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堂吹雪

    这件事发生在我和青梅竹马开始交往后大约过了一个礼拜,某天放学的时候。

    「啦哼哼~~-嗯哼哼~~-」

    穿着长曲棍球制服——带领衬衫与格纹迷你裙——的青梅竹马坐在保健室的床上哼着歌,一双腿跟着走音的歌声晃啊晃的。

    时间已过下午四点,保健室里只有我和爱火两个人。

    足球社和棒球社的吆喝声自外头传进已经没什么人的校舍。

    我看着窗外射进来的眩目夕阳光辉,眯起眼睛耸耸肩说:

    「喂,爱火,你明明受伤了,干嘛这么开心?你该不会是M吧?和你相处这么久,我竟然没发现这点……」

    「呃,别往奇怪的方向误解,我又不是因为受伤而高兴!」

    那么,你的兴致怎么那么高昂?

    爱火环视保健室的摆设一圈,无声地笑了。她以小小的声音含糊地说:

    「呵呵——能这样两个人在保健室独处……这种情况实在很不错。由吾也很上道嘛,这表示他终于有那个意思了?」

    「……嗯?什么?你口齿不清在说些什么啊?」

    「不,没什么,是我自己的事。」

    「真是搞不懂你……嗯,算了,伤口让我看看。」

    「嗯。」

    爱火将右脚踩在床上,迷你裙微微掀起,底下的安全裤若隐若现。

    ……我认识爱火很久了,所以她的大腿还不至于让我血脉贲张。话说此刻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我深呼吸一口气,让心情平静一点,然后将视线移向青梅竹马的膝盖上。

    她的膝盖有个小小的擦伤,流着血,看起来满痛的。

    「你的脚没有扭伤吧?」

    「没事。」

    「那大概就只有擦伤了。」

    我回想了一下事情变成这样的前因后果。

    今天才刚放学,班导久远寺老师便要我帮他整理讲义,导致我比平常晚下课。

    觉得今天机会难得的我,兴起远远看着爱火进行社团活动的念头。

    于是我站在校舍一楼面向操场的窗户旁,寻找我的青梅竹马。

    在操场一隅,身穿相同制服的长曲棍球女子社员们,此时正在操场上四处奔跑。

    她们似乎正在进行红白对抗比赛。

    我不太懂长曲棍球的规则,不过远远待在校舍的我,还是能感受到她们认真投入运动那种类似气魄的东西。

    即便是远远看着,我还是马上就认出爱火。那丫头个头不大,抱着球棍四处奔跑的模样却比任何人更具侵略性。

    她小时侯身子很虚,现在却健康得让人称奇。

    我坐在窗户边,远眺青梅竹马一会儿。

    于是,她好像也发现我了。

    她朝我轻轻挥手,接着更积极地驰骋于操场上。

    她做着翻转长曲棍球特殊球棍的动作——爱火之前有教过我,那个动作叫做「Cradle」——带着球跑向前线。

    「圣乃!接住!」

    她叫了一声伙伴,接着是一记锐利的传球。

    「喝咿沙沙——!」

    球漂亮地传到队友手上,名叫圣乃的队友穿过敌方防线,施展一记射门。

    球应声入网。

    「射得漂亮!」

    爱火与队友相互击掌,同时发出的兴奋声音远远传到我这边。

    我也看出爱火已经进步很多,这丫头还真是努力。她说过不久之后会跟别校进行一场友谊赛,到时候去帮她加油好了。

    我不禁佩服起她——但她之后的表现就逊掉了。

    比赛重新发局,我的青梅竹马为了接队友的传球,在操场上全力狂奔,却一时停不下来而摔了一大跤。她朝地面施展一记漂亮的飞膝攻击。

    之后她拒绝了队友随行的提议,独自一人走向保健室。

    看那样子伤得并不重……但我还是有些担心,当场决定去看一下情况。

    我唤了青梅竹马一声,和她一起来到保健室,结果保健老师不在。

    不得已只好由我代为替她做紧急处理。

    在帮她脱下运动专用的厚长筒袜同时,我念了她几句:

    「我说啊……努力参加社团活动是很好,但也别拚命到受伤嘛。我在旁边看着:心都凉了一半。」

    「……罗唆,都是你害的啦。」

    「嗯?为什么是我害的?」

    「你、你在旁边看着,我当然会卯足全力啊……总之,都是你的错!你赶快帮我处理一下!社团活动时间快要结束了。」

    「OK,那你跟我来一下。」

    我扶起青梅竹马,将她带到保健室外的洗手台,帮她用水清洗伤口。

    「痛痛痛痛痛!很痛啦!」

    「抱歉啊,你稍微忍耐一下。」

    我用干净的水冲洗她伤口的脏污,百拿干净的纱布帮她轻轻擦拭。

    接着带她回保健室的床边,让她坐在床缘,我则坐在凳子上。

    ——贴。

    我帮她轻轻贴上大块的OK绷。

    「好,完成。」

    「咦?这样就好了?不需要消毒或缠绷带吗?我记得以前你都会帮我涂Makiron(注:日本的无痛消毒液)或优碘耶?」

    「听说消毒已经是过时的概念,用水清洗一下,再贴上大块的OK绷好得最快。」

    「哇喔,你很懂耶。」

    「不过是从我爸那边现学现卖。」

    我的父母都是受雇医生,由于工作繁忙,大多时间都不在家里。拜此所赐,我和妹妹两人都要分摊家事,根本享受不到父母是医生的好处。真要说好处,也顶多是我能像这样帮爱火做紧急处理。

    我从凳子上站起来。

    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时间接近四点半,天空已是一片昏黄。

    「你的伤没什么大问题,差不多该回去社团活动了吧?我也得回家跟妹妹一起做饭。」

    「咦咦咦~~~~~~~~~~~~~~~~~~~~!」

    「唔哇,怎么了?干嘛叫那么大声啊!」

    「回家?你是认真的吗?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吧!」

    「紧急处理已经结束啦!现在的桥段完全是多余的。」

    应该说现在这一个场景,其实可以结束在刚刚那个「贴」字上。

    「也就是说,由吾跟我一起来保健室,只是为了看看我有没有怎么样?」

    「当然,还会有其他理由吗?」

    爱火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反驳什么。

    但她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彷佛要让大胸部缩进去般。

    「也是啦,由吾怎么可能这么大胆,把我带到保健室亲热。我真傻,到底在胡乱期待什么呀……」

    可是她随即抬起头来,有如在说「加油啊,爱火!」般握紧双拳为自己打气,接着以紧张颤抖的声音向我提议:

    「我,我说啊!我们再待在这里休息一下好了!」

    「呃,不管怎么说,这样翘掉社团活动不太好吧?友谊赛不是快到了吗?」

    「可,可是……对了,我的脚还在痛!」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是可以再待一下啦……」

    「太好了!」

    爱火高举双手,像个孩子一样开心。

    我不禁苦箕,准备坐回凳子上,就在此时……

    ——砰砰。

    爱火拍了拍床——她的屁股旁边。

    看来似乎是要我坐在她旁边。

    我有点战战兢兢地在青梅竹马身旁坐下。

    她露出微笑,开心地晃着双脚。

    「能在放学后两人坐在保健室的床上……感觉有点小鹿乱撞耶!」

    「是吗?可是坐在同一张床上这件事,对我们而言很稀松平常啊?你来我家玩的时候,也会坐在我床上打电动吧。」

    「我们甚至还盖过同一条棉被睡觉呢。」

    「不要讲得这么让人害羞啦。」

    我和爱火认识到现在,大概有十年了吧。

    懂事以来,我的身边就已经有她的存在。

    我们不管做什么都形影不离。

    到彼此家里借住,对我们而言根本就是家常便饭。

    我们好像也曾在学校后山建了一个秘密基地,然后两人看了一整晚的星星。当时和爱火两人裹着一条毛毯一起吃的那杯泡面,至今在我人生的「美味食物排行榜」中仍然高居上位。

    我们也有暑假时两人一起到乡下爷爷家玩的经验。当时好像因为听了爷爷讲的鬼故事,我和爱火都被吓得半夜睡不着觉,缩在同一条棉被里发抖到天亮。

    对小时候的我而言,爱火是我最好的朋友。

    彼此之间这类经历真是说也说不完。

    「不过,我们和那时完全不一样了吧?」

    脸颊微微泛红的爱火对我露出微笑。

    「因为,我、我们……已经成为男、男女、男女捧油啦。」

    吃螺丝也吃得太夸张了。虽然我知道她要讲的是男女朋友。

    「我们和那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罗。」

    她又说了一次,彷佛想确认什么。

    她坐在床上看向前方,放在并拢的膝盖上的双手握拳。

    ——叩。

    爱火便以这样的姿势,整个人靠向我的肩膀。

    「喂、喂,不要贴那么紧啦。你的脚有那么痛吗?」

    「已经不会痛啦。」

    「那你为什么要靠过来啊?」

    爱火有些难为情地忸怩了一下,小声嘀咕:

    「没为什么。毕竟我们之间已经不需要再找藉口了……」

    「嗯嗯?你说什么?说清楚一点。」

    「自言自语啦!你不用一一回我!」

    爱火的脸颊贴向我的肩膀,用做作的口气继续说:

    「啊~~和你这样互相依偎,心情会变得很平静呢~~」

    「骗谁啊,你现在身体硬梆梆耶。」

    青梅竹马的身体明显非常僵硬,纤细的肩膀也在发抖。

    「……唔唔,因为我现在心里小鹿乱撞,克制不了啊!应该说,由吾你也稍微发个抖嘛,坏蛋!坏蛋!」

    她用侧头部撞击我的肩膀。

    施了五记根本不会痛的头槌之后……

    「喂,由吾。」

    她用哀求的目光看向我。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发出「唔」的声音。

    这丫头到底想干嘛啊?

    我头上冒出一个问号,而青梅竹马却像等不及似的轻轻摇头。

    然后拉了拉我的运动服外套袖子。

    「嗯。」

    她像在催促我般哼声,并将嘴唇噘成章鱼嘴,闭上眼睛。

    我轻轻捏了她那凸出来的饱满双唇。

    「你的表情很奇怪耶,是伤口还在痛吗?我去帮你找保健老师过来吧?」

    「不——是——啦……真是的!你为什么老看不出我在想什么啊?」

    爱火似乎生气了,不停槌打我的肩膀,随即用力地跳下床,狠狠瞪了我一眼。

    「由吾你很笨耶!不理你了啦!我回去社团活动了!」

    她如此大吼完,飞也似的跑出保健室。

    不过她的头又突然从门的缝隙探进来。

    「……这个,谢谢你。」

    她臭着脸让贴着OK绷的右脚在门缝前晃了一下,然后又跑着离开。

    「那丫头干嘛生气啊……?」

    走廊此刻已经被晚霞染成一片火红。离开保健室走向教室的途中,我叹了一口气。

    爱火这阵子脾气有些大。

    我们只要见面就会说说笑,几乎每天都会传些无关紧要的简讯聊天,晚上则会用APP打字闲聊或通话。

    积极参与社团活动的爱火和一放学就回家的我,日常作息有许多差异,不过我们也会尽量挑彼此的空档见面。

    我觉得我们的感情还是像以前一样好。

    可是有时明明两个人都开开心心的,她却会突然不高兴……

    我完全不晓得问题出在哪里。是我做错了什么事吗?

    「该怎么让她开心起来啊……」

    我搔着后脑杓,打开一年B班的门。我的书包一直挂在桌子旁,所以我回教室来拿。

    「……咦?」

    时间已经接近傍晚五点,我以为教室里没有半个人。

    此时却有一名女生坐在窗边最后一个位子上打瞌睡。

    「狮堂,你还在啊……」

    她的手撑着脸颊靠在桌上,一个人静静地闭目养神。

    从窗外射入的橘红色晚霞,让教室后方笼罩在一片浓浓的影子当中。

    我呆愣地站在教室门口,手还放在门上。

    同班同学的侧脸让我看呆了。她的美就像一把出鞘的名刀,让人觉得十分危险。

    ……呃,我在发什么呆啊。

    「怎么都没人叫她一下啊……」

    这个时间还在打瞌睡,这件事本身就很诡异。这代表她睡觉的时候,包含老师在内,完全没有半个人喊她一声。

    不过这也无可奈何。

    在这边说一个关于狮堂吹雪的小故事,让大家了解她的特异之处。

    那件事发生在约一年前的四月初,当时入学典礼刚结束,班上正在开班会。

    按照例行公事,同学们开始依序自我介绍。

    轮到狮堂时,她是这么说的。

    她当时没有站起来,就坐在椅子上,语气冷得彷佛空气都要冻结了。

    「……大家都不要理我,也不要和我说话。谁要是不小心开口跟我说话,我会让他无法在这间学校待下去。」

    入学第一天就做出这么具攻击性的宣言,任谁都会敬而远之吧。

    然而当时我们的男班导(叫什么名字来着)是个很有挑战精神的角色。

    他露出阳光般的笑容走向她,拍了她的肩膀几下。

    「啊哈哈哈!狮堂,你的玩笑太过火了!你要和班上同学好好相处啊!不管你怎么说,老师都会主动跟烁说话的!来,笑一个笑一个☆」

    隔天,这名老师就收到了调职令。

    我会让他无法在这间学校待下去——狮堂的发言根本就不是什么譬喻法。

    后来大家才知道,狮堂的祖父是狮子神集团——一个超巨大企业集团的总裁。

    同时也是我念的这间狮子神学园的理事长,负责管理学园的营运。

    换句话说,她是超级富豪的千金大小姐,拥有轻轻松松踢掉一两名教师的权力,和毫不犹豫将这件事付诸实行的冷酷。

    在那之后,再也没人敢试着去接触狮堂了。

    当时弥漫在教室里的凝重气氛,至今回想起来仍让人觉得无法呼吸。那种感觉就像是去雪山里的渡假村过夜,突然发现同行的房客中有一名穿着短裤的少年侦探(智力却是大人)一样——当时笼罩在班上的大概就是那样的绝望感吧。不管怎么挣扎都一定会有人死,有种与死神比邻而居的气氛。

    不过,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吗?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半个学生因为触怒她而被迫退学。

    因为大家最后了解了,只要彻底对她不理不睬,她的獠牙就不会咬上来。

    而且客观来说,她是个很优秀的学生。

    她的成绩是我们这年级的顶尖水准,上课也很认真听课。

    体育课她向来全程旁观,学校的活动——包括校庆和运动会,她一概不参加。

    到了午休时间,她会自己飘到某个地方消失不见,放学后则是马上回家,不会孤伶伶一个人待在班上,给大家造成无形的压力。

    藉着彻底忽视狮堂吹雪,彷佛她这名学生根本不存在,一年B班的学生总算也能和其他班级一样,过着平稳的高中生活。

    ——嗯,大概就是这样。

    所以我们班才没有勇者敢唤醒打瞌睡的狮堂。

    在放学后被晚霞染红的教室里,我走向自己的位子。

    从窗边算来第二排最后一个位子。我的桌子就在狮堂的隔壁。

    班上的座位分配每个学期都会抽签重新决定一次,但不晓得为什么,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位置永远不变。原来这世上还是有这种可怕的偶然。

    既然坐在旁边,就算是一种缘分。所以每天早上碰面时,我都会向她道早安——只是小声的一句「嗨,早啊」。毕竟我跟班上同学都会打招呼,只对狮堂不发一语感觉也很奇怪。

    这样单方面打招呼久了,班上同学问便形成一种「狮堂就交给泽渡应付吧」的默契。

    校园生活中总有一些状况非得和其他同学互动,像是换教室上课的通知、收集志愿调查表等,这种时候对狮堂开口的工作便会落到我身上。

    老实说,跟她说话也会让我觉得毛毛的。不过这种事总得有人去做,况且也不费事,所以最后我便成了专门的「狮堂联络官」。

    穿过桌子与桌子之间,我走向自己的位子。即便走到狮堂隔壁,她还是没醒来。

    她的黑发在晚风吹拂下轻盈摆动。

    窗户开着?

    春天是快到了,但晚冬的风还是很冷。

    ——喂,你这样会感冒,想睡的话回家睡吧。

    我的手伸向狮堂的肩膀,想叫她一声。

    ……还是算了吧。

    要是因此打扰到她安眠,搞不好真的会被退学。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没必要主动去捋虎须,不,是狮子须。

    我的手越过她的头顶,轻轻为她关上窗户。

    在风中摇曳的黑色长发恢复平静。

    我拿起挂在桌旁钩子上的书包。

    「走罗,明天见。」

    我的声音尽量低沉避免吵醒她,并朝教室外走去。

    晚饭做什么好?今晚的饭得好好做,好让妹妹不会委屈地掉下眼泪。

    对了,今天好像有英文翻译的作业,那个很麻烦耶。

    就在我胡乱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将手搭在教室门板上的瞬间……

    ——突然,我心中闪过一阵不安。

    感到在意的我回头一看。

    狮堂的手依旧撑着脸颊,眼睛也没睁开。

    她的睡脸彷佛冰雕一般清爽。

    可是,好像有什么——有哪里怪怪的。

    一丝不对劲的感觉在我心中翻搅。

    我下意识将书包丢在旁边的桌子上。

    接着转过身,朝狮堂的位子走去。

    ……喂喂,喂喂喂喂……

    我到底想干什么啊?

    我刚刚不是才做出这时不该叫她的结论吗?

    她是一颗地雷。不,她是裸露在地表的爆裂物。

    现在主动跑去踩炸弹,根本是愚蠢的行为。

    我内心深处传来这样的警告。

    等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往狮堂那里冲去。

    我抓住她纤细的肩头,大声呼喊她:

    「起来!狮堂!醒一醒!」

    我摇晃她的肩膀大声呼唤。

    于是她微微睁开眼睛,漆黑的瞳眸定在我身上。

    「你是……泽渡同学……?」

    「对,我是坐在你旁边的泽渡。」

    我将双手放在这位同班同学的肩上,笔直注视着她。

    她的脸彷佛一张面具。

    别诡喜怒哀乐,简直就像透明无色,彻底没有表情。

    不过,不晓得为什么……

    「——你还好吧?」

    就当时的我看来,她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我总觉得好像听见她发出蚊蚋般的求救声。

    是我幻听?就算这样也无妨。

    总比我完全没察觉她的求救要好得多。

    「……有什么事吗?你不要管我,让我一个人待在这边。」

    「我怎能不管你?你现在身体不是很不舒服吗?」

    「……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没为什么,我看你的脸就有这种感觉。我这一年可没白白坐在你旁边。」

    「原来你一天到晚都在偷窥我的脸啊,真是肮脏。」

    狮堂相当不悦地补了一句:

    「……我明明就一直很注意不要让感觉表现在脸上。」

    意思是她此刻的确在掩饰痛苦?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你能做的就是现在马上离开这里。我不是说过谁敢开口跟我说话,我就让他在这学校待不下去?你忘了吗?」

    「我都已经知道自己的同学现在很不舒服了,要我怎么视而不见啊!」

    我仔细聆听,不放过多么微小的声音;我专注观察,不错过任何细小的变化。

    我的手继续放在狮堂的肩膀上,将脸凑向她说:

    「你站得起来吗?我带你去保健室。还是帮你叫救护车比较好?」

    就在此时,我的同班同学那张扑克脸放松了。

    她轻轻晈着嘴唇,皱着眉头说:

    「不行……不要靠近我……离我远一点……」

    「现在不是耍任性的时候!你有什么需要带的东酉?我帮你一起拿到保健室。」

    我这么问她,是因为我想她应该会随身携带一些常备药。

    「我……需要的东西……?」

    看起来十分难受的狮堂嘴唇颤抖,仰头看着我。

    「我需要的——是悸动啊。」

    「……啥?」

    悸动?悸动指的是……心脏跳得很快的那个悸动?

    狮堂从椅子上站起来。

    就在我疑惑不解时,她的手滑过我的脖子,抓住我的制服领带。

    「都是你的错,是你不好。」

    有如玻璃珠的黑色瞳眸定在我身上。

    「我一直忍耐,忍了这么久,你却跑来跟我说话……我忍不下去了。」

    狮堂拉扯我的领带。

    我被她拉得身体前倾,往她靠过去。

    然后——

    「这个责任,就由你来担吧。」

    ——狮堂的唇凑过来印在我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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