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图利法斯东部理想森林

    ————那个男人,就是坨肌肉

    不管怎么想,也只能这样比喻。他虽然是一名身高超过两米的彪形大汉,但看见他的人,首先第一时间都会被他那超规格外的肌肉夺去目光。接着为了估测他的身高而抬头一看,则会更加绝望。

    刻在青白肌肉上的无数伤痕,很容易让人想象到他乃是积累了骇人修炼和和战绩之人。但,那些伤口全都还没有到达他的内部却也一目了然。

    用小刀去划巨大的铁球,伤口当然不可能是致命伤。没错,他的肌肉就正像那钢铁之块。用锐利的刀刃也许能切开他的皮肤,可能稍微还会流点血。不过,也仅止于此。

    手臂如同鳄鱼的胴体。大胸肌尽管一丝不挂,全身依然如铠甲般坚固,这点显而易见。舒缓活动的双脚仿佛猛犸的后肢般强韧有力。

    尽管革制皮带拘束地将包括脸部在内的全身上下紧紧勒住,但男人脸上丝毫不带苦痛,不如说甚至还浮现出了愉快的笑容。他的穿着只有这种程度。遮盖腰部周围和胯股之间的皮革,明确说来也和保护身体完全扯不上关系。

    但是,这样就足够了。他的肌肉不是铠甲所能容纳的,倒不如说根本不需要。那是已到了如此地步的压倒性的超肌肉。

    黄昏之时,这个男人不修边幅地走在广布于图利法斯东部的理想森林中。

    相较之下,大章鱼在路上行走倒还更加现实。他是如此地与这片充满自然气息的森林格格不入。

    男人就是红servant、berserker。

    【————还不快站住,berserker!】

    有人追逐着如同被解放的野兽般的他。一边飞跃穿梭于树枝之间、那位少女一再呼喊berserker。

    身披翠绿衣装的少女的眼神,蕴藏着让人联想到野兽的无机质和犀利。头发随意地伸展,尽管没有半分如同贵人一般的顺滑,但却和那充满野性的面庞非常相称。没错,她正是美丽的人形野兽。

    berserker笑着,坚决不停下步伐,回答了她的话:

    【哈哈哈哈、archer哟。恕我难以服从那道命令。我必须前往那座城塞,赶赴专制者身边啊】

    “红”archer焦急地喊叫道:

    【汝这蠢货!都说了先等待时机成熟,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但berserker没有停下。他依旧强而有力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踏进。他到现在已经连续走了两天两夜。berserker被路上的行人目击,也不是一两回的事了。archer只能祈祷那个可疑的神父能妥善处理。

    【我的字典里没有等待】

    到此为止了么、“红”archer对他断念了。更正确地说,按照鸽子传达的命令,她选择了如果说服无效就专注于援护。

    【终归是狂战士。思想交流是不可能的么】

    对于她那伴随着叹息的自言自语,一个声音回应道:

    【唉,我就想会是这样。他呀,berserker的职阶可不是装门面的啊】

    听到这从天而降的声音,archer抬头望向上方的树枝。一位满面悠然笑容的青年正伫立在那里。那是位相当的美男子。但那份美并不是让会贵人胸襟荡漾的优雅骑士之美,男子的眼瞳如猛禽般锐利,矫健的身躯虽然粗壮却不落庸俗。那是男人、女人、老人、儿童、任何人都憧憬倾慕向往的、英杰风貌。

    “红”rider…………若是让assassin的master、Shirou神父来说,他就是能与不死身的大英雄迦尔纳匹敌的男人。

    【rider…………汝是说、只能对他弃之不顾了么】

    一耸肩膀,rider回答道:

    【唉、没办法吧。那东西,是只会思考战斗的怪物。想要说服他的你,才是古怪得多哟?】

    【驾驭狂暴的野兽我可是很拿手的。我还想过索性一箭射穿他的膝盖算了,可是…………】

    要是那么做,那个berserker毫无疑问会改变矛头、向archer猛扑过来吧

    【你能管好自己就帮大忙了啊,大姐】

    【话说,汝怎么追过来了?】

    青年满脸欢迎提问的样子、露出会心一笑回答道:

    【当然是因为担心你啦。这不是明摆的么】

    【呼,是么】

    她既没有脸红,也没有惊讶,连愤怒都没有,完全的无反应。若是普通的女人,不论是何等贤淑的人妻,这句话无疑都足以令其娇羞满面。

    但是,对这名与野生猛兽共同生活过的archer而言,花言巧语没有任何意义。自己的甜言蜜语被干脆地落了空,rider难为情地搔了搔头。接着,他咳了一声,回归到原本的任务。

    【…………总而言之,我们被赋予的任务是后方支援,就是量力而行援护berserker,同时尽可能地收集情报】

    【马上就要迎敌了。进行顺利的话恐怕今天深夜,那家伙就会到达城塞。不过,在那之前应该会有迎击】

    【呼…………总之,我还真想先见识一下“黑”方的家伙们哪】

    archer和rider,二者都是一流的猎人与战士。七名servant严阵以待的那座城塞,他们根本不认为仅凭区区一半人数闯进去就能获得胜利。

    【想制止那个berserker至少也必须两名servant,或者全员出击征讨,否则是办不到的】

    ————没错,即使那样,要制止berserker依然需要非同寻常的努力吧。

    【话虽如此…………这和我等作为知识所认识的berserker完全大相径庭啊】

    【确实啊。因为他是能对话的berserker,我还以为他的狂化等级是不是很低来着…………】

    “红”berserker的狂化等级乃是评价规格之外。由于可以进行对话,乍一看会让人以为狂化等级低下,但berserker纯粹只会说话却无法交流思想。与其说是违抗命令,不如说是没能理解命令。即使是动用令咒的命令,如果不两道叠加,对他而言只是对身体重压的程度,无法阻止他行动。

    【色雷斯的剑斗士、叛逆者的象征————斯巴达克斯。实在是、性格奇特的男人啊】

    "红"berserker、斯巴达克斯。他身为罗马的剑斗士奴隶,却在某天带领七十八名同伴共同脱逃。他是击败了约三千人组成的追击部队的、令各地的奴隶武装蜂拥而起的英雄。尽管最后遭到信赖已久的海盗背叛、被罗马大军碎尸万段,但在此之前,他连战连胜。对身为弱者的奴隶来说,他确实一直都是希望之星。

    憎恨所有的专制者,对所有强者燃起斗志。为了守护弱者、体贴弱者、治愈弱者。而且最首要的是、为了叛逆而战斗的狂战士。那就是berserker。

    【话说回来rider,你的马怎么了?】

    【我是为了获取情报而来,总不能反倒把自己的情报交给对方吧。这次,我不会用它们的】

    【呼。…………哎,是汝的话也没大碍么。武器是用剑、还是用枪?】

    【当然是、枪】

    rider和archer,依然锲而不舍地追逐着berserker。笔直缓慢地行走的他,根本不可能会跟丢。

    【话说回来archer,我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

    【你,有见过master的脸么?】

    【…………不,没有。我见到的只是master的什么中介人、那个神父而已】

    被召唤之后,archer立刻就发现自己面前的男人不是master。因为他身旁跟着个明显像是servant的人物,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并没有连接上线路的感觉。

    【我也是。算了,魔术师之流说是这样还就是这样】

    【…………不管这么想,都很异常吧。不过,想象一下最后等待我们的将会是什么,归根到底恐怕有死而已】

    这场圣杯大战…………成为首要的问题的不是在战争中败北,而是胜利之后。不论哪方幸存下来,七人全都平安的可能性很低。然而,仅有一人存活的结局也是不可能有的。

    而且,圣杯是只能实现一组的愿望的存在。因此,大战胜利的瞬间就会开始内部分裂。只要是魔术师,不论谁都是以位于世界外侧的、记录一切过去、所有未来的“根源之涡”为目标。如果蕴藏着那种可能性的圣遗物就在眼前,就算是同伴也会理所当然地自相残杀。

    当然,servant也不例外。为了实现一己之愿,必须击杀并肩作战的伙伴。

    所以,即使说是共同奋战,那种关系恐怕也只能维持到终盘、决定胜利的前一刻。

    【…………所以,才不想露脸么】

    【不不,怎么说也总该露个脸吧。…………总感觉很可疑啊,那个神父和servant】

    【…………assassin么,自称真名是塞米拉米斯吧】

    会面之时,由于“红”assassin堂堂地公示了真名,连archer和rider都为之哑然。

    ————没什么。正因为吾是assassin,存在本身都飘摇不定。至少公示一下真名,想以此作为共同奋斗的证明啊。

    尽管说了那些,rider和archer都并没有信任她的话。缠绕在她身上的那强烈的颓废气氛,让身为纯粹战士的二人不禁心生焦躁和不信任感。

    【对,塞米拉米斯。亚述的女帝陛下。啊啊,叫做王的家伙为什么不论雌雄都是一副妄自尊大的样子啊?不爽,太不爽了】

    【受人侍奉就会变成那种态度吧。立场上我们是对等的,不必在意】

    …………时间早已过去三个小时。太阳已经落山,森林逐渐被黑暗包围。至今为止一帆风顺的berserker的进击,稍微停顿了一下。

    【敌人吗?】

    【嗯,但似乎不是servant】

    正如archer所说,挡住berserker去路的,是尤格多米雷尼亚的尖兵、战斗用人造人(Homunculus),和以berserker都不得不抬头仰视的巨大身躯为傲的青铜魔像(Golem)。数量逾百。

    【怎么办,要帮他么?】

    rider的提案带着些许扫兴。当然的吧。若是servant还好说,这种程度根本不用帮忙。没有必要,于是二人选择了“观”。

    “红”berserker和“黑”尖兵的战斗简直就是一边倒。

    被人造人的战斧劈进肩膀,被魔像的拳头重击面门。尽管受到威力连钢铁都能粉碎的拳头的直击,他的微笑却依然不灭。不如说,总觉得那副笑容索性变得更加灿烂了

    打从一开始,berserker就没打算回避任何攻击。不如说,他甚至还特意跳入攻击之中。

    将攻击承受、承受、白白承受。被重创、被伤害,即使如此,那心旷神怡般的微笑却绝不消失。不久,尽管并非气力不支,人造人和魔像们却产生了迷茫,停止了攻击。这时候,berserker开始行动了。

    【悲哀的专制者的人偶啊,至少在我的剑与拳之下长眠吧】

    berserker的手,一把抓住了魔像的面门。轻而易举地将推测约有三米的魔像远远丢出,把不凑巧身处落下地点的人造人们压得粉碎。

    【来,你们也是】

    说着,他随意把剑横向一砍。仅仅这样,在场的人造人上半身就被轰飞。向挣扎的魔像一拳揍去,经魔术强化过的青铜制头部就灰飞烟灭。

    berserker的暴虐没有停止。他大大地张开双臂,奋勇突击。他一把抱起五具魔像,气势汹汹地把背向后一仰。合计重量约逾数吨的石人偶们,由于他的投技(过肩摔)而从头盖被破坏。

    那模样,好比人间台风。每次一挥剑,一击拳,都能产生大量垃圾。

    “红”berserker微笑着振剑,微笑着挥拳,那实在和噩梦无异。连仅仅拥有稀薄感情的人造人,都被这疯狂所侵染,选择了逃亡。

    将最后的魔像“撕成碎片”后,berserker眺望着自己编织而成的破坏和虐杀,满足地点点头,再次迈开了步伐。

    【…………他在笑啊】

    【还笑得出来啊】

    archer和rider怀着目睹毛骨悚然之物时独特的不快感面面相覷。战斗是理所当然、胜利也是理所当然,他们对这种凄惨的结局既没有任何怨言,也不带半分钦佩。但berserker至始至终面带微笑却足以令他们恶寒上身。

    【…………呼呣。确实那个英灵除了狂战士以外不是任何人】

    如果他脸上浮现出愤怒,archer和rider也许还会认为他可能是个有理性的berserker。但是,他却在微笑。陶然地、仿佛为什么心神荡漾一般微笑着,战斗、杀戮、粉碎。

    【不管怎么说,这下实力就一目了然了。那个的话,只要不使用些颇具分量的宝具,是没法阻止他进击的】

    【哼。archer,在你看来,他能不能起码干掉一个servant?】

    【谁知道。那家伙的宝具要是持续发挥机能,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所谓“持续发挥机能”可是难如登天啊,那家伙(berserker)的宝具…………】

    虽说是并肩作战的同伴,“红”方servant也不会连宝具的能力都相互说明。但berserker作为例外,由他的master透露了。

    宝具名为“疵兽的咆吼(CryingWarmonger)”,由于其过于特异的性能,如果是通常的圣杯战争,这东西首先就可以确定他无法存活下来。

    【但是,如果那群“黑”servant,只是无策地持续给予他伤害,说不定会变成有趣的事呢】

    没错,越是受伤。越是承受伤害,强度就越是增加。那个宝具的话————甚至有仅凭一击,就令这场圣杯大战决出胜负的可能性。

    【…………唔】

    archer看似不快地微微颤了颤鼻子。铁和机油的气味对于与动物相近的她来说似乎是难以忍受的恶臭。

    【怎么了?】

    【被发现了。“黑”方servant接近过来了】

    弓兵(archer)的知觉远远凌驾于骑兵(rider)之上。如果她所言无误,应该马上就要迎敌了。

    【————要干架了】

    【明白】

    两名servant召唤了各自的武装。

    rider所召唤的枪,和"红"lancer的枪外型上有很大不同。lancer的刚枪,是依靠其锐利的枪锋以及超重量来造成破坏的巨大长枪。而rider所持的,完全是面向白兵战的朴素且结构坚实的枪。

    从它的长度和单手就能轻松握住的持法来看,多半是用来投掷的枪。rider似乎想在不使用原本的武器“骑乘”的条件下挑战白兵战。实话实说,这就是蛮勇。然而,他悠然的态度可以说很好地展现了“红”rider乃何等英杰。

    另一方面,archer召唤出了无庸赘述的弓。比她身高还长的黑色涂装的西洋弓,是传闻由狩猎的女神(阿尔忒弥斯)授予的天穹之弓。其名为陶洛珀罗斯(Tauropolos),是拥有公牛杀手之异名的女神阿尔忒弥斯的别名。确实是与弓兵相称的绝品。凭借它而无法射穿的东西更本不存在。

    【那么rider,我后退,和汝共同掩护berserker。】

    她即刻后退,潜入森林的黑暗之中。连看着她的rider,即使能感觉到气息也完全不清楚她身居何处。看来如果成为超一流的猎人,和森林一体化是轻而易举。

    【好的。接下来,让我轻轻给他们按摩一下吧】

    不一会儿,明瞭得连rider的眼睛都能捕捉得到的两个影子,缓缓地从森林深处走出来。二者的气息全是servant。看样子,仅凭两人就想来结果这位“红”rider么?

    【————真是藐视我啊,那帮“黑”servant。想要打倒我“红”rider,不倾巢出动可是没有胜算的噢?】

    那副冷笑的表情中,充满了绝大的自信。尽管没有使用本来的武器,他却依然洋溢着蓬勃的朝气和莫大的斗志。

    【…………啊、啊啊…………】

    【…………】

    现身的servant有两人。一名是手持巨大战锤(mace)的少女“黑”berserker;另一名则是从昨晚开始和“红”lancer进行激战直至破晓的“黑”saber。

    【哟,二位。是saber和…………berserker没错吧?】

    面对“红”rider的询问,“黑”saber无言地颔首,berserker则用呻吟回应了。

    【我是“红”rider。啊啊,不必担心。我没有骑马,并不是因为战争才刚开局就把马给丢了。而是因为向区区两个对手使用太浪费了。反正,七人不凑齐的话一点都不会有趣】

    rider用充满诙谐的声音宣言道。仿佛在说:你们这种家伙根本算不上对手。要想瞻仰我真本事,就七个人一起上吧。

    不过,和他相峙的不是别人,都是心高气傲的英灵。berserker的呻吟变得粗暴起来。saber也貌似不快地吊起了眼角。光是触碰到这份杀意,若是常人,心脏会被捏碎的吧。

    ————谁料,即使见到那副表情,“红”rider仍旧淡然地接受了。就算承受了如同野兽般的凶暴以及不负勇者之名的重压,他依然没有收敛那挑衅的笑容。

    那是,他早就习以为常的杀意和憎恶。对于只要能有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朋友和心爱的女人们就已满足的英雄来说,这种程度宛如微风一般。

    硬要说的话,只是时代和武装有所差异罢了。和往常一样,没有区别。然后用一句无聊就把一切舍弃。

    这正是“红”rider生前所喜好的生活方式。

    【————来吧。让我把真的英雄、真的战士之名铭刻在你们身上】

    架起枪。霎时,斗气的重压激烈冲撞。"黑"saber身为勇者,顽强将其克服;“黑”berserker由于是人造之物,情感匮乏,因此得以泰然接受。不过,如果现场有正常人在的话,大概精神会轻易崩溃吧。

    三————倒计时开始。

    森林广阔,不适宜挥枪舞剑的高大树木层层围绕。

    二————逐渐冻结的空气实在熟稔于心。

    然而,枪具备比在场所有武器都更为卓越的突刺。只要有了这把一击刺穿心脏、一击贯通头盖的"弑杀英雄之枪”,“红”rider并不认为眼下的环境不利。

    一————濒临爆发、仿佛时间静止一般的感觉。

    而且最首要的是,只要有世界闻名的弓兵的援护,“红”rider的自信简直坚如磐石。

    零。在场的所有事物都被刮飞,作为不纯的存在惨遭横扫。某人踏步突进、某人挥举武器、某人腾空而起。

    “红”berserker,完全将为迎击而放出的人造人和魔像们视若无物。那虽是堪称所向披靡的光景,但“黑”servant们却并没有流露出焦躁。这本来就是英灵理所当然的战斗行为,不必大惊小怪。

    【…………话虽如此,杀戮到这番境地我想是不是有些例外哪】

    【————惨不忍睹。那个berserker不是靠技术、而是以傲岸的力量来屠戮的怪物。不需要任何术理,如同仅为战斗而生的英灵。他也许并不是因为作为berserker被狂化才变成那样,而是除了berserker以外没有一个职阶适合他】

    听了“黑”rider的话,“黑”archer表示同意。二人周围布满了数量和方才无法同日而语的魔像们。尤格多米雷尼亚实际上将作为战争用的战力被制造的它们,超过半数都动员到了这场捕获作战当中。

    【我和archer,也会像那样被杀掉么】

    【看那荒诞的力量,也是有充分可能的吧。至少要避开直击】

    【明——白。我会努力——的】

    那是毫无战意、失魂落魄的声音。对于这露骨的态度,archer悄悄地耳语道:

    【…………我觉得你有些散漫,如果万一在这儿牺牲,可就救不了他了哟?】

    【我、我知道啊!】

    站起身子,拍拍脸颊,rider重新振作精神。仿佛在说“随时放马过来”一般,拿起自己的枪。那是一挺装饰秀美的、黄金之马上枪。

    【rider,某种意义上,你将要完成最为危险的任务。请你,千万不得大意】

    言罢,archer就灵体化了。弓兵应该是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城墙上去了吧。被单独留下的rider,一边叹息一边自言自语道:

    【…………啊,哎呀哎呀。我对这种事明明很不擅长啊。讨厌讨厌,危险什么的。可是,我只能放手一搏么!】

    非常明朗的声音————仿佛与之呼应一般,树丛的对面,响声和震动逐渐接近过来。然而,那身影依然潜藏在暗夜深处,无法准确捕捉。

    ————来了么?

    突然,鸦雀无声。响声停止,只有吹拂的风声支配着周围。但是,无法隐藏气息的berserker,在现身之前就已明确地夸示了自己的存在。

    他在。怀抱这确切的预感,rider向前踏出一步的瞬间。

    【————来、专制者哟。傲慢崩溃、强者的尊严被踢散的时刻到来了!】

    一边击飞大树,“红”berserker出现了。

    【…………呜哇】

    照面的瞬间,rider立刻就想撇下这块地方了。

    巨人并不可怕。当初,阿斯托尔福曾经把拥有数十只手臂的名为伽里格兰特(Caligorante)的巨人作为对手交战。拖着他意气风发地游街。

    强硬的男人也不可怕。对手是暴跳如雷的怪物也同样等闲视之。但是,如果这名强硬的巨人在微笑的话————就有些、毛骨悚然。

    没错,笑着是很恐怖的。明明闯入了敌阵却还面带微笑,要么是有着相当的自信,要么是已经疯狂到将利益弊害置之度外了。

    身高超过两米,武器为短剑(gladius)。从刚才的一击来看,认为他的拳头蕴藏着相当的破坏力还是比较妥当的。

    再加上,他那不屈不挠的样子也实在破格。恐怕,自己的一击即使能让他负伤,也无法将他完全杀死。————没错,尽管自己不能伤他分毫,自己还是被寄予厚望打了头阵,而且自己也理解到必须打头阵。

    【————可是,我就是为此才被召唤的。破罐子破摔,好,让我来解决你!】

    “黑”rider露出满面毫不逊色于“红”berserker的无敌微笑,挥舞起方才握在手中的黄金马上枪。

    【远方之人听我音!近邻之人来相见!我乃查理曼国王十二勇士阿斯托尔福!来堂堂正正————一决胜负!!】

    将早就想宣读的久违开场白尽情喊出口的rider,把理应隐匿的真名爽快地说了出来。幸运的是,“红”berserker并不具备能根据对方真名来制定战术的思考回路。

    【哈哈哈哈哈。很好,这份傲慢太美妙了。快,来蹂躏我吧!】

    berserker一边笑着,一边朝rider突进。他的动作敏捷得令人意外,宛如棕熊般的身躯似野猪般暴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笑容,从头顶挥下的————恐怕能把rider娇小身躯砸烂的凄绝的一击。rider华丽地躲开了。

    【…………咦?】

    他确实躲开了。但遗憾的是,光靠躲避没有任何意义的一击,这世上是存在的。berserker的一击在大地上刻下爪痕,波及到旁边的rider,只凭冲击就将他轰飞出去。

    【痛痛痛…………好凶猛的一击】

    脸上露出痛苦,撞到的腰部肿了起来,但他还是站起了身子。他的眼中依然没有恐惧。一旦被碰到就会被轰飞,无法用力量对抗,技术也完全派不上用场。

    即使如此,他仍是一名英灵。更何况身为查理曼国王十二勇士的阿斯托尔福,既是甚至被称为“理性蒸发了”的蛮勇之徒,同时也是遨游全世界、建立了种种传说的冒险者。

    然后,在那些冒险中所赢得的,是各式各样的魔术礼装————角笛、书本、幻马(骏鹰)、以及闪耀黄金光辉的马上枪。

    【那么,我要上了…………阿尔加利亚(Argalia)!让他见识一下你的力量吧!】

    rider奔驰起来。尽管没有骑马,他的突进速度也确实是电光石火。不过,对于感情几乎全部枯竭的“红”berserker而言,这攻击带来的多半是欢喜而绝非恐惧吧。

    这一击越是猛烈,越是绝望,逆转的一击想比越能使人心情舒畅吧。就算腹部将要被贯穿,这个berserker也必定会反击。

    因此,拥有十足把握的berserker再次把剑挥舞。超压缩过的腹肌,其坚固连钢铁都相形见拙。

    【————一触即摔!(TrapofArgalia)】

    然而,“黑”rider所持的的马上枪,并没有以杀伤作为前提。当然枪就是枪,被刺到就会受伤,被贯穿心脏也会死去。

    但那只不过是普通的马上枪————没有被赋予强化魔术、也不能贯穿世间万物,更不具备必定狙击心脏的因果。

    尽管如此,这杆马上枪在战场上却是致命之物。

    猛地一晃,berserker有种自己在下落的感觉。本该结实踏着的大地不见了,他一瞬间忘记了应该挥下的剑。即使这样他的笑容依然没有消失,也毫无惊讶。但唯独想要推翻这不合理状况是不可能的。

    宝具“一触即摔!(TrapofArgalia)”,被何等胡乱命名的这把枪,真的只发挥出如同它名字字面上的效果。根据传说,迦泰(Catai)王子阿尔加利亚(Argalia)所爱用的这杆马上枪,能令接触到的所有东西摔倒。身披重武装的骑士们摔倒,这在战场上就意味他们将就这样和死联系在一起。就算不是这样,在无比华丽的马上枪比武中,使用这把枪能获得多少名誉也不难想象。

    然后这把枪要是用在servant身上,就会以让膝盖以下部位强制灵体化的形式,将传说具现。不论触碰到身体哪里————即使是碰到用魔力编织而成的铠甲上也一样。枪会强制地将膝盖以下部分的魔力供给切断,一段时间内令肉体的再构成变为不可能。

    话虽如此,仅凭这样是没法阻止“红”berserker的。如果还留有膝盖以上的部分,他就算爬着也要把敌人击倒。

    【失去双脚的程度,是无法阻止我的】

    【…………呀还真是那样。所以,接下来要阻止你。好,上吧!】

    随着“黑”rider一声令下,待机已久的魔像一齐猛扑上去。

    重量超过一吨的魔像,为了封住他的一只手而压在上面。但“红”berserker如孩童般胡乱挥手就将之击退。魔像的上半身,他只用一拳就将其打爆。然而,即使头被打爆,在机能完全丧失之前还能若无其事地行动,这就是魔像们的强处。

    他们如同捕获了猎物的蚂蚁一般有条不紊、庄严肃穆地将“红”berserker完全覆盖。但,猎物既非无力的小动物,也非芋虫。蚂蚁再怎么啃咬,巨人都根本不会停下。

    “红”berserker没有停下,即使膝盖以下被灵体化,他依然朝城塞奋勇前进。

    【哈哈哈哈哈,这太棒了、这太美妙了。云集的敌军、而且我满身疮痍。啊啊,就是这样————胜利之时的凯歌想必才有呐喊的价值吧!】

    他身上任何部分都被魔像覆盖。berserker有两次试图撑起来。尽管身披由岩石、青铜和钢铁构成的铠甲,却依然继续前进。

    前进、前进、一味前进。“红”berserker虽然是个蠢货,但却不是个迷惘的存在。

    靠着鼻子、肌肤、耳朵、眼睛、舌头,他理解到————就在前方,专制者正在等待。

    【嗯,太漂亮了。Caster,不必自卑噢。你的魔像真的干得不错。只不过那个berserker是个异端罢了。】

    【…………!】

    “红”beserker的前进加速。把眼前覆盖数重的魔像剥开,他确实地看见了那个。

    【就是你————】

    【正是。“红”berserker,若你追寻的是掌权者,那么余正是立于其顶点之人。】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红”berserker欢欣雀跃,伸出手臂。再一点、再一点自己的手就能够到专制者的头了。一直以来,不论何时,在这种苦难之后,有的都是万里无云的荣耀和欢喜。狂战士的理论是完美而完整的。无论是谁都无法找出瑕疵。

    然而,berserker忘记了重要的事。等待在那苦难尽头的,是凄惨的死亡,和残酷的结局。

    berserker汹涌突进。用如同冻结般的眼神看着他的,是“黑”lancer————弗拉德三世。在这罗马尼亚称霸天下,将敌对之人悉数惨烈屠戮的英雄。然后,他被敌对者怀着畏惧之情称呼的名字叫————

    【极刑王(KazikliBey)】

    “黑”lancer如此宣言的同时,附近的土地拱了起来。

    【专制者哟,我要把你击垮…………碾碎!】

    连魔像的重量都毫不畏缩,berserker把剑挥起。不料,他的手臂上扎着尖锐的椽桩。就算不痛,那椽桩也强制地阻止了他的行动。

    【余,一生都在同你这样的叛逆者为对手做斗争。余将他们悉数诛戮,穿刺起来弃置一旁直至尸骨腐烂。可是————】

    长达数米的椽桩,连同魔像的身躯一起贯穿。“黑”lancer,只对椽桩进行了“避开灵核”这种粗略的操作。虽然下了些功夫保证他不会死,但并没有看出得折磨精神的必要性。

    死了可惜,而幸运活下来的话————将有更甚的地狱在等待berserker。

    膝盖以下灵体化、无数的魔像覆盖全身、加之除了心脏和大脑以外全都被穿刺————即使那样,berserker依然在动。为了讨伐那迫在眉睫的专制者。这已不是用憎恶和妄念这类话语就能草草了事的了。

    没错。“黑”lancer不惜牺牲半数魔像也想要确认的就是他的信念。他是个仅仅只要叛逆权势就心满意足的愚蠢野人呢,还是即使疯掉————自己内心也依然铭刻着决不能退让的底线呢?

    呼,lancer满意地赞叹。

    【像这样和你对峙,我终于理解了。你的叛逆,是高傲灵魂的表现。————不论何种时候,都不会坐视强者蹂躏弱者,你是为了让强者沦为弱者而战斗】

    不是“为了”弱者。那种虚情假意的理由,狂战士还无法到达那个高度。他只是一心一意地————

    【你梦到平等的世界了么?你不是梦想家,而是狂想家啊。余头一次————想要对叛逆者这种存在表示敬意了。然后,对你来说很遗憾】

    lancer一打响指,身旁的“黑”caster就走上前去。

    【让我来转换你的叛逆。“红”berserker哟,从今以后你的主人就是我们了】

    【…………】

    狂战士的微笑消失了。“红”berserker以凄绝而愤怒的表情面向“黑”lancer。他所宣言的话语是“隶从”。对berserker而言,这是超越死亡的屈辱和绝望。

    【那么————】

    “黑”caster冷淡地,对压制着berserker的魔像们灌输了命令。它们立刻变化为流体,同椽桩一起紧紧缠住berserker。即使是叛逆的英雄斯巴达克斯,也无法从这座石牢中脱身。

    那之后,“黑”lancer就失去了对berserker的兴趣。既然已经收入麾下,他齿牙相向的就不再是“黑”方,而是“红”方。对他而言,这样就足够了。

    面对归来的“黑”lancer,“黑”rider大声喊道:

    【那么。接下来,已经没有我的事了,就先走一步啦!】

    于是,rider匆匆忙忙地灵体化返回城塞。当然,他是为了利用了这个状况。短时间内,这应该不是能顾及区区一个人造人的状况吧。这正是个好机会。

    ————全无敌手,宛若疾风。

    “红”rider对“黑”saber和“黑”berserker的猛攻冷冷嘲笑。二名servant将呼吸调整一致,施放出朝向上段下段的同时攻击。

    对此,rider扭转身子一跃而起。只用一杆细枪就漂亮地把双方完全防下。

    【太嫩啦!!】

    接着几乎与此同时一脚踹去。那种战斗方式,果然不是基于像骑士那样的礼仪、而是在战场上彻底得到磨练的武斗技术。

    “黑”berserker被刮跑,但她还是勉强地重新架好姿势。她每次看似不快地呻吟时,空间就莫名地咯吱作响。但“红”rider并没有多在意,再次和“黑”saber进行激突。

    双方的身躯都没有一处伤痕,彼此的攻击基本全都被无效化了。saber是沐浴过龙之血的大英雄齐格弗里德,不用B级以上的攻击手段是伤不到他的。因此,现在好歹保住了平衡。然而,如果…………这名rider的宝具可以贯穿龙之血的话。

    [你在干什么saber!他还没受半点伤!宝具啊、快使用宝具!]

    虽然是master的提议,却也不得不无视了。“红”rider还没有认真起来。他那没受半点伤的无敌性的谜团,至今还没有解开。

    只是单纯具备和自己宝具同等的力量?还是更上一层的力量呢?或者说,要伤到他必须满足什么条件吗?

    如果在这里暴露宝具,就等于是展露真名————必然,往后的战斗就会变得不利。即使如此,如果能够结果rider的话,便能获得压倒性的优势…………但是,倘若没死又该如何呢?

    毋庸赘言,自己会成为使用了宝具却只将真名暴露无遗的蠢货。而且,rider要是没有分出胜负就逃走的话,自己的真名大概就会被对手阵营完全看破。那样一来,他们自然会瞄准自己的弱点背部。

    即使“黑”saber甘愿被称为无谋,却完全不愿被称为愚者。因此,只能对master的命令置之不理。希望你能明白,他这么想道。要是平时,saber一定会费尽口舌全力说服他,但不巧现在没有那种余裕。

    是想重新拉开距离么,“红”rider一时向后跳去。

    【…………我们彼此都无计可施啊】

    【…………】

    saber按照和master的约定,没打算开口。见他毫无反应,“红”rider脸上显出些许不快。

    【冷淡的臭家伙。在战场上不拘言笑之人,在乐园(Elysion)里可是会忘记欢笑的噢?这个世界正在阴气中腐烂、化脓。那么至少死的时候应该开心地去吧?你不这么认为吗?】

    ————不认为。在战场上欢笑,时而会成为对敌人的侮辱。不,至少有让他人这么想的危险。承认彼此的力量,共同欢笑那是战场的爽风。而在尸体前发笑只不过是单纯的嘲讽。

    面对无言地表示拒绝意志的“黑”saber,“红”rider笑着说道:

    【…………死的时候开心一点比较好,我可说了喔?】

    下个瞬间,比声音更快飞来的不可视之箭,直击“黑”saber胸膛。

    被轰飞的saber一下祸及数棵大树,翻了个跟斗倒下了。

    【…………呜呜…………?】

    “黑”berserker哑口无言。但她一瞬间至少理解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方才的一击,是出自位于“红”rider遥远后方的另一名servant之手。

    berserker的思考冷静而迅速。这是来自远距离的攻击,而且没有使用魔力。纯粹是物理方面能量的一击————即是、弓兵(archer)!

    虽然是推测,仔细旁观了同“红”rider的战斗的那名servant,理解到用通常等级的攻击无法伤及saber,于是为了使出更高等级的攻击而彻底地把弓拉满了。

    方才的一击明显凌驾于A级之上,正因为这样,才得以突破了守护saber的力量吧。

    …………问题在于,攻击是来自于连自己二人都无法察觉的远方这件事上。而且,这儿不是一望无际的开阔草原。而是暗夜中、树木郁郁丛生的茂密森林。若果是来自自己们都无法看见的远方,即使夜视再强,“黑”saber也不过是个运动的点而已。

    但那个servant做到了。最为恐怖的就是这个事实。拥有相当于A级破坏力的超远距离狙击、在视野等同于零的黑夜中的瞄准、仿佛穿针引线般的超超精密射击。

    要是一件件来看,能做到的人也许会有。然而,把这些条件叠加在一起而完成的英灵,到底又能有多少人呢————!

    “红”rider的表情,一瞬间紧绷起来。他望向森林对面一侧、“黑”berserker的后方,咋舌道:

    【…………看样子,我们的berserker好像玩完了。不过,这儿还有个小姑娘。beserker和berserker,相互争夺那就公平。对吧?】

    露出彻底欢快而残酷的笑容,“红”rider向握枪的手上注入力道。即使是不知恐惧为何物的berserker,也感到这笑容里藏着某种深不可测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从刚才的攻击中她已经体会到了。自己的攻击里还缺少着“某种东西”,作为结果,根本无法伤他分毫。

    【那么,“黑(Melas)”saber还有几秒才复活呢?十秒?二十秒?不论如何,都不可能比我的一击还要迅速】

    不论是逃亡、迎击、还是降服,所有的选项都被斩断了。

    “黑”berserker只能咬牙切齿地甘受眼下的状况。还是说,要死就把自己的宝具完全解放同归于尽?

    迫于决断的berserker低吟着下定了决心。她要以自己的全力,将“红”rider铲除————

    谁料就在她这么想的瞬间,状况突然发生激变。感知到来自后方的惊人的魔力奔流,她反射性地回头一看。在视线前方,满面痛苦地抡起大剑的————是那“黑”saber。

    “黑”saber、齐格弗里德的master戈尔德如坐针毡。那个saber不仅没有理睬自己的提案,而且还由于大意而被击飞。看起来,“红”rider似乎有着惊人的耐久力。仅从透过使魔的视觉所确认到的来看,他的status极其优秀。已成功把“红”berserker变为棋子的如今,只要再将rider击杀,尤格多米雷尼亚的胜利就无可动摇了。

    【…………啧!saber!saber!宝具啊!给我用宝具!】

    倾听戈尔德呐喊的servant、不在此处。他独自一人关在房间里不断地发送指示。

    通常的master在servant和servant进行战斗之时不会发出细致入微的命令。那是因为他们对servant这种存在在名为战斗的领域里抱有绝对的信赖。至少,他们拥有远远超越魔术师的经验和技巧。因此,master只会在战略方面的部分发表意见。

    除了“黑”saber与master戈尔德以外的master和servant,都多少构筑起了主从关系。archer和菲奥蕾早已亲密无间,保持着与其说是主从倒不如说是类似老师和学生的关系。lancer既然有达尼克在恭敬地侍奉,完全没有问题。塞蕾尼凯虽然对rider的飒爽奔放感到有些棘手,却被他的清廉和纯真夺去芳心,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是不会有破绽的。考列斯的servant、berserker忠实于命令,又因为有过促膝而谈的经历,结成了共同奋斗的关系。罗歇和master更不用说,身为master的罗歇,从心底里尊敬着caster。

    召唤之后,戈尔德早早就放弃了和saber的交流。…………他没有努力去了解对方,只是单纯地害怕暴露真名。

    这很正确、同时也是绝望的错误。戈尔德不知道。他不知道saber在想些什么。他心里藏着的是不平?是叛逆?是杀意?是轻蔑?还是什么都没想?

    如果相互交谈就太好了。考虑什么、目标是什么、信奉什么,这些都应当事先问清。但戈尔德却拒绝那样。他想把servant作为自身的装备品对待。

    这是出于虚荣呢?还是“终归是个使魔”的这种想法一直对他的某种东西耿耿于怀呢。

    无论如何,saber在与红rider的战斗中虽未处于下风但也没占得先机的事实,确实使他心中那绝不该有的焦躁感一点点的积累起来。

    即使如此,假如作为master站在saber身后注视着战况;或者是像通常的圣杯战争一样、master和servant总是被其余六人敌视的状况。他也许就不可能做出接下来将要做的愚蠢行为。

    然而,戈尔德是在安全的场所眺望战场。万一saber被消灭,自己顶多也就名誉扫地,而不会陷入生命危险。那种天真的想法一一叠加起来,压迫戈尔德的思考————

    【saberrrr!!我以令咒命令你!使用宝具打倒rider!!】

    戈尔德的话语,确实地传达给了身为servant的“黑”saber。既然使用了令咒,即使想跑到大地尽头,这句话语也会被直接刻在剑士的灵魂上。

    【…………呃!?】

    过于愕然,他回了一次头望向城塞。但,戈尔德并不会将显露身形。大剑一被举起,秘藏的力量就被解放开来。青碧的宝玉闪耀光芒,仿佛要撕裂黑夜的炫目橙色光辉开始在大剑上亮起。

    【唔…………!】

    不行,不能现在使用这件宝具。喊出宝具名称的瞬间,自己的真身有九成会暴露。使用这把“幻想大剑(Balmung)”的英灵,世上只有一人。

    真名一旦被看破,在那一刻自己致命的弱点就会暴露。那样一来,自己一下子就会陷入不利的境地。

    即便如此,如果能打倒这个“红”rider————也许还是有放手一搏的价值。“黑”saber也会同意而且不会拒绝使用宝具吧。

    但“红”rider正毫无遗憾地发挥着不死性,自己的宝具凑效的情景怎么也想象不到。

    那不是单纯应靠强大的力量来打破的守护。而是还更需要某种必要的东西吧。比如火焰、雷击这类具有特定指向性攻击。或是条件,例如在森林中、或是在夜里就和不死之身相近等等。

    拥有这类传说的英雄要多少都有。说个和英灵轶事无关的话题,从前有一条名叫维利多拉(Vridra)的龙,它和斗神(因陀罗)交换了“用木、石、钢铁、干物、湿物以及所有武器都无法给予伤害、不论昼夜都不可攻下”的契约。

    于是斗神在既非白天也非夜晚的黄昏之时,使用既非干亦非湿的、当然也不属于木、石或钢铁的海泡之柱将维利多拉打倒了。

    …………没错,这世上不存在什么完全的不死。何况自己们虽说身为英灵,但毕竟无论身在何处都无法脱离“人类”这个范畴。脱离者,都是些原本无法作为圣杯战争的servant被召唤的、理外的存在。

    自己也是如此。B级以上的攻击手段,加之没有沐浴到龙之血的唯一部位、背部。只要瞄准那里,即使是多么弱小的英灵都能将自己杀害。

    “红”rider是何种不死?还没解开这个谜团,就要竭尽全力出击————不得不说这实在、太过愚昧了。

    尽管使出浑身气力来压抑,但令咒的命令是绝对的。剑上魔力盈满,缓缓地被高举起来。

    【怎么了?这是、saber…………!?】

    “红”rider觉察到了。看见想要解放宝具而挥举大剑的saber,他尽管有些许惊讶,还是浮现出看似有些嘲讽的笑容。

    事到如今,已经失去了解放宝具以外的选项。看他那副笑容,自己最不希望猜中的推测似乎真猜对了————痛苦之情,涌上心头。

    即使如此,手臂还是没有停下。只好下定决心了。saber猛地一咬牙,现在只要为这一击倾尽全力。

    【幻想大剑(Bal)————】

    【快,放马过来“黑”saber…………!】

    膨大的魔力凝聚起来。一时间,理应陷入深邃黑暗的森林切换为了黄昏风景。那是曾经由尼伯龙根族所锻造的、成功斩杀恶龙的圣剑的光芒。

    然而————“红”rider却露出确信的笑容、嘲讽的表情。

    多么懊恼,这一击肯定对他不起作用。

    【天魔失(mun)————】

    至少,祈祷这一击可以成为某种线索吧。

    [我以令咒命令你!中止使用宝具!]

    就在举起大剑,即将解放最后一句话的瞬间。新的令咒又被master消耗了。中止令咒命令的唯一手段,即用第二道令咒命令来改写。

    但也许是连续接受了强烈的命令,“黑”saber承受不住,跪倒于地。好像有些吃惊,rider耸起肩膀。

    【…………怎么。不用了吗?唉,也许节约了魔力,不过代价还真是大啊。刚才那下,多半是用令咒下的命令吧?】

    rider用发自内心的轻蔑表情瞪向“黑”saber————背后的master。

    【哈!你的master是有多蠢!用令咒命令你发动宝具,又用令咒让宝具发动中止么。令咒的浪费,在圣杯战争中明明是最危险的行为啊】

    无言以对。他的话完全正确。即使如此,如果master和servant之间存在羁绊,那么总能有办法。但自己至今甚至都没能和master到达建立羁绊的阶段。

    【算了,像我master那样平常都闭门不出我也是有点问题的啊。哎呀哎呀,既然都这样了,还不如等真名全都就说完了再————】

    话语定格,“红”rider和“黑”saber彼此面面相觑。滴落的鲜血,并非来自saber。视一切斩击、打击为无物的、甚至连宝具都准备挡下的“红”rider,肩上确实地流出了鲜血。

    【呜,啊…………!!】

    刹那间、“黑”berserker如同配合着箭矢一般冲了出去。目的方向并非rider,而是朝向至今未曾显露身姿的“红”archer。

    另一方面,rider一把握住刺入的箭矢,拔了出来。仿佛为了确认被贯穿的肩膀不是幻影一般用手按住,接着,他用微弱而沉静的声音质问道:

    【————什么人?】

    他的眼中,早已对saber和berserker视若无睹。

    却说“黑”berserker一边让魔力向后方飞散,一边以迅猛之势与“红”archer缩短距离。和方才为止明显不一样。那模样,与其说是行走,更等同于气垫移动。双脚几乎不触地,在此之上踢飞大树,以期获得更快的加速。

    担负起加速主因的、是她所持的宝具“少女之贞节(BridalChest)”

    她的宝具不是单纯的打击用武器。不如说,那种用途只不过是作为其次罢了。她的宝具的真正力量,在于魔力的吸收。在servant相互战斗,魔术师激烈交锋的圣杯战争里,变质了的魔力飞散到各个地方,马上融入空气消失无踪。

    她的宝具,既是弗兰肯斯坦的“心脏”,同时也拥有吸收发生后的剩余魔力的能力。积攒下来的魔力,通过心脏流入到berserker的魔术回路。使得拟似的“魔力放出”成为可能。虽然绝不是必杀的宝具————但对作为狂战士显现的她而言,再也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武器了。一旦全力行动就会令魔力即刻枯竭的berserker凭借它,就能够如永动机一般持续战斗。

    尽管看起来时常没头没脑地疾驰,但berserker还是被充分地给予了必须赶赴“红”archer处所的理由。

    就在刚才“红”rider肩膀中箭的前一刻。“黑”berserker突如其来地接到了心灵感应。

    “听好了。刚才那支箭和rider由我来应付。而你就全力朝敌方archer突破”

    呜呜呜,她呻吟着否定了。“黑”berserker在说:那是没用的。对这个rider无论做什么都不管用。

    “不。对于那个男人,我的箭例外地凑效。虽然要缠住他当他的对手有些吃力————不过请你务必要相信我”

    听了这话,berserker停止了抗议。反正选项已被限制,那么如今,只好相信“黑”archer了。

    “红”rider肩口被箭贯穿的瞬间,berserker就毫无迷惘地冲了出去。

    【哪—————————————————————————————————————————————————噢噢噢噢噢呜】

    berserker在咆哮、猛进、疾驰。

    目标是潜伏在黑暗中瞄准这里的、姑息的弓兵。让我把你揪到月光之下,将那头盖击得粉碎————!

    伫立在米雷尼亚城塞厚实城墙上的“黑”archer,对自己的箭不出预料地贯穿了“红”rider而感到安心。

    【master,请让saber撤退。对手是那个rider的话,他就算呆在那儿也是没有意义的】

    【…………知道了,我去转告伯父大人】

    菲奥蕾一联络,saber就灵体化后消失了。…………看样子,是避开了最坏的事态。没有让宝具完全发动。至少有了避免他真身被暴露的可能性。

    虽说如此,代价实在过大了。绝对命令权的令咒,并不只是单纯地让servant服从命令。凭借令咒所拥有的庞大魔力,能够行使各种各样的奇迹。而这样的机会,竟然丧失了两次。saber的master、戈尔德手头上残留的令咒,恐怕只剩下一划了吧。

    【master…………因为有袭击的危险,请您也从这里撤退。情况紧急时,就用令咒呼唤我】

    听了archer的话,master菲奥蕾以楚楚的态度答应:

    【好的,archer…………祝你武运昌隆】

    面色苍白的菲奥蕾弱不禁风,archer像是为了让他相信自己而露出满脸笑容说道:

    【没事的,菲奥蕾。我可是,你的servant】

    菲奥蕾转身离去,archer观察起森林的更深处。敌对者"红"rider以及“红”archer.

    逐渐绷紧的弓,瞄定位于茂密大森林更深处的“红”rider。archer抛开所有一切,一心一意地专注于箭矢。

    那是如悬挂于天空的繁星一般美丽的、完美姿势。“黑”archer、喀戎。安稳如风平浪静的大海般的青年,乃是世上最有名的弓兵射手座(Sagittarius)的原型。

    离弦之箭,宛若流星一般————蓦地飞驰而去。

    【————饭桶。你连应该解放宝具的时机都不会把握么?】

    对于达尼克冰冷的声音,戈尔德无法反驳地低下头去。耻辱、绝望、愤怒,所有感情交织在一起,侵蚀着大脑和脏腑。

    接到来自archer的紧急联络,达尼克当即奔往戈尔德身边,强制他再度使用令咒。要是没有archer那句“对他而言saber的宝具不管用”,恐怕会因为徒劳的一击而将“黑”saber的真名完全暴露。

    【你所干的,只不过是令咒的浪费而已。而且还是两划…………尽管如此,我判断这比透露真名要好得多】

    特别是“黑”saber的真名,直到必须解放的紧要关头到来之前都将之隐匿起来,这是他们的战斗方针。齐格弗里德独一无二、且最为有名的弱点————即当初由于贴着菩提树叶而没有沐浴到龙之血的背部。至少,在打倒能够使用“气息遮蔽”的assassin之前都应该将那个弱点隐藏起来,这是达尼克的判断。

    而这些差点就由于戈尔德的暴走全部付诸东流。那个“红”rider也许已经捕捉到saber的真名了。即使没有,只要被给予了线索,对方看破saber是何人的可能性也很高。

    戈尔德无言地让侍立在身旁的saber实体化了。saber以恭敬的态度,跪倒在主人戈尔德和达尼克的面前。

    【放松点,saber。我想先问你一件事。那个“红”rider…………发现你的真名了么?】

    【……快回答,saber】

    听了戈尔德的话,saber认为获得了许可,于是开口说道:

    【宝具的真名并没有完全解放。但从外形和坚固程度来推测真名也不是不可能————】

    【就是说暴露的可能性很低、么】

    saber点点头。达尼克长叹一口气道:

    【不过…………果然还是有被看破真名的可能性么。至少,必须应该有人来守护你的背后】

    片刻思考后,达尼克选择了“黑”rider。archer在这场战争中位于指挥官的立场,他的指挥不可或缺。身为王者的lancer,以及berserker和caster这些servant也不在话下。而assassin至今没有现身。如此一来,行动自由阔达的rider就很适合同他并肩站在最前线吧。

    "达尼克阁下。可以打扰一下么?”

    埋首于思考的达尼克脑中响起声音。似乎是caster的心灵感应传过来了。他同样用心灵感应回应道:

    “什么事?”

    “rider好像带着我所寻找的人造人逃走了。那个人造人是极其贵重的人才。请您务必将他追回————”

    “…………那是怎么回事”

    达尼克顿时对rider的破天荒程度哑口无言。rider带着人造人、逃走了?真是难以理解的行动。要说背叛倒还更容易明白。

    "我不知道。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人造人"

    "那个人造人、贵重在哪儿?"

    "…………他有能用于“炉心”的可能性"

    "————呵。那就另当别论了。知道了。我马上就派servant追赶。"

    拜托您了,caster说完中断了心灵感应。

    达尼克即刻对无所事事站在一旁的戈尔德下达了命令,要求他和saber一起追上去,把rider放跑的人造人带回来。按caster所说,如果那名人造人可以用于“炉心”,那就实在太幸运了。必须得把他确保住。

    戈尔德虽然对这无聊的任务表现出不满,但还是没有违反族长达尼克的命令,开始追赶rider和人造人。

    原来如此,“逃亡”这个事实确实值得惊叹。而且还不是用于战斗的人造人。用于魔力供给的脆弱人造人,竟然使用魔术将玻璃破坏后逃走,这是谁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态。

    然而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人造人而已。就算逃跑也无济于事。原本从肉体构造上来看就是缺陷品。对他没有抱任何幻想的余地,连障碍物都算不上。索性就算让他逃了也没有问题。

    但若是“炉心”,事情就另当别论了。就算动用servant也必须将人造人捕获。

    不过,为什么rider想要放走人造人呢。不可能一起逃走。归根结底,servant只不过是切断因果线就无法苟活的使魔罢了。

    换句话说,rider所想做的事没有半点意义。拯救人造人?不可能救得了。明明就像个垃圾、怎么可能融入到世界中去————

    对作为魔术师生活了百年的达尼克而言,这是完全无法理解的事。

    剑、枪、骑乘、疯狂、魔术、暗杀————servant被赋予的职阶有多种多样,其中有唯独弓兵才秘密具备的力量。

    话虽如此,那是“使用弓箭”这种在职别上绝对会获得的技术。它是不用添加到职阶特殊技能中的、仿佛理所当然般拥有的权利。

    那是弓绷得越紧力量就越大的单纯之物。

    但“红”archer拥有的是狩猎之女神(阿尔忒弥斯)所授予的天穹之弓。祈祷、瞄准、用尽全身之力引弓、如果引到超越极限————箭上将会寄宿着确如神一般的力量

    人类的原罪,那是无论何等的圣人都无法抵抗的宿命。与此同时,若为野兽则是完全意识不到的自然的行为。对于被称为猎人的她而言,弓与箭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她,是接受了狩猎之女神的祝福而降生的狩猎高手。她的弓术业已踏入神域、他的脚程令所有男人望尘莫及。

    她的真名叫阿塔兰忒(Atalanta)。是希腊神话中、至高的女猎人。

    而现在,她并没有像方才的一击那么使劲地引弓。眼下,重视的是速度。问题就在于搭弓、上箭、射击、这一连串的动作能进行得多快。

    “黑”berserker和那个saber不同。来自神、恶魔、或其他什么的守护,berserker都不具备。用箭射击、只要命中就会贯穿。

    【————混账。发狂了吗】

    面对迫近的狂战士,“红”archer吐出了那句毫无裨益的话语。不管她跑得再快,离这里的距离那么远,依然留有余裕。没有令咒的支援,她是不可能一瞬间到达这里的。

    越是接近、狂战士自寻死路的可能性就逐渐提高。

    【那份无谋、】

    瞄准已经就绪。弓不是靠手,而是靠感觉来使用的。不论猎物运动如何敏捷,箭矢必将贯穿心脏。

    【用血来偿还吧————!】

    射出的箭被涂成黑色。这是在夜间战斗中,排除了箭矢被发现的一切可能性的结果。

    何况她的箭比声音还要迅速。一眨眼,被铭刻下来的,只有箭矢扎在心脏上这一结果。然后就结束了。

    ————可是。

    【什么…………?】

    “红”archer在那时第一次理解、体会到了。圣杯大战中的各个职阶都有两人存在。这即是说,敌方拥有和自己具备同等力量的另一名弓兵的可能性是有的。

    ————被击落了!?

    面对这难以置信的事实,“红”archer一时间忘记了自我。原来如此,偶尔也会避开的吧。被狙击的猎物突然趴到地上、那是家常便饭。迎击也没什么不可思议。被盯上的猎物向狩猎者反击,在狩猎之中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刚才自己的箭被击落既非偶然、也不是被盯上的猎物干的。而是和狩猎行为毫无关系的第三者所为。也就是说,箭是被应该处在“黑”berserker背后遥远彼方的“黑”archer击落的。

    【竟然瞄准后击落了我的箭……!!】

    那恐怕是连生前都不可能存在的耻辱。自己锁定目标射出的箭,怎么可能被第三者击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混蛋,好快…………!!】

    立刻把耻辱抛之脑后。现在该做的,是将迫近的狂乱者埋葬。面对刚才那艺术性的迎击、“红”archer选择的攻击手段是弹幕。

    她的单手上,一口气出现了三支箭。她用那三支箭瞄准逼近而来的“黑”berserker.

    箭,只要其本身没有成为宝具,就不会具有类似自动追尾的功能。换句话说,即不是靠质而是靠量来一决胜负。

    …………毋庸赘言,只要任何一支箭直击敌人,对方就必败无疑。缠绕紧绷的三支箭、精确地瞄准胸部、头部、脚部等“黑”berserker的要害部位。

    死不了也无所谓。只要动作迟钝下来,装填下一发就完事了。排除一切败北的可能性、弓兵以万全的态势射出箭矢。

    然而,所谓“万全的态势”却表里不一。想要确信“万全”,换个角度考虑,就是害怕败北而采取的半吊子策略。

    【…………呜、呀啊啊啊啊!!】

    刺中的箭矢有两支,只有最后一支被“黑”berserker击落了。但贯穿脚部和胸部的箭矢没能让berserker的行动迟缓下来。

    原本她就是人造人(弗兰肯斯坦)。操作痛苦,是她的拿手好戏。既然没有疼痛、伤势又不会妨碍到身体活动,那么她的前进就不会有丝毫动摇。

    【…………哼】

    事已至此,“红”archer果断地放弃了战斗。若是心高气傲的英灵,也许会直到最后都留在这里准备一决雌雄。而且,archer有着即使这么做也能打倒“黑”berserker的自信。

    但对拥有兽性思考的她而言,那种骄傲正是拿去喂狗的玩意。她早早地决心撤退。这本来就是前哨战,自己的任务是援护闯入敌阵的berserker,既然没能完成任务,那就早已没有继续呆在这里的意义了。

    就算不去担心“红”rider,他也能靠自己的力量返回吧。她把弓背在背上,对迫近的“黑”berserker说道:

    【————后会有期,“黑”方的狂战士】

    她转身飞奔而去。那是在预计“黑”berserker无法从远方进行攻击后所做出的全力奔驰。阿塔兰忒原本就是在古希腊以不输任何人的脚力为豪的猎人。她向被自己的野性之美所魅惑的求婚者们宣布,她将“与在赛跑中胜过自己的人白头偕老。但败北的代价就是死”。她将没能追上自己的他们悉数射杀。其脚力可见一斑。

    就算有“少女之贞节(BridalChest)”提供的魔力补助,脚力的基本能力还是相差太远了。

    “红”archer转瞬间就从berserker面前消失了踪影。即使如此,“黑”berserker还是心有不甘地在周围徘徊了片刻,不过最终她还是接受了到对方已经逃走的事实,发出不快的呻吟。

    不过,即使再怎么吼叫也不见“红”archer的身影。放弃的berserker迅速撤退了。

    【…………!!】

    “红”rider浑身颤抖。不是因为耻辱,而是出于欢喜。他发自内心地想道,这次圣杯大战拥有能够伤到自己的存在真是太好了。

    “黑”archer的弓,是那般的清澈响亮。他曾以为根本不存在能胜过己方archer…………阿塔兰忒的弓兵,他对那样的自己感到羞耻。

    箭矢被再次射出。从微弱的空气切割声和空气震动判断,有五支箭被连续速射。逃往后方很简单,不过————从刚才开始就已经有两回,自己明明这么做了,逃避的位置却被看破,自己依旧被箭贯穿。

    是内心活动被读取了?还是对方拥有类似能够预测的技能、或是宝具呢?不论如何,“红”rider不要说去追“黑”berserker,他甚至一步都无法离开那里。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箭穿透了自己的守护。这说明他和自己是同等的存在。rider将兼具血统和实力的“黑”弓兵认定为此次圣杯大战中的最大宿敌。

    第三次速射。这回,rider无所畏惧地向前行进————然而,甚至连那样都被看破了。放出的箭矢,不知何时已扎刺在自己的膝盖之上。睽违已久的剧烈疼痛,让rider无法抑制涌上心头的感情。

    【哈哈、哈哈哈哈!美妙!真是太美妙了、“黑”archer!你能伤害我、杀死我吗!那么、我和你的战斗就是宿命!!噢噢、奥林匹斯的众神啊。请赐这场战斗以荣光和名誉!】

    但是,在这里一决雌雄实在太可惜了。既没有唤出原本应当骑乘的马,也没有本该前来观览荣光的伙伴。在这略带冷清的森林里一决胜负,实在太过暴戾天物。

    在“红”berserker已被打败、己方archer也已撤退的现在,完全没有在这里孤军奋战的必要。

    “红”rider打了个响指。上空立刻出现三匹骏马、牵着战车、在他身旁跪下。

    rider飞身跃上御者座,高声宣告道:

    【————“黑”archer哟!有机会再一决胜负吧!下次、务必让我拜见你的尊容!】

    他扬鞭一振,仰天长啸的马匹们就以迅猛之势向天空奔驰而去。那姿态,真是威风凛凛。那风骨足以让人认为这不是落荒而逃、只是单纯把战斗延期到下次机会罢了。

    另一方面,接受了宣告的“黑”archer,脸上也浮现出笑意。但这笑容中参杂了些许辛酸。

    【原来如此。既然这是圣杯战争,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么。…………命运这东西,偶尔甚至也会向身为死者的我们张牙舞爪啊】

    那个servant、“红”rider的真身,“黑”archer是知道的。

    他知道,rider建立过种种不负屈指的英雄之名的传说,在此次圣杯大战中他恐怕是顶尖的豪杰servant。

    受到奥林匹斯众神发自内心地祝福的那个rider,拥有能让一切攻击无效化、并将之拮抗的身躯。这,与servant用物理攻击无法将其打倒相同。那个rider能让物理攻击及“通常”servant的攻击无效化。

    有资格令其肉体负伤的,是和他一样降生于神之间的人物。…………仅限作为技能保持着“神性”之人。“黑”方七人中,具备那种技能的仅有这位喀戎一人。

    即是说,在这场圣杯大战中,只要自己不打倒“红”rider,就没有胜算。

    尽管如此。看样子rider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的真身。他骄傲自大虽然习以为常,作为战士却也是个致命的弱点。然而,他一次也没有暴露过这个缺点。…………那种微不足道的短处,常常在他压倒性的力量面前被碾压殆尽。

    不过唯独这次,那份自大将会成为致命的毒物。毕竟,“黑”archer不仅能对他的身躯造成伤害,而且还知道他的真名。

    【就算再怎么努力隐藏真名,这世上还是存在如何挣扎都无法颠覆的常识。没错,若是生前遇到知己之人,知道真名是理所当然的】

    知道真名,同时也知晓那致命的弱点。

    正由于他是拥有强大力量的无与伦比的英雄,在这场大战中,那副身躯才会因此而毁灭吧。

    人造人刚在练习步行,屏住呼吸的“黑”rider突然敲开了房间大门。他带着轻微负伤的身躯,笑着向人造人伸出手去。

    【现在是好机会,快,我们逃吧!】

    人造人立刻了解到情况,握着他的手一同跑了起来。也许是rider牵着自己手臂的缘故吧,和平时走路相比压倒性地轻松。即使如此,大概因为脆弱的身体不堪重负,rider和人造人的的逃亡,迟迟不见进展。

    在城内的走廊里尽管和人造人好几次擦肩而过,但他们没有一个人上来盘查。而是用冰冷的眼瞳怀着微弱的情感无言地目送他们离开。他们的眼中渗透着悲哀、以及一丝希望。

    但身为另一战力的石人偶们可不这样。罗歇遵照caster的建议,让改良后的监视型魔像详密追缉全力奔走在石板路上的二人。

    既然有身为servant的rider在旁边,它们毕竟还是不会出手。caster也没有亲自来追捕的念头。那是该让自己以外的其他人去做的事。

    二人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从城中逃了出来。穿过位于城塞东侧的后门,展现在眼前的是湍急的河川。势如暴雨倾盆的浊流,明显是用魔术布下的机关。

    而对岸上,目之所及是连绵往复的险峻山峰。但是,那里有自由。虽然是只有些许欢喜以及残酷现实的自由————但至少能让人抱有应当活下去的意志。

    【嗯…………你从现在起绝对不要松手哦?】

    人造人紧张地上下点头。这附近一带,明显张设着由魔术布下的陷阱和结界。servant姑且不论,如果是区区人造人————光是使用魔术都会陷入濒死的缺陷品的话,可能不用十分钟就丧命了吧。

    但“黑”rider…………阿斯托尔福充满自信地含笑道:

    【我有这个呐,将将————!】

    他掏出的,是一本皮革装帧的厚重书本。尽管封面上描绘的文字和图形暗淡不清,但人造人理解到这显然是魔术相关的物品

    【以前啊,我曾经救过一个叫罗洁丝蒂拉的女子。这就是那时候她送给我的。光是拿在手上,就能打破所有魔术!】

    好厉害、人造人感叹道。这似乎也是宝具。查理曼大帝十二勇士阿斯托尔福、据说是个随心所欲地进行各种各样的冒险、最终到达月亮的冒险者。的确拥有着珍奇的宝具。

    【————不过,有一点比较麻烦呢。这个虽然是宝具,但我把它的真名给忘了】

    rider好像很害羞似地一咬牙,意外地说出了这荒唐透顶的话。

    【啊啊不过没关系。基本上,只要拥有它,就能发挥效果。至少,现代的魔术师照理说是伤不到我的。…………如果不是现代的魔术师(caster),情况就另当别论了。】

    或者,被称为固有结界的、无限接近于魔法的东西也是如此吧。但那种魔术不可能被结界容纳。也根本不会为了追赶自己(人造人)一个人而让那种大魔术启动的。

    【嗯…………叫什么来着。魔法(Mana)…………万能(Break)…………攻略书(Manual)?像这样的?好像是这种感觉的名字、又好像不是…………】

    …………还是在战斗之前把它想起来吧、人造人如此忠告道。连真名都不知道就败退这档事,可不是一句糊涂就能解决的。

    【也是啊。…………哎,那么我们走吧】

    rider紧紧握着他的手跳跃起来。霎时,河水为了阻碍他们盘旋而起,欲将二人缠住。但由于书本的原因,被理所当然似地弹开了。

    【没事吧?能走吗?】

    稍微的话没问题、人造人回答道。rider提出要背他,但被他回绝了。

    直到走不动为止,都应该用自己的双脚行走,人造人是这么想的。

    【唔。archer的教诲么】

    rider稍微不满地抱怨道。在他看来,仅用短短数分钟交谈的程度、人造人就遵从了教诲,这似乎有些不能接受。

    【明白了。直到你救助为止,我都会陪着你的】

    迈步前进。脚虽然不是很疼,但体力却吃不消。疲劳的话步调自然会迟钝。脚踵和大腿开始咯吱作响地发出悲鸣。

    没事吧?rider不断这么询问道

    虽然在rider面前一直逞强地走着,但毕竟熬了一晚上,还是会到极限。

    一小时后,不借助rider的肩膀已经一步也走不动了。

    【我觉得你已经很努力了啊】

    rider一边安慰着,一边用稳健的步伐在漆黑的山道中前进。纵使仰望天空,也不见星光闪耀。似乎是施展了让人迷失方向性的幻惑魔术。恐怕指南针和地图也派不上用场。不过,rider好像是知道路程的。他一直笔直地走在林道上。

    【和我在一起很棒吧?】

    得意洋洋的笑容。一想到明天再也见不到这幅笑容,人造人就有些依依不舍。他会回到圣杯大战之中,而自己————自己必须考虑如何活下去。

    自己死亡的可能性很高,而他在圣杯大战中逝去的可能性、也是有一些的吧。这将成为生离死别的概率是很高的。

    他是英雄、是冒险者,更是servant。是为了战斗而被召唤到现世的。和自己这种仅仅为了被消费而被创造的存在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怎么了?在想事情嘛?】

    人造人含糊其辞地蒙混过去了。自己那毫无价值的劣等感,没必要让他人知道。

    沉浸在黑暗中的森林非常寂静。除了每次风吹之时草木摇晃发出的微弱声音以外,连鸟的鸣叫都听不到。是对付使魔的对策么?这片森林彻底到病态地张满了结界。

    【啊啊,好怀念啊…………这种氛围!你知道吗?我以前曾经被变成一棵树过哟?】

    一边笑着,仰望天空的他讲起了过去的失败谈。听说,阿斯托尔福曾犯下过和他那辉煌的冒险谭数量相当的致命的失败。

    骑马比赛中每次出场都总是败北;好几次落入魔术的陷阱;好不容易在月亮上获得的理性、也在不知不觉中蒸发了。

    然而,阿斯托尔福却从未遭受过挫折。他好像压根就没把失败和败北视为挫折。

    【比如说,被变成树木的时候是很安稳的,意外地不错呢。鸟儿会毫无防备地落在我手上,动物不管是鹿还是狼都会靠在我身上】

    会这样想的,恐怕也只有他了吧。通常被变成树木的话,应该都会绝望的。是生来的乐天性格使然么,他一路都是积极地生活过来的。

    【你啊,想要怎么活下去呢?】

    忽然,rider把难题抛过来了。虽然也被archer问过同样的问题,但由于现在生存本身就是目标,只能回答没有余裕去考虑要过上怎样的人生。

    漆黑的森林…………没错,自己的人生就是这片黑暗本身。如同没有目的、没有目标,仅仅连生存都很困难的森林一样。

    发自内心的关怀之声,敲响了他小小的灵魂。啊啊,能真的逃出去就好了。可以的话在那之后,自己想和rider自由自在地尽情交谈,人造人这么想道。

    rider的脚步停下了。他向紧握的手中注入力道,有点痛。在眼前挡住去路的,是“黑”saber及其master戈尔德。

    看样子,他们是抢先一步在这儿等着自己一行了。saber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而戈尔德则面露不快地对二人怒目而视。

    rider叹了一气说道:

    【…………唔嗯,你身上难道有什么秘密吗?其实你是servant?】

    我想没有。但即使是rider,要是没有那样的秘密他也是无法理解的吧。为什么要特意为了一个人造人拘泥到如此地步呢?

    戈尔德无比厌烦地开口道:

    【rider。那个人造人不能放走,你退下】

    ————就算被这么说,这位“黑”rider也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听话。

    【我不呢?】

    干脆地把戈尔德的提案一脚踢开。思考时间等同于零,那仿佛什么都没思考般的迅速似乎令戈尔德更为焦躁。他为了忍耐不快而咬牙切齿。

    【saber,把rider制住。这点事你做得到吧?】

    被下达命令的saber,向前踏出一步。

    【哈?喂喂你的master、还没疯吧?】

    saber恪守着沉默,一口气冲上前去抓住rider的头和手臂,将他从人造人身旁扯开、扣倒在地上。原本靠在rider身上的人造人像断了线的人偶,当场倾颓于地。

    【什————!?】

    毕竟是规格上有所差距的两人。rider就这么被saber压制着,双脚胡乱挣扎。

    【等、等一下!等一下啊!放开我、saber!】

    【达尼克那家伙,居然为这等破事来劳烦我…………】

    人造人趴在地上仰视戈尔德。他既没有强烈的敌意、也没有乞求怜悯的视线。不如说,他有的、是如相机的镜头一样、窥伺人类的无机质眼瞳。

    【…………啧!!】

    咋了个舌,戈尔德抓起人造人纤细的手臂。可以窥见他那无可宣泄的焦躁与恐怖。但对于人造人抱有恐惧————这对魔术师来说,是绝对不可有的。

    【真是的,花我这么大功夫…………caster好像要研碎你。为了用在魔像上啊。感谢吧,我们会把你这副脆弱的身躯变成石块儿】

    沉默。人造人拼命让将由于疲劳而如同陷入泥潭的大脑回转起来。手腕被紧紧捏住,眼看就要折断。这个男人想要抓住自己。似乎是出于caster的命令。

    为什么要固执于自己到这等地步呢?不明白。虽然不明白,不过就像他所说的,等待自己的将是被研碎的命运。换句话说,想要从这种状况中脱离,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然而,那对人造人而言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选择的。那是已经看得见未来的生物不可选择的选项。肯定的吧,生命仅仅如浮游般的自己,居然要践踏他人的生命活下去,这是违反自然摄理的。

    【混蛋!!你在想什么!?别犹豫!别放弃!你想活下来吧!?你和我说过不想死的吧!!那么,难道不该拼搏到最后吗!你有这样的权利!!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阿斯托尔福都会承认你!!】

    rider的话,把濒临崩溃的精神强行拽了回来。没错,至少自己应该下过生存的决心。不管那是多么拙劣的人生。为了能在帮助过自己的人面前昂首挺胸。想要活下来、自己不是这样许过愿么?

    似乎被这呐喊慌乱了心神的戈尔德,怒不可遏地对rider破口大骂。人造人摸索起术————现在需要的、总之是破坏。他攥紧拳头下定决心,现在要全力以赴,杀死这个名叫戈尔德的魔术师。

    让肉体加速至毁灭的边缘。和以前破坏强化玻璃时同样,先理解人体组成,同调后将之破坏。

    【什么…………!?】

    是察觉到他激发了魔术回路了吧。戈尔德用愕然的表情看着这连名字都没有的人造人。人造人牢牢握住他的手,定下所有觉悟,编织起开幕的话语。

    【————理导(Strasse)/开通(Gain)…………!!】

    流动于全身的魔力,朝着最适合撕裂皮肉、粉碎骨头的方向变质。手掌要比喻的话,既是枪身也是剑鞘。从那里飞出的子弹或刀刃,将无情地破坏戈尔德的手臂,不仅如此,还将啃碎他的心脏。

    【唔————Anamorphismeisenarm(变成铁腕)!】

    瞬时编织而成的魔术,凸显着人造人使用过的魔术中致命的缺点。分析组成、借由令魔力变质来进行对于对象物最适合的破坏的这种魔术、如果令组成本身发生改变,只会引起小规模的爆炸而已。

    相性太差了、只能这么说。沿用艾因兹贝伦的炼金术所制造的缺陷品,面对同样学习炼金术的戈尔德,相性致命地差。

    发生了小型爆炸,戈尔德畏缩了。可是这么一来,企图杀害戈尔德的人造人,算上刚才的逃跑,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

    【你、这…………家伙…………!!】

    戈尔德浑身颤抖,怒火中烧。身体没有一处可称得上受伤,疼痛也马上缓解了。那种程度的伤不要说是一天,用治愈魔术只需几秒就能全愈。

    问题是,给予自己伤害的不是别人,而是区区魔力供给电池,更甚的是方才的攻击包含着明确的杀意。

    这家伙、想要杀了我…………!

    这份认识是正确的。人造人怀着以他而言最大的杀意施放了魔术。无法想象的叛逆。自己理应吞噬的饵食、理应被消耗的存在突然露出了爪牙。

    那对于本来就已承受了所有压力的戈尔德而言,无疑是最悪的一击。

    【开什么玩笑!!区区一介人造人…………!把我!居然想要把我杀掉!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陷入半狂乱的戈尔德,任凭愤怒摆布,一脚踹飞了人造人。什么达尼克的命令,早就从脑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声音如咯吱作响的金属般刺耳,魔术师的尊严和高雅似乎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接着,戈尔德对身躯如枯木般的人造人,继续用铁拳实施殴打。

    行使魔术之时已经濒临死亡。人造人毫无反抗之力地啃着冰冷的泥土。

    啊啊、要死了————人造人无意中这么确信道。就算发生奇迹、戈尔德放过了自己,现在的自己也无药可救了。毕竟由于方才的一拳,心脏已经被打破了。

    而且凶神恶煞地迫近的戈尔德,似乎无论如何都不打算饶过自己。

    无奈,人造人选择了放弃。自己被分到的手牌是如此寒酸。不管出什么都走投无路————

    【住手、saber!快去、把你的master…………!!】

    saber依旧沉默。rider使出浑身力气想要把他的手臂拨开,但他的手却纹丝不动。rider笔直地盯着他的眼睛,喊叫道:

    【我们是为了实现愿望而现界的!但能因为这样就容忍一切吗!?你忘记英雄的风范了吗!?我讨厌这样!我确实是rider,但在那之前,我是查理曼大帝十二勇士、阿斯托尔福!我不会对那孩子弃之不顾、不会弃之不顾噢!】

    saber的手、为之一震。

    飘入人造人鼻孔的、是泥土的气息和草木的气味。虽然浑身裹满泥土,但这样也好,他想到。至少,自己能在穹天之下、大地之上死去。也许比起被留在那座城堡中的人造人这要更加幸福。…………他如此这般地思索着。

    对万物的感情都枯竭殆尽,唯有对于rider的愧疚被深深刻在灵魂之中。让至今为止的协助化为乌有,他感到的,仅仅只是惭愧。

    戈尔德站在自己眼前。与其说是做好了觉悟,不如说是单纯地接受。自己像刚刚疾驰过的狗一样急促地喘气。

    风景模糊起来。是因为恐惧?还是出于绝望?不用再看到挥落的拳头,真是帮了大忙,人造人想到。

    ————于是,连名字都没有的人造人,没有任何意义地诞生于世,又没有任何意义地绝于死亡。本该是这样。

    【住手,master】

    saber使劲抓住了戈尔德的肩膀。戈尔德用难以置信的表情回头望去。无视了压制rider的命令,saber正和戈尔德正面相对。乘这个空隙,rider慌忙赶赴人造人身边。

    【saber,刚才,你说什么?】

    【我叫你住手。但愿,你能为他进行治疗,然后解放他。】

    【你在,说什么?】

    戈尔德的声音在颤抖。他出离愤怒,似乎连做出表情都忘记了。即使如此,他还是做了个深呼吸,用作为master的带有威严的声音说道:

    【…………别开无聊的玩笑,saber。进行治疗,然后解放他?我们为什么必须得做这种事?】

    【master,我正在诉诸你的良心。就算救了他,也不会导致什么不利】

    【够了,闭嘴】

    【master————】

    用手指顶着saber,戈尔德唾沫横飞地喊道: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你是应该遵从我的命令的servant吧!?充其量一个使魔,居然向我提意见,你以为是被允许的吗?你只要默默地服从我就好!】

    事已至此,戈尔德明确地敌视起saber。这是狮子身上的虫,是违逆master的危险servant。他从心底里为那两划令咒感到惋惜,悲叹。什么英雄、什么英灵、什么servant!轻而易举的命令居然连一道都办不到————

    【你不打算救他吗?】

    【我叫你闭嘴————】

    下个瞬间,戈尔德失去了意识。saber一拳砸在他的腹部。戈尔德仆然倒地,saber对他不瞥一眼,背过身去。视线前方,是握着人造人之手的rider。

    【saber…………?】

    没有回应rider的呼唤,他一边走近二人,一边舍弃由魔力编织而成的铠甲与剑,甚至连衣服都脱去,暴露出上半身。

    然后,他跪在了濒死的人造人面前。紧紧将人造人的手攥住的rider,用愤怒的眼神瞪向saber:

    【畜生、晚了…………太晚了啊!为什么不更早点下决心!?本来可以阻止他的!在那个蠢货(master)做出什么之前!】

    rider的悲叹也是理所当然的。saber只是懊恼着、能尽量早点阻止master就好了。再怎么样,master应该没有蠢到会因为这种程度就使用令咒。尽全力阻止他的话、人造人应该就不会死了。

    saber悲痛地颔首:

    【…………是的,是的啊。我又一次,踏上了错误的道路。在迷茫与困惑中、我选择了最坏的一步。】

    ————就像那时一样。就像相信战斗就此结束了一样。

    自己总是、在关键的地方错误地作出决定性的选择。固执于自己的愿望、对眼前蜷伏的弱者视而不见。他没有寻求帮助。所以自己就对弱势呼声充耳不闻、弃之不顾。何等丑陋,何等邪恶。那绝不是————自己追求的目标。

    得到了第二次生命,难道还想重蹈覆辙么。后悔之心和自我厌恶充斥着saber的胸腔。

    【不过…………即使如此,应该还来得及。还没有全部结束】

    【别开玩笑了…………!!】

    听了这戏言,rider燃起了怒火。他姑且攥紧拳头准备一拳揍去————但他僵住了。

    【什…………!?】

    仿佛切碎坚韧杂草般的不快至极的声音。之后、四周飞散着血、血、血…………

    那,是从saber的胸膛喷出的。

    胸口被穿凿的孔洞、是saber亲手所为。面对自己把自己心脏挖出来的这异常光景,rider甚至忘记了殴打,只是茫然地看着他。

    【…………做、什么】

    【我无法补偿。不如说,也许是我让他背负了非业的命运。即使如此…………我,还有一条应当奉献给他的生命】

    saber挖出的心脏、鲜红得难以置信。saber将人造人抱起,让他张开的嘴巴吞下了那颗心脏。

    梦幻而猎奇、却不带疯狂。被吞下的心脏,不久到达心脏的位置、开始了剧烈的跳动。他活着,人造人名副其实地苏醒了。

    然而一切都是等价交换。拯救了无名人造人生命的代价,自然必须由saber支付。为此必须放弃圣杯,放弃第二次生命,放弃————某种愿望。

    【…………为什么…………】

    面对茫然自失的rider的询问,saber微笑着回答道:

    【rider,感谢你。我险些迷失了自己的目标】

    只见saber脚下、正化为金色粒子。不是灵体化、而是消灭。用以现界的路径(path)消失,从世界中解脱并消逝而去。没错,servant的灵核存在于心脏和头部。既然自己把那里挖了出来,他只有消灭。

    那无论怎样用言语修饰都是第二次的死。毫无疑问理应是遗憾的。但是,不知为何saber的脸上充满着安详。

    【saber…………!!不可以!不要走、不要走saber!!】

    rider脸上浮现出疑惑、悲哀以及愤怒混杂的表情、拼命地叫喊。颤抖着忍耐泪水的rider、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个令人同情的少女。在战场上和他同生共死的兵士们,一定会为了向他展现优秀的一面而奋勇拼搏吧。

    在这种情况下还思考着这么微不足道的事,自己说不定是个比想象中更为勇敢的愚者。苦笑自然而然地浮上saber嘴角。

    【为什么啊…………】

    这是个悲伤的问题。即使如此,saber依然没打算道出动机。rider正因为纯真,才无法理解自己的苦恼吧。最重要的是,滔滔不绝地讲述动机,是即使在弥留之际也会受到羞耻之心鞭策的。

    然而,有一件事齐格弗里德发自内心地确信。

    ————啊啊,这样一来真是太好了————

    最后如此喃喃自语着,saber消失了。rider一时陷入忘我状态,瘫坐于地。但由于人造人开始咳嗽,他慌忙地为他把脉、倾听心音。心音、确实强而有力地————将生命的脉动,如实地传达了。

    【你活着…………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握起他沾满鲜血的手,毫不顾虑肮脏地贴上脸颊磨蹭。之后会怎么样都无所谓了。现在只需要呼出对于这份幸福感到安心的气息。毕竟“黑”rider的理性已经蒸发。从今往后,战争会变得怎样他都毫不关心。…………不,更正确地说,他已经把“由于己方saber的消失而导致的压倒性的不利状况”完全忘记了。

    所以他才天真地欢喜、无邪地流泪。之后会发生的对己方阵营的冲击他根本没去思考,即使思考了,也只会考虑“那个先放一边,首先为他获救一事欢喜吧”。这才是阿斯托尔福。

    【啊————】

    面对脱口而出的低喃,rider欣喜若狂。那不是自己、而是方才昏倒的人造人发出的低喃。

    【没事吧!?你没事的吧!?站得起来吗?太棒了、很好!这样的话————】

    目睹了那光景的rider的喉咙,说不出话来了。也许是因为刚才握着他的手闭上了眼帘的缘故,rider漏看了他的肉体上所发生过的变化。

    【…………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好不容易直起上半身的人造人会瞠目结舌也无可厚非。现在,无名的人造人正逐渐成为炼金术的悠久历史中史无前例的存在。

    …………就这样,圣杯大战的开局早早迎来了“黑”saber消灭这样的大波乱。然而,这场战争将会凭借接下来的局面而变得更加疯狂起来。

    §§§§

    【————这才是、吾所怀念的庭园。“虚荣的空中庭园(HangingGardens·of·Babylon)”哟。怎么样,master?】

    听了“红”assassin、塞米拉米斯的话,Shirou"呵"地发出了感叹。构筑在他面前的,是难以想象的巨大建筑物。它由被规整排列的绿意盎然的浮岛和大理石地面、以及柱子所构成。各式各样的植物到处缠绕,令混沌的丑陋与绚烂的美丽合而为一。

    那与其说是庭园,不如说是要塞。与其说是要塞,更让人联想到巨大的飞行兵器。那绝不是错误。这座空中庭园,是货真价实的浮游要塞。

    【…………太美妙了。我的要求,你有好好地融入进去吧】

    【当然了,master。…………那么,等rider和archer一返回,就让庭园启动吧。就算是“黑”方那群servant,多半也会吓破胆呐】

    像是非常愉快一样、“红”assassin放声大笑。

    【非常感谢。“黑”saber被卷入某种纠纷而消灭的如今是绝好的机会。大概,我方的saber也会配合我们行动吧】

    【一大决战啊。…………恐怕这将成为史无前例、确实如同神话一般的战斗吧。】

    虽说“黑”saber早早离队,但对方依然有六名servant存在。另一方面,己方也丧失了berserker。但saber和berserker相比,自然是失去saber的一方有着压倒性的不利。归根到底、至今的战况随时都会被轻易颠覆。

    【无论如何,能不能获得大圣杯,也许还得看接下来的关键战斗啊】

    和那份决意相反,Shirou的声音中有种说不出的安稳。不过,那声音里包含着用尽一切手段排除敌对之人的、如寒冰般的冷淡。

    他为了掌握那份愿望,会毫无踌躇地抢夺一切必须的要素吧。那之中不存在任何惨虐性。仅仅、有着绝不会被任何事物所动摇的钢铁之意志。

    曾经,少年问过。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被宽恕呢?那绝不是救赎,展现在那里的纯粹只有绝望和悔恨。

    这次一定要得到圣杯,必须再一次赌上全心向神质问。我的愿望,到底足以受到你的祝福吗?

    【走吧,assassin。那场悲剧不会再重演。大圣杯————是我们的】

    眼神中包含着秘藏的决心,Shirou抬头仰望高远透明的天空。

    少年怀抱的梦想,如今依然存于他的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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