔德站在红葫芦上面,像是邪教的神官似地张开双臂。

    红葫芦像生物一样蠢动起来,开始改变样貌。

    它已经不像属于凡间、不像属于魔界,甚至不像是西游记世界里的东西,渐渐变异成异常的物种。

    「原来如此…………我终于懂了!那东西就是这一切事件的原因!」

    拉米亚大声叫道。

    追根究底,「好宝宝图画书」会发生异常现象,都是因为原料中参杂了异物的关系。

    所谓的异物就是——含有特殊力量的魔族碎片:但是就拉米亚所知,无论合法或非法的领域里,都没有那种形似异类的魔族存在。

    「关于此事,在下曾经有所耳闻…………」

    「你知道吗?亚兰德隆!」

    亚兰德隆一边捻着嘴边的松须,一边进入解说模式。

    在很久很久以前——

    那是比卜宝的父亲的父亲的父亲的父亲,还要更加更加久远的时代。

    突然间,时空的壁垒被攻破,来自异界的魔王大举入侵。

    不,关于那究竟是被称为「魔王」的存在,或是被称为「神」的存在,亦或「两者都是」呢?现在已经无从得知。

    「它」既不具有智慧,也不具有理性,只靠着食欲和繁殖欲——也就是不断重复着「捕食和繁衍」的行为,掀起了一场席卷魔界,甚至连凡间也差点毁灭的大型战争。

    魔族集结所有武力,还借助了一部分人类的力量;最后终于把「它」破坏得支离破碎,并且将碎片一一封印,平息了事件。

    「眼前的东西,就是那个异界的魔王——不,该叫它邪神吗……这么说起来,在下好像有听说,原本收藏在城堡深处仓库里的碎片,在前年大扫除的时候被搞丢了…………没想到居然会散落到这种地方来哪…………」

    「你们魔界也太散漫了吧!拜托,像那种东西请再慎重一点保管好吗!」

    大魔王也因为「不觉得那些家伙好像增加太多了吗?」之类的理由就想毁灭人类,真希望他们能认真一点。

    「嗯…………等等!那么希尔德小姐会变成那样是……」

    「不愧是贵之——噢,我是说古市先生,您果然明察秋毫。」

    「喂喂,你刚刚是不是瞬间想要很恶心地往我靠过来呀?」

    邪神本身虽然有意念,但是却没有行动力和知觉。

    所以才会选择罗刹女——希尔德——来担任巫女,让自己复活。

    「也就是说……我们只要打倒红葫芦——也就是邪神——的话,希尔德小姐就会复原吗……喂,亚兰德隆……?以前的大魔王是怎么打倒那个邪神的呀?」

    「如果在下没记错的话……在太古的战争中,是由内外用同属性的攻击同时把它破坏。」

    「内外同时…………吗?」

    古市双手环胸,思考了好一会儿。

    智将古市——这个外虢,其实是谣言愈传愈离谱之下的产物。

    但是传言也不尽然都是错误的揣测或误解。

    古市是石矢魔学生中,少数能直言不讳地对男鹿吐槽的人之一,这是不争的事实。而他的临机应变和交涉能力,还有被逼到绝路时的行动力更是屡屡让他化险为夷。

    「你刚刚说……当时也曾经借助一部分人类的力量,是吗?该不会是表示,那个时代也有类似男鹿的家伙吧?」

    「唔……蝇王纹……!」

    「就是这个!如果结合卜宝的电击,加上男鹿的『魔王的咆哮』——从内外同时攻击的话——会怎么样呢?」

    红葫芦并不是把目标物缩小再吸入,它的内部本身就是一种异次元空间,所以固若金汤、坚不可破,一般的攻击根本无法伤它分毫。

    但是相反地「只要稍微造成一点伤害」,对它来说就算是致命伤了。

    「就像是在吹胀的气球上戳针就会爆炸一样……红葫芦也会自我毁灭…………原来如此!不愧是贵之!」

    「你果然打算朝我黏过来对吧!别这样好吗?拜托你别这样!我们之间现在的距离已经是极限了!这里是楚河汉界!不准你再靠近我一步呀啊啊啊!」

    古市连脸都起了鸡皮疙瘩,嘶声叫道。

    「等一下!」

    这时,拉米亚突然提出异议。

    「要是那么做的话…………要是那么做的话……不就会违反「故事的规则」,破坏规定……故事就会停滞不动了不是吗!」

    男鹿到目前为止,就连跟东条战斗时也一样没有使用「魔王的咆哮」;原因除了他自己的道义和理念之外,最重要的是因为那是「最大的禁忌」的关系。

    三藏法师借助魔王的力量打倒敌人——要是做出这么荒唐的事,原本就快失序的故事真的会完全崩坏。

    到时就算打倒邪神,世界还是会被改写成《西游记》的设定,他们的人格也会遭到抹煞。

    「那又怎样……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男鹿死去吗?」

    「可是……就算这样……规则还是……」

    『喂喂,混帐小鬼头!』

    从亚兰德隆手里的行动电话,再度传来男鹿的声音。

    其实通话并没有切断,只是古市和亚兰德隆的对话稍嫌艰涩,导致男鹿插不上话而已。

    『喂,拉米亚……混混这种人就是专门破坏规矩的,懂吗?虽然不知道订下大纲的是何方神圣,但我们凭什么非得照他的意思前进不可?』

    「可是…………可是…………」

    『如果世界真的无法恢复原状,那我就把它全部打坏,再从零开始创造!再说……』

    男鹿的声音变得沉重、嘶哑,并且充满了明显的愤怒。

    居然在背后操纵一切、利用一切,连自己和东条的战斗也被它当成是复活的「手段」。

    不仅如此,它还控制希尔德——或许比生父大魔王还更重视卜宝,必要的时候连生命都可以献给少爷的她——居然让她亲手拿兵刃指向卜宝。

    『少瞧不起人……!一定要狠狠揍那怪物一拳,本大爷才会甘愿!违反规则千我屁事!!』

    行动电话的扩音器大声播放男鹿的愤怒发言,让拉米亚不再多说什么。

    接着————

    啪啪啪啪!

    「哎呀……不愧是小男鹿!说得真有道理呢——」

    不知不觉中,夏目和城山现身了。

    「夏目!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不是不能插手干预吗?」

    邦枝问道。两人虽然可以用口头提供协助,却不能出手帮忙——故事的规则是这样的。

    「嗯……是这样没错啦……但是身为混混还遵守规则当好宝宝……这样不是超——级无聊的吗?所以说呢……对吧,小城?」

    「哼…………一点也没错!」

    话还没说完,城山就把手里的葫芦捏成碎片。

    『啊——!?』

    古市等人发出惊愕的声音,神崎和姬川随着窜升的烟雾接连现身。

    「刚刚的话我们都听到了…………啧,没办法啦。」

    「下次我可不会再出手帮忙罗?」

    和红葫芦比起来,羊脂玉净瓶的腐蚀速度比较和缓,但还是把两人搞得全身黏答答的;不过,他们还是不忘要帅。

    「哼,每次到了最后关头还不是都要靠我们……真让人伤脑筋哪。你说对吧,神崎?」

    「就是说呀,姬————哇啊!?你是谁呀——!!」

    神崎看着自己身旁的姬川,大声吼道。

    「呃……是我啊……我是姬川……」

    「你少骗人了——!!我认识的姬川,是拥有一双无可救药、像臭水沟一样腐败肮脏眼神的家伙呀!你这小子是怎样?眼睛根本就不一样大嘛!!」

    「罗嗦!这是那个啦,因为透过镜片的关系,眼睛看起来比较小啦!」

    姬川的注册商标是他那平常很有个性的飞机头,还有太阳眼镜下的邪恶眼神。不过只要放下头发、拿下太阳眼镜,就会令人咋舌地瞬间变身成超级帅哥。

    「哎哎哎……神崎同学跟姬川同学啊,现在我们就先同心协力…………一起参与把那个怪物揍飞的大会吧?所以啦,小男鹿、古市学弟,我们也来帮忙罗。」

    于是在神崎、姬川加入伙伴之后,石矢魔东邦神姬终于全员到齐了。

    古市拟定的「揍飞邪神大作战」的概要如下——

    首先,神崎、姬川、夏目、城山还有邦枝等人先绊住邪神,让邪神留在目前的位置。

    接着拉米亚、亚兰德隆、古市带着卜宝远离邪神。

    因为邪神的位置等于男鹿的位置,所以只要离开一定距离,卜宝就会放出电击。

    然后男鹿再配合时机,从邪神内部使出「魔王的咆哮」。

    内外同时针对一点攻击,就能让邪神内部产生裂痕,让它因为自我崩坏而消灭——

    「这个作战计划不错嘛……智将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没有啦……学长太过奖了。」

    古市受到夏目称赞,不好意思地笑着。但是在这个作战里,他自己莫名地处于安全地带。

    因为卜宝的电击随着距离拉远,威力也会跟着增加;也就是说「逃得愈远愈好」的意思。

    然后古市又不动声色地把自己配属在巧妙的位置——这正是混世四十八招之一「光是分配任务就能让自己看起来很勤奋唷」之术。

    「那么各位……准备好了吗!?」

    「「「喔喔!!」」」

    石矢魔的混混们平常总是任意妄为、不受拘束……但是,当他们团结一致的时候,却能发挥不容小觑的力量。

    异界的邪神和混混们的战争,现在正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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