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疯狂科学家
网译版转自轻之国度
翻译：SYOSAN
扫图：Ryuki
太宰驱流正在奔跑。
不修边幅全力狂奔。
要说到底有多不修边幅——发型还保持在刚睡醒的样子，双手扣着制服扣子，嘴里衔着连黄油都没有抹的吐司——就算是现如今的漫画动画也很少描写的「呀快要迟到了再不抓紧就来不及了！」的场景。
“哇阵势的（啊真是的）……！”
冷静下来看看，这是十分丢脸的样子。
时值暮春时节，道路反射着白光。奔跑的他时而会引来擦身而过的行人们讶异的目光……当然，他本人并没有余力关心这些。
实际上——他快要迟到了。
睡过头的理由很常见。他忘记上闹钟。
家中长辈的工作时间不稳定，所以太宰家的起居进食都非常不规律。叫早这种事一开始就不能抱期望。实际上今早驱流奔出家门的时候，一家之主也还在熟睡中。
“知友锦田（只有今天）……！”
驱流衔着面包叹道。
转校第一天就迟到，以后肯定会遭人白眼的。
驱流可不希望初来乍到就立刻被打上「转校第一天就迟到的顽劣学生」的烙印。第一印象很重要。当然还不至于到被歧视就了无生趣的地步，但重新博回好评需要浪费很多时间。
“不！还来得及，能赶上！”
扣完扣子，紧接着系好领带的驱流用右手拿着才咬一口的吐司，鼓舞自己似的低声道。顺带一提制服包用绳子背在背后，所以姑且两手都还有空档。
左手从制服内袋里掏出怀表确认时间。
现在是八点二十三分。
虽说这种旧式自动上弦的表似乎不太适合驱流这样的少年……但由于驱流贴身携带加之一天一次的矫正时刻，怀表今天也正常运作。
“就这样嚷着迟到了迟到了’然后拐角处撞到女孩子的话就是漫画情节了吧。不过，一般这种场合下似乎都是女生衔着面包来着。”
跌倒的女生说着“好痛~”然后露个内裤之类的。
多么美好的规则。至于是谁定下的规则就不得而知了。
“……说起来…”
驱流不经意间回想起以前去学校进行事先勘察时的事。
“也许走后门可以节约时间？”
驱流那时偶然在校舍背面发现了「后门」。
不。那并不是正规的出入口。
毕竟其大小甚至无法让一般人顺利通过。在包围学校一圈的围墙某处，有一道龟裂——顶多十厘米左右的「缝隙」。但若是踩在缝隙之上应该可以轻松翻过围墙。
因为是转校第一天所以室内鞋还放在包里，不经由正门而是直接通过校舍背面赶往教室的话，大概能节省()一分钟。
“——找到了！”
驱流抵达目标所在，正如踩点时所看到的那道裂口，其大小刚好适合当垫脚石。
（话说回来墙看上去挺新的，为什么只有这里会这样？）
从围墙其他部分的色泽来看，这道龟裂并不是年久失修造成的。旁边的路窄而且笔直，也不像是会发生车祸的地方，不然应该会有擦痕。而且不知为何龟裂边缘有烧焦的痕迹，这到底是……
不。现在不是在意原因的时候。
驱流再次将吐司衔回嘴里，双手撑着龟裂处踩上去，爬上了围墙。龟裂处横伸出若隐若现的钢筋可以当成梯子，使得攀爬变得十分容易。驱流调整了一下呼吸，最后蹬了一下钢筋准备越过围墙降落在校内——
“……！？”
——时发现落脚处有障碍物。
驱流的预定着落点。此时那里，一个娇小的人影从围墙阴影处里突然出现走过驱流面前。
（——女孩子？）
糟了！虽然脑子里反应过来但却来不及转变方向。驱流已经跳了起来。
紧张和焦躁使驱流的意识高速回转。
在感觉中延长的时间里——那个人影缓缓转身。
长发在空中飘舞。
有光泽的发丝在朝阳的照射下闪耀着麦穗一样的光辉……这并不是幻觉。也许是因为发量太多，一头长发的一部分被编成麻花辫绕头顶一周垂下，形成了一个略有辨识度的发型。
然后——
“……”
缓慢流动的发丝仿佛一张面纱，面纱之后是一张白皙脸庞。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
在出众的五官中强烈地宣示着存在感的大眼睛，不知是因为光线还是因为角度，缓和地变换颜色。由鲜血一样的深红到琥珀一般的浅褐。
那张脸仿佛出自名师之手的艺术品一样完美。在绝妙的均衡之上构成，宛如人偶一般，超凡脱俗。
（——好可爱）
顾不上处于自由落体中的自己，驱流脑中冒出这个感想。
少女身着私立大尊寺学园的女生制服，也就是说是同学吗。
为什么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会有学生在这里——驱流脑中掠过这个疑问，但此时的驱流实在不可能有余力仔细斟酌答案。
驱流的意识还在因危机感而高速回转中，但实际上对于自由落体的身体，顶多也就能胡乱嚷几声然后划动手脚挣扎一下罢了。
“啊————！？”
虽然已经勉强扭转身躯避免正面冲撞——如果不改变轨道少女的脸就会遭受意外踢击——但半空中笨拙的身姿还是没能防止少女被推倒。
“呀！？”
紧随着钝重的冲击而来的是眩晕的视野。
被牵连的少女和，狼狈地滑倒的驱流。
视线范围的一角是才刚开动还留着齿印的吐司和原本放在怀里的心爱怀表一起飞在半空中的模样，但驱流无能为力。看来这附近的地面并不是水平的，一旦滚动起来就无法停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滚啊滚啊滚啊——与少女纠缠在一起一圈又一圈，直到撞上校舍的墙壁。
“咕诶。”
不小心发出被碾碎的青蛙一样的声音。但此时，驱流和少女终于停了下来。
“嘶——……”
因疼痛而呻吟着，努力分开缠在一起的四肢后站起来。
拍掉粘在身上的落叶，驱流看向身旁——
“……”
被连累的少女呆坐在原地。
和驱流一样全身沾满落叶。不过看样子驱流的身体似乎成为了缓冲物，少女并没有遭受除此之外的创伤。
“额——那个……”
驱流小心翼翼地向少女搭话。
“……”
对象少女——无言。
“抱歉。没事吧？”
说着，驱流连忙伸出手。
少女温顺地抓住那只手。
“站得起来吗？我要拉啰，嘿——”
——咻。在驱流出声之前就已向前倾斜。
“……诶？”
反被拉了回去。
被——那个少女。
不。何止如此，少女刚用惊人的力量将驱流拉向自己这边，紧接着就马上用四肢缠住倒下的他并牢牢地抱住。好像抱住桉树的考拉一样。
“什……喂……！？”
少女就那样固定住四肢一动不动。
驱流想要维持那样的姿势站起来但——
（好重……！？）
倒不如说重得过头了。
纹丝不动。并不是「脱掉之后其实相当有料的类型」这种次元的问题。这明显不是人体该有的重量——驱流在混乱和颤栗中思考着。此时。
“……呵呵呵呵呵呵呵”
从不知何处……一阵低沉的笑声飘过来。
“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从中途开始变得高亢——而且还变成像是打铃一样的哄笑。
一瞬间还以为是眼前的少女在笑……但对方只是面无表情地缠住驱流一动不动。
“……？”
被少女手脚并用抱住的驱流望向声音的主人。
那里有一位少女。
并不是紧抱住驱流的少女，而是长相身材一样的另一位少女。而且少女蹲在地上，双手不知为何——也许是为了伪装——拿着一根枝叶繁茂的树枝，用几乎与驱流持平的视线看着他。
“诶……双胞胎？”
她们的相似度让人产生这样的疑惑。
而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哈哈哈哈……哈、哈。”
驱流战战兢兢地看着她，少女突然停止笑声将手按在胸前。看样子是踹不过气了。
“……那边那个。”
“啊。额……我？”
被手指着的驱流困惑道。
“伤脑筋了。”
“诶？什、什么事？”
“要是不在适当的时候问你是谁！？’的话，不就没办法进入到下一道程序了吗。”
“啊，真是抱歉了。”
条件反射地道歉了。
“……程序…是？”
到底在说什么。
把疑惑的驱流丢在一边，她站起来拍打着恐怕是匍匐前进时沾到身上的灰尘。重新审视一遍，这边这位少女制服外面套着白大褂一样的外套。不过除此之外，与紧抱着驱流的少女完全一致。
“听好了。再来一次哦。”
“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女抱起双臂再次高声笑到。
这孩子到底怎么了。
驱流心里一阵讶异，望着少女——
“哈哈哈哈哈，括号，笑，反括号。注，长度，适宜。”
“……”
“——啊，不对。这个不用说出来。”
少女一边叽叽咕咕地自言自语一边松开双臂，从口袋里掏出貌似智能手机的东西进行确认。从驱流的位置也可以瞄到画面，感觉好像是什么工作流程图一样的图示。
“那个…请问是哪位？”
驱流姑且试着询问。
然后——
“……很想知道吗。”
少女重新面向驱流回问到。
似乎很开心。
“差不多……算是吧。”
虽然也觉得不要跟你打交道比较好。
“我名为茉建寺埃莉诺！”
“……茉建寺……埃莉诺……”
从名字上来看，果然身上流有外国人的血。
“简称我为女博士就好。”
“这好像不是简称？”
“……”
少女突然歪着脑袋。
然后用手指拨弄了一下智能手机的屏幕。
“唔——伤脑筋。”
“怎么了？”
“工作流程图没有记载这种反应。”
看来果然是工作流程图。
话说回来由流程图掌控自己和他人的对话……这是什么美少女攻略游戏吗。对话进行顺利就会提升好感度？立FLAG？驱流内心想着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于是暂且沉默了下来。
“啊—……那个…。我懂了，茉建寺同学。”
用「女博士」来称呼这位莫名其妙的少女还是让人有点迟疑，驱流决定试着用姓氏来称呼。不管怎么说，突然用名字称呼的话也太显亲昵了。
“……嗯，这种回答吗。”
少女点点头——不知为何自信地挺起胸膛说到:
“叫我埃莉诺就好。”
看来这种反应有记载在流程图上。
“那…嗯……埃莉诺？….…她是？”
驱流以视线示意缠住自己的，与埃莉诺一模一样的女孩。
“……”
埃莉诺愣愣地将智能手机塞回口袋里，疑问到:
“拟饵怎么了吗？”
“……拟饵？”
“嗯。以前有试过把相对来说更能适应现代人类的嗜好的东西用作饵，比如松阪牛肉、松蘑之类的。但没一个人靠近。我感到关于这一点日后还有待查证……闲话就先说到这里。”
不过也可以理解——突然看到地上摆着一盘松阪牛排或是松蘑之类的，一般来说是不会有人说着“我开动了”然后伸手拿走。
“我就仿照友钓法试着设置了拟饵。”（注:香鱼有据守地盘的习性，凡发现有外来的香鱼入侵，地头鱼会立即展开驱逐行动。于是钓人便针对此一习性，用活香鱼做诱饵，放于水中，引诱地头鱼出来打斗，然后将它钓取，称为友钓法。）
“……拟饵……也就是说……该不会…”
驱流想起了之前少女那异常的重量，问到:
“她不是人类？”
“你在说什么呢？”
埃莉诺愕然道。
“啊。也、也对，怎么可能呢。啊哈哈……”
“当然在字典的定义里她并不是人类。”
“……”
这种话题的微妙差异是怎么回事。
驱流皱起眉头。埃莉诺漫不经心地走到紧缠住驱流的少女面前，伸手捧住少女的头部，然后左右扭了两三下。
嘎——啵。伴随着这清晰的声音，埃莉诺拔下了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女的头。
“……呜哇！？”
驱流不禁哼道。
埃莉诺抱着与自己长相一致的人头的样子相当超现实。
但——
“诶？……这是人偶？机器人吗？”
仔细一看，与身体分开的部分——脖子的横切面上，垂下两根类似导线一样的东西。身体方面的横切面也确实看不到活人的骨肉。只看得到疑似金属制的骨架和几个电子装置的接线头。
“就形态而言是拟人机械……不。因为外形是女性，所以正确说法应该是「gynoid」。”
“……”
虽然在漫画、动画或者游戏里倒是对拟人机械很熟悉。
但目前世界上，还没有能够让人难辨真假的人类代替物，顶多也就是一个疑似宇航服近亲一样的东西在舞台上跳舞这种程度。
不。先不说这个。
“为什么要做得跟你一样？”
“以我的科学知识要做一个以假乱真的拟人机械根本就是轻而易举！”
埃莉诺自豪地说到。其间一直在瞄着智能手机的屏幕。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是说，你为什么要弄一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
埃莉诺歪着头暂时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
“不能跟自己长得一样吗？”
“不。也不是说不行。但做成别人的样子也行吧？”
“因为我手头掌握的人类资料就只有我自己的……”
埃莉诺抱起手臂喃喃道。
驱流看着这个无论如何都无法与之正常交流的少女……想起来自己现在所处的状况。
“那个……埃莉诺，我有一个请求。”
虽然有很多想吐槽的地方……但目前还是先憋回去。
“哼哼哼。事到如今来乞求饶命吗！”
“事到如今是啥啊！？话说我有生命危险吗！？”
“……”
埃莉诺看着智能手机歪头问到:
“不对吗？”
“……不，我是说……”
“还蛮难的呢。”
驱流用稍微强势的语气对嘟哝的埃莉诺说到:
“我赶时间。你要是能帮我松开这个人偶就帮大忙了。”
“是吗。帮忙了吗。”
“嗯。帮忙了。”
“是吗。”
“是的。”
“……”
埃莉诺将与自己长相一致的人头夹在腋下迟迟没有行动。
“那个……埃莉诺？能帮我松开这个人偶吗？”
“为什么？”
埃莉诺反而一副吃惊的样子问道。
“为什么……我都说了，不帮我拿掉我会很困扰的。会迟到的。”
“迟到？啊啊，没关系。”
埃莉诺自信满满地点点头:
“我也经常迟到。”
“这完全不是没关系吧！”
“哈哈，看样子你似乎还没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吧。”
“立场……？我现在是什么立场…”
驱流正打算询问埃莉诺时。
“……？”
注意到一串奇怪的声音。
哔——、哔——、哔——、哔——、哔——……
“……嗯？”
埃莉诺似乎也注意到了，于是看向发声源。
换言之……看向紧缠住驱流的无头胴体。
明明无人操作，它却开始轻轻震动起来，横断面上的几盏信号灯开始反复闪烁。
就好像在提醒众人当心。
“请问，这是……”
驱流面部扭曲地说到。
哔——、哔——、哔——、哔——、哔——、哔——、哔——、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声音比刚才更加紧凑急促。
“额……难道说……不会吧？”
不祥的预感喷涌而出。
“唔…嗯。”
埃莉诺看看自己抱着的人头，又看看缠住驱流的胴体。
“这下完蛋了。”
她指着人头。
“我一不小心卸掉了安全装置。”
安全装置。确保安全的装置。也就是说没有装置就无法保障安全，安全得不到保障是很危险的。危险就是指——
“会…会会会会会怎样？”
基本可以预料到接下来可能会产生的麻烦，驱流脸上浮现出抽搐的笑容。
早在埃莉诺回答他之前——下一个瞬间，突如其来的大爆炸就扬起一片烟尘。
●
驱流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白色的房间里。
“……咦？”
驱流吐出一丝失真的声音。
记忆断断续续的。
“嗯……？”
努力把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拼在一起，驱流终于回想起失去意识之前的情况。
转校第一天就要迟到。
衔着吐司全力狂奔。
然后打算抄近道，翻过学园后墙。撞倒了一个女学生。但她是看似学生实则制作精密的人偶。然后与她一模一样的女生本人出现。
再然后……
“……爆炸？”
即使试着念出这个词，还是令人半信半疑。
大概是那个人偶爆炸了吧。
在感觉到爆炸声和冲击力的同时，驱流的记忆就突然中断了。失去意识恐怕就是因为那场爆炸……既然爆炸能让人昏迷，那么受些伤也不奇怪。
也就是说，这里是医院吗。
引入眼帘的是，以白色为基调、整洁得有些奇特的房间。
感觉不到人间的气息。墙壁上有一些若有若无的像蜂巢一样的六边形图案，视线所及之处放着几台机器……一目了然的特征就只有这些。
“……那么。”
驱流盘算着先来确认一下自己的状态，接着他发现了。
手动不了。
“咦？”
不如说是感觉不到手的存在。
左右手都是。还有手指、手肘、肩膀、甚至手腕。
“……咦？咦？”
不。不止如此，也完全感觉不到脚的存在。
驱流不禁想用眼睛确认，结果发现自己做不到。
无法转头。完全动不了。
虽然能让眼珠稍微转动……但无法完全看清自己的情况。
“怎…怎么了……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似乎还能叫喊，也还能眨眼。
也就是说嘴唇、眼睛和眼皮还完好无损。
但能够确认的情况就只有这些，头部以下完全没有知觉。
“……！”
此时驱流又注意到另一件事。
自己——
“没有呼吸！？”
能够张嘴，出声。
但没有在呼吸的感觉。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单纯的神经麻痹吗？
还是说——自己已经在那场爆炸事故中死掉！？
“……幽灵！？”
“不科学。”
有谁紧接着否定道。
同时——驱流的视线里冒出一张脸。
“——啊！”
驱流大声叫道。
是她——那个女学生。
那个拥有琥珀色瞳孔和麦穗色头发的娇小的外国美少女。
名字应该是叫茉建寺埃莉诺。由此可以看出，她在法律意义上不是纯正外国人而是移民，若非如此也有可能是混血。
“幽灵这种不合常理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啧啧啧啧啧——在某种意义上比起幽灵来要异常得多的少女摇晃食指咋舌道。
“我们可以用意念残留这种概念来进行说明。”
“那只是单纯的换个说法而已吧！？”
驱流不禁吐槽到。
“……我现在是意念残留！？”
驱流不寒而栗。
就算有活动眼皮和嘴唇的感觉，那也只不过是幻觉。实际上是太宰驱流这个人产生的「还活着」的错觉……吗？
“嗯？难道你是意念残留吗？”
“等等，明明是我在问你…”
“脑电波似乎还是正常的。”
“就是说还活着啰。”
“是吗？”
埃莉诺疑惑地歪着脑袋。
到底怎么一回事啊——这个少女。
总之驱流似乎没有死。
不——虽说如此但仅仅只是「还活着」是无法让人安心的。目前头部以下都没有知觉，可能是在那次爆炸中让身体遭受了巨大创伤。倒不如说，意识清醒但却半身不遂或者全身麻痹还比较痛苦。
“我身体没有知觉。”
“那是当然的。你怎么可能感觉到不存在的东西呢。”
“……哈？”
“当然在有些情况下，就算物理意义上肉体不存在了，也还是会有某种体感。也曾接到过幻肢痛的事例的报告，但那充其量只是为了维持正常状态的大脑的一种——”
“等等，等一下！”
驱流激动地打断了埃莉诺的发言。
物理意义上肉体不存在？
“我……变成什么样了？”
“——想看吗？”
埃莉诺一挥手，从不知何处出现一个机械肢一样的东西撑着一面镜子。她将镜子伸向驱流眼前。镜中映照出的是——
“……诶？”
——又是人头。
“什……什什什什什什！”
只是，这次不是那个人偶的头。
这人头有一张驱流熟悉的脸。
要说有多熟悉，那是每天早上洗脸刷牙时一定会看到，看了千万次都快看腻了的脸。
总而言之，那是驱流的头部。
但……本应是在洗澡时也见惯的头部以下——什么都没有。
只有头部，两边被金属制的东西夹住并固定，垂着几根像是配线或导管的东西。
驱流本以为是什么魔术之类的，但他无法理解这样做意义。
其实只要看过了现在的状态，就能解释为何头部以下没有知觉。岂止是知觉，就像埃莉诺所言，物理意义都不存在了。感觉不到不存在的东西是理所当然——
“这是什么！？什么情况！？为什么我会变成这种枭首示众的样子啊！？”
驱流悲惨地叫道。
“冷静下来。”
埃莉诺说:
“目前脑电波没有异常。”
“不是那个问题吧！？”
现在的情况不管怎么看都跟「没问题」、「没事」、「放心」之类的词语相去甚远。一般来说，处于这种状态下的人类不可能还活着。不然断头台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我果然是死了！？”
“在日本的法律意义上确实死了。”
埃莉诺坦白道:
“现行法律一般来说是将心跳停止作为死亡的定义。所以在这个层面上你毫无疑问是死了。挺起胸膛来吧。”
“挺不起来吧！”
“嗯。确实没有胸膛。”
准确来说是头部以下都没有。
“我、我的身体去哪了！？”
“破损严重，已经不可能在维持机能的前提下进行回收了。来得及浸入培养液的只有脑。”
“只……只、有、脑？”
“似乎还欠缺少许神经胶质细胞，不过对大脑机能并没有影响。”
“……”
驱流……哑口无言。
应该说除此之外无能为力。
“真是太好了。”
埃莉诺说到。
“为什么！？”
“反正都是要改造的，这样比较省事。”
“哈？”
不懂。
不。说起来这个少女为什么要设置什么「拟饵」，引驱流掉进陷阱？怎么说也不可能预料到驱流会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那个位置，所以也就是说并非瞄准驱流，而是为某个非特定人物设下陷阱，而驱流只是大意地中招了吗？……这些问题暂且不谈——
“再说了你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驱流瞪着埃莉诺问道。
“嗯？我已经自我介绍过了呀？”
埃莉诺仿佛发自内心地觉得不可思议，疑惑道:
“漏掉什么了吗？”
她依旧取出自己的智能手机看着屏幕。
“不，我是说……只是那样什么都无法了解吧！不是只报了姓名而已吗！”
“第二次自我介绍的工作流程图还没准备好。”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总之我就是叫茉建寺埃莉诺。”
“……那个我已经知道了！”
“那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不，我是说……你的身份、称呼之类的！”
“啊啊！”
埃莉诺拍拍手，重新将自己的智能手机收进口袋里。看来似乎不遵从工作流程图就无法自我介绍。她郑重其事地说:
“我是茉建寺埃莉诺。疯狂科学家。”
●
晚饭是驱流喜爱的炸猪排。
并不是小饭馆的外卖或者外带回的便当，而似乎是由父亲亲自下厨。大概是上完班多少有了些空闲时间。连酱汁也在市面贩卖品的基础上费心加工过。
母亲已过世十年，驱流和父亲都多少能干些家务活。
“……学校那边怎么样？”
父亲温和地开口询问。
一双细长的眼睛好像总在微笑，仔细地分成三七分的黑发——就仿佛是把「善人」和「人畜无害」的概念按常规看法具现化了一样，无害的姿容。实际上言行举止也很稳重给人以良好印象。以前就连在训斥儿子驱流时也没有粗声粗气过。
如果要开始絮絮叨叨的讲述，这又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所以就先暂搁一旁。
“你问怎么样……总之就是，按部就班慢慢来吧。”
驱流一边回答一边把芝麻调味汁淋到配料卷心菜上。
“交到朋友了吗？这是驱流毕生的课题对吧？”
父亲略微加深了笑容问道。
“毕竟才第一天，应该办不到吧。”
驱流苦笑着回应道:
“而且今天……”
“嗯？今天怎么了？”
父亲疑惑地追问中断发言有些泄气的驱流。
“没什么。就是转校第一天各方面都还很混乱而已。”
“嗯……”
父亲并没有再询问细节。
看来关于驱流转校第一天就缺席一事，学校还没有联络父亲。也可能只是父亲睡着了漏接了电话而已。
“这次直到你毕业都很有可能会一直待在这座城市。所以你放心吧。”
“就说我没有担心啦。”
驱流耸肩说到。
接着他将最后一块炸猪排放入口中仔细咀嚼后吞下，双手合十说了句“我吃饱了”，然后站起来。
“很好吃。”
“那太好了。”
父亲温和地笑笑。
驱流迅速地收拾好碗盘放到流水台里，然后径直走出饭厅。
现在的太宰家位于公寓四楼，户型是十分标准常见的兼带厨卫的三室一厅房。
驱流的房间是玄关左拐后的那间六叠间。
“……应该说…”
驱流长叹一口气关上房门。
“因为真的很好吃所以吓我一跳。”
不是指炸猪排。
而是指负责品尝味道的「舌头」。
“……”
驱流站在房间入口旁挂在墙壁上的穿衣镜前，张大嘴仔细查看。红色的舌头在红色的口腔中活动。
不管怎么看，都跟今早出门前驱流本人的样子完全一致。
“拟人机械……吗。”
驱流皱眉低语道。
●
时间回溯到大约三小时前。
“……疯狂……吗？”
“嗯。疯狂。”
埃莉诺面朝畏缩地询问着的驱流，得意地点点头。
那是埃莉诺做出自我介绍——「疯狂科学家」之后不久发生的事。无言以对的驱流，和抱起手臂得意洋洋的埃莉诺之间，横亘着不知是沉重还是轻松的氛围。
“你说……你是科学家？”
“嗯。”
埃莉诺点头回应，一副仿佛穿着自己喜爱的裙子一样骄傲地在原地转起圈来。
“还有穿白大褂。”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预定不久后将被研究会放逐。”
“你在自豪什么？”
“啊啊，你说眼镜？放心吧。我会注意在做研究的时候戴上眼镜的。”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巨大机器人还得再等等。毕竟材料和资金的调配很花时间。”
“……你能不能说点正常的。”
照这样子看来，确实给人感觉没了工作流程图就无法进行日常会话。
“你突然之间跟我说什么疯狂科学家……”
漫画、动画、游戏之类……在这种创作物里，疯狂科学家倒是常客。
不但拥有超凡的智商，同时也有着异常的信念、价值观和欲望，完全无视社会规则和一般常识而暴走，为了自己的研究丝毫不考虑给周围带来的影响和麻烦的人。能方便地使故事转向狂人风格，是一个从正剧到喜剧等在大范围内都很受欢迎的登场人物类型，但……正因为如此，在描写上存在很多夸张表现，基本上不现实。
“嗯？难道不像疯狂科学家？”
埃莉诺突然扭捏地看向上方问道。
“该怎么说呢……”
“为什么。还差什么？……钻孔机？”
“不，我觉得跟钻孔机没关系。话说你有带吗？”
“每天早上起床对奇爱博士的肖像行礼，浏览一遍沟吕木省吾博士、安纳德-费德森（此处没有找到官方正式译法，为译者音译）和沃尔特-贝肖普的语录。我应该是每天都有沿着成为疯狂科学家的正确道路不懈努力才对。是哪里做得不够呢……”（注:①奇爱博士:电影《奇爱博士》的主人公。②沟吕木省吾:电影《杀人狂时代》中的人物，电影原作为都筑道夫作品《向蛞蝓打听》。③安纳德-费德森:埃德蒙-汉密尔顿的短篇科幻小说《Fessenden-sWorld》中登场的天才科学家。④沃尔特-贝肖普:美剧《Fringe》中的人物。）
埃莉诺皱着眉喃喃自语。
提到疯狂的那一刻就没有所谓正不正确了。
“对了！是胡子！”
“不，跟那个没关系。”
驱流忍不住吐槽。
“话说……我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嗯？什么变成什么样？”
埃莉诺呆呆地疑问道。
“就是说，一直都是颗头？”
“……难道你…”
埃莉诺眨了眨眼睛说到:
“不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啊！！”
驱流嚷道。
“是吗。不愿意啊……嗯，你还真是奇怪。”
“我觉得没你奇怪。”
“但你放心好了。无论是将原有肉体的遗传基因进行再利用再生躯体这样正统的方法，还是直接改造成身高二十米、搭载核融合炉使得在海陆空任何条件下都能适应、并搭载各种兵器就算与美国第七舰队单挑也没问题的重机动型，我已经拟定好了十几种计划。”
“才不放心！……等等！将原有肉体的遗传基因进行再利……？”
“利用人造多功能干细胞技术进行再生。除了脑。”
说着，埃莉诺一挥手——刻在地板上的六角形图案之一浮出来，拉出一节透明的圆筒。
直径不足一米，高度两米出头。里面似乎充满液体，可以看见一个个小气泡冒出来，但……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现在细胞还处于显微镜才能观察到的状态下，靠肉眼看不到。”
埃莉诺说到。
“肉体再生……这种事真的能办到吗？”
不论是什么方法，只要能让身体完整的回来都是值得高兴的事。话说回来轰掉驱流身体的本就是埃莉诺，所以没必要道谢。
“得花点时间。”
埃莉诺说到:
“我可是有着将分割成两半的片蛭成功再生的实际成果！”
“等等，那才不是实际成果！”
“我还有再生蜥蜴断掉的尾巴的实际成果。”
“再给我提高点难度累积实际成果吧！？”
驱流用略带凄惨的声音吼到。
“啊啊算了……要花多久？”
“按照预定是718小时，大概一个月。”
“那是快还是慢啊……”
驱流十六岁的肉体，正如年龄所示，是经过十六年……如果算上在母亲肚子里的时间就是接近十七年的岁月所形成的。如此考虑的话，这个再生速度真可说是超特快了。
“但是我要是失踪一个月，家里长辈会担心的。”
驱流的父亲在大部分事情上虽然不拘小节，但儿子一个月不回家难免还是会担心，到时估计会请警察进行搜索。
“当然，提高速度也是可能的。”
埃莉诺挺起胸膛说到:
“人造多功能干细胞由于发生癌变的可能性较高，所以一般情况下都需要进行抑制工作。但我们可以利用癌变干细胞的高速增殖性，积极促使癌变，只要成功制造全身癌变细胞就可以有效地缩短时间……”
“……一个月就足够。”
驱流低声回答到。
“没问题。放心吧。”
“对不起，能让我放心的因素我还一个都没看到。”
“有义体。”
说着，她又一挥手。
这次在她站立位置的近旁浮起一个六角形图案，拉出其下收纳着的东西。
“……这是…”
绑在钢柱上的——无头尸体。
不。不对。就外形而言跟无头尸体一模一样，但胸腹部像是正在被解剖一样大敞着，里面塞满了机械装置。
“……机器人？”
是类似一开始驱流撞到的那个人偶的东西吗。
“是义体。”
埃莉诺说到:
“只要关上检查孔，从外形上看就跟人体没有区别了。”
“——呜哇！”
驱流不禁提高音量。
那具尸体……义体，突然开始变形。
当然了，说是变形也并不是突然变成野兽或是飞机之类的。
首先自动关上各处「伤口」。然后生长出汗毛覆盖全身，使得皮肤变得更真实。之后沙沙地收缩着皮肤，向着某种形态——估计是埃莉诺决定的外形收敛起来。
“这是由微型机械所控制的可变性外皮。只要有三次元的详细数值，外型上可以做出任何人。”
“……好恶心！”
驱流老实评价道。
持续大约一分钟后终于结束变形的无头尸体……原义体，若无其事地动起来，箍住驱流的头，完全不在意慌乱的驱流，将头拼装在自己的身躯上。
“哇……哇……？”
金属部件喀拉喀拉地互相咬合，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一圈一圈扭紧。最后，为了确认关节的灵活度，义体左右旋转驱流的头，在此期间接合部位也一转眼就愈合，看不到接缝了。
下一个瞬间——
“……！？”
本没有身体的驱流“全身”中，游走着一阵假想的「麻痹感」。
这是之前被中断的知觉一拥而上的结果。已经习惯了接收不到神经信号的驱流的脑内，因突然涌进了众多信息而产生了混乱。就好比一直正坐到膝盖失去知觉时突然站起来的那种痛感一样，这个就是它的全身版本。
但数秒后就好转——
“嗯。连接成功了。”
埃莉诺满意地点点头。
她用指尖在半空中轻轻一划，支撑着镜子的机械肢又再度出现。她将镜子移至驱流眼前让他看清楚「全身」。
那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太宰驱流——一眼望去不作他想的某种“物体”，完成了。相似到就连驱流本人都无法辨别的程度。
大致上毫无疑问是人类的样子，但——
“……”
“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什么。”
驱流有些伤感地说到。
大概真的是埃莉诺特制的义体，完成度非常高。驱流自己也觉得，除了某个部位，其他都跟真人一样。
那个“某个部位”要说是问题，也算是个问题。
两腿之间。
只有这里的造型，被省略得像假人模特一样。作为男人，这是非常令人寂寞和难过的。但无论多么天才，只要出自一位少女之手，这大概是无可避免的。
“确实做得很好。这个代用品应该能瞒过家里人了……”
“你错了。”
埃莉诺轻轻皱眉说到:
“这可不是代用品那种粗制滥造的东西。这是注重伪装性的试作品，所以我将机能开发控制在最小限度，但包括耐久性在内的多项性能可都超出一般的人体。”
“……是吗。”
是说要感谢她吗。
“不然就没办法胜任疯狂科学家的手下了。”
“……哈？你……说什么？”
“包括耐久性在内的多项性能都超出一般的……”
“后面一句！手下那句。”
“……嗯？”
埃莉诺疑惑地眨眨眼。
“如果你对手下这种表达形式有抵触心理的话，换成属下或是助手都行。”
“不是那个意思！我什么时候成你手下了啊？”
“大约四小时二十分钟之前。”
“不是…就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了……为什么？”
驱流没有理由侍奉这位奇特的自称-疯狂科学家的人。应该说，想起身体消灭的事即使有憎恨有辛酸也绝不会有感恩。
但是——
“说到博士，身边就必然有一个协助研究的人。这可是基本知识。”
埃莉诺似乎是误会驱流所说的“为什么”了。
应该说，这个少女完全只考虑自己，对于驱流的情况是无视……不，是根本没有意识到。
“主要工作是，你说什么！？’、博士，那到底是！？’之类，瞪着眼睛在旁边震惊。”
“那不是助手吧。”
“蛮横的世人对疯狂科学家的研究不予理解，或者被所谓正义的伙伴攻击的时候，还可以作为战斗人员。”
“战斗人员……”
“如此无需我再说明手下的必要性了吧。然后你掉进了我为了捕获助手所设下的陷阱里，所以你从那时开始就是我的属下了。这是理所当然的。”
“理所当然……我觉得你应该找本字典好好查一下这个词的意思。”
驱流如此提案，但埃莉诺充耳不闻。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驱流别无选择。
成为自称疯狂科学家的埃莉诺的手下，要么是助手，要么是战斗人员。如果不工作岂止肉体的再生，恐怕连这具义体也无法自由活动。
老实说，驱流还以为自己在做噩梦，但——
“这不是梦吧。”
如果是梦就不能再服务周到些吗。
驱流断了念头——义体虽然只是形式上，但也——叹了口气。
●
情况就是这样。
现在驱流的身体并不是遗传自父母的那具身体。除了脑髓，其他全都是由埃莉诺谨制的义体。也就是所谓的「人造人」。
其实从晚饭那时开始……不，是从回到家的那一刻开始，驱流就一直在担心父亲会不会察觉到现在的自己是「人造品」。
这个代用品乍一看确实跟驱流本人没什么区别，但不管制作得多么精密，说到底也不过是人造的。驱流无论如何都无法拭去内心「会不会暴露」的忧虑。
但——看样子父亲似乎没有发现。
不过话又说回来，分明是人造品却还能正常进食甚至品尝味道，没暴露也算是理所当然的。
老实说，对于这具义体，驱流自己也没感到什么不自然。一不注意甚至会忘记这是一具机械身躯。
“……真是精湛的技术。”
顺带一提，驱流禁止了埃莉诺泄露义体的事。
埃莉诺争辩说“疯狂科学家可是隐居在秘密研究所里的人”。
就算告诉别人“其实我现在的身体是机械”，也只能被人怀疑精神不正常罢了。所以驱流本人也并不打算对他人宣扬此事，包括父亲在内。
“……茉建寺埃莉诺……啊。”
自称-疯狂科学家。
她为了得到助手（以及手下、属下、战斗人员等），设下了那个陷阱。可是就算找到了助手，到底是打算进行什么样的研究呢。
“话说回来，研究室现在怎么样了？”
埃莉诺是什么人，有着什么样的性格，驱流至今还一无所知。但要全盘接受她所说的话似乎有点危险。再说本来就经常无法正常交流。由驱流自己来把握自己目前所处的状况大概会比较稳妥吧。
“……”
驱流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怀表。
能够无损回收实在是万幸。这可是驱流随身携带的宝贝怀表。
指针指向九点半。
此时埃莉诺应该已经在回家路上了吧。
那个研究室，似乎是在学校地下……
“去……看看吧。”
驱流喃喃自语。随后起身离开床铺。
●
收容驱流脑部的这具义体，并不是这次「事故」发生后才紧急着手准备的。
埃莉诺本来是打算将「捕获」到的人类改造成「与疯狂科学家相称的助手」，为此似乎预先试作了很多不同种类的义体。它们被换了一批又一批使之成为易于实验的形态，且形成了具有控制信号和与头部的连接终端的通用规格。
也就是说，只要头部可替换，驱流可以操纵任何义体。
不，只要可以介入通信回路，切换义体操作权，甚至可以实现远距离操作。
不过驱流的大脑并没有余力同时驱动好几副身体且并列处理重复的五感，所以能操纵的身体一般来说只有一副。远距离操纵其他义体时，收容驱流的脑的这具义体大概会陷入活动机能停止状态。
所以——
“……嗯……嗯嗯…？”
驱流发出短促的呻吟。
五感一齐从压制着意识的「虚无」另一侧回归了。
备用义体的切换连接似乎很顺利。
驱流并没有半夜偷溜出家门——就算是父亲也会察觉到异样——而是试着将埃莉诺研究室里的那些备用义体与自己的意识连接起来。
“……”
埃莉诺的研究室与几小时前完全一致。
说到科学家的研究室，总能让人想起堆满各种物品的杂乱空间。但这里正如驱流之前看见的，非常冷清。
无论是地板、墙壁还是天花板，到处都是由蜂巢一样的六角形图案组合而成，值得着墨的特征仅仅如此。但驱流明白，在那些六角形图案后面可能收纳着各种研究材料和研究器械。
驱流连接到的义体似乎是固定在靠墙的支架上。
为了确认连接无误，他环视室内一周——
“……在干什么？”
驱流不禁脱口而出。
研究室的一角——是自称疯狂科学家的少女。
埃莉诺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望着桌面上方凭空显现的空间——大概是立体影像——显示屏，嘴里叼着像牙膏一样的管状物体。
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捏着试管的样子，好像啃着胡桃的松鼠一样，看上去十分可爱——
“……嗯？”
埃莉诺的眉间挤出一小道褶皱，看向义体。
“……”
接着她急忙从口袋里取出智能手机，看着义体，然后轻轻点头。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接着不知为何开始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埃莉诺肩膀起伏喘着气。
“那个……你在笑什么？”
“嗯。感觉已经厌烦了一般的问候。”
“……”
难不成是想用高声大笑来代替「你好」「晚上好」之类的吗。
不过说到疯狂科学家，伴随大笑登场本来就是经典模式。
“工作流程图显示，见面时要笑。”
“……那个流程图到底是谁编的？”
驱流挫败地看着智能手机。
“于是，助手一号君。有什么事吗？”
“别叫我助手一号。”
“你觉得战斗人员一号比较好？下次我帮你准备黑色紧身衣。”
“我有太宰驱流这个名字！”
“……嗯。原来如此，驱流一号啊。不错的名字。”
“没有什么二号三号！叫我驱流，就行了！”
驱流悲叹道。
“……话说回来，你在干什么呢？”
看上去像是在刷牙，但没看见牙刷。
“吃饭。”
“吃饭……就那个像牙膏一样的东西？”
“这可是完美营养餐。”
说着，她连忙伸进口袋翻找着，然后取出另一只试管递给驱流，几乎就要问出“要吃吗？”。
“包含了人体一日所需的全部营养。”
说着，埃莉诺又开始吮吸管子内部。
驱流吃惊地看着她——
“不，这不叫吃饭吧。”
驱流说到。
“嗯……？”
“所以就说……那应该属于灾粮或压缩食品之类的吧。那个不好吃吧？也不会让人觉得开心。为什么不悠闲地……”
“开心？悠闲？”
埃莉诺歪头疑惑到:
“进食就是为了补充营养。是构成新陈代谢的行为之一，是从外部摄取营养的程序。越省事越好。”
“所以说那只是补充营养，并不是进食。”
“……嗯？”
埃莉诺又歪歪脑袋。
看上去似乎无法彻底理解驱流所说的。
“话说……都这个时间了还一个人留在研究室？不回家吗？”
“家？回家？”
埃莉诺又惊讶地说到。
就跟刚才说到“开心”一词的反应相同，好像初次听到的异国语言一样。
“那个……这里是研究室吧？不是你住的地方吧？”
“我就住这里啊。”
埃莉诺说到。
现在已经十点多。这个时间年轻女孩独自一人走在外面会很危险。
如果这个时间还留在研究室，那么她所说的大概是真的。
“你没有家人吗？”
“家人？”
埃莉诺又皱起眉头。
“……”
莫非这里是雷区？
其实驱流自己也不太喜欢跟人说家里的情况，也不喜欢别人问起。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嗯——……”
驱流皱着眉念叨着。
在埃莉诺看来可能是多管闲事。但只是吮吸试管内容物就算是吃饭这实在是太寂寥了，让驱流无法置之不理。
（索尔维……）
驱流脑海中突然闪过久远的记忆。
…………
啪嗒啪嗒滴落的营养剂。
经由导管供给药剂实在不能称之为进食。但索尔维已经没有自行活动下颚的能力，也没有吞咽流食的能力……
………
“你等着。”
说着，驱流将义体剥离支架。
●
“欢迎光…………临…….？”
店员热情饱满的招呼声在中途突然萎缩。
中年男店员停止补充商品，手里的杯面掉落在地上发出轻微声响，然后滚到了驱流的脚边。他甚至没打算捡起来，就那样僵硬地定在原地，盯着驱流。
唉……可以理解。
身高轻松超过两米的壮汉套着包裹整个头部的头盔、戴着手套、穿着立领黑色长大衣。打扮得如此可疑的人物进入便利店，还让店员用对待一般客人的态度热情地招待他根本就是强人所难。
（果然行不通吗。）
驱流不禁为难起来……但总算是忍耐住了现状。
便利店一时之间陷入恐慌状态。
如果轻举妄动说不定会有人报警。收银台内侧的那位看似大学生的年轻店员也警惕地注视着驱流。
（我看看……）
总之要买什么大概已经明白了。
最近也有很多便利店开始贩卖生鲜食品。驱流拿了几样肉、蔬菜和调味料，还有食用方便的黄油面包卷。这样差不多就集齐了制作普通食物的食材。至少强过那管「完美营养餐」。
可是……
“那、那个……客、客、客人？”
中年店员用颤抖的声音搭话到:
“那个…本、本店呢……拒、拒绝接待佩戴头盔的客人……咿！？”
句末那短暂的悲鸣，是店员对于驱流回头的反应。
驱流什么都没做，店员却好像被人拿菜刀抵着脖子一样恐惧地看着驱流。那副巨大身躯只是站在那里，就几乎要让背景上浮现出「GOGOGO」的效果音。再加上只是回头一个动作，就搅乱周围气流的那股压迫感。也许对于店员来说，就好像面对一头巨熊。
驱流现在远程操作的这具义体是「安纳德」型的。
别名「ARMED-TYPE」，即为战斗用。
收容驱流头部的那具义体「罗伯特」型，别名「REPLICA-TYPE」，是与基本设计方针几乎完全相反的类型。
罗伯特型只是为了「尽可能接近人类的形态和基本机能」。是与医疗用义肢相同，目标是「更加接近真正的人体」。正因如此，即使近距离观察也无法辨别真伪。
“因此有利于进行潜入调查。”
埃莉诺曾说过这种听起来有些危险的话……闲话少说进入正题。
如何让这台安纳德型的义体「在维持人类外形上提高性能」似乎成为了课题。而且由于是用于战斗，埃莉诺想尽办法在内部藏了许多武器。其结果——安纳德型在「控制在人类这个定义下的最大值」的范围内变得如此巨大。
但那只是相当于，圣伯纳德犬和吉娃娃同属于「狗」这样的定义。
顺带一提，之所以套着头盔戴着手套穿着立领不露出一丁点皮肤，也是基于上述理由。眼、鼻、口、耳等似乎维持了「正常」造型，但几乎没考虑过伪装性，所以靠近一看马上就会暴露了。
（战斗用啊……那丫头过不久说不定真的能造出巨大机器人……）
驱流一边想着一边将食材和调味料放进购物篮里。
中途，由于不懂得掌握「安纳德」的力道捏烂了一包肉。但原本就是要做成肉末的所以并无大碍。
总算是明白了驱流没有抢劫的打算，店员们都在收银台内侧静静地望着他。
“……”
大致上已经拿到了目标食材，驱流将购物篮放在收银台上。
驱流斜眼看着店员们战战兢兢地进行商品结算，将手伸进外套内口袋摸索。
（唔……钱包，钱包……）
顺带一提，钱包是从埃莉诺那借来的。
她不假思索地交给了驱流。钱包里塞着好几张万圆钞。以女高中生的标准来看似乎有点多。看来自称疯狂科学家是个有钱人。
（……有了。）
驱流摸到了类似钱包触感的东西并抽出手。
那个瞬间——
咣。
“““…………”””
驱流和店员的视线都集中在那里。
大型刀具响起如蜂鸣一般沉闷的驱动音，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自行切入收银台的桌面。
“咿……咿咿————！”
没等驱流解释，两名店员就以惊人的气势后退着。
刀身没入桌面，一转眼就只剩下刀柄。然后在此停住了。
（这是什么！？）
但最惊慌的是驱流。
本来是要拿出钱包的，但这到底是——
【高频振动刀。】
突然，脑海里响起了埃莉诺的声音。
与此同时在视野里蹦出埃莉诺的三头身立体影像——估计是象征性肖像浮现出来了。
“诶？你……”
【刀刃部分设置了高频振动，提高切割性能，从土木工程到战斗，通用性很高。这是安纳德型的基础装备。】
“你给我等等。为什么你会映射在我的视野里？”
【我强行切入了脑和义体的通信回路里。】
埃莉诺坦然说到:
【为了让你明白通信源，我还把象征记号一起传送过去了。】
另一边，高频振动刀似乎还在运作，慎重地缓慢地倾斜切口，结果收银台被劈成了两半。沿着切口，收银台向两边倒下，上面摆放着的收款机和一些小物品都纷纷往下滑。
“那…那个……钱…钱在收款机………救、救、救命……饶命……”
两名店员满眼恐惧地看着驱流。
“啊…额，你们误会了。”
说完驱流又连忙集中精力进行意识交流。
（为什么这种东西会突然……）
【是射出装置的误操作，以及各部位力量调整的误差。】
埃莉诺的象征记号挥动双手，一张疑似安纳德型的设计图出现在视野里。
看过设计图就能明白，这柄一看就很危险的刀具并不是揣在怀里而是藏在右小臂里，为了使用时可以迅速滑入掌中。但还不习惯义体操作的驱流大概是失手将其「射出」了。
（……还好切的是收银台……）
万一刺中的是店员的脸，事情可就无法挽回了。
驱流暂且稍微放下心来，打算回收那柄凶器。他握住高频振动刀的刀柄将它从收银台里抽出来。
此举似乎又引来误会，店员们“咿——！？”的大叫一声抱在一起。
然后——
“那边那个，套头盔穿大衣的可疑人物！放下武器举起双手！”
入口处随即传来一个声音。
驱流吓了一跳回头看去——那里，是真实情况吗，手持警棍的两名警官向着便利店靠近。
“等等……诶……？警、警察！？”
如果是店员报的警未免太快。警察也时常巡查深夜营业的便利店，所以是觉得可疑才进来看看情况的吗。
“听到没！放下武器举起双手！”
“武器？咦……啊。”
原来是在说驱流握着的高频振动刀吗。
驱流反射性地想要扔掉刀具——
咣。
“咿啊——————！”
埃莉诺也曾提过这点，驱流无法把握力道。于是刀具飞快离手，紧贴着店员的脸扎进了墙壁里。
“我、我是雇佣……工————！”
“我、我是正式……员工————！”
混乱的店员发出惨叫。
“不许抵抗！”
而且，两名警官正色厉声的呵斥也在情理之中。
“不、不是的，你们误会了。这是身体自己……”
驱流摆手表达否定的意义，这动作似乎又给警官们增添了无谓地刺激。
“高峯，请求支援！”
“是！”
得到年长警官的命令后，年轻的警官——似乎叫高峯——点头应道。
他持续一手架着警棍的姿势，另一只手拿起无限通讯器，开始请求支援。
“——三号街便利店SEVENMART发生一起抢劫事件，犯人十分凶暴且手持武器身着防护服，请立即支援——”
“不….等等！”
驱流并无此意，警官却擅自夸大其词使事态更加严重。
最终被警视厅特殊部队（SAT）或是什么狙击部队击杀的情景浮现在脑海里，驱流满脸苍白。但义体可没有变色机能，这只能算是心情上的苍白。
（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
三头身埃莉诺疑问道。
（好像被警察叔叔当成敌人了……）
【别担心。与国家权力机关的敌对是意料之中。作为疯狂科学家理当有所准备。】
埃莉诺得意地说到。
（我说你啊！）
【一般警官所使用的**为新南部M60。该枪支由美弥贝阿公司制造，枪身长77毫米，口径0.38英寸，子弹有90%的可能是通常使用的圆头弹。这种程度的威力完全可以进行模拟，以安纳德型的耐久性绝对没问题。】
（谁在问你枪啊！）
【当然，高频振动刀也能轻易切断警官所装备的防刃背心。】
（不能切！）
驱流在脑内——应该这么形容吗？——吐槽到。
就在驱流迷茫不知如何是好时，也许是因为看到他手持高频振动刀的缘故，年长警官抡起警棍朝驱流冲了过来。
驱流条件反射抬起手想将警棍挡下——
“——啊。”
果然还是无法把握力道，或者说是哪里的误操作，阻止警棍的右手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回旋，连警棍的主人都被掀翻。
警官被吹飞一边怪叫着一边在空中转体三周一头扎进了零食架里。
“平林前辈！”
高峯警官凄厉的吼声。
看来年长警官姓平林……不，先别管这个。
“额。那个……喂……这是……”
【嗯。自动防卫机能充分发挥了作用。】
埃莉诺（的三头身形象）满意地说到:
【因为那具义体是战斗用嘛。在控制者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及防止来自认知外领域的意外打击，我附加了对于攻击行动采取自动反击的机能。还有，如果一声不响站在背后，也会被认为有攻击意图从而进行自动反击。】
（这种GO●GO13一样的设定是什么啊！？）（注:骷髅13）
“——混蛋！”
高峯警官一副不可饶恕的眼神从腰间拔出枪。
“竟敢、竟敢把平林前辈……！”
“不是，那个……”
“平林前辈的仇由我来报！”
“我没杀他，没杀啊！？”
看着从零食堆里伸出来的警官抽动的双腿，驱流说到。虽说没死，但有可能受到不可小觑的重伤。
（这要怎么办啊！？）
“驱流君。你出人意料的不知世事啊。”
（居然被你说不知世事！？）
驱流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但埃莉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继续道:
【付钱，拿货，然后出门不就行了。】
（不是买东西是警察那边啦！）
【以物理方式排除国家权力不是很好吗。】
（所以说物理方式排除是什么啊。）
听上去好危险。
再说了这具义体力气也太大了。而且借用刚才埃莉诺的话来说，即使驱流无意反击，只要受到攻击义体就会自动反应。
【因为是试作品嘛。无法把握力道的部分比较多。】
埃莉诺漫不经心地说到。
（要是打到不妙的位置会死人的！）
为什么非得向「天才」解释这种常识性问题啊？驱流产生一种徒劳感。不知有没有看穿驱流的想法——
【如果对打击型或直接接触型的兵器持有疑问的话，那么可以使用非接触型的能源兵器。控制方面也比驱动义体和挥动兵器要简单。】
埃莉诺如此告知。
（非接触型兵器？）
【启动由语音控制。用超过一定标准的音量可以解除安全装置。控制好力量的话还可以作为非杀伤性兵器使用的好东西。】
“……”
埃莉诺的象征记号又蹬了蹬手脚，「窗」内开始改变，浮现出「非接触型兵器」的「启动命令」。
（……那个……要喊出来吗？）
【我设定为不用超过一定标准的音量就不能启动。毕竟是作为安全装置。】
（安全……我倒觉得这副身体还有很多其他的位置有待考量。）
驱流发完牢骚，唯恐接下来会被一堆警察包围，于是下定决心进行了「语音输入」。
即——
“轰雷天翔破——！！”
安全装置解除。兵器管制机构启动。
与夸张的名字相反，说白了就是电击麻痹枪……吗。与呐喊同时，以驱流的身体为中心放射出几十道煞白的闪电，导入地板、墙壁、陈列架，最终抵达警官的身体。
“~~~~~~~~~~~~！”
高峯警官发出不成声的悲鸣抽搐着倒地。
不。不止如此，全方位放射的电击通过店员们和零食架然后抵达了正在逐渐复苏的平林警官那里，使他们全体痉挛。
“我是雇佣……工————！”
“我是正式……员工————！”
“我是警察——————！”
三人一边抽搐一边发出三种不明所以的悲鸣然后栽倒在地。
天花板上的荧光灯一齐炸裂，靠墙摆放的冰柜冒出黑烟停止运作。放电现象停止时——一切照明消失，玻璃碎片散落得满地都是，便利店里到处都是躺倒的人，好像战场一样。
便利店一时被微暗和寂静包围。
店员和警官都呈痉挛状态所以似乎都还活着。
【嗯！】
埃莉诺（的三头身形象）满意地点点头。
【力量输出没有问题。没有造成死亡。——嗯？怎么了驱流君？】
“……总觉得……”
驱流因亲口喊出了「绝招名」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副作用，内心与其说是为难倒不如说是丢脸到甚至想要满地打滚。但此时先别管这些。
只是来买个东西就变成了这副凄惨的景象。
“诶…那个……”
驱流这次准确无误地取出了钱包，抽出一万圆放在收银台上，顺便拿起吸附在收款机上的磁石压在纸币上。不知道买东西加上荧光灯之类的修理费一万圆够不够。
“那么……我就此告辞……！”
驱流对着不可能听到的店员和警官们说完，迅速点头鞠了个躬然后离开便利店。感觉从远处传来的微弱的警车鸣笛声正在逐渐靠近……他全力逃离现场。
●
驱流做的是汉堡肉。
搭配薯条、花椰菜和一小盅胡萝卜。另外还有一盘黄油面包卷。（注一个:前面那个看上去可能有点怪异的菜名原文是「ニンジンのココット」，姑且问了一下大概是一种装在碗盅里的蔬菜料理。搜了下图也实在是总结不出来到底该叫什么，似乎也没有既定称呼。于是就这么译了）
“……”
埃莉诺仿佛看到从没看过的谜之物体一样，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料理。然后她在口袋里翻找一阵取出电极，准备测定汉堡肉的电场。于是驱流叹了口气道:
“别看了，趁还没冷赶紧吃吧。”
真实情况是，由于这具强化义体，不仅整理食材，连制作汉堡肉也相当辛苦。在抽空汉堡肉里的空气时没把握好力道，使得肉饼变得像仙贝一样瘪瘪的，最后只得重做。所以如果凉掉了，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而且这里是研究室，没有煎锅也没有炉子，所以炸肉饼的程序只能由义体的手掌代劳，热源同样是义体自备的火焰放射器，菜刀则由之前那柄高频振动刀代替。不过这个先不提。
“这是第一次。”
“是吗？”
之前都没吃过汉堡肉吗？
这个少女一直以来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啊。
“嗯——”
“不用测酸碱度啦。”
驱流阻止从口袋里掏出石蕊试纸的埃莉诺说到。
然后埃莉诺——
“……”
定在原地盯着汉堡肉看。
而且根本没有伸手拿盘子左右的刀叉。
驱流琢磨着她是不是有什么顾虑或是在犹豫。
“那个……埃莉诺？你……该不会没用过刀叉吧？”
“嗯。正好我已经懒得想这是什么了！”
“就算你一脸自豪……话说你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样的生活啊？”
驱流叹了口气，绕到埃莉诺背后从两边伸出双手拿起刀叉，切下一小块汉堡肉然后将其叉起。驱流慢慢向埃莉诺展示这一连串动作，最后将那一小块肉伸到埃莉诺面前。
“就是这么用的。”
“……”
“好了。啊~”
驱流说完，埃莉诺就乖巧地张开嘴吃掉汉堡肉。
“……”
活动下颚咀嚼。
这个动作看上去像是某种工序一样，为了确认牙齿和下颚能否正常运作。不久后，她咽下食物然后点了一下头。
“……原来如此。”
埃莉诺说到:
“实在有趣。”
“有趣’……”
就没别的感想了吗？
好吃、难吃、或者不够辣之类的。
“但是只有一个样本还不够精确。继续给我样本。”
“诶……？”
“快点。下一个样本。”
就是说给我更多的意思吧。
驱流又切了一块送到她嘴里。
这回埃莉诺毫不犹豫咬上去——嚼啊嚼啊嚼啊。
吞下后，她说到:
“嗯。下一个。”
“那个……你能不能自己动手。”
“如果条件不尽可能保持一致就没有意义了。”
“又不是化学实验……”
话音刚落，驱流终于领会到。
对埃莉诺来说，这就是化学实验。
（总感觉……）
驱流不得已之下只能又喂了埃莉诺三口汉堡肉。
“我说啊，下次换这边怎么样？”
驱流指指碗盅。
“汉堡肉的样本已经足够了吧。接下来也试试这个。”
“嗯？……原来如此。条件相同，改变对象啊。”
驱流切下一小块胡萝卜，送到埃莉诺口中。
埃莉诺好像被父母喂食的雏鸟一样张嘴吃掉。
“再给我一个肉类的行动样本。”
驱流这与其说是教幼儿进食方法还不如说是教餐具的使用方法，一次又一次切下汉堡肉和胡萝卜喂给埃莉诺。真是相当麻烦的工序。
（……这种喂养小动物一样的感觉是什么。）
驱流无可奈何。埃莉诺又看向驱流说到:
“实在是毫无效率。”
“……你就闭上嘴吃吧。”
驱流皱起人造额头说到。
如此费心照料结果就来这么一句吗。
但——
“有趣。”
“哦。是吗。”
“实在有趣。”
“……”
驱流对这别具深意的措辞感到疑惑——
“我希望接下来继续由你来进行样本摄取的工作。因为很有趣。”
埃莉诺叮嘱似的说到。
“……你该不会…”
莫非这个少女不知道「好吃」这个词？
仔细想想，她从未提及「感觉」、「感情」。高兴、开心、悲伤、漂亮之类。似乎从没见过她使用这种相对抽象的标准化词语。当然，才相处了一天不到，没见过也算正常。
（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但若能得到一句「好吃」，也就不枉费驱流一番努力了吧。不，如果能让不知道如何表达食物美味的她理解「好吃」这个概念，也不失为一项壮举吧？
驱流有了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只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孩子。）
晚上不回家，一个人待在研究室里吃压缩食品的埃莉诺。
驱流并没有兴趣探究别人的家庭和成长史，即便如此，这位自称-疯狂科学家的个人情况，还是令他有些在意。
翻译：SYOSAN
扫图：Ryuki
太宰驱流正在奔跑。
不修边幅全力狂奔。
要说到底有多不修边幅——发型还保持在刚睡醒的样子，双手扣着制服扣子，嘴里衔着连黄油都没有抹的吐司——就算是现如今的漫画动画也很少描写的「呀快要迟到了再不抓紧就来不及了！」的场景。
“哇阵势的（啊真是的）……！”
冷静下来看看，这是十分丢脸的样子。
时值暮春时节，道路反射着白光。奔跑的他时而会引来擦身而过的行人们讶异的目光……当然，他本人并没有余力关心这些。
实际上——他快要迟到了。
睡过头的理由很常见。他忘记上闹钟。
家中长辈的工作时间不稳定，所以太宰家的起居进食都非常不规律。叫早这种事一开始就不能抱期望。实际上今早驱流奔出家门的时候，一家之主也还在熟睡中。
“知友锦田（只有今天）……！”
驱流衔着面包叹道。
转校第一天就迟到，以后肯定会遭人白眼的。
驱流可不希望初来乍到就立刻被打上「转校第一天就迟到的顽劣学生」的烙印。第一印象很重要。当然还不至于到被歧视就了无生趣的地步，但重新博回好评需要浪费很多时间。
“不！还来得及，能赶上！”
扣完扣子，紧接着系好领带的驱流用右手拿着才咬一口的吐司，鼓舞自己似的低声道。顺带一提制服包用绳子背在背后，所以姑且两手都还有空档。
左手从制服内袋里掏出怀表确认时间。
现在是八点二十三分。
虽说这种旧式自动上弦的表似乎不太适合驱流这样的少年……但由于驱流贴身携带加之一天一次的矫正时刻，怀表今天也正常运作。
“就这样嚷着迟到了迟到了’然后拐角处撞到女孩子的话就是漫画情节了吧。不过，一般这种场合下似乎都是女生衔着面包来着。”
跌倒的女生说着“好痛~”然后露个内裤之类的。
多么美好的规则。至于是谁定下的规则就不得而知了。
“……说起来…”
驱流不经意间回想起以前去学校进行事先勘察时的事。
“也许走后门可以节约时间？”
驱流那时偶然在校舍背面发现了「后门」。
不。那并不是正规的出入口。
毕竟其大小甚至无法让一般人顺利通过。在包围学校一圈的围墙某处，有一道龟裂——顶多十厘米左右的「缝隙」。但若是踩在缝隙之上应该可以轻松翻过围墙。
因为是转校第一天所以室内鞋还放在包里，不经由正门而是直接通过校舍背面赶往教室的话，大概能节省()一分钟。
“——找到了！”
驱流抵达目标所在，正如踩点时所看到的那道裂口，其大小刚好适合当垫脚石。
（话说回来墙看上去挺新的，为什么只有这里会这样？）
从围墙其他部分的色泽来看，这道龟裂并不是年久失修造成的。旁边的路窄而且笔直，也不像是会发生车祸的地方，不然应该会有擦痕。而且不知为何龟裂边缘有烧焦的痕迹，这到底是……
不。现在不是在意原因的时候。
驱流再次将吐司衔回嘴里，双手撑着龟裂处踩上去，爬上了围墙。龟裂处横伸出若隐若现的钢筋可以当成梯子，使得攀爬变得十分容易。驱流调整了一下呼吸，最后蹬了一下钢筋准备越过围墙降落在校内——
“……！？”
——时发现落脚处有障碍物。
驱流的预定着落点。此时那里，一个娇小的人影从围墙阴影处里突然出现走过驱流面前。
（——女孩子？）
糟了！虽然脑子里反应过来但却来不及转变方向。驱流已经跳了起来。
紧张和焦躁使驱流的意识高速回转。
在感觉中延长的时间里——那个人影缓缓转身。
长发在空中飘舞。
有光泽的发丝在朝阳的照射下闪耀着麦穗一样的光辉……这并不是幻觉。也许是因为发量太多，一头长发的一部分被编成麻花辫绕头顶一周垂下，形成了一个略有辨识度的发型。
然后——
“……”
缓慢流动的发丝仿佛一张面纱，面纱之后是一张白皙脸庞。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
在出众的五官中强烈地宣示着存在感的大眼睛，不知是因为光线还是因为角度，缓和地变换颜色。由鲜血一样的深红到琥珀一般的浅褐。
那张脸仿佛出自名师之手的艺术品一样完美。在绝妙的均衡之上构成，宛如人偶一般，超凡脱俗。
（——好可爱）
顾不上处于自由落体中的自己，驱流脑中冒出这个感想。
少女身着私立大尊寺学园的女生制服，也就是说是同学吗。
为什么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会有学生在这里——驱流脑中掠过这个疑问，但此时的驱流实在不可能有余力仔细斟酌答案。
驱流的意识还在因危机感而高速回转中，但实际上对于自由落体的身体，顶多也就能胡乱嚷几声然后划动手脚挣扎一下罢了。
“啊————！？”
虽然已经勉强扭转身躯避免正面冲撞——如果不改变轨道少女的脸就会遭受意外踢击——但半空中笨拙的身姿还是没能防止少女被推倒。
“呀！？”
紧随着钝重的冲击而来的是眩晕的视野。
被牵连的少女和，狼狈地滑倒的驱流。
视线范围的一角是才刚开动还留着齿印的吐司和原本放在怀里的心爱怀表一起飞在半空中的模样，但驱流无能为力。看来这附近的地面并不是水平的，一旦滚动起来就无法停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滚啊滚啊滚啊——与少女纠缠在一起一圈又一圈，直到撞上校舍的墙壁。
“咕诶。”
不小心发出被碾碎的青蛙一样的声音。但此时，驱流和少女终于停了下来。
“嘶——……”
因疼痛而呻吟着，努力分开缠在一起的四肢后站起来。
拍掉粘在身上的落叶，驱流看向身旁——
“……”
被连累的少女呆坐在原地。
和驱流一样全身沾满落叶。不过看样子驱流的身体似乎成为了缓冲物，少女并没有遭受除此之外的创伤。
“额——那个……”
驱流小心翼翼地向少女搭话。
“……”
对象少女——无言。
“抱歉。没事吧？”
说着，驱流连忙伸出手。
少女温顺地抓住那只手。
“站得起来吗？我要拉啰，嘿——”
——咻。在驱流出声之前就已向前倾斜。
“……诶？”
反被拉了回去。
被——那个少女。
不。何止如此，少女刚用惊人的力量将驱流拉向自己这边，紧接着就马上用四肢缠住倒下的他并牢牢地抱住。好像抱住桉树的考拉一样。
“什……喂……！？”
少女就那样固定住四肢一动不动。
驱流想要维持那样的姿势站起来但——
（好重……！？）
倒不如说重得过头了。
纹丝不动。并不是「脱掉之后其实相当有料的类型」这种次元的问题。这明显不是人体该有的重量——驱流在混乱和颤栗中思考着。此时。
“……呵呵呵呵呵呵呵”
从不知何处……一阵低沉的笑声飘过来。
“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从中途开始变得高亢——而且还变成像是打铃一样的哄笑。
一瞬间还以为是眼前的少女在笑……但对方只是面无表情地缠住驱流一动不动。
“……？”
被少女手脚并用抱住的驱流望向声音的主人。
那里有一位少女。
并不是紧抱住驱流的少女，而是长相身材一样的另一位少女。而且少女蹲在地上，双手不知为何——也许是为了伪装——拿着一根枝叶繁茂的树枝，用几乎与驱流持平的视线看着他。
“诶……双胞胎？”
她们的相似度让人产生这样的疑惑。
而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哈哈哈哈……哈、哈。”
驱流战战兢兢地看着她，少女突然停止笑声将手按在胸前。看样子是踹不过气了。
“……那边那个。”
“啊。额……我？”
被手指着的驱流困惑道。
“伤脑筋了。”
“诶？什、什么事？”
“要是不在适当的时候问你是谁！？’的话，不就没办法进入到下一道程序了吗。”
“啊，真是抱歉了。”
条件反射地道歉了。
“……程序…是？”
到底在说什么。
把疑惑的驱流丢在一边，她站起来拍打着恐怕是匍匐前进时沾到身上的灰尘。重新审视一遍，这边这位少女制服外面套着白大褂一样的外套。不过除此之外，与紧抱着驱流的少女完全一致。
“听好了。再来一次哦。”
“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女抱起双臂再次高声笑到。
这孩子到底怎么了。
驱流心里一阵讶异，望着少女——
“哈哈哈哈哈，括号，笑，反括号。注，长度，适宜。”
“……”
“——啊，不对。这个不用说出来。”
少女一边叽叽咕咕地自言自语一边松开双臂，从口袋里掏出貌似智能手机的东西进行确认。从驱流的位置也可以瞄到画面，感觉好像是什么工作流程图一样的图示。
“那个…请问是哪位？”
驱流姑且试着询问。
然后——
“……很想知道吗。”
少女重新面向驱流回问到。
似乎很开心。
“差不多……算是吧。”
虽然也觉得不要跟你打交道比较好。
“我名为茉建寺埃莉诺！”
“……茉建寺……埃莉诺……”
从名字上来看，果然身上流有外国人的血。
“简称我为女博士就好。”
“这好像不是简称？”
“……”
少女突然歪着脑袋。
然后用手指拨弄了一下智能手机的屏幕。
“唔——伤脑筋。”
“怎么了？”
“工作流程图没有记载这种反应。”
看来果然是工作流程图。
话说回来由流程图掌控自己和他人的对话……这是什么美少女攻略游戏吗。对话进行顺利就会提升好感度？立FLAG？驱流内心想着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于是暂且沉默了下来。
“啊—……那个…。我懂了，茉建寺同学。”
用「女博士」来称呼这位莫名其妙的少女还是让人有点迟疑，驱流决定试着用姓氏来称呼。不管怎么说，突然用名字称呼的话也太显亲昵了。
“……嗯，这种回答吗。”
少女点点头——不知为何自信地挺起胸膛说到:
“叫我埃莉诺就好。”
看来这种反应有记载在流程图上。
“那…嗯……埃莉诺？….…她是？”
驱流以视线示意缠住自己的，与埃莉诺一模一样的女孩。
“……”
埃莉诺愣愣地将智能手机塞回口袋里，疑问到:
“拟饵怎么了吗？”
“……拟饵？”
“嗯。以前有试过把相对来说更能适应现代人类的嗜好的东西用作饵，比如松阪牛肉、松蘑之类的。但没一个人靠近。我感到关于这一点日后还有待查证……闲话就先说到这里。”
不过也可以理解——突然看到地上摆着一盘松阪牛排或是松蘑之类的，一般来说是不会有人说着“我开动了”然后伸手拿走。
“我就仿照友钓法试着设置了拟饵。”（注:香鱼有据守地盘的习性，凡发现有外来的香鱼入侵，地头鱼会立即展开驱逐行动。于是钓人便针对此一习性，用活香鱼做诱饵，放于水中，引诱地头鱼出来打斗，然后将它钓取，称为友钓法。）
“……拟饵……也就是说……该不会…”
驱流想起了之前少女那异常的重量，问到:
“她不是人类？”
“你在说什么呢？”
埃莉诺愕然道。
“啊。也、也对，怎么可能呢。啊哈哈……”
“当然在字典的定义里她并不是人类。”
“……”
这种话题的微妙差异是怎么回事。
驱流皱起眉头。埃莉诺漫不经心地走到紧缠住驱流的少女面前，伸手捧住少女的头部，然后左右扭了两三下。
嘎——啵。伴随着这清晰的声音，埃莉诺拔下了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女的头。
“……呜哇！？”
驱流不禁哼道。
埃莉诺抱着与自己长相一致的人头的样子相当超现实。
但——
“诶？……这是人偶？机器人吗？”
仔细一看，与身体分开的部分——脖子的横切面上，垂下两根类似导线一样的东西。身体方面的横切面也确实看不到活人的骨肉。只看得到疑似金属制的骨架和几个电子装置的接线头。
“就形态而言是拟人机械……不。因为外形是女性，所以正确说法应该是「gynoid」。”
“……”
虽然在漫画、动画或者游戏里倒是对拟人机械很熟悉。
但目前世界上，还没有能够让人难辨真假的人类代替物，顶多也就是一个疑似宇航服近亲一样的东西在舞台上跳舞这种程度。
不。先不说这个。
“为什么要做得跟你一样？”
“以我的科学知识要做一个以假乱真的拟人机械根本就是轻而易举！”
埃莉诺自豪地说到。其间一直在瞄着智能手机的屏幕。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是说，你为什么要弄一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
埃莉诺歪着头暂时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
“不能跟自己长得一样吗？”
“不。也不是说不行。但做成别人的样子也行吧？”
“因为我手头掌握的人类资料就只有我自己的……”
埃莉诺抱起手臂喃喃道。
驱流看着这个无论如何都无法与之正常交流的少女……想起来自己现在所处的状况。
“那个……埃莉诺，我有一个请求。”
虽然有很多想吐槽的地方……但目前还是先憋回去。
“哼哼哼。事到如今来乞求饶命吗！”
“事到如今是啥啊！？话说我有生命危险吗！？”
“……”
埃莉诺看着智能手机歪头问到:
“不对吗？”
“……不，我是说……”
“还蛮难的呢。”
驱流用稍微强势的语气对嘟哝的埃莉诺说到:
“我赶时间。你要是能帮我松开这个人偶就帮大忙了。”
“是吗。帮忙了吗。”
“嗯。帮忙了。”
“是吗。”
“是的。”
“……”
埃莉诺将与自己长相一致的人头夹在腋下迟迟没有行动。
“那个……埃莉诺？能帮我松开这个人偶吗？”
“为什么？”
埃莉诺反而一副吃惊的样子问道。
“为什么……我都说了，不帮我拿掉我会很困扰的。会迟到的。”
“迟到？啊啊，没关系。”
埃莉诺自信满满地点点头:
“我也经常迟到。”
“这完全不是没关系吧！”
“哈哈，看样子你似乎还没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吧。”
“立场……？我现在是什么立场…”
驱流正打算询问埃莉诺时。
“……？”
注意到一串奇怪的声音。
哔——、哔——、哔——、哔——、哔——……
“……嗯？”
埃莉诺似乎也注意到了，于是看向发声源。
换言之……看向紧缠住驱流的无头胴体。
明明无人操作，它却开始轻轻震动起来，横断面上的几盏信号灯开始反复闪烁。
就好像在提醒众人当心。
“请问，这是……”
驱流面部扭曲地说到。
哔——、哔——、哔——、哔——、哔——、哔——、哔——、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声音比刚才更加紧凑急促。
“额……难道说……不会吧？”
不祥的预感喷涌而出。
“唔…嗯。”
埃莉诺看看自己抱着的人头，又看看缠住驱流的胴体。
“这下完蛋了。”
她指着人头。
“我一不小心卸掉了安全装置。”
安全装置。确保安全的装置。也就是说没有装置就无法保障安全，安全得不到保障是很危险的。危险就是指——
“会…会会会会会怎样？”
基本可以预料到接下来可能会产生的麻烦，驱流脸上浮现出抽搐的笑容。
早在埃莉诺回答他之前——下一个瞬间，突如其来的大爆炸就扬起一片烟尘。
●
驱流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白色的房间里。
“……咦？”
驱流吐出一丝失真的声音。
记忆断断续续的。
“嗯……？”
努力把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拼在一起，驱流终于回想起失去意识之前的情况。
转校第一天就要迟到。
衔着吐司全力狂奔。
然后打算抄近道，翻过学园后墙。撞倒了一个女学生。但她是看似学生实则制作精密的人偶。然后与她一模一样的女生本人出现。
再然后……
“……爆炸？”
即使试着念出这个词，还是令人半信半疑。
大概是那个人偶爆炸了吧。
在感觉到爆炸声和冲击力的同时，驱流的记忆就突然中断了。失去意识恐怕就是因为那场爆炸……既然爆炸能让人昏迷，那么受些伤也不奇怪。
也就是说，这里是医院吗。
引入眼帘的是，以白色为基调、整洁得有些奇特的房间。
感觉不到人间的气息。墙壁上有一些若有若无的像蜂巢一样的六边形图案，视线所及之处放着几台机器……一目了然的特征就只有这些。
“……那么。”
驱流盘算着先来确认一下自己的状态，接着他发现了。
手动不了。
“咦？”
不如说是感觉不到手的存在。
左右手都是。还有手指、手肘、肩膀、甚至手腕。
“……咦？咦？”
不。不止如此，也完全感觉不到脚的存在。
驱流不禁想用眼睛确认，结果发现自己做不到。
无法转头。完全动不了。
虽然能让眼珠稍微转动……但无法完全看清自己的情况。
“怎…怎么了……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似乎还能叫喊，也还能眨眼。
也就是说嘴唇、眼睛和眼皮还完好无损。
但能够确认的情况就只有这些，头部以下完全没有知觉。
“……！”
此时驱流又注意到另一件事。
自己——
“没有呼吸！？”
能够张嘴，出声。
但没有在呼吸的感觉。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单纯的神经麻痹吗？
还是说——自己已经在那场爆炸事故中死掉！？
“……幽灵！？”
“不科学。”
有谁紧接着否定道。
同时——驱流的视线里冒出一张脸。
“——啊！”
驱流大声叫道。
是她——那个女学生。
那个拥有琥珀色瞳孔和麦穗色头发的娇小的外国美少女。
名字应该是叫茉建寺埃莉诺。由此可以看出，她在法律意义上不是纯正外国人而是移民，若非如此也有可能是混血。
“幽灵这种不合常理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啧啧啧啧啧——在某种意义上比起幽灵来要异常得多的少女摇晃食指咋舌道。
“我们可以用意念残留这种概念来进行说明。”
“那只是单纯的换个说法而已吧！？”
驱流不禁吐槽到。
“……我现在是意念残留！？”
驱流不寒而栗。
就算有活动眼皮和嘴唇的感觉，那也只不过是幻觉。实际上是太宰驱流这个人产生的「还活着」的错觉……吗？
“嗯？难道你是意念残留吗？”
“等等，明明是我在问你…”
“脑电波似乎还是正常的。”
“就是说还活着啰。”
“是吗？”
埃莉诺疑惑地歪着脑袋。
到底怎么一回事啊——这个少女。
总之驱流似乎没有死。
不——虽说如此但仅仅只是「还活着」是无法让人安心的。目前头部以下都没有知觉，可能是在那次爆炸中让身体遭受了巨大创伤。倒不如说，意识清醒但却半身不遂或者全身麻痹还比较痛苦。
“我身体没有知觉。”
“那是当然的。你怎么可能感觉到不存在的东西呢。”
“……哈？”
“当然在有些情况下，就算物理意义上肉体不存在了，也还是会有某种体感。也曾接到过幻肢痛的事例的报告，但那充其量只是为了维持正常状态的大脑的一种——”
“等等，等一下！”
驱流激动地打断了埃莉诺的发言。
物理意义上肉体不存在？
“我……变成什么样了？”
“——想看吗？”
埃莉诺一挥手，从不知何处出现一个机械肢一样的东西撑着一面镜子。她将镜子伸向驱流眼前。镜中映照出的是——
“……诶？”
——又是人头。
“什……什什什什什什！”
只是，这次不是那个人偶的头。
这人头有一张驱流熟悉的脸。
要说有多熟悉，那是每天早上洗脸刷牙时一定会看到，看了千万次都快看腻了的脸。
总而言之，那是驱流的头部。
但……本应是在洗澡时也见惯的头部以下——什么都没有。
只有头部，两边被金属制的东西夹住并固定，垂着几根像是配线或导管的东西。
驱流本以为是什么魔术之类的，但他无法理解这样做意义。
其实只要看过了现在的状态，就能解释为何头部以下没有知觉。岂止是知觉，就像埃莉诺所言，物理意义都不存在了。感觉不到不存在的东西是理所当然——
“这是什么！？什么情况！？为什么我会变成这种枭首示众的样子啊！？”
驱流悲惨地叫道。
“冷静下来。”
埃莉诺说:
“目前脑电波没有异常。”
“不是那个问题吧！？”
现在的情况不管怎么看都跟「没问题」、「没事」、「放心」之类的词语相去甚远。一般来说，处于这种状态下的人类不可能还活着。不然断头台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我果然是死了！？”
“在日本的法律意义上确实死了。”
埃莉诺坦白道:
“现行法律一般来说是将心跳停止作为死亡的定义。所以在这个层面上你毫无疑问是死了。挺起胸膛来吧。”
“挺不起来吧！”
“嗯。确实没有胸膛。”
准确来说是头部以下都没有。
“我、我的身体去哪了！？”
“破损严重，已经不可能在维持机能的前提下进行回收了。来得及浸入培养液的只有脑。”
“只……只、有、脑？”
“似乎还欠缺少许神经胶质细胞，不过对大脑机能并没有影响。”
“……”
驱流……哑口无言。
应该说除此之外无能为力。
“真是太好了。”
埃莉诺说到。
“为什么！？”
“反正都是要改造的，这样比较省事。”
“哈？”
不懂。
不。说起来这个少女为什么要设置什么「拟饵」，引驱流掉进陷阱？怎么说也不可能预料到驱流会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那个位置，所以也就是说并非瞄准驱流，而是为某个非特定人物设下陷阱，而驱流只是大意地中招了吗？……这些问题暂且不谈——
“再说了你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驱流瞪着埃莉诺问道。
“嗯？我已经自我介绍过了呀？”
埃莉诺仿佛发自内心地觉得不可思议，疑惑道:
“漏掉什么了吗？”
她依旧取出自己的智能手机看着屏幕。
“不，我是说……只是那样什么都无法了解吧！不是只报了姓名而已吗！”
“第二次自我介绍的工作流程图还没准备好。”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总之我就是叫茉建寺埃莉诺。”
“……那个我已经知道了！”
“那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不，我是说……你的身份、称呼之类的！”
“啊啊！”
埃莉诺拍拍手，重新将自己的智能手机收进口袋里。看来似乎不遵从工作流程图就无法自我介绍。她郑重其事地说:
“我是茉建寺埃莉诺。疯狂科学家。”
●
晚饭是驱流喜爱的炸猪排。
并不是小饭馆的外卖或者外带回的便当，而似乎是由父亲亲自下厨。大概是上完班多少有了些空闲时间。连酱汁也在市面贩卖品的基础上费心加工过。
母亲已过世十年，驱流和父亲都多少能干些家务活。
“……学校那边怎么样？”
父亲温和地开口询问。
一双细长的眼睛好像总在微笑，仔细地分成三七分的黑发——就仿佛是把「善人」和「人畜无害」的概念按常规看法具现化了一样，无害的姿容。实际上言行举止也很稳重给人以良好印象。以前就连在训斥儿子驱流时也没有粗声粗气过。
如果要开始絮絮叨叨的讲述，这又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所以就先暂搁一旁。
“你问怎么样……总之就是，按部就班慢慢来吧。”
驱流一边回答一边把芝麻调味汁淋到配料卷心菜上。
“交到朋友了吗？这是驱流毕生的课题对吧？”
父亲略微加深了笑容问道。
“毕竟才第一天，应该办不到吧。”
驱流苦笑着回应道:
“而且今天……”
“嗯？今天怎么了？”
父亲疑惑地追问中断发言有些泄气的驱流。
“没什么。就是转校第一天各方面都还很混乱而已。”
“嗯……”
父亲并没有再询问细节。
看来关于驱流转校第一天就缺席一事，学校还没有联络父亲。也可能只是父亲睡着了漏接了电话而已。
“这次直到你毕业都很有可能会一直待在这座城市。所以你放心吧。”
“就说我没有担心啦。”
驱流耸肩说到。
接着他将最后一块炸猪排放入口中仔细咀嚼后吞下，双手合十说了句“我吃饱了”，然后站起来。
“很好吃。”
“那太好了。”
父亲温和地笑笑。
驱流迅速地收拾好碗盘放到流水台里，然后径直走出饭厅。
现在的太宰家位于公寓四楼，户型是十分标准常见的兼带厨卫的三室一厅房。
驱流的房间是玄关左拐后的那间六叠间。
“……应该说…”
驱流长叹一口气关上房门。
“因为真的很好吃所以吓我一跳。”
不是指炸猪排。
而是指负责品尝味道的「舌头」。
“……”
驱流站在房间入口旁挂在墙壁上的穿衣镜前，张大嘴仔细查看。红色的舌头在红色的口腔中活动。
不管怎么看，都跟今早出门前驱流本人的样子完全一致。
“拟人机械……吗。”
驱流皱眉低语道。
●
时间回溯到大约三小时前。
“……疯狂……吗？”
“嗯。疯狂。”
埃莉诺面朝畏缩地询问着的驱流，得意地点点头。
那是埃莉诺做出自我介绍——「疯狂科学家」之后不久发生的事。无言以对的驱流，和抱起手臂得意洋洋的埃莉诺之间，横亘着不知是沉重还是轻松的氛围。
“你说……你是科学家？”
“嗯。”
埃莉诺点头回应，一副仿佛穿着自己喜爱的裙子一样骄傲地在原地转起圈来。
“还有穿白大褂。”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预定不久后将被研究会放逐。”
“你在自豪什么？”
“啊啊，你说眼镜？放心吧。我会注意在做研究的时候戴上眼镜的。”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巨大机器人还得再等等。毕竟材料和资金的调配很花时间。”
“……你能不能说点正常的。”
照这样子看来，确实给人感觉没了工作流程图就无法进行日常会话。
“你突然之间跟我说什么疯狂科学家……”
漫画、动画、游戏之类……在这种创作物里，疯狂科学家倒是常客。
不但拥有超凡的智商，同时也有着异常的信念、价值观和欲望，完全无视社会规则和一般常识而暴走，为了自己的研究丝毫不考虑给周围带来的影响和麻烦的人。能方便地使故事转向狂人风格，是一个从正剧到喜剧等在大范围内都很受欢迎的登场人物类型，但……正因为如此，在描写上存在很多夸张表现，基本上不现实。
“嗯？难道不像疯狂科学家？”
埃莉诺突然扭捏地看向上方问道。
“该怎么说呢……”
“为什么。还差什么？……钻孔机？”
“不，我觉得跟钻孔机没关系。话说你有带吗？”
“每天早上起床对奇爱博士的肖像行礼，浏览一遍沟吕木省吾博士、安纳德-费德森（此处没有找到官方正式译法，为译者音译）和沃尔特-贝肖普的语录。我应该是每天都有沿着成为疯狂科学家的正确道路不懈努力才对。是哪里做得不够呢……”（注:①奇爱博士:电影《奇爱博士》的主人公。②沟吕木省吾:电影《杀人狂时代》中的人物，电影原作为都筑道夫作品《向蛞蝓打听》。③安纳德-费德森:埃德蒙-汉密尔顿的短篇科幻小说《Fessenden-sWorld》中登场的天才科学家。④沃尔特-贝肖普:美剧《Fringe》中的人物。）
埃莉诺皱着眉喃喃自语。
提到疯狂的那一刻就没有所谓正不正确了。
“对了！是胡子！”
“不，跟那个没关系。”
驱流忍不住吐槽。
“话说……我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嗯？什么变成什么样？”
埃莉诺呆呆地疑问道。
“就是说，一直都是颗头？”
“……难道你…”
埃莉诺眨了眨眼睛说到:
“不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啊！！”
驱流嚷道。
“是吗。不愿意啊……嗯，你还真是奇怪。”
“我觉得没你奇怪。”
“但你放心好了。无论是将原有肉体的遗传基因进行再利用再生躯体这样正统的方法，还是直接改造成身高二十米、搭载核融合炉使得在海陆空任何条件下都能适应、并搭载各种兵器就算与美国第七舰队单挑也没问题的重机动型，我已经拟定好了十几种计划。”
“才不放心！……等等！将原有肉体的遗传基因进行再利……？”
“利用人造多功能干细胞技术进行再生。除了脑。”
说着，埃莉诺一挥手——刻在地板上的六角形图案之一浮出来，拉出一节透明的圆筒。
直径不足一米，高度两米出头。里面似乎充满液体，可以看见一个个小气泡冒出来，但……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现在细胞还处于显微镜才能观察到的状态下，靠肉眼看不到。”
埃莉诺说到。
“肉体再生……这种事真的能办到吗？”
不论是什么方法，只要能让身体完整的回来都是值得高兴的事。话说回来轰掉驱流身体的本就是埃莉诺，所以没必要道谢。
“得花点时间。”
埃莉诺说到:
“我可是有着将分割成两半的片蛭成功再生的实际成果！”
“等等，那才不是实际成果！”
“我还有再生蜥蜴断掉的尾巴的实际成果。”
“再给我提高点难度累积实际成果吧！？”
驱流用略带凄惨的声音吼到。
“啊啊算了……要花多久？”
“按照预定是718小时，大概一个月。”
“那是快还是慢啊……”
驱流十六岁的肉体，正如年龄所示，是经过十六年……如果算上在母亲肚子里的时间就是接近十七年的岁月所形成的。如此考虑的话，这个再生速度真可说是超特快了。
“但是我要是失踪一个月，家里长辈会担心的。”
驱流的父亲在大部分事情上虽然不拘小节，但儿子一个月不回家难免还是会担心，到时估计会请警察进行搜索。
“当然，提高速度也是可能的。”
埃莉诺挺起胸膛说到:
“人造多功能干细胞由于发生癌变的可能性较高，所以一般情况下都需要进行抑制工作。但我们可以利用癌变干细胞的高速增殖性，积极促使癌变，只要成功制造全身癌变细胞就可以有效地缩短时间……”
“……一个月就足够。”
驱流低声回答到。
“没问题。放心吧。”
“对不起，能让我放心的因素我还一个都没看到。”
“有义体。”
说着，她又一挥手。
这次在她站立位置的近旁浮起一个六角形图案，拉出其下收纳着的东西。
“……这是…”
绑在钢柱上的——无头尸体。
不。不对。就外形而言跟无头尸体一模一样，但胸腹部像是正在被解剖一样大敞着，里面塞满了机械装置。
“……机器人？”
是类似一开始驱流撞到的那个人偶的东西吗。
“是义体。”
埃莉诺说到:
“只要关上检查孔，从外形上看就跟人体没有区别了。”
“——呜哇！”
驱流不禁提高音量。
那具尸体……义体，突然开始变形。
当然了，说是变形也并不是突然变成野兽或是飞机之类的。
首先自动关上各处「伤口」。然后生长出汗毛覆盖全身，使得皮肤变得更真实。之后沙沙地收缩着皮肤，向着某种形态——估计是埃莉诺决定的外形收敛起来。
“这是由微型机械所控制的可变性外皮。只要有三次元的详细数值，外型上可以做出任何人。”
“……好恶心！”
驱流老实评价道。
持续大约一分钟后终于结束变形的无头尸体……原义体，若无其事地动起来，箍住驱流的头，完全不在意慌乱的驱流，将头拼装在自己的身躯上。
“哇……哇……？”
金属部件喀拉喀拉地互相咬合，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一圈一圈扭紧。最后，为了确认关节的灵活度，义体左右旋转驱流的头，在此期间接合部位也一转眼就愈合，看不到接缝了。
下一个瞬间——
“……！？”
本没有身体的驱流“全身”中，游走着一阵假想的「麻痹感」。
这是之前被中断的知觉一拥而上的结果。已经习惯了接收不到神经信号的驱流的脑内，因突然涌进了众多信息而产生了混乱。就好比一直正坐到膝盖失去知觉时突然站起来的那种痛感一样，这个就是它的全身版本。
但数秒后就好转——
“嗯。连接成功了。”
埃莉诺满意地点点头。
她用指尖在半空中轻轻一划，支撑着镜子的机械肢又再度出现。她将镜子移至驱流眼前让他看清楚「全身」。
那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太宰驱流——一眼望去不作他想的某种“物体”，完成了。相似到就连驱流本人都无法辨别的程度。
大致上毫无疑问是人类的样子，但——
“……”
“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什么。”
驱流有些伤感地说到。
大概真的是埃莉诺特制的义体，完成度非常高。驱流自己也觉得，除了某个部位，其他都跟真人一样。
那个“某个部位”要说是问题，也算是个问题。
两腿之间。
只有这里的造型，被省略得像假人模特一样。作为男人，这是非常令人寂寞和难过的。但无论多么天才，只要出自一位少女之手，这大概是无可避免的。
“确实做得很好。这个代用品应该能瞒过家里人了……”
“你错了。”
埃莉诺轻轻皱眉说到:
“这可不是代用品那种粗制滥造的东西。这是注重伪装性的试作品，所以我将机能开发控制在最小限度，但包括耐久性在内的多项性能可都超出一般的人体。”
“……是吗。”
是说要感谢她吗。
“不然就没办法胜任疯狂科学家的手下了。”
“……哈？你……说什么？”
“包括耐久性在内的多项性能都超出一般的……”
“后面一句！手下那句。”
“……嗯？”
埃莉诺疑惑地眨眨眼。
“如果你对手下这种表达形式有抵触心理的话，换成属下或是助手都行。”
“不是那个意思！我什么时候成你手下了啊？”
“大约四小时二十分钟之前。”
“不是…就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了……为什么？”
驱流没有理由侍奉这位奇特的自称-疯狂科学家的人。应该说，想起身体消灭的事即使有憎恨有辛酸也绝不会有感恩。
但是——
“说到博士，身边就必然有一个协助研究的人。这可是基本知识。”
埃莉诺似乎是误会驱流所说的“为什么”了。
应该说，这个少女完全只考虑自己，对于驱流的情况是无视……不，是根本没有意识到。
“主要工作是，你说什么！？’、博士，那到底是！？’之类，瞪着眼睛在旁边震惊。”
“那不是助手吧。”
“蛮横的世人对疯狂科学家的研究不予理解，或者被所谓正义的伙伴攻击的时候，还可以作为战斗人员。”
“战斗人员……”
“如此无需我再说明手下的必要性了吧。然后你掉进了我为了捕获助手所设下的陷阱里，所以你从那时开始就是我的属下了。这是理所当然的。”
“理所当然……我觉得你应该找本字典好好查一下这个词的意思。”
驱流如此提案，但埃莉诺充耳不闻。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驱流别无选择。
成为自称疯狂科学家的埃莉诺的手下，要么是助手，要么是战斗人员。如果不工作岂止肉体的再生，恐怕连这具义体也无法自由活动。
老实说，驱流还以为自己在做噩梦，但——
“这不是梦吧。”
如果是梦就不能再服务周到些吗。
驱流断了念头——义体虽然只是形式上，但也——叹了口气。
●
情况就是这样。
现在驱流的身体并不是遗传自父母的那具身体。除了脑髓，其他全都是由埃莉诺谨制的义体。也就是所谓的「人造人」。
其实从晚饭那时开始……不，是从回到家的那一刻开始，驱流就一直在担心父亲会不会察觉到现在的自己是「人造品」。
这个代用品乍一看确实跟驱流本人没什么区别，但不管制作得多么精密，说到底也不过是人造的。驱流无论如何都无法拭去内心「会不会暴露」的忧虑。
但——看样子父亲似乎没有发现。
不过话又说回来，分明是人造品却还能正常进食甚至品尝味道，没暴露也算是理所当然的。
老实说，对于这具义体，驱流自己也没感到什么不自然。一不注意甚至会忘记这是一具机械身躯。
“……真是精湛的技术。”
顺带一提，驱流禁止了埃莉诺泄露义体的事。
埃莉诺争辩说“疯狂科学家可是隐居在秘密研究所里的人”。
就算告诉别人“其实我现在的身体是机械”，也只能被人怀疑精神不正常罢了。所以驱流本人也并不打算对他人宣扬此事，包括父亲在内。
“……茉建寺埃莉诺……啊。”
自称-疯狂科学家。
她为了得到助手（以及手下、属下、战斗人员等），设下了那个陷阱。可是就算找到了助手，到底是打算进行什么样的研究呢。
“话说回来，研究室现在怎么样了？”
埃莉诺是什么人，有着什么样的性格，驱流至今还一无所知。但要全盘接受她所说的话似乎有点危险。再说本来就经常无法正常交流。由驱流自己来把握自己目前所处的状况大概会比较稳妥吧。
“……”
驱流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怀表。
能够无损回收实在是万幸。这可是驱流随身携带的宝贝怀表。
指针指向九点半。
此时埃莉诺应该已经在回家路上了吧。
那个研究室，似乎是在学校地下……
“去……看看吧。”
驱流喃喃自语。随后起身离开床铺。
●
收容驱流脑部的这具义体，并不是这次「事故」发生后才紧急着手准备的。
埃莉诺本来是打算将「捕获」到的人类改造成「与疯狂科学家相称的助手」，为此似乎预先试作了很多不同种类的义体。它们被换了一批又一批使之成为易于实验的形态，且形成了具有控制信号和与头部的连接终端的通用规格。
也就是说，只要头部可替换，驱流可以操纵任何义体。
不，只要可以介入通信回路，切换义体操作权，甚至可以实现远距离操作。
不过驱流的大脑并没有余力同时驱动好几副身体且并列处理重复的五感，所以能操纵的身体一般来说只有一副。远距离操纵其他义体时，收容驱流的脑的这具义体大概会陷入活动机能停止状态。
所以——
“……嗯……嗯嗯…？”
驱流发出短促的呻吟。
五感一齐从压制着意识的「虚无」另一侧回归了。
备用义体的切换连接似乎很顺利。
驱流并没有半夜偷溜出家门——就算是父亲也会察觉到异样——而是试着将埃莉诺研究室里的那些备用义体与自己的意识连接起来。
“……”
埃莉诺的研究室与几小时前完全一致。
说到科学家的研究室，总能让人想起堆满各种物品的杂乱空间。但这里正如驱流之前看见的，非常冷清。
无论是地板、墙壁还是天花板，到处都是由蜂巢一样的六角形图案组合而成，值得着墨的特征仅仅如此。但驱流明白，在那些六角形图案后面可能收纳着各种研究材料和研究器械。
驱流连接到的义体似乎是固定在靠墙的支架上。
为了确认连接无误，他环视室内一周——
“……在干什么？”
驱流不禁脱口而出。
研究室的一角——是自称疯狂科学家的少女。
埃莉诺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望着桌面上方凭空显现的空间——大概是立体影像——显示屏，嘴里叼着像牙膏一样的管状物体。
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捏着试管的样子，好像啃着胡桃的松鼠一样，看上去十分可爱——
“……嗯？”
埃莉诺的眉间挤出一小道褶皱，看向义体。
“……”
接着她急忙从口袋里取出智能手机，看着义体，然后轻轻点头。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接着不知为何开始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埃莉诺肩膀起伏喘着气。
“那个……你在笑什么？”
“嗯。感觉已经厌烦了一般的问候。”
“……”
难不成是想用高声大笑来代替「你好」「晚上好」之类的吗。
不过说到疯狂科学家，伴随大笑登场本来就是经典模式。
“工作流程图显示，见面时要笑。”
“……那个流程图到底是谁编的？”
驱流挫败地看着智能手机。
“于是，助手一号君。有什么事吗？”
“别叫我助手一号。”
“你觉得战斗人员一号比较好？下次我帮你准备黑色紧身衣。”
“我有太宰驱流这个名字！”
“……嗯。原来如此，驱流一号啊。不错的名字。”
“没有什么二号三号！叫我驱流，就行了！”
驱流悲叹道。
“……话说回来，你在干什么呢？”
看上去像是在刷牙，但没看见牙刷。
“吃饭。”
“吃饭……就那个像牙膏一样的东西？”
“这可是完美营养餐。”
说着，她连忙伸进口袋翻找着，然后取出另一只试管递给驱流，几乎就要问出“要吃吗？”。
“包含了人体一日所需的全部营养。”
说着，埃莉诺又开始吮吸管子内部。
驱流吃惊地看着她——
“不，这不叫吃饭吧。”
驱流说到。
“嗯……？”
“所以就说……那应该属于灾粮或压缩食品之类的吧。那个不好吃吧？也不会让人觉得开心。为什么不悠闲地……”
“开心？悠闲？”
埃莉诺歪头疑惑到:
“进食就是为了补充营养。是构成新陈代谢的行为之一，是从外部摄取营养的程序。越省事越好。”
“所以说那只是补充营养，并不是进食。”
“……嗯？”
埃莉诺又歪歪脑袋。
看上去似乎无法彻底理解驱流所说的。
“话说……都这个时间了还一个人留在研究室？不回家吗？”
“家？回家？”
埃莉诺又惊讶地说到。
就跟刚才说到“开心”一词的反应相同，好像初次听到的异国语言一样。
“那个……这里是研究室吧？不是你住的地方吧？”
“我就住这里啊。”
埃莉诺说到。
现在已经十点多。这个时间年轻女孩独自一人走在外面会很危险。
如果这个时间还留在研究室，那么她所说的大概是真的。
“你没有家人吗？”
“家人？”
埃莉诺又皱起眉头。
“……”
莫非这里是雷区？
其实驱流自己也不太喜欢跟人说家里的情况，也不喜欢别人问起。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嗯——……”
驱流皱着眉念叨着。
在埃莉诺看来可能是多管闲事。但只是吮吸试管内容物就算是吃饭这实在是太寂寥了，让驱流无法置之不理。
（索尔维……）
驱流脑海中突然闪过久远的记忆。
…………
啪嗒啪嗒滴落的营养剂。
经由导管供给药剂实在不能称之为进食。但索尔维已经没有自行活动下颚的能力，也没有吞咽流食的能力……
………
“你等着。”
说着，驱流将义体剥离支架。
●
“欢迎光…………临…….？”
店员热情饱满的招呼声在中途突然萎缩。
中年男店员停止补充商品，手里的杯面掉落在地上发出轻微声响，然后滚到了驱流的脚边。他甚至没打算捡起来，就那样僵硬地定在原地，盯着驱流。
唉……可以理解。
身高轻松超过两米的壮汉套着包裹整个头部的头盔、戴着手套、穿着立领黑色长大衣。打扮得如此可疑的人物进入便利店，还让店员用对待一般客人的态度热情地招待他根本就是强人所难。
（果然行不通吗。）
驱流不禁为难起来……但总算是忍耐住了现状。
便利店一时之间陷入恐慌状态。
如果轻举妄动说不定会有人报警。收银台内侧的那位看似大学生的年轻店员也警惕地注视着驱流。
（我看看……）
总之要买什么大概已经明白了。
最近也有很多便利店开始贩卖生鲜食品。驱流拿了几样肉、蔬菜和调味料，还有食用方便的黄油面包卷。这样差不多就集齐了制作普通食物的食材。至少强过那管「完美营养餐」。
可是……
“那、那个……客、客、客人？”
中年店员用颤抖的声音搭话到:
“那个…本、本店呢……拒、拒绝接待佩戴头盔的客人……咿！？”
句末那短暂的悲鸣，是店员对于驱流回头的反应。
驱流什么都没做，店员却好像被人拿菜刀抵着脖子一样恐惧地看着驱流。那副巨大身躯只是站在那里，就几乎要让背景上浮现出「GOGOGO」的效果音。再加上只是回头一个动作，就搅乱周围气流的那股压迫感。也许对于店员来说，就好像面对一头巨熊。
驱流现在远程操作的这具义体是「安纳德」型的。
别名「ARMED-TYPE」，即为战斗用。
收容驱流头部的那具义体「罗伯特」型，别名「REPLICA-TYPE」，是与基本设计方针几乎完全相反的类型。
罗伯特型只是为了「尽可能接近人类的形态和基本机能」。是与医疗用义肢相同，目标是「更加接近真正的人体」。正因如此，即使近距离观察也无法辨别真伪。
“因此有利于进行潜入调查。”
埃莉诺曾说过这种听起来有些危险的话……闲话少说进入正题。
如何让这台安纳德型的义体「在维持人类外形上提高性能」似乎成为了课题。而且由于是用于战斗，埃莉诺想尽办法在内部藏了许多武器。其结果——安纳德型在「控制在人类这个定义下的最大值」的范围内变得如此巨大。
但那只是相当于，圣伯纳德犬和吉娃娃同属于「狗」这样的定义。
顺带一提，之所以套着头盔戴着手套穿着立领不露出一丁点皮肤，也是基于上述理由。眼、鼻、口、耳等似乎维持了「正常」造型，但几乎没考虑过伪装性，所以靠近一看马上就会暴露了。
（战斗用啊……那丫头过不久说不定真的能造出巨大机器人……）
驱流一边想着一边将食材和调味料放进购物篮里。
中途，由于不懂得掌握「安纳德」的力道捏烂了一包肉。但原本就是要做成肉末的所以并无大碍。
总算是明白了驱流没有抢劫的打算，店员们都在收银台内侧静静地望着他。
“……”
大致上已经拿到了目标食材，驱流将购物篮放在收银台上。
驱流斜眼看着店员们战战兢兢地进行商品结算，将手伸进外套内口袋摸索。
（唔……钱包，钱包……）
顺带一提，钱包是从埃莉诺那借来的。
她不假思索地交给了驱流。钱包里塞着好几张万圆钞。以女高中生的标准来看似乎有点多。看来自称疯狂科学家是个有钱人。
（……有了。）
驱流摸到了类似钱包触感的东西并抽出手。
那个瞬间——
咣。
“““…………”””
驱流和店员的视线都集中在那里。
大型刀具响起如蜂鸣一般沉闷的驱动音，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自行切入收银台的桌面。
“咿……咿咿————！”
没等驱流解释，两名店员就以惊人的气势后退着。
刀身没入桌面，一转眼就只剩下刀柄。然后在此停住了。
（这是什么！？）
但最惊慌的是驱流。
本来是要拿出钱包的，但这到底是——
【高频振动刀。】
突然，脑海里响起了埃莉诺的声音。
与此同时在视野里蹦出埃莉诺的三头身立体影像——估计是象征性肖像浮现出来了。
“诶？你……”
【刀刃部分设置了高频振动，提高切割性能，从土木工程到战斗，通用性很高。这是安纳德型的基础装备。】
“你给我等等。为什么你会映射在我的视野里？”
【我强行切入了脑和义体的通信回路里。】
埃莉诺坦然说到:
【为了让你明白通信源，我还把象征记号一起传送过去了。】
另一边，高频振动刀似乎还在运作，慎重地缓慢地倾斜切口，结果收银台被劈成了两半。沿着切口，收银台向两边倒下，上面摆放着的收款机和一些小物品都纷纷往下滑。
“那…那个……钱…钱在收款机………救、救、救命……饶命……”
两名店员满眼恐惧地看着驱流。
“啊…额，你们误会了。”
说完驱流又连忙集中精力进行意识交流。
（为什么这种东西会突然……）
【是射出装置的误操作，以及各部位力量调整的误差。】
埃莉诺的象征记号挥动双手，一张疑似安纳德型的设计图出现在视野里。
看过设计图就能明白，这柄一看就很危险的刀具并不是揣在怀里而是藏在右小臂里，为了使用时可以迅速滑入掌中。但还不习惯义体操作的驱流大概是失手将其「射出」了。
（……还好切的是收银台……）
万一刺中的是店员的脸，事情可就无法挽回了。
驱流暂且稍微放下心来，打算回收那柄凶器。他握住高频振动刀的刀柄将它从收银台里抽出来。
此举似乎又引来误会，店员们“咿——！？”的大叫一声抱在一起。
然后——
“那边那个，套头盔穿大衣的可疑人物！放下武器举起双手！”
入口处随即传来一个声音。
驱流吓了一跳回头看去——那里，是真实情况吗，手持警棍的两名警官向着便利店靠近。
“等等……诶……？警、警察！？”
如果是店员报的警未免太快。警察也时常巡查深夜营业的便利店，所以是觉得可疑才进来看看情况的吗。
“听到没！放下武器举起双手！”
“武器？咦……啊。”
原来是在说驱流握着的高频振动刀吗。
驱流反射性地想要扔掉刀具——
咣。
“咿啊——————！”
埃莉诺也曾提过这点，驱流无法把握力道。于是刀具飞快离手，紧贴着店员的脸扎进了墙壁里。
“我、我是雇佣……工————！”
“我、我是正式……员工————！”
混乱的店员发出惨叫。
“不许抵抗！”
而且，两名警官正色厉声的呵斥也在情理之中。
“不、不是的，你们误会了。这是身体自己……”
驱流摆手表达否定的意义，这动作似乎又给警官们增添了无谓地刺激。
“高峯，请求支援！”
“是！”
得到年长警官的命令后，年轻的警官——似乎叫高峯——点头应道。
他持续一手架着警棍的姿势，另一只手拿起无限通讯器，开始请求支援。
“——三号街便利店SEVENMART发生一起抢劫事件，犯人十分凶暴且手持武器身着防护服，请立即支援——”
“不….等等！”
驱流并无此意，警官却擅自夸大其词使事态更加严重。
最终被警视厅特殊部队（SAT）或是什么狙击部队击杀的情景浮现在脑海里，驱流满脸苍白。但义体可没有变色机能，这只能算是心情上的苍白。
（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
三头身埃莉诺疑问道。
（好像被警察叔叔当成敌人了……）
【别担心。与国家权力机关的敌对是意料之中。作为疯狂科学家理当有所准备。】
埃莉诺得意地说到。
（我说你啊！）
【一般警官所使用的**为新南部M60。该枪支由美弥贝阿公司制造，枪身长77毫米，口径0.38英寸，子弹有90%的可能是通常使用的圆头弹。这种程度的威力完全可以进行模拟，以安纳德型的耐久性绝对没问题。】
（谁在问你枪啊！）
【当然，高频振动刀也能轻易切断警官所装备的防刃背心。】
（不能切！）
驱流在脑内——应该这么形容吗？——吐槽到。
就在驱流迷茫不知如何是好时，也许是因为看到他手持高频振动刀的缘故，年长警官抡起警棍朝驱流冲了过来。
驱流条件反射抬起手想将警棍挡下——
“——啊。”
果然还是无法把握力道，或者说是哪里的误操作，阻止警棍的右手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回旋，连警棍的主人都被掀翻。
警官被吹飞一边怪叫着一边在空中转体三周一头扎进了零食架里。
“平林前辈！”
高峯警官凄厉的吼声。
看来年长警官姓平林……不，先别管这个。
“额。那个……喂……这是……”
【嗯。自动防卫机能充分发挥了作用。】
埃莉诺（的三头身形象）满意地说到:
【因为那具义体是战斗用嘛。在控制者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及防止来自认知外领域的意外打击，我附加了对于攻击行动采取自动反击的机能。还有，如果一声不响站在背后，也会被认为有攻击意图从而进行自动反击。】
（这种GO●GO13一样的设定是什么啊！？）（注:骷髅13）
“——混蛋！”
高峯警官一副不可饶恕的眼神从腰间拔出枪。
“竟敢、竟敢把平林前辈……！”
“不是，那个……”
“平林前辈的仇由我来报！”
“我没杀他，没杀啊！？”
看着从零食堆里伸出来的警官抽动的双腿，驱流说到。虽说没死，但有可能受到不可小觑的重伤。
（这要怎么办啊！？）
“驱流君。你出人意料的不知世事啊。”
（居然被你说不知世事！？）
驱流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但埃莉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继续道:
【付钱，拿货，然后出门不就行了。】
（不是买东西是警察那边啦！）
【以物理方式排除国家权力不是很好吗。】
（所以说物理方式排除是什么啊。）
听上去好危险。
再说了这具义体力气也太大了。而且借用刚才埃莉诺的话来说，即使驱流无意反击，只要受到攻击义体就会自动反应。
【因为是试作品嘛。无法把握力道的部分比较多。】
埃莉诺漫不经心地说到。
（要是打到不妙的位置会死人的！）
为什么非得向「天才」解释这种常识性问题啊？驱流产生一种徒劳感。不知有没有看穿驱流的想法——
【如果对打击型或直接接触型的兵器持有疑问的话，那么可以使用非接触型的能源兵器。控制方面也比驱动义体和挥动兵器要简单。】
埃莉诺如此告知。
（非接触型兵器？）
【启动由语音控制。用超过一定标准的音量可以解除安全装置。控制好力量的话还可以作为非杀伤性兵器使用的好东西。】
“……”
埃莉诺的象征记号又蹬了蹬手脚，「窗」内开始改变，浮现出「非接触型兵器」的「启动命令」。
（……那个……要喊出来吗？）
【我设定为不用超过一定标准的音量就不能启动。毕竟是作为安全装置。】
（安全……我倒觉得这副身体还有很多其他的位置有待考量。）
驱流发完牢骚，唯恐接下来会被一堆警察包围，于是下定决心进行了「语音输入」。
即——
“轰雷天翔破——！！”
安全装置解除。兵器管制机构启动。
与夸张的名字相反，说白了就是电击麻痹枪……吗。与呐喊同时，以驱流的身体为中心放射出几十道煞白的闪电，导入地板、墙壁、陈列架，最终抵达警官的身体。
“~~~~~~~~~~~~！”
高峯警官发出不成声的悲鸣抽搐着倒地。
不。不止如此，全方位放射的电击通过店员们和零食架然后抵达了正在逐渐复苏的平林警官那里，使他们全体痉挛。
“我是雇佣……工————！”
“我是正式……员工————！”
“我是警察——————！”
三人一边抽搐一边发出三种不明所以的悲鸣然后栽倒在地。
天花板上的荧光灯一齐炸裂，靠墙摆放的冰柜冒出黑烟停止运作。放电现象停止时——一切照明消失，玻璃碎片散落得满地都是，便利店里到处都是躺倒的人，好像战场一样。
便利店一时被微暗和寂静包围。
店员和警官都呈痉挛状态所以似乎都还活着。
【嗯！】
埃莉诺（的三头身形象）满意地点点头。
【力量输出没有问题。没有造成死亡。——嗯？怎么了驱流君？】
“……总觉得……”
驱流因亲口喊出了「绝招名」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副作用，内心与其说是为难倒不如说是丢脸到甚至想要满地打滚。但此时先别管这些。
只是来买个东西就变成了这副凄惨的景象。
“诶…那个……”
驱流这次准确无误地取出了钱包，抽出一万圆放在收银台上，顺便拿起吸附在收款机上的磁石压在纸币上。不知道买东西加上荧光灯之类的修理费一万圆够不够。
“那么……我就此告辞……！”
驱流对着不可能听到的店员和警官们说完，迅速点头鞠了个躬然后离开便利店。感觉从远处传来的微弱的警车鸣笛声正在逐渐靠近……他全力逃离现场。
●
驱流做的是汉堡肉。
搭配薯条、花椰菜和一小盅胡萝卜。另外还有一盘黄油面包卷。（注一个:前面那个看上去可能有点怪异的菜名原文是「ニンジンのココット」，姑且问了一下大概是一种装在碗盅里的蔬菜料理。搜了下图也实在是总结不出来到底该叫什么，似乎也没有既定称呼。于是就这么译了）
“……”
埃莉诺仿佛看到从没看过的谜之物体一样，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料理。然后她在口袋里翻找一阵取出电极，准备测定汉堡肉的电场。于是驱流叹了口气道:
“别看了，趁还没冷赶紧吃吧。”
真实情况是，由于这具强化义体，不仅整理食材，连制作汉堡肉也相当辛苦。在抽空汉堡肉里的空气时没把握好力道，使得肉饼变得像仙贝一样瘪瘪的，最后只得重做。所以如果凉掉了，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而且这里是研究室，没有煎锅也没有炉子，所以炸肉饼的程序只能由义体的手掌代劳，热源同样是义体自备的火焰放射器，菜刀则由之前那柄高频振动刀代替。不过这个先不提。
“这是第一次。”
“是吗？”
之前都没吃过汉堡肉吗？
这个少女一直以来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啊。
“嗯——”
“不用测酸碱度啦。”
驱流阻止从口袋里掏出石蕊试纸的埃莉诺说到。
然后埃莉诺——
“……”
定在原地盯着汉堡肉看。
而且根本没有伸手拿盘子左右的刀叉。
驱流琢磨着她是不是有什么顾虑或是在犹豫。
“那个……埃莉诺？你……该不会没用过刀叉吧？”
“嗯。正好我已经懒得想这是什么了！”
“就算你一脸自豪……话说你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样的生活啊？”
驱流叹了口气，绕到埃莉诺背后从两边伸出双手拿起刀叉，切下一小块汉堡肉然后将其叉起。驱流慢慢向埃莉诺展示这一连串动作，最后将那一小块肉伸到埃莉诺面前。
“就是这么用的。”
“……”
“好了。啊~”
驱流说完，埃莉诺就乖巧地张开嘴吃掉汉堡肉。
“……”
活动下颚咀嚼。
这个动作看上去像是某种工序一样，为了确认牙齿和下颚能否正常运作。不久后，她咽下食物然后点了一下头。
“……原来如此。”
埃莉诺说到:
“实在有趣。”
“有趣’……”
就没别的感想了吗？
好吃、难吃、或者不够辣之类的。
“但是只有一个样本还不够精确。继续给我样本。”
“诶……？”
“快点。下一个样本。”
就是说给我更多的意思吧。
驱流又切了一块送到她嘴里。
这回埃莉诺毫不犹豫咬上去——嚼啊嚼啊嚼啊。
吞下后，她说到:
“嗯。下一个。”
“那个……你能不能自己动手。”
“如果条件不尽可能保持一致就没有意义了。”
“又不是化学实验……”
话音刚落，驱流终于领会到。
对埃莉诺来说，这就是化学实验。
（总感觉……）
驱流不得已之下只能又喂了埃莉诺三口汉堡肉。
“我说啊，下次换这边怎么样？”
驱流指指碗盅。
“汉堡肉的样本已经足够了吧。接下来也试试这个。”
“嗯？……原来如此。条件相同，改变对象啊。”
驱流切下一小块胡萝卜，送到埃莉诺口中。
埃莉诺好像被父母喂食的雏鸟一样张嘴吃掉。
“再给我一个肉类的行动样本。”
驱流这与其说是教幼儿进食方法还不如说是教餐具的使用方法，一次又一次切下汉堡肉和胡萝卜喂给埃莉诺。真是相当麻烦的工序。
（……这种喂养小动物一样的感觉是什么。）
驱流无可奈何。埃莉诺又看向驱流说到:
“实在是毫无效率。”
“……你就闭上嘴吃吧。”
驱流皱起人造额头说到。
如此费心照料结果就来这么一句吗。
但——
“有趣。”
“哦。是吗。”
“实在有趣。”
“……”
驱流对这别具深意的措辞感到疑惑——
“我希望接下来继续由你来进行样本摄取的工作。因为很有趣。”
埃莉诺叮嘱似的说到。
“……你该不会…”
莫非这个少女不知道「好吃」这个词？
仔细想想，她从未提及「感觉」、「感情」。高兴、开心、悲伤、漂亮之类。似乎从没见过她使用这种相对抽象的标准化词语。当然，才相处了一天不到，没见过也算正常。
（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但若能得到一句「好吃」，也就不枉费驱流一番努力了吧。不，如果能让不知道如何表达食物美味的她理解「好吃」这个概念，也不失为一项壮举吧？
驱流有了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只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孩子。）
晚上不回家，一个人待在研究室里吃压缩食品的埃莉诺。
驱流并没有兴趣探究别人的家庭和成长史，即便如此，这位自称-疯狂科学家的个人情况，还是令他有些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