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 不顾一切的双马尾

    【喂!那边的!那边的我!动作太慢了!反应太迟钝!为了侍奉主人流血流汗不流泪,全力奔跑正是女仆的天职!Hurry!Hurry!Hurry!慢慢吞吞毛手毛脚的蠢海龟!就这熊样也算是吃服务业这碗饭的吗!】

    【【【Aye,Aye,Ma——am!我自己就能扫光所有的垃圾,大家一起不放过一片垃圾!】】】(某w:「私(ひとり)がすべてのゴミに、私たち(みんな)が一つのゴミに」应是捏他油哥的异名“一生万物,万物归一”)

    【废柴!打扫成这德性客人都要吓愣了,主人也要怒了!我们女仆要哭也好要笑也好也得先把主人服侍好!来,大声吼啊!Forward!全军突击!】

    【【【哇哦!哇哦!我-爱-工作~!】】】

    坚毅提可莉大吼大叫着含义不明的话,士兵型提可莉们一边忙个不停一边应答着。

    这边稀里哗啦,那边啪嗒啪嗒,一个小队的小不点提可莉们倾巢出动开始做家务,一向宁静的屋子热闹起来。

    这样稀奇的光景,在新井泽家直到最近都还没出现过。休息日的时候我呆在家里也只是碍事而已,跟去向不明的老爸不同,我不喜欢给人添麻烦,于是抱膝坐在客厅的椅子上。脚边的小不点提可莉则将下半身变化成扁扁平平的形状在擦拭着地板。

    一开始的时候这还会吓我一跳,现在倒也成了家常便饭。

    这时,坚毅提可莉像下级士官一样凛凛地走了进来。她以出色的领导力指挥着协同行动。溪生之围这样的战役对于她来说就像是郊游——倒也不至于,不过光看她这股气势也生猛得可以了。(原注:溪生之围在越战史上称为[溪生七十七日激战],1967年底打响)(某w:BattleofKehSanh,美军固守溪生七十七日,在越共的伏击、围点打援与步坦配合进攻下战至屁滚尿流,最终弃守,在空军掩护下仓皇撤退,留下死亡205人,美军和越共阵亡比例1:55~75这种可疑的记录。溪生战役是越战中最为惨烈而旷日持久的战役之一。详情请参考黑色行动)

    【您窝在那里是在避难么。Fufufu。】

    淡定提可莉从椅子下伸出脑袋,虽然还是一张扑克脸,端看拿着大茶碗为我斟茶的手法,毫无疑问是如假包换的提可莉。

    【快要打扫完毕了~那么~请您喝杯茶稍等一下吧~】

    懒懒提可莉在厨房里清洗着茶壶。茶也是她泡的吧。哎不对,刚才一直在讲她怎么怎么、她如何如何,说得就跟她是好几个人一样,可是她们大家都是等同的,都是提可莉来着。

    【今天一反常态,很卖力嘛。】

    【这不是当然的嘛!】近旁的小不点提可莉挺起胸。

    【自从我们在这里工作以来还是头一次有客人来访,一定得把角角落落都打扫得闪闪发亮来迎接才行!】

    客人——明天,会有同学到我家来。

    事情的来龙去脉还得追溯到武道场全毁的那天。

    沉重的一天终于要结束了,我筋疲力尽地从正门走出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日垂西山。

    同那些往车站前购物中心方向去的学生们方向相反,我朝着美洲南商店街的方向走着。提可莉在那边等我。

    在相熟的书店里买书的时候,看到眼熟的女仆装身影站在蔬菜店的店头。浓绿色的连衣裙,白色的围裙,脖子上挂着爱用的蛙嘴钱包。

    买菜呢吧。

    【您放学啦,主人。】

    提可莉看见我,一边问候,一边露出上等的笑容。

    我们在约定时间之前就碰了面,决定到河边散散心。

    沿美洲川一带的道路没什么人来,只有我和提可莉两人的身影落在沥青路面上。凉风吹过河面的细浪,吹抚在我脸上。

    【放学后就一直在购物么?】

    【是的说。回商店街之前还去了趟对岸的超市确认价格。蔬菜什么的果然大多是蔬菜店卖的比超市便宜呢。】

    提可莉频频用手梳理着被风吹乱的柔软长发。虽然是不定形生物(slime),化作人形后也会很平凡地去在意仪表什么的啊。对于这些细小的发现我感到非常新鲜。

    【转了好多家食品店,有好多东西我们见都没见过,好有趣的说。虽然通过照片和书了解了颜色跟形状,实际拿在手上感受重量和气味的时候总有新发现,多棒啊……】

    【通过五感加深了知识的深度吧?】

    【嗯,就是这种感觉。料理也很不可思议的说。只是把食材进行加工组合,就能变得那~么那么美味。】

    听到提可莉这么说,不禁惊异于她的适应能力。这大概来源于她那种孩子般纯洁无垢的好奇心吧。

    跟人类相似的程度比起刚到来时大大提高了,现在不止是料理,渐渐地也能熟练地安排家计了。

    “外食会导致花费增加”这类的知识。“买来材料动手做的话更便宜”这类的知识。“比起就近的超市还是商店街更加便宜”这类的知识。

    随着经验的积累,提可莉也会越来越像人类吧。

    和提可莉一同走在黄昏的归途,对于长期独居的我来说本应是新鲜的体验,不知怎的感到很怀念。

    提可莉迈着小小的步子走在我左手边靠后点的位置。我和她就这样并排走着。

    果然还是帮她拿一些吧。不过提可莉肯定会“这是我们的工作的说”这样拒绝,不让我帮忙。

    我像这样考虑她的事情的时候也确实越来越多了。

    虽然并不是类似于恋爱的感情,对她怀抱着好意这一点倒是很明确。

    现在如果有谁窥伺着我脑中的想法,大概会因酸酸甜甜的感觉窒息吧。我居然考虑起这种事情来,真是羞死了。

    一言不发默默走路的提可莉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我们正走在桥与桥之间长长的河畔道路上。

    道路随着河道描绘出和缓的曲度,街灯的间隔也很远,这是一条即使在白天也少有人走的道路。

    只有西边的天空还残留着红色的夕照,其他的部分都染成了夜晚的群青。从前的人将这昼夜相接的时刻称为“黄昏时”来着。

    这个时间,自古以来就是同非人之物,妖魔相遇的时间段,大祸之时。

    察觉到了什么东西吗?提可莉像是注意到了看不到的东西的猫一样,转向了后方。提可莉一转头,绿发被风吹起,像打开的折扇一样展开,散成了盾状的巨大薄膜。

    【主人,请您务必保持那个姿势不要动!】

    那迫切的语气是我从没听过的。她的盾变成半球形,将我们两人罩住,[某物]伴随着轰响袭来。紧随其后的是撼动全身的冲击。一开始还以为是撞上了汽车。

    【提可莉,发生了……?!】

    抬高视线,越过提可莉肩头看到的是漆黑的巨大的拳头。除去像煤焦油一样的黑色之外,看起来就像是握起的人类的右拳。但是,那个尺寸决不寻常。简直就是拆楼时用的起重臂上悬着的铁球。或者说是像巨大机器人的必杀技(RocketPunch)一样。

    好像没能完全防御住,黑拳开始一点点施加起压力。提可莉也扎下步,上半身却随之一点点向后仰去。

    她的发之盾或许确实是铁板一块。但是,与地面之间的摩擦系数是无论如何也奈何不得的。

    提可莉不见丝毫惊慌,反而露出了无畏的笑容。

    【请您放心,主人。就凭尼约格达(Nyogtha)(某w:这个词是咒文吧(某w校:咒文个毛,去看《塞勒姆恐慌》))程度的力量,连我们的一束头发也比不上呢】

    一瞬间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坚毅提可莉那精悍的面影。

    是呢,本来作为不定形生物就是一心同体呢。在这种非常状况下我却悠哉的想着这种事。

    正在这时,我的面前上演了难以名状的事态。

    事件A:提可莉左手突然伸长,衣袖唰地下垂。

    事件B:右臂的根部也“呼”地膨胀起来。像是唧筒一样膨胀到手腕,右拳变成普通人七八倍的大小。

    事件C:提可莉的双腿以人体骨架绝无可能的方式扭转——不对,是像弹簧一样。

    事件A、B、C同时发生。

    提可莉维持着用发之手接住黑拳的姿势,做出后步(backstep)的动作。然后将扭转到极限的橡胶弹簧一口气释放,利用这股反冲力以巨大化的右拳击向黑拳!

    经过一拍的时间,美洲川的河面上“咚”地扬起一道巨大的水柱。黑拳被提可莉至劲(w:耶!!)的一拳打飞,落进了美洲川。

    这激烈的场面我只有愣在原地傻看的份儿。

    【……刚才那是什么啊……】

    把手从提可莉肩上拿下来,好容易才问出声。

    【我想这恐怕是某人带着恶意进行的魔术攻击。】

    啊,又是坚毅提可莉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提可莉的头发和两手已经恢复原状.

    衣服都看不出半点凌乱,买的东西也一件都没弄掉。这么一说,确实看到她同时用上了两手,那究竟是怎么拿着东西的呢。虽然没看到,是用上了第三只手臂吧。我想的事情完全不在重点上,可见已经彻底混乱了。

    过了一分钟,我好容易惊魂甫定。

    【魔术?你是说FireBall呀MagicMissile那样的魔术?】

    【是的,虽然有点不一样但也差不多。】

    我想起了在小说和漫画、游戏里见惯了的,通过咏唱咒文使用炎、雷的力量的所谓魔术。

    即使能够直接认知到提可莉这种超自然的存在,我还是无法把发生的事情同这个词联系起来。

    但是,我确实看见了“那个”。在提可莉接下黑拳攻击的位置,沥青路面就像被巨大的锤子打碎一样少了一块,像伤口一样露出了下面的土层。

    【实在抱歉。因为是非常事态所以未经主人许可就采取了防卫行动。】

    【没什么好在意的。提可莉你救了我的命啊。那种情况下规则什么的只能搁在一边了不是吗?】

    要是提可莉放着我不管,我早就七零八落了。说起话来没什么问题,两膝已经抖得快站不住了,话音也带上了一丝颤抖。心脏快要破掉一样噗嗵噗嗵跳着,凉爽的晚风中我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条路平常没人走,离住宅街也远,刚才的骚动应该没人看见……】

    【半径二十米内感觉不到有人的气息。也没看到像是术者的人影。对方确实是瞄准了这个时机袭来的呢。】

    提可莉的脑袋上,几根绿线伸向黄昏的天空。看来是在延伸感觉器官探查附近的情况。

    【为了应战连规则都违反了,到头来却放跑了元凶。我们的直觉似乎因为久置不用变得迟钝了。如果是当年的我们,绝不会如此失态的说。】

    提可莉悔恨地咬着嘴唇。

    【别灰心嘛提可莉。多亏了你我这不是毫发无伤嘛。多亏有你在,这不是很好嘛。】

    我说着积极的话语努力鼓励提可莉。作为男子汉,在提可莉面前可不想显得没种,身体的颤抖也借着这股虚张声势渐渐平复下来,挺管用。

    听到我这么说,垂着头的提可莉表情一下子明朗起来。

    【谢谢您的说,主人……!】

    说着,两手紧紧地将我的手掌包住。感受到她的手上传来的体温,我的颤抖完全止住了。这算什么呢。虽然完全没想过,说不定我有恋母情结呢。

    ——即使如此。

    【刚才那到底是什么呢。】

    我再次自问道。

    【有人利用魔术发动了袭击。目标是我不成?】

    【很有可能的说。当然,是我们被盯上了也说不定。但是,刚才的攻击是对准了主人的。】

    提可莉流利地述说着自己的推断,表情凝重得难以言喻,我有点畏缩了。一眼就看得出是久经征战的提可莉,跟那个在家中愉快地做着家务的提可莉形象差别太大,根本是判若两人。

    ——打了两次大战。我们也上了战场,许多同伴都被消灭了。那是漫长而残酷的战争。

    提可莉是这么说过。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试着向提可莉问起从前的事。

    【提可莉总是这么镇定呢。明明发生了那样严重的事情却还能这么冷静地对应,有点吃惊。】

    呼,提可莉叹了口气,眼望向远方。

    【旧主人(GreatOldOne)都是些胡乱驱使奉仕种族(妹抖)的人,这也是说过的。旧主人在人类出现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就在这个行星上生活了。后来,长着章鱼头的巨大的人引导着许多人飞到这里,到处建立起了大城。旧主人不喜欢这样,战争就这样爆发了。我们也大规模地出动……作为兵器。】

    提可莉的口气好像是在说着不久之前才发生的事情,可是实际上已经经过了以亿年为单位的时间了吧。

    我的想象力经过涉猎乱读的锻炼,可是也是有限度的。

    【我们对于物理性的力量具有耐性。不论火、水还是雷都不能将我们消灭。因为旧主人把我们创造成了这样。】

    【创造了提可莉……像神一样啊。】(某w:结果还是被无产阶级吃干抹净了不是)

    【如果说能够创造生物的就是神的话,那么主人跟神明也差不多。但是敌对的章鱼头他们拥有系统、原理完全不同的异种力量,我们的同伴们被消灭掉许多。战争以两败俱伤告终,双方达成了和解。那时由于海底火山的影响,大片的陆地变成了海洋,于是章鱼头们搬到了海底去住。】

    好像是在哪里看过的故事,但是我没有一一确认要点,而是催促她接着说。

    【章鱼头之后,从外层空间飞来了虾子一样的外星人。我们和这虾子一样的家伙也打了仗。虾人有好厉害的科学技术,我们打得非常辛苦。当时不得不让出了北方的大块陆地战争才告结束。】

    【输了吗?那个,提可莉你们的主人?】

    【论胜负的话就是输了呢。不管什么事情一律丢给我们去做,就这么游手好闲几亿年,早就没有本事打胜仗了。身心都大大退化,跟久远以前没得比。我们奉仕种族为了争取权利发起劳工运动也是在第二次地球大战期间。】

    【唔嗯。那些虾样的外星人还在地球上吗?】

    【也是,不知后来怎么样了呢。我们自那以来就一直睡着……也好,超越了时间与历史,终于迎来了新的主人。就算会有强敌袭来,也一定为您赢得胜利!】

    提可莉很可靠地挺起胸膛。我报之以“那就拜托了”的话语。

    不过,我倒是觉得不用再去干架也没关系就是了。

    空间转移时,平衡感丧失、脚不沾地一样的不快感阵阵袭来。简直就是超高速旋转木马、极限回旋过山车、重度晕车混合起来的感觉。

    【恶,午饭都要逆流出来了……使用“J的角度(某w:考据无力……)”紧急避难真是有害健康……】

    我甩着脑袋,脚边的黑猫——巴罗尔则是冷冷地应道。

    【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可是,如果你对大海彼岸(那边)派来的追踪者保持着戒备的话,事情也不会弄到这样狼狈哟。】

    【J的角度可是小姐您的祖上编写出的术式哟。从血统上来说应该是相性良好才对,居然会晕了次元。】

    无错,这称作J的角度的术式是皮博迪的家传之技,穿过特定的角度一瞬间就能空间移动的绝技。只要事先将入口与出口设定为特殊的角度,再远的距离也能一口气跃过。

    可是,再怎么说也是以肉体凡胎穿过异次元的险招,以药物和道具将身体层层护住是使用的前提。但是情况有急时,是不可能做好万全的准备的。

    【总之是侥幸地回来了。趁其不备、先发制人。不求精密但求速攻,今儿个晚上的行动不管是就魔术师而言还是以小姐您的性格而论都是正确无误的。】

    【不~要叫我小姐!】

    明知道自己只是在乱撒气。连自己也讨厌起来。

    【撇开结果不论单看过程也是大失败啊。这么一来反而引起了他们的警戒。啊啊,真是的!接住了我的不说,居然还把它打飞了这算什么啊!】。那就是之前对着透和人外女仆放出的拳头的正体,我擅长的物理攻击用术式,源自名为塞尔费留斯-韦恩的魔术师所著的《真正魔术》。系结社的先达(OrderAdept)们根据此书记载的术式针对实战用途进行改良所得。

    那是居住在北亚某地洞窟中,有时也被称为神明的存在。将它从异次元的裂口中唤至三次元空间与自己的拳头重叠向对象施加打击的大技,便是黑拳。虽然这术式作为魔术未免直接过头了,我用起来却意外地得心应手。(某w:咱猜这一只是Nyogtha,那个洞窟是ThangGrotto的话就对应起来了。(某w校:校对时才发现前面已经说了那就是Nyogtha……))

    唰。我翻过屋顶的栅栏。学校的房顶一般都禁止学生任意出入。但我从刚才放学起就把这里当成紧急避难场所一直躲藏着。

    我在蜷川区的住所位于几乎成为鬼镇的美洲北外侧,开发计划也就那么烂着。

    以备不时之需,还在美国的时候就以皮包公司的名义在那里租借了整栋的小型杂居楼宇。

    表面上的设定是因为父母工作调动来到日本,于是亚佐桧-皮博迪就这样住进了那栋公寓里的一间。

    为了以防万一,对在此地的居所施加了令魔术效果难以表现的处理。因此并不适合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居留其中。

    【那小子果真是魔术师(magi)的话,应该会潜伏在你的近旁,窥伺机会才是。】

    【想是这么想,他倒是把味道好重的使魔带到我眼前来,像是故意给我看一样带进学校里。大胆?或者说是瞧不起我?】

    我用力咬着牙,咯吱,臼齿发出令人不快的声音。

    【或许是想藉此令我们冷静不下来也说不定。也就是说那家伙工于心计、小心谨慎而且对自己充满信心。那少年是个劲敌。嘛,不要考虑太多,担心过头也是没用。】

    【明天我再去套个话看看。今天出了这事,他那边也会有所行动吧。反倒是,今晚可得提高警惕才行。】

    【那帮家伙会找到这儿来吗?】

    【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那使魔伸出的触手(antenna)你也看见了吧?也不能断言那东西的效果范围够不到这里。】

    越想越觉得麻烦的事情堆成了山,头都痛了起来。我用食指揉着两边的太阳穴。

    【总之,要强化家里的结界,设置好机关。必须考虑好今后如何应对。虽然明天还得去学校摸清情况,今天还是开个夜车吧。虽然结社的小喽啰我一点也不怕,不过必须承认连这种世界尽头也追着过来,真是有骨气的家伙。现在情况如何?能感觉到那家伙的魔力吗?】

    巴罗尔面向美洲川,竖起了耳朵。

    【呼嗯。他们的触手之网似乎还没伸到这里来。还没有感觉到强烈的气息。看来眼下还是在优先考虑它主人的身体安全呐。】

    【但是,咱们还是暂先不要轻举妄动吧。至少先等到校舍熄灯后——】

    虽然黑夜已经降临,校内各处的教室仍然亮着灯。还有教师在办公室里加班忙着批改试卷、处理文件,社团楼和体育馆、运动场也都充满了人的气息。

    【看来会是个漫漫长夜呢……】

    【我们用细胞(身体)在屋子周围设置了防范装置。如此这般对于魔术干涉和物理攻击都能够进行应对了,所以在家里的时候就请安心地生活吧。】

    在我喝着提可莉沏的茶的时候,提可莉已经完成了应对谜之袭击者的准备工作。说是5级战备状态对M类(米-戈),分类什么的我是不太明白,说不定是从什么电视节目上看来的。(某w:5级战备原文为デフコン5,是美军战备状态等级(defencereadinesscondition)的略语,从5级到1级战备水准依次升高,1级为完全战争状态,5级战备为和平时期。派拉斯菇头是什么我就不啰嗦了)

    【也就是说,在提可莉的努力下,这间房子非常安全是吧。】

    【赌上女仆之名,发挥我们的全力,一定要保障主人安全的日常起居!】

    提可莉充满成就感,咚咚地拍着胸脯。有点动摇。明明是果冻状的东西变出来的,竟有如此质感。

    【不过……】说到一半声音变小听不清了。

    【不过?】

    【主人如果出门去的话,我们就一筹莫展了。请主人一直蹲在家里,或者准许我们陪同您去上学也好。】(某w:不管那一样都是社会性即死吧喂)

    提可莉想说的我明白。眼下还不明白袭击者的真面目和目的,哪怕一时半刻她也不想让我处于视线之外吧。

    【对此,请允许我提出一个方案。去学校的时候,就像今天这样带上我们当中的一个好吗?这样一来虽然和规则相抵触,但是在学校也能保护您,如有异变我们也会立即知道。】

    说实话一想到提可莉登场带来的大骚动,我对这个提案就不太赞成。但是,强烈的冲击渐渐淡化后,在河边那件事的记忆又鲜明恐怖地浮现出来。

    【没办法啊。在事件解决之前还是采用你的提案比较现实吧。】

    于是我在白板上加上了一条新的生活规则。

    〖其四,在紧急情况下,认可对于前三项的灵活解释。〗

    【这样就行了吧。】

    【谢谢您。不管发生什么事,狗羞金撒嘛由我们来守护!】

    不知大我多少岁的大姐姐如是宣言道。自信满满的言语将我的不安一扫而空。

    【呼哇啊啊啊啊~】

    心中充满了安全感,睡意顿时涌上脑袋。身心一直积累的疲惫此刻一起化作睡魔袭来。

    今天这一天里,从小不点提可莉的躲猫猫骚动到提可莉学校登场,再来是谜之袭击,想起来真是猛烈的连续EVENT。

    泡过了澡身心舒畅,我沉沉地一觉睡到天亮。

    【呼哇啊啊啊啊~】

    次日清晨。我美美地吃过早饭来到学校,邻座的金发双马尾盛大地打着哈欠。亚佐桧做出这样粗野的举止我还是头一次看到。

    头发乱散散的,两边束起来的位置也不太对称。黑眼圈明显的很,好好一个美少女怎么整成这样子。

    【早啊亚佐桧。熬夜了怎的?】

    放下书包如此向她搭话,亚佐桧眼神却躲躲闪闪的,仿佛随时都会睡着的那张脸一下子紧绷起来。

    【新-井-泽-透!(某w:这个人名用拼音写出来的)昨天怎么没来?想啥呢你!】

    意味不明。(某w:同样是用拼音写出来的)我看着情绪暴走的亚佐桧,脸上浮现出上述的字样。

    啊咧,我有跟她约好过什么吗?

    【……我没有跟你约好过要做什么,吧?】

    【……啊、啊啊、是呢。唔嗯,对的。抱歉(sorry),一夜没睡全都赖那谁来着记忆有点混乱。】

    亚佐桧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怀恨地用“全都赖你”的眼神看过来。怎么说呢,我对她很是放心不下。

    ……这一周亚佐桧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啊?

    正要开口问问,友人们围了上来。

    【就说吧!不光洗干净,还熨得这么平整——】

    【整洁的透神马的,肯定是假货啊。】

    【贵为主人的高一学生,这是什么漫画里的人物么——】

    一下子开始起哄,热烈地聊起了提可莉的话题。

    【哼哼,新井泽君,我该恭喜你啊。】

    金切不知得意个什么劲儿,装模作样地扶了扶眼镜。

    【你说恭喜,那是啥来着。】

    【桃花运(某w:原文:モテ期)啊,桃花运。形容你现在所处状况对的专门用语哦。好好竖旗的话,不光是邻座的转校生,连女仆大姐姐也一并入手的后宫路线也不是梦!】

    金切和富良野试探我跟亚佐桧的关系,拿这来开玩笑也不是头一回了。金发的留学生这种特殊人物会和我这种一看就很“平凡”的男生每天每天亲切地交谈,大概很容易让人往那方面上想吧。

    【没想到被小金金说中了哦~。那时候亚佐桧在教室里啊,胸口痛得不得了啊,为什么,胸口会这么痛呢?为什么一看见透的便当,胸口就扑哧一下痛起来呢!透和提可莉住在同个屋檐下来着!啊啊,急死啦,怎么我的一颗心痛成这样啊!就是这么回事。啊哈哈哈哈!】(某w:天津在模仿亚佐桧的大小姐语气可惜某w太挫翻不出来那种笑果)

    天津也横插进来,一发现有趣的话题就非要火上浇油不可。

    不知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这样,这帮家伙现在非常准确地把握住了我和亚佐桧的关系。他们在这种情况下无责任地插科打诨正如同半开玩笑的搂搂抱抱。

    金切一众多半是感觉到了这几天以来我和亚佐桧之间微妙的紧张感。正因如此才想要说上一堆傻话试图炒热气氛,而不是单纯拿我俩开涮吧。

    我是这么想,不,是想要这么想……我可以这样想对吧?

    所以我已有化身为丑角的觉悟,义无反顾地配合他们装疯卖傻。为啥?当然是因为真心在担心亚佐桧啊。(某w:啧啧,果然同桌是正妻么)

    【啊~,那个,那啥来着。也就是说,亚佐桧对我很在意?】

    垂着头面对书桌的亚佐桧,耳朵啪地动了一下的样子。好兆头。

    金切唔唔地点头。

    【是啊是啊,亚佐桧知道了原来还有个提可莉,从那以后一连好几天都打不起精神来哟,明智君(某w:江户川乱步下同)。】

    我是侦探吗?丫几时成了怪人二十面相了。

    【总而言之,有个女仆你有什么好起劲的啊透。】

    【再多给点力,把气氛炒热啊——】

    唧唧歪歪吵吵嚷嚷。气氛刚刚明朗起来,预备铃响了,班主任走进来。即兴表演结束,四个人各自回到了座位上。

    那么,我们来瞧瞧效果如何吧。

    【喂~老师来啰,亚佐……桧?】

    亚佐桧脸一直红到耳朵根,以可怕的眼神瞪着我。那恐怖的魄力好像是在说“你这混蛋真的惹火我了”。

    对不起,我搞砸了。

    小村则冲着我竖起大拇指。哎呀呀。

    这一整天亚佐桧的状态还是老样子那么不靠谱。

    换教室的途中,亚佐桧的复印讲义落下了楼梯。

    不巧的是,就在这时我接到了信息,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来看。亚佐桧看到我的手机,突然满脸如临大敌的表情,一眨眼功夫便在椅子上猛力一踏跳出了窗外!穿越教室窗户的动作仿佛是在逃离险境一样,还在地上滚动着受身。

    到底怎么回事。在一般的人类看来这应该只是挂着可爱吊饰的手机才对。

    【就是嘛~】小不点提可莉同意着我的观点。

    就这样整个上午亚佐桧都完全不听讲直勾勾盯着我看,就像是过度操劳身体还要硬撑着工作弄得伤上加伤的艺人一样。

    就算关心地问话,她也只是全身包裹着拒绝的氛围,我也只能心焦地看着她那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背和贴着创可贴的下巴尖。

    这么一来我是一筹莫展。还是低调点吧。可是实在放不下她,想要成为她的力量。因为是朋友嘛。

    【请给我金枪鱼鸡蛋三明治和起司核桃面包!还有咖啡牛奶!】

    午休铃声响起,我晃晃悠悠出了教室,在小卖部获得了午餐。然后坐到了运动场外侧的长椅上。

    【呜,那些也是想要把我逼到走投无路的策略对吧!卑鄙小人!】

    确认过周围没人,我释放出了一上午积攒的怨愤。透的这种搭话方式,不管这么看都是另辟蹊径的精神攻击,一分一秒不断压迫着我的神经。

    【虽说是学校决定的座次(啊呜啊呜)可是随时可能会攻过来的家伙就坐在旁边啊(咔哧咔哧)一刻不停贼溜溜地窥视过来(啊呜啊呜)谁受得了啊真是的!(咔哧咔哧)】

    神情无比激愤,大口小口地吃个不停。转眼间消灭核桃面包,咖啡牛奶随之一口灌下。以这种愤怒的魄力暴食

    不止,一定是为了得到燃烧全身的能量。

    【日本有句话叫软刀子杀人。嗯,你的表情就像是被人拿着那软刀子捅了一样。连夜强化对魔术防御结界,设置防御袭击的陷阱,到头来竟然全部落空,想必平添了许多徒劳感吧。】

    巴罗尔从脚边的阴影中探头出来,进一步一点点地抓挠着我的神经。

    这家伙在我大白天坐着上课时还时常窝在主人的影子里休养生息。哼,挺有精神不是嘛。

    巴罗尔完全不理会我的思绪,得意地笑着。

    【夜间没有发动袭击,正想着会不会瞄准亚佐桧上学途中懈怠的瞬间下手,可是这条伏线也没猜中。能够断言的只有一件,那个少年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众人华丽丽地牵扯进来干架。】

    【明明连使魔都缩小到掌上尺寸随身携带了啊。作为魔术师真是不合理的举动。】

    【在这一点上小姐您有资格说别人么?】

    【小姐什么的,别再叫了。】

    巴罗尔尖锐地揶揄着我的天真,一边吐槽一边跳上长椅,蜷缩在我身旁。

    【“太天真了”,你是想这么说对不?我知道啦。】

    【是说那小子么?还是说天真的是吾主(MyMaster)呢?两边都感兴趣得不得了……金枪鱼我就拿下啰?】

    巴罗尔灵巧地伸出爪子指着我膝上的金枪鱼三明治。

    【涂了美乃滋,味道可是很浓的哦?】

    刚一出口我便因为自己说的话笑了起来。虽然化作黑猫的样子,那也只不过是巴罗尔的伪装。作为一名魔术师我明明清楚得很,光凭眼看耳听来判断事物的本质是多么危险可怕的事情。但是对于长时间共处的使魔,有时候也会错觉自己只是在和普通的猫玩闹。

    巴罗尔灵活地用鼻尖推开上面的一片面包,对面包片和黄瓜片看也不看,舔起金枪鱼来。

    【并不是要补充营养才吃它。就是喜欢这种便宜金枪鱼和美乃滋的味儿,舔起来舌头很舒服。像这种非手工而是工厂大量生产的金枪鱼三明治的话,尤其拔群。】

    这样的家伙根本让人无法想象是在神话中登场的传说之魔物(某w:就是),性格真是扭曲(某w:恰恰相反吧喂!)。在某种意味上我们十分相似呢。

    吃完鸡蛋三明治,捏扁咖啡牛奶的纸包装。

    比起昨天,现在的我更能简单明了地把我现状。也就是说,我在内心已经决定了今后的方针。

    【透-浅井泽是扰乱我心绪的对手。也就是我的敌人。这是本能告诉我的事实,比起知识、记忆和魔术都更加深刻,是我内心的声音。那家伙要是指望着能靠着阴湿的手段削弱我的精神的话,不如赶紧自投罗网,早早做个了断。】

    快要到家的当口儿,短信提示音响了起来。是老早以前的热门游戏里打开宝箱的音乐。

    【嗯?还以为是谁呢,亚佐桧啊。】

    短信标题映入眼帘,是“上回说的那本书”。就是那本跟她提起过的黄金哥布林出版社的恶俗平装书《太平洋的章鱼怪》,好像是像跟我借这一本。(某w:认真玩过P3P才学到的,被称为devilfish的东西相当多,这里订正为章鱼吧,章鱼头比较好,嗯。)

    【要上我家来拿吗?想读那种东西……】

    说是想直接到我家来借回去周末读。说起来明天周六是半休日,学校也没课。真不知道她到底觉得那种怪奇小说哪里值得一看,不过记得她当时确实是饶有兴味。

    如果是长假前的话肯定会谢绝入内。那时候我家不管怎样都只能说是垃圾场。而且从稍不纯洁的角度考虑,君临学院偶像之座的亚佐桧-皮博迪来过我家,此事一旦暴露,一心追求风平浪静的我也会这样那样变得这样那样,立场相当不妙。

    以这样的方式仔细斟酌也是受了提可莉的影响吧。想要追求所谓风平浪静的生活,就得极力压抑对他人的关心,二者是辩证统一的。可是,这几天以来我一直在惦记着自己之外的某个人。

    莫名其妙地对我表现出敌意的亚佐桧这不是啥事儿没有似的联络我了嘛,挺开心的。还有提可莉,早就想让她跟其他的什么人聊一聊了。阅历丰富的亚佐桧想必适任吧。

    我回短信答应了亚佐桧。以防万一还附上了住处周围的地图和交通方式。

    同我想的一样,知道了亚佐桧要来玩,提可莉乐得就差没蹦起来。啊啊不对,实际上真的高兴到了弹跳起来的程度。

    【客人!这是我们来到这个家以来第一次招待客人!诶诶,请交给我们吧。我们一定不会给主人丢脸,诚心诚意、全身全心地接待好!啊啊,茶还有点心还有……要是白天来连饭也得准备好呢。啊……】

    提可莉说到一半怎么脸红了。

    【万一,留下来过夜的话该怎么办呢。啊啦啊啦该怎么办才好,被褥该放在哪儿?我们是不是该找个由头外出上哪儿——】

    【不,我想不会留下来过夜的。就是来拿本书,饭也不用准备。不过能准备些茶跟点心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像这样吐槽提可莉我已经是驾轻就熟。

    【可是可是,像这样心脏跳个不停,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我们完全不知所措的说!】

    提可莉确实是相当地兴奋起来了。从刚才开始就不断有小不点提可莉从她的身体各处飞出来,哇啊哇啊地欢呼然后合体回去,如此循环不止。终于,提可莉冷静下来,换回了女仆的专业表情,向我询问亚佐桧的喜好。

    【亚佐桧的喜好嘛……虽然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好恶,刚转来的时候她的便当完全是美国风味来着。一个三明治,切片的橘子,一个蛋再加上一块巧克力这样的感觉。后来就从家里带来水果就着购买面包吃了。】

    【没人给亚佐桧小姐做便当吗?】

    【说起来还真没问起过她的家庭环境。美国人大概跟日本人习惯不一样,没弄便当那个工夫吧。】

    【这样啊~】

    提可莉一瞬间有点沮丧。不过马上又振作起来。

    【唔唔,不能放弃!准备好晚饭我们就全体出动来个大扫除!请您瞧好吧,要擦得闪闪发光的说~】

    结社暗中在美国东海岸城市中扩张势力,其影响力不局限于北美大陆,也延伸至欧洲。虽然正式名称长的很,我总是这样称它为“结社”。

    东海岸的马萨诸塞州正是那些向大英帝国递出请辞的清教徒们登陆并建立起殖民地的地方。这里是美利坚合众国诞生之地,也是从来不缺乏女巫和魔术师传说的一片土地。

    十七世纪末发生在马萨诸塞州的塞勒姆市的女巫审判(魔女裁判)被当成美国历史上的污点。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些拥有真正力量的女巫和魔术师逃出了塞勒姆。

    即使流落世界各地,他们仍然彼此约定保持密切联系,据说这就是结社的起源。

    我八岁时就因父亲去世而成为了皮博迪家的当主,继承了世世代代的研究文件《皮博迪家的遗产》(Heritage)。(某w:这是德雷斯的小说的名字,Peabody-sHeritage,谁找到了英文文本请务必告诉某w,感激不尽)

    因为举目无亲,没人站出来反对。与皮博迪家族的魔术历史有关的人要么已经死绝,要么就是耻于这为众人所惧怕的血统而抛弃了这个姓氏。

    有关这个魔术师家系的记录可以追溯到伊利莎白一世时期。皮博迪家族连续四代人都同结社一道,埋首进行隐秘学的研究与魔术的实践。成为皮博迪家族的当主之后,我也理所当然一般地受到来自结社的邀请。

    我作为魔术师沿着修行的阶梯扶摇直上的气势令先达(Adapt)们瞠目结舌。

    在十二岁的弱冠之年便进入了上位的内阵组织,名副其实被看做是肩负着结社的未来的我,又是因为怎样的理由决定抽身离去的呢。契机是发生在两年前的事件,不过具体的来龙去脉就暂且不提了。

    当时,作为得到许多东西的代价,我也丧失了许多东西。

    失去的东西当中也包括故乡(home)在内。付出了巨大的牺牲才逃离了本国(States),总算得以把笔记本电脑和硬盘驱动器带出来。其中保存的21.8Gb数码相片,对我来说便是剩下的故乡的全部。

    在日本称作黄金周的长假期间,我一边制做要拿给透看的影集,一边浏览了超过两万张的相片。

    还有一件没有失去的东西。那就是我的使魔,侍奉皮博迪家族的黑猫巴罗尔。他正是所谓《皮博迪家的遗产》。

    黑猫的外表似乎是他显现于三次元空间的伪装,我还从没见过巴罗尔的真面目。从我还小的时候起就在我身边担任护卫的巴罗尔,在我继承当主之位、进见大导师的时候正式成为了我的仆从。

    在我背离结社的时候,巴罗尔说着“我只侍奉皮博迪家的血脉,不是结社养着的猫”跟了上来。

    巴罗尔是我的使魔,同时也是可靠的管家(steward)。只有一点令我不爽。他时不时地总爱用古风的口气称我为“小姐”(某w:原文“お嬢”。亚佐桧你也瞧瞧人家主角被狗羞金撒嘛长狗羞金撒嘛短地叫,一点违和感也没有……没有你妹啊!已完蛋!)。

    这是久未谋面的母亲的出生之地——这是躲避着结社最终来到这个国家的原因之一,不过也有着更加功利性的理由。

    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吧。那时同日本的某个收藏家签订合同购得了一册魔术书,因为没有可靠的方法带出国外,只得在当地租下保险柜存放起来。而现在,它就在我的手中。

    【瞧那好像被水滴濡湿一样,不吉利的装订样式——原来如此,这就是那个AnthropodermicBibliopegy(人皮装订本)呐。】(某w:无名的话似乎是《NamelessCults》,不过说到会出汗的人皮书就只有《CthaatAquadingen》了,可是深潜者观察日志跟凯尔特系精怪没半毛钱关系吧。嘛算了。)

    脚边传来语声,我翻书的手停住了。黑猫好整以暇地出现在台灯投射在地板上的阴影中。

    【是啊。盖着皮博迪家族的藏书章的无名魔术书。这个你也有印象吧?好久以前就被带出了宅邸,漂洋过海、几经辗转到达此地。如今终于到了我的手上。有了这本魔术书,我行使起皮博迪的魔术来能比以前还要轻松。】(某w:“比以前还要轻松”……果然亚佐桧还是不完全体么)

    【下定决心了嘛。】

    【我已经等恶心了。我可不是这一型的哦。】

    我盯着书本回答道。用于研究魔术、制作魔道具的小桌上摆放着烧瓶烧杯、蒸馏器、酒精灯等等各种器具。这些都是来到日本后,通过经营理科教学器材的公司购入的。

    【这些是为了明天的战斗采购的呐。】

    【怎么说呢,毕竟是要踏进修格斯的结界呢。不止是进攻在防御方面也要做好相应的准备,否则光是在门口按下门铃就会被蒸发了哦?】(某w:对不起结果还是闹不住了。神马结界完全是佛教概念好不?在罗德岛神马里面用用也就算了硬塞进洛氏神话世界观里真的大丈夫?我说克苏鲁死于燃灯古佛之手这是YY史上的一个奇迹你信不信?反正我不信。)

    【既然已经知道对手设下了陷阱,为什么还要特地到有利于敌人的场所去?】

    巴罗尔的口气与其说是在劝谏不如说是在找乐子。

    【那么就只能连陷阱一块儿烧个干净啰。】(某w:……大小姐,您需要治疗)

    我心无旁骛地在黑白绸带上描画着防御咒文。在受到魔术攻击时它会自动触发防御术式。自从透露出真面目那天起,我每天都要描好一条新的缎带,拜此所赐睡眠不足也越发严重了。

    我向后靠在椅背上,开始按摩由于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而变得僵硬的身体。

    【给我瞧好吧。即使透是比我更加高位阶(highclass)的魔术师,以我现在的力量也能轻松取胜。反倒是使魔那方面更成问题,如果个头就是在教室时展现的那样的话,能赢。】

    我取出保存起来的修格斯碎片。现在仍然以袖口的形态固定着,原本的材质却是构成修格斯身体的原型细胞(archetype)。

    放在手上的袖口不管怎么看都只不过是丝制品。但是,这可不是用蚕吐出的丝纺织出来的东西。

    【个头会决定胜败吗。原来如此,我知道亚佐桧你的想法了。是要用上我的力量了呐。】

    巴罗尔的瞳孔中瞬间燃起摇动的火焰。

    我轻轻点头,集中精神凝视着魔术书的内页。魔术书可以将魔术作为知识来传授,同时也是实践魔术时的触媒,在发动魔术时也会向魔术师要求相应的仪式与代价。纤维燃烧的气味混杂着脂肪烧焦般的异味在房间里扩散开来。布片在我手中皱缩起来,最终燃烧殆尽。

    于是一切准备妥当。要把过从甚密的同班同学新井泽透连同作为他的使魔的非人之物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灭,我已做好觉悟。

    正午刚过,装设在新井泽家大门口的门铃响起,宣告着来客——亚佐桧的到来。

    亚佐桧站在门前。她穿着仔裤,横纹T恤外边套着黑色的连帽衫,一身朴实的私服打扮。这身充满新鲜感的打扮——听起来或许显得有点怪——比起通常的制服打扮更给人以外国人的感觉。

    【给,这个。】

    她递过来一个纸袋,是在车站前的西式点心铺橱窗里见过的。

    【还特地带了点心啊。】

    【你的话就暂且不提,女仆小姐喜欢些什么我可是完全不知道。心说只要是甜的大概就没什么问题吧。】

    【我吃东西没什么挑剔的,而且最喜欢甜食了。亚佐桧你选对了哟。】

    【唔~嗯,那就好。而且,】

    亚佐桧眯起眼。

    【虽说能理解你因为得到了真正的女仆而雀跃不已的心情,不过你还真是打心眼里喜欢得不得了呢。把玩偶也寸步不离地贴身带着。】

    亚佐桧是在说上衣口袋里的小不点提可莉吧。这几天,我的胸袋一直是担任护卫的小不点提可莉的特等席。

    【唔~,这个嘛,不由得就……】

    【不由得,吗。总之不只一人而是两人吧。】

    【啥?】

    【没什么,别在意。那带我去书库吧。】

    亚佐桧看起来一如平常那样引人注目。

    彬彬有礼却给人一种威严感,待人和气却带着点坏心眼的感觉。一言以蔽之,就是原来那个亚佐桧-皮博迪。

    但是,也有些许的违和感。嘛,是来到了男性友人家里的缘故吧,而且还穿着便服,我独自得出结论。

    门开了,不只亚佐桧,连我也被这光景吓了一跳。

    【欢迎您来到新井泽家,亚佐桧小姐。】

    这算啥啊,提可莉三指触地,俯首行礼。这种纯日式的迎接与其说是妹抖不如说是女中更合适吧。(某w:三指触地这个就不用我解释了|||原文“女中”,指的是传统意义上的女佣人、老妈子云云,妹抖和女中比较的话就像是翡翠和琥珀那样……吧)

    【Zhèshì,xiàguì?】(某w:原文“DO-GE-ZA?(土-下-座?)”)

    【啊——,没别的意思。这是她迎接客人的独特方式……大概。】

    简直是遭遇未知。亚佐桧受到了异文化场面的直击,对于我极不自然的打圆场好像也完全没跟上步调。(某w:大小姐你一上来就被击沉要如何是好啊)

    提可莉不停地鞠躬作揖,收下亚佐桧带来的点心,几乎是蹦蹦跳跳地去了厨房。

    【这地方蛮舒适的呢。而且也很干净。】

    昨晚,十二提可莉进行了大扫除,就算不打扫也没什么大不了这种话,根本没法对她们开口。亚佐桧在可以通视客厅、靠近庭院的沙发上坐下,我和提可莉则坐在了斜对面。

    【坐在这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能马上离开屋子。】

    【嗯?你的想法好奇怪啊。】

    【是吧。那边的房间是做什么的?——】

    【啊啊,原先也提到过的吧。跟前这间房是老爸的书库来着。里间的寝室现在是提可莉在住。】

    【诶,这样啊。说起来透的房间是在二楼吧。】

    【你对人家的居室结构就这么感兴趣吗……这间屋是三十年前建的独栋,也不算稀罕。】

    【以前都没看过日本的住宅是什么样,很新鲜。】

    亚佐桧认真地环视客厅内部,那不像是少见多怪的眼神,简直就像是要铭刻在记忆中似的。

    【亚佐桧小姐,您是要茶还是要咖啡呢?】

    提可莉在厨房里出声问道。

    【带点酸味的曼特林(某w:这个manderin不是普通话而是印度产咖啡豆,特点是核心部有浓烈苦涩味)有吧?】

    【好~的。】

    提可莉在几天前好像从整理干净的老爸的书库里发掘出了咖啡磨。她本来就对咖啡这种饮料饶有兴味,马上就买来各种咖啡豆做出咖啡来品尝。当然也拉着我一起喝。

    【我要一样的吧。】

    【了解~。水马上就烧好,请先吃些点心。】

    提可莉从厨房端出我上午买回来的半只西伯利亚(某w:点心名称,下面有说明),附上小碟和叉子。

    在蛋糕坯上盖着打碎成豆馅状的西伯利亚羊羹,这种明治时代东西结合的制法,成就了商店街面包店的招牌产品。出生在美国的亚佐桧会觉得新奇吧,那么究竟合不合她的口味呢?

    (某w:西伯利亚是一种诞生于明治末大正初的日式蛋糕点心,其做法根据店家不同差异非常大。名称的由来有“西伯利亚雪原上的铁路”、“西伯利亚冻土带的地层”、“日俄战争时从军的点心师傅发明的”、“俄罗斯革命中丧命的公主的恋人思念沉睡在冻土中的爱人而发明的”等种种说法,原本只是某种怀旧物而近几年在日本的年轻人当中流行起来。参考:大连翻译职业学院。豆知识是不是写太多了……)

    【亚佐桧小姐的伴手礼是chou-cream(某w:好像没有对应的汉语表达。原文是シュークリーム,指的是在中的空蛋糕坯中填入奶油之类的馅料制成的糕点)呢,主人。先放进冰箱稍后大家一起吃吧。我们也很喜欢的说。一想到奶油蛋糕软软的感觉,哇……】

    提可莉露出如梦似幻的表情。听了她的话,亚佐桧再次眯起眼。

    【真是有趣的想法呢。正巧我也认识一个不只味道,连食物的触感也会一起细细品味的家伙。】

    【好巧哦!那么那么,分点心了哦~。切开来一人两块,总共要切出六块。】

    提可莉站在亚佐桧面前,切起西伯利亚来。

    一如平常,所用乃是“指刀”是也。

    【提提,提可莉桑!刀刀刀,刀子!喂喂,用刀子啊!】

    我张皇地探出身去,用整个身体挡住视线,试图不让亚佐桧看到提可莉的指尖。

    【啊,我们这就……】

    看来提可莉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马上就把变成小刀形的手指恢复原状,慌慌张张地钻回厨房了。

    【HAHAHAHAHAHAHA,真是个冒失鬼啊~提可莉这家伙——】

    我超级生硬地打着圆场,斜眼看着亚佐桧的侧脸。

    【……提可莉刚才没用刀哦?】

    【啊,就是啊!没有刀怎么可能切开点心呢!】

    【可是你瞧,这不是切得很漂亮嘛。】

    亚佐桧突破我的身体防御,伸出手从盘子里捏起提可莉以指刀切出的一片西伯利亚。

    唔嗯,确实。提可莉的指刀可是相当锋利的。这个我也很清楚。

    【哎——,这样的啊——,这儿,还有这里,唔嗯——】

    接二连三发起攻势。不愧是亚佐桧,直觉敏锐而且紧咬不放。

    更惨的是,我这时一个好办法也想不出来。

    一到危急关头就不中用呢,或者说是对于预想不到的事态完全束手无策呢。这根本不是进行这种冷静的自我分析的时候啊。已经短路的大脑中浮现出唯一的一个念头:湮灭证据要紧,赶紧动起来啊!

    啊呜——咯吱咯吱——咕噜。(某w:一口闷→嚼嚼嚼→吞)

    亚佐桧拈着的西伯利亚被我一口咬下消灭掉了。

    唔嗯。这家的西伯利亚真是绝品。没有咀嚼,可是只是舌尖接触便感受到了香甜的味道。牙齿碰到了亚佐桧的手指,嘛,算是允许的误差范围以内吧。

    【你、你你你突然这样想干啥哟!!】

    果然,就算是亚佐桧也被我奇特的行为震精了吧。大成功!(?)(某w:乃这很太!)

    【诶?不,啥事儿也没……】

    【你说“啥事也没有”会不会太硬拗了啊?】

    【不不,啊你看西伯利亚都还没切呢。这么好吃的蛋糕和馅料只欠切开来吃掉了哦?嗯,这么一说,哇~好想快点吃到啊~】

    亚佐桧不甘心地盯着我看。

    【透……】

    我刚才的掩饰不是一般的生硬啊。但是总算瞒天过海蒙混过关,接下来只等提可莉过来,这个那个一并糊弄过去——

    【久等了——。咖啡好了哦——。】

    来了来了!如此这般简单地招待一下再聊几句应景的话,赶快把装书的纸袋塞给亚佐桧就能打发她回去了!多给我点时间,头脑就能全速运转,想出好的对策,说不定连刚才的失态也能想法子让亚佐桧忘掉!

    【小心啊提可莉!!】

    提可莉端着托盘走过来,突然就上演了踩到裙裾绊倒的天然呆戏码!提可莉向前倒下,托盘上的咖啡、砂糖罐、牛奶和刀叉向着我和亚佐桧飞过来。

    【呜哇!】

    【咿呀!】

    像这样我毫无疑问会被热咖啡淋一头吧。

    (呜,这场骚动多半会因为提可莉的失误扩大吧?那么亚佐桧说不定也会目击到。刚才的指刀已经引起她的怀疑了,现在还要加上我被浇一头咖啡的蠢相那算什、什——么!!提可莉!!)

    咖啡倾盆而下的近未来已经不可避免,我做好了接受现实的觉悟,预测着接下来的展开,然而眼睛看到的则是如同时间停止一般停留在空中的咖啡杯和盘子。喔喔,这简直就是飞碟(flyingsaucer)嘛!

    提可莉为了招待好客人可是鼓足了干劲,她一定是拼了命想要弥补自己的过失吧。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了。

    试着打圆场吧。提可莉用两手抓住了盘子,站在原地一步未动放出了发之手,在落地之前接住了所有的东西。

    (是发之手啊——。如果现场没别人在的话我肯定会称赞她干得漂亮。)

    提可莉的绿发像九头龙一样分出九股发之手,将咖啡杯*3、砂糖壶牛奶壶餐刀各*1还有茶匙*3稳稳接住,恢复平稳后端正地摆回托盘中。

    【呼,总算及时接住了的说。请用吧。】

    于是提可莉就像啥事儿也没发生一样,以自然的动作放下了咖啡杯。(某w:一点也没洒出来。你家开果冻店的吧)

    非常之自然,即使从整体前后来看也没有特别古怪的地方。

    (太棒了提可莉。踩到裙摆摔倒是很不妙,只要能把把被亚佐桧看到的部分缩回去的话……)

    【来嘛来嘛,刀子也有了,接下来要切好吃的蛋糕了哦~】

    提可莉的演技天衣无缝。

    【……嗯,是啊。喝点咖啡压压惊吧。亚佐桧也喝啊。虽说这滴落式咖啡只要加开水就好,其实非常不错哟?】

    瞄了亚佐桧一眼,看上去既不惊愕也不愤怒,表情非常冷淡。

    没有提高声调也没有惊声尖叫,只是用苦大仇深的眼神注视着我和提可莉。什么意思啊?

    【这样啊。把我引到老窝里来,不打算继续躲躲闪闪了呢。唔,简单。这么一来我也乐得轻松。情景喜剧(situationcomedy)一直这么演下去的话我也要不耐烦了呢。】

    亚佐桧的低语声令人心寒。

    呜呜,明明不是敌境(away)却做出一副身处敌境的倒霉相。这不公平啊。(某w:away是一条比较老的流行语形容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大家看着就算了)

    【那个,怎么了亚佐桧?难不成生气了?】

    【生气?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啊,难道说露骨到这地步你们以为我还看不出来吗?】

    亚佐桧涨红了脸站起来,表情坚定。眼中还带着泪。

    【新井泽透,在此将你认定为小达人(AdeptusMinorClass)位阶以上的魔术师(magi)。根据例外规定,在行动开始之时解除基于魔术师誓言的部分制约事项。】(某w:GJ!Nice!素晴らしい!在此将你认定为重度以上的中二你没意见吧)

    亚佐桧流利的英语我多少能听懂,可是她究竟在讲些什么完全不明白。

    Magi?AdeptusMinorClass又是啥?这些字在书上倒是读到过。应该是是十九世纪英国的神秘团体采用的阶级名称吧。可是这跟我们俩的事情又是怎么扯到一块儿的?

    不对。昨天我还不停地听到“魔术”之类的字眼来着。

    提起它的正是提可莉。这是什么情况?

    亚佐桧重新说起了日语。

    【而且提可莉,你的真面目我已经知道了。你是修格斯。于人类诞生之前统治着地球的古老者(某w:日本人经常混淆的克苏鲁神话概念。原文“旧支配者”,据《新订事典》改为“古老者”)创造的万能生物。由全部生命之源,原型细胞凝缩形成的不定形生物(slimebeing)!】

    【啊啦!】

    提可莉满面喜色,“啪”地合掌。

    【您认得我们吗!了不起喔!】

    提可莉你就算说谎也好为什么完全不否定就承认了啊!

    并且,连修格斯的事也暴露了。这正是非吐槽不可的时候,然而已经没有我发挥的余地了吧。本应该像料理漫画中的解说者一样滔滔不绝把底蕴内涵什么的全部晒出来,可是现在完全不是那么个气氛。

    【修格斯,是修格斯呢……亲眼看到还是头一次,我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伊波恩之书》(某w:BookofEibon,据说是希伯里尔的术士Eibon写成的魔导书,记载了许多召唤咒接触咒防护咒等等,书中确实没有直接提及修格斯)里就暗示过的,自从那个阿卜杜-阿尔哈萨德以来一直被众多魔术师否定的存在,力大无比的奉仕种族(servant)。就算是拥有高超的科学技术,古老者也不过是碳基生命体罢了,谁会认同它们的造物拥有可同他们崇拜的诸神匹敌的力量呢。】

    我好不容易才恢复冷静,亚佐桧却一下子兴奋起来。

    可是,不能听过就算的关键词实在太多了,多得我都想立即开始做笔记了。然而,如此充满确信地脱口说出这些冲击性的内容,也就意味着这位出生于美国的同级生的真实身份,难道说,竟然是——。

    【虽说开场白了已经没必要了,不过礼貌起见还是自报家门。吾名亚佐桧-皮博迪。大达人(AdeptusMajorClass)位阶的魔术师。也是魔女(witch)。背叛大导师、同结社为敌、身受追捕的反逆者(treasoner)。阻拦吾等去路者,一视同仁绝不姑息。】

    亚佐桧报上了名号。这家伙简直规矩得跟战队英雄一样啊。

    【想不到真的派来了修格斯啊。接连失败,结社也拿出真本事来了呢。不过啊,我要让你明白使魔的等级并不能决定魔力的高下。】

    嘴上滔滔不绝,手也没有闲下来。

    与其说是我用眼看到了那接连结出的复杂印形,倒不如说是脑内清晰地映出了视觉化(visualize)的魔法圆。

    【那么开始吧。魔术师之间的斗争……】

    亚佐桧行动了。

    我完全来不及反应。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悠闲宁静的星期六,偏偏我家的客厅里气氛突然变得险恶无比。而且,我听得入迷,就连生命危险也忘在了脑后。这种时候不由得痛感这就是读书狂(bibliomania)的因果业报啊。

    亚佐桧隔着一张桌子与我对峙,曲起手肘右拳稍向后拉,就像松开弹簧一样击出。

    动作并不大的右直拳,就亚佐桧的臂长来看是够不到我的。可是直觉却警告说“啊,糟糕”。

    看不见的力量带着几乎可称之为气场一样的压迫感。这不正是前天在河边感觉到的东西吗?

    【规则其二,新井泽透除外,在人前和屋外禁止进行分身、合体。

    但是,在紧急情况下,优先适用规则其四,认可对于前三项的灵活解释!】

    小不点提可莉从我的胸前口袋飞出,反应堪称神速,发之盾在我的前方成型。千钧一发之际拦下了亚佐桧击出的黑拳。

    错不了,这就是两天前袭击过我们的那个拳头。

    仅有毫厘之差。如果是从大提可莉的站位,说不定就太迟了。

    提可莉理解了现状,为了保护我挡在了中间。小不点提可莉也跳下我的肩膀恢复了通常的大小,同亚佐桧对峙着。

    【分身也能以心传心呢。果然,没用吗。】(某w:装甲:无。但是①火焰与电击只造成一半伤害;②物理伤害的武器,比如火器,若未贯穿则只能造成1点伤害;③修格斯每轮恢复2点耐久。以上TRPG卡片。只有中国功夫能对付哦亲?)

    那么攻击我和提可莉的魔术师就是亚佐桧没错了。可是为什么?比起她高调表明自己身为魔术师的时候,我反而越发感到混乱了。

    通过她的话大致能明白她是在被一个叫做结社的组织追赶。总之我们是被她当成追兵了吗?这家伙也太好懂了吧。

    【冷静一下,亚佐桧。请务必听我解释!你的想法我大致上能明白,可是没道理要这样做啊。我原本就——】

    我原本就在上这所学校了,你不是半路转学来的吗!

    我打生下来就一直在这住,要不把户口本儿拿给你看也行——可是亚佐桧已经钻进了牛角尖,一下子把我的话给打断了。

    【现在才想起来求饶?晚了!】

    完全不听劝还生气了,是石头脑袋吗?

    【我说你啊,小学的评价手册上肯定写着“冲动固执不听人言”吧!啊啊,绝对是这样吧!】

    【呜……明明已经焚烧处理掉的东西,居然连这都调查到了……原来如此。利用灰烬复原的吧。想借此让我失去冷静,决不饶你!】

    果断反效果。不过也是正中要害呢。(某w:真不知道你在得意个神马劲儿)

    提可莉担心地看着我。

    【怎么办,主人?亚佐桧小姐的误会似乎非常严重。】

    【啊啊,好像是。口口声声说自己脑袋很清楚,却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

    【那么,只需确认一件事情。亚佐桧小姐,现在仍然是主人的朋友吗?】

    我毫无迷茫地点头。至少,我是如此希望的。

    【我知道了。首先必须让亚佐桧小姐镇定下来才行。为此要暂时把她拘束起来,失礼了。】

    小不点提可莉把发之手变成薄膜状,像是要把亚佐桧包裹住一样大大展开,勇敢地高喊着。

    【老老实实别动,一点也不痛哦!一下子就把你缠起来动弹不得的说!】

    小不点提可莉用网状的发之手向亚佐桧包过去,就像人用两手去捕捉停留在花朵上的蝴蝶一样。

    可是,不待小不点提可莉投出的发之膜触及亚佐桧的身体,由青白色的光点交织而成的网便将它弹开了。

    【喵呀!】

    碰触到守护亚佐桧的光点之网,小不点提可莉因为未知的痛苦扭曲了面孔。和人类不同,提可莉全身是由万能细胞构成,每一根头发都像神经一样具备感觉。

    【这是将发出高热的光点以网状布置在术者周围的防御魔术。亚佐桧小姐真是下了番功夫研究我们呢。这个确实不是我们能随便碰的东西。】

    确实是非常尖锐的疼痛吧,提可莉以格外钦佩的语气说明情况。

    小不点提可莉收起了膜状展开的发之手,像双马尾一样分成左右两股,尖端变成锥形。

    【说到底不过是连身体也无法完全护住的防御结界。只要从网眼侵入就!】

    【我可没打算玩龟缩!】

    不等冲刺上前的小不点提可莉射出锥状的发之棘,亚佐桧已经猛踏地面一口气拉近了距离,从突然扩张的网眼中伸出左手,扼住了小不点提可莉的咽喉。

    【虽然容易失火但是也顾不了这许多了——巴罗尔!】(某w:原文“いろいろともっていかれちゃうからイヤだったんだけど”我看不太懂)

    不可见的某人如是低声应道,我听得一清二楚。

    一瞬间亚佐桧的面庞发生了异变。她有一双细长而清秀、偶尔令我看得出神的眼睛。如今那左眼燃烧着,充满了流体状的异形之炎。

    不吉地在眼中明灭不定的火焰,浮现出一丝龟裂般的黑影。

    这异状令人联想到白天时的猫眼(cat-seye)。

    【怪魔(Fomor)之炎啊!】(某w:Fomire,也写成Fomorian,Fomorii,Fomire,爱尔兰神话中的太古巨人族,兽面人身,后在一系列神族入侵中被驱逐出岛,其中也包括丹努神族。我记得在万智牌里也见过弗魔尔巨人。怪魔是Fomor的日文意译)

    亚佐桧的左手闪动着红莲的光辉,小不点提可莉的身体像吹过了的气球一样突然膨胀,变成了玉虫色的球体。

    【用魔炎烧到一片细胞也不剩,消失在炼狱(Annwn)中吧!】(某w:Annwn是威尔士地方传说中的异界,有时被当做黄泉世界,有时候则被用以指代丰穰的理想乡。也有一说认为Annwn和Avalon是一回事。以上维基)

    亚佐桧左手的红莲之炎跳动不止。

    【热,好热——!】

    无力的悲鸣回响,亚佐桧左手抓住的球体渐渐烧至焦黑。(某w:矮油,一代天骄修格斯被日系魔术师轻松车掉死不瞑目啊)

    最终,原本是小不点提可莉的物体变成了焦油一样的黑色粘液,从亚佐桧的右手(某w:为甚么是右手)中落下,木质的地板染上了黑色。

    【小不点提可莉,熔掉了?!怎么会这样?】

    【我(某w:为甚么是第一人称单数)的知识也无法解释,似乎是魔术性的火炎吧。能够伤到我们,这是之力呢(某w:克子你好哇),还是说,原初之龟裂中的熊熊燃烧之炎(某w:出处不明,这是说阿撒托斯的原子能吗?不过阿撒托斯反应堆这个说法本身就是个特大雾|||)呢……】

    虽说是分身,本来却是同一个不定形生物。身为本体的提可莉毫无疑问也共感到了小不点提可莉最终的剧痛。虽然没有明显地浮现出痛苦的表情,可是如果表情丰富的她没法继续控制面部的话,恐怕就表示情形相当危急了吧。

    【那么,那个火焰连提可莉你也能烧熔烧尽吗?】

    【有可能。那东西和自然存在的火焰不一样,要说明的话,就是概念性的热量之类的东西。】(某w:什么也没说清楚啊)

    这是最糟糕的状况。亚佐桧由于某种误会,像管道故障的锅炉一样熊熊燃烧,变成了暴走魔术师,认定我是结社派来的追兵,而提可莉则是我的使魔。(某w:瞧,主角的必备素质,妄想病人一样的接受度)

    至于状况具体糟糕在哪里,那就是我们拿亚佐桧完全没有办法。

    这太不公平了。

    【呼呼呼,理论上应该行得通,实际上也非常奏效呢。修格斯也完全不足为惧。来吧,不要动哦透。虽然时间短暂也算朋友一场。看在咱们的交情上我就温柔地把你烧光喽。】(某w:分明是腹黑)

    该死。一副大获全胜的得意相。我拼命扯开嗓子大喊。

    【等一下听我说啊亚佐桧!我说过了根本不是什么结社的追兵啊!求求你听我说完啊!】

    【无路赛!你以为我是高兴才这么做的吗!有时候就是非得扣下扳机不可,说的就是这种情况(nowthistime)啊!虽然很伤感情,可这就是战争啊!】

    光之网反映出亚佐桧高亢的情绪,膨大起来,火焰的碎屑飞散开来。不,说不定正相反,是魔力之炎令她愈发亢奋。

    而我能做的事只有一样。

    初次见到提可莉的时候也是这样,不抛弃,不放弃,认真说下去。

    【就算你听不见我也让你听见。听好了,我这就用就算是你这种榆木脑袋也能听明白的方法从头讲起!提可莉是长假快结束时老爸用冷冻邮件从南极送来的玉虫色物体X来着!是用热水泡三分钟就会变成人形的即食女仆哟!秘密结社什么教团,跟你没半毛钱关系!】

    听见我句句实情的说明,亚佐桧的动作停下来了。

    啊啊,myfriend!我就知道!即使是想法极端如你,只要冷静下来听我解释的话,一定能够解开误会!

    来吧,先把那轰隆隆汹涌沸腾的杀气收起来嘛!

    【……你在说神马?】

    还是没用吗。我知道的,有谁会接受这种说明啊。

    【啊——,受不了了,烧了你,烧了丫的!哪个世界里会有送什么修格斯货运的父亲啊!还是什么冷冻邮包?热水三分钟?这是什么牌子的杯面吗?想小看人也给我适可而止,去史啊!】

    看来我的拼命解释结果反而成了火上浇油。现实比小说更加离奇,这句格言亚佐桧你不知道吗?去读拜伦啊快给我去读啊!不只是因为充满全身的魔力,亚佐桧的愤怒光环也使得她周身的空气摇晃不止。

    【主人,没用的。正在行使魔术的人的精神会与魔术相互作用,进入某种兴奋状态。如果继续刺激亚佐桧小姐的话,她想要把我们烧死的欲望只会越来越强烈。】

    【放马过来!戏言就到此为止了。乖乖地让我吃掉吧!】

    熊熊燃烧的光点回应着亚佐桧的喊声,加倍放射出热量。客厅里的窗帘沙发等易燃物品都渐渐烧焦。正如提可莉所说,亚佐桧的魔术威力受到精神状态波动的影响,因为针对我的怒火而提高了一个层次(onerankup)。

    这是间木头房子。如果温度像这样一直升高,蒸发掉天花板和墙壁、地板中的水分的话,就会产生可燃性的气体吧。(某w:虽然是理科生但是这一段就是看不懂)

    燃点是因材质而异,可是只要烧起来就都是一回事。(某w:燃点是在不用明火引燃条件下测定的,有明火的话都很好烧)

    再不赶快制止亚佐桧的话,别说是家具,房子都要着了!

    【这是令尊和主人还有家人的重要的家,决不能烧掉!】

    提可莉集中力量,将头发和下半身变成玉虫色的薄膜,为了从高热源体亚佐桧手中保护整间屋子,不只客厅连一楼的书房和寝室的墙壁、天花板也覆盖住。

    【不先打倒我而是优先保护房子?蠢死了,蠢死了啊修格斯!可是啊,这么一来你就动不了啦!】

    不只是寄宿着炎之力的左眼,连右眼也闪动着怪异的光芒。虽然并不能说是相处很久,我从来没见过亚佐桧这样子。

    亚佐桧受到魔术影响而增幅

    的精神力,已经将她的正常判断能力连根拔起了。

    亚佐桧朝着只余下上半身的提可莉跳跃过去。

    提可莉用自由的两臂变成盾状进行防御,却被包裹着亚佐桧的光点之网弹开,发出噼噼啪啪的爆燃声。

    亚佐桧对准动弹不得的提可莉的胸口,扭转肩膀打出左拳。那个,就是刚才烧掉了小不点提可莉的魔炎之左(DiabloLeft)。

    提可莉会像小不点提可莉那样……。

    不行。我不准。

    某一天突然出现并开始与我一起生活的不定形女仆,真实身份其实是魔术师的同班同学,两人在我的面前战斗着。

    提可莉来了之后,我的日常确实同我所期望的日常彻底脱节。可是和提可莉一起度过的十天,全部都是出于我自身的选择,因此毫无疑问,那就是我的日常。

    拼尽全力守护自己的日常,那不就是我的生活信条吗?

    而且,而且啊。我无法眼睁睁看着提可莉因为这种毫无道理、只是单纯因为误会而起的争端而消失掉,也无法对失去理智、变得如此蛮不讲理的朋友坐视不管。

    这不公平。即使接受了“怪异杀手”这个事实,我也无法认同这样的展开。

    身体顺从于冲动行动起来。只凭意志的力量,蛮横地驱使着全身的肌肉。

    充满气势地蹬着地板,阿基里斯腱都痛了起来,我向前方扑出。

    视野中,亚佐桧的左手像是慢动作一样伸过来,我强行挡在了动弹不得的提可莉的身前。

    碰到了左腹。

    像打针一样小小的疼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魔炎之团块从那个小小的针孔注入,充满了我的体内。(某w:总觉得这一段微妙地糟糕啊!)

    那是精神被掐断时发出的声音。几乎足以致死的激痛经由脊柱传来,脑中响起悲鸣般的信号。盖子嘭地一声合上,我的意识就此被黑暗吞没。

    在黑暗中,我的视神经捕捉到的最后景象,是目光炯炯烈焰熊熊的猫之眼。

    本应击入修格斯咽喉的左手接触到透的身体。

    烧焦血肉的气味刺激鼻腔,他的体内燃烧着炼狱之魔炎,我终于意识到这个事实……那是皮博迪家传承的魔术书中所载,只有通过与术者一体化才能行使的巴罗尔本来的能力之一。

    在很久很久以前,怪魔巴罗尔曾经战败而丧失了大半的力量,无法取回全盛期的力量、沦落为猫妖精(CaitSith)的巴罗尔同拥有皮博迪家族血统之人定下了契约,得以在满足条件时恢复原有的力量。(某w:CaitSith,不列颠神话中的妖猫,全身黑胸前有大白斑,就像爱伦坡的《黑猫》那种感觉,也有一说是女巫变化)

    那就是寄宿在术者的血肉之中。

    把自身的一部分让给异物决不是简单的事。不光细胞和血液,连精神都会异质化,这就是代价。

    从某种意义上说,刚才的我不是人而是怪魔(Fomor)。

    诞生出连拟人修格斯也能消灭的、凶猛狂暴的内心,现在却如同踩下刹车一般平静了下来。

    我终于注意到了。

    拼命对我解释,想要制止战斗的同班同学,他的面容。

    为了保护“使魔”挺身挡在前面的,他的身姿。

    【……透?】

    他倒在木质地板上,看起来毫发未损。

    可是我知道,透体内的地狱之火正在猛烈地燃烧扩散,那是即使用上妖精之粉也无法再生的破坏。

    【主人……主人!主人主人主人……不要,假的,请告诉我这些全是假的!】

    修格斯——不,提可莉把一动也不动的透搂在怀里。透的身体里面的情况,她应该也察觉到了吧。

    我终于注意到了。我,又一次,犯下了过错。

    已经感觉不到左眼中有炽炎在旋转了。

    微微颤抖的身体好像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我,独自一路逃亡来到了陌生的国度。

    他向我伸出了手,于是我们成了“朋友”,成天一起谈天说地。而我却由于莽撞和固执,把他杀掉了。悔恨之情的重量,几乎要将我压倒碾碎。

    茫然自失,明明只有一瞬却觉得像是永恒一样。突然,巴罗尔低沉的嗓音将我拉回了现实。

    【失去了意识,但是还未死,吾主啊。在你把他划出之外的瞬间,我的魔眼(EvilEye)便发动了,停止了他体内的一切活动。我也已经令火炎消失,制止了进一步的细胞破坏。】(某w:邪眼)

    【巴罗尔……】

    【但是被我的火炎烧掉的肉体就不可能复原了。魔眼的效果消失的话,少年仅剩的生命连一星半点也无法保住吧。】

    巴罗尔淡淡地说着。言语没有包含怜悯也不带有同情,只是传达着简单的事实。

    我用力咬着下唇,血流了出来。

    【没救了吗?】

    【我已经无能为力。如果这家伙立即同我契约,或许多少还能换回一些肉体。但是,对于此世的平常之人而言,我的魔炎意味着绝对无法避免的毁灭。】

    同巴罗尔合体(某w:雾好大)而造成的体细胞损失变成了体表的外伤,痛得我几乎喊叫出声。血液大量消耗导致了贫血症状,大幅削弱着我的思考能力。

    走投无路。但我仍然竭力地思考着。

    人类一旦迎来真正的死亡,绝对不可能苏醒过来。而透现在还活着,一定有办法维系他的生命。

    过去读过的记录,魔术的知识,这里面难道就没有派得上用场的情报吗?

    动员起全部余力,令脑中的记忆次第展开。

    忽然闪现的是,拥抱着透的身体的女仆姿态的女性。提可莉。

    ——由古老者创造的万能生物。由全部生命之源,原型细胞凝缩形成的不定形生物!

    那正是她的真面目,我这么说过不是吗?

    【提可莉!虽然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颜面再求你,请冷静下来听我说!】

    大概没有想到我竟会出声叫她。伏在透身上的提可莉抬起了头,脸上沾满了像泪水一样的粘液。

    我不禁惊叹。这不定形生物(hito)同人类竟如此相似。

    【你想救活透吧?我也一样。就算让你杀掉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不过在那之前,请你先救透的性命。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提可莉露出茫然若失的表情,想要救活透,这样的话语似乎传达到了她的心里。她用力地点头表示同意。

    【听好,我的魔炎会在细胞层面上焚烧生物的身体。透的内脏恐怕已经被破坏到无法挽回的地步。透现在靠着巴罗尔——我的使魔的魔眼的能力,总算是维系着生命,但是这样下去真的会死掉。时间只剩下几分钟了。虽然靠魔眼无法使烧毁的内脏再生,能够确实救活透的方法却是有的。】

    听到再生二字,提可莉也“啊”地叫出声来。看来,听到我的话她也终于反应过来了。

    【我们可以变成主人的内脏呢。】

    【对。组成修格斯身体的是万能细胞,称得上是地球的生命之源的原型细胞。根据用途令细胞变化就能制作出器官。我这只是猜猜,创造你的地球先住种族也把你们用作医疗用途吗?】

    【是的。我们可以变成旧主人的血肉来治疗伤口和病症,有时也会以此再生失去的内脏器官……】

    【你还记得做法吗?】

    提可莉闭上眼睛,开始搜索古老的记忆。

    不管怎么看都是人类的做派。

    这是不是这只叫做提可莉的修格斯的个性呢。

    据《艾本之书》记载,在漫长的岁月中被古老者不断改造的修格斯,终于获得了自行进化的能力,得以衍生出多样的变化。

    虽然理论如此,提可莉拥有的人性仍然令人难以置信。

    【……我们可以让细胞侵入、同化主人的身体,再生出代用的器官。是的,这确实可行!可是……】

    提可莉有所顾虑,没有说下去。

    【有什么问题吗?】

    【主人正处于濒死的危险状态。如果在这样的状态下与我们同化,不光肉体(某w:来合体来!),彼此的意识也会混合。这种方法的危险性是不能忽视的。旧主人为了防止这种情况,会先对我们进行强效的催眠暗示,使我们失去意识后再用作医疗目的。这种技术是我们所不知道的,完全不知道!】

    提可莉的担忧是再合理不过的了。不过,即便如此。

    【吾主哟,魔眼的效果就快消失了。最多只能再撑三分钟……必须快点决定。】

    听到巴罗尔的话,我望向透的脸。

    魔炎注入体内时,以我的手触摸的位置为中心,有一部分衣服完全被烧至碳化。从破洞看到的左腹到胸口的皮肤带上了一层黑色,其余的皮肤颜色则像蜡一样苍白。

    生命活动早已停止,凭着巴罗尔的魔眼才勉强活到现在,显而易见,这已经是极限了。

    【提可莉。这样下去透终究会死去。所以请你快做判断。会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抱歉。但是能够冒着风险拯救透的,就只有你了。】

    【由我们来决定吗?怎么能……我们做不到。】

    【做不到……为什么,怎么会做不到?】

    【亚佐桧小姐,请您命令我们吧!我们是奉仕种族(servant),虽说拥有自己的意志,我们终究是为了服从他人命令而生的。经过了几十亿年的岁月,我们的本质从未改变过!】

    【嗯……你错了。你们在过去曾经反抗身为创造者(creator)的主人,掀起了大规模的叛乱吧。没有命令就无法行动?不对。那只不过是你们被强加的虚假记忆。书上写着,两次叛乱之后,古老者对修格斯施加了更牢固的心灵控制(mindcontrol)。你会说出这样的话就是心灵控制的痕迹!】

    【虚假的,记忆?】

    【呐,赶快想起来啊。你不远万里从南极来到这里,难道是受了谁的命令么?不对,我很了解他。他不是那种会发号施令的人哦。你现在可是以自己的意志,听从自己的心声才会存在于此!这正是你自己的选择!】

    提可莉能听进多少呢?不能再逃避现实了,因为招致这种事态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有一样东西,它胜过了修格斯沉重的数亿年进化史,引导着提可莉来到日本同透相遇——那便是我的赌注。

    提可莉以坚定的眼神望向我。那是坚强之人的眼神。

    那不是在走投无路之时才突然觉醒的毅力。这只是在平淡无奇的生活之中培养出的、由内而外的坚强心灵——给人以这样的印象。

    修格斯堪称地球上所有生命的源头。地球上所有的生命。其中自然也包含人类。倒不如说,人类拥有的强大意志力正是继承自修格斯也说不定呢。

    【我们要做。这不是什么人的命令,也不是受到了谁的胁迫。我们想要帮助主人。这是我们强烈的思念,这就是我们的愿望!】

    提可莉贴紧了透仰躺着的身体。

    然后,温柔地环抱住透的脑袋,稍稍抬起。

    轻轻地将嘴唇迭上透半开的嘴巴。

    那是人体最大的开口。提可莉缓缓进入,直通向内脏的口腔。(某w:はいはい、看到这里突然觉得好猎奇的请举手,还有觉得好糟糕的也请举手……咦怎么没有?!我终于完全染上了奇怪的颜色么)

    为什么呢。

    看到这场面,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痛了起来。

    【嗬,修格斯把臭小子的全身都包起来喽。不光口腔而是从全身的皮肤渗入吗。(某w:哇嚓嘞猎奇了丸吞了提可莉乃碉堡了I&&!!@@)**))因为是原型细胞所以不会出现拒绝反应吧,接下来就是跟时间赛跑了。研究修格斯的再生到底能有多快,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实验机会,吾主哟。】

    巴罗尔事不关己地说道,我一瞬间怒火攻心。一转念才想起,他本来就是人类之外的存在,反常的应该是提可莉才对。

    难道说,我这么快就把提可莉当成了和自己一样的人类吗?自己都有些吃惊。

    看着透被放射着玉虫色光辉的果冻状物体包覆的身影,我想起了离别数年的母亲-

    人类的意识究竟沉睡于何处呢?

    所谓的闭锁心灵沉沉睡去,跟这不是一回事。

    “意识沉没了”(意識が沈む),究竟是沉入了有限的肉体的某处,还是沉入了无限的精神的某处呢?意识的沉没,并不限定在两者之中吧。

    比方说,梦。(某w:差点打成“萌”)

    意识的最底部,梦之领域(Dreamlands)。灵魂的归宿。(某w:Dreamlands,梦地、幻梦境。原文单数,依惯例改为复数。)

    我的意识穿越黑暗,重获光明,半梦半醒之间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无数桶子形状,具有海星形头部和五条触手的生物。

    【这,就是旧主人。】

    不知何处传来提可莉悦耳的话音,像是梦境的领航员一样。

    可是,提可莉的语调中,完全没有怀念感或亲切感。大概,我带给她的都是些相当不愉快的回忆吧。

    (矮矮胖胖,简直跟啤酒桶一个德性嘛)

    【即便如此,他们也是自地球冷却以来,在数十亿年间支配着地球的外来种族。由我们开始,他们次第创造出了地球上的生命——这是他们一直引以为豪的事。】

    (这是足以轰杀地球上所有现存宗教的见解呢)

    之后我看见的,是盛满液体的水池中蠕动的玉虫色不定形团块。那不定形生物(slime)缓慢流淌的样子,给人以莫名地愉快的印象。

    【主人您看到的,是我们刚刚出生时的记忆。】

    (唔,我想也是。不过这也很大个儿呢。提可莉沉睡之前又有多大呢?)

    【这个嘛,大概有现在的三倍到五倍吧。高度的话,应该从院子里就能直接够到主人的房间。我想,如果充分摄入营养并假以时日的话就能恢复原来的大小,不过以现在的尺寸可以和主人肩并肩行走,我很满足哦。】

    我试着想象五米高的提可莉把头伸进二楼把我摇醒的画面,不禁扑哧笑了出来。

    【那时候工作也很辛苦呢。有时候还被用作专门运送大货物的搬运车。在海底建设巨大城市时还要劈开岩层,平整海床,用房子一样大的原材料纯~~手工制作桌子椅子之类的家具。圆圆的筒子形躺椅也做过的说。】

    (圆筒?那样的躺椅要怎么用啊)

    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

    【旧主人是站着睡觉哦。】

    (虽说抹香鲸也是立起身体睡觉,这些家伙睡觉时可是站立在陆地上啊。提可莉还做过些什么来着?)

    【如果主人受了伤、生了病,就会用到我们。可以替换掉因为老化而功能衰竭或者由于受损而无法使用的器官,严丝合缝的说。像是触手、翅膀还有那个海星脑袋上的眼睛、腮和神经、肌肉组织,全都可以。】

    (这已经完虐瑞士军刀了吧)

    【每天只是这样做啊做啊做个不停,可是从前的我们,对这样的生活完全不包有疑心,只是一心侍奉着主人。】

    这是视觉化的记忆吧。提可莉的回忆变成了画面,反映在了我的意识中。

    玉虫色的生物们正在同拥有翅膀与钩爪、淹没了大地的龙型生物们战斗。惨烈的战争撕裂了大地,分开了海洋,然而他们面对侵略者一步也没有退缩。在别的画面中,虾状的甲壳生物挥舞着明显不属于地球样式的怪异武器,向不定形生物发射出奇怪的光线。

    这是提可莉经历的战争记忆。

    【以前也提起过这场战争呢。战争旷日持久,我们在肉体上接受了各式各样的改良,在精神上也进化为凌驾于旧主人之上的生命。很快,我们便发现了学习的乐趣。】

    (智能的获得。就像科幻小说的桥段一样。这之后,你们就反抗了主人。)

    【这也算是奉仕种族的正当权利的说。】

    提可莉她们拥有了发达的智慧和强大的环境适应能力,与此相比,身为创造者的主人们不仅在战争中失去了大量知识与技术,作为生物也开始渐渐退化。

    【然而旧主人对于驱使我们的方法还是非常熟悉的。发起两次劳工运动结果都被镇压,我们被困入了南极的冰层底下。】

    提可莉丧失了大部分的身体,落入了类似岩穴的地方。入口封闭了起来,周围变得漆黑一片。无法补充营养,就这样陷入了沉眠。

    【我们还保留着关于旧主人的最后记忆。在冰冷黑暗之中,我们一边哭泣,一边想着自己为何会遭到这样残酷的对待,直到沉沉睡去。可是呢,这难过的回忆已经一扫而空了,苏醒过来的我们,得到了最棒的邂逅!】

    提可莉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欢快起来。

    提可莉的记忆银幕上映现的人类男性的身姿,正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人物。

    (是老爸——)

    【是的,这就是主人的父亲。新井泽博士!】

    即使全身包在防寒装备之中我也认得出来。

    那确实是老爸的面孔。

    通过提可莉的眼睛看到老爸的脸,比起我记忆中的样子还要老很多。胡须长得扎眼,脸颊也消瘦了。

    我一直以为,老爸到多少岁都还是那个臭屁小鬼,突然发现他也已经不再年轻,我不由得有些动摇。

    老爸登场后,提可莉的记忆变得愈加鲜明生动。

    不知不觉间我的意识已与提可莉同调。一开始像是透过窗口窥视,现在则变得如同再次体验自己自身的记忆一样。

    像是个人研究室的房间,老爸正在往盆子里注入沸水。

    这场景,我也体验过。终于,老爸开口了。

    【亲眼所见,却还是难以置信,这和邓福思博士(某w:Danforth这个姓氏和《疯狂山脉》中疯掉的那个密大毕业生一样)的笔记中记述的完全一样啊。哈哈哈,这感觉让人联想到史莱姆玩具哎。按照书上说的是很顺利没错,还真挖出了个不得了的玩意儿啊。唔嗯,有趣,这可有趣的很。】

    冻结的提可莉(也就是共享着感觉与意识的我)在热水中慢慢解冻,从嵌在盆子里的半圆形身体中伸出触手,把老爸的手包在了里面。

    【你醒啦。那么,来自很久很久以前的这位客人,你好吗?】

    老爸笑着两手回握住提可莉的触手,上下摇动着。(某w:吊插猿失格。)

    这是何等的无防备。虽说实际体验重于知识是老爸的信条,可是要是真的被咬下来了你打算怎么办啊。

    提可莉又生成一只触手,以末端的视觉器官环视着老爸的研究室。矮桌上堆满了读到一半的书本和地图。打开的电脑与显示器。视线最终停在了书桌上放着的相框上。通过记忆中提可莉的眼睛,里面装着的照片看得清清楚楚。

    那照片是——见鬼了。跟我的那张一样。

    那是新井泽一家的全家福。

    我抱着妹妹站在老爸和妈妈身前,生硬地笑着。照片里的父母都还年轻。我穿着幼稚园的制服,妹妹扒在我怀里。啊哈,原来小时候是这样的啊。

    【这可怎么办呢。如果你一直保持这个不定形的姿态,说不定会被别人知道。要是能伪装成人的外表蒙混过关就好了,不过那种事根本就没有先例……】

    话音刚落,提可莉的不定形身体便发生了变化。

    咚!咔!咔咔!啪嗒!

    提可莉敲打着盆底,发出的声音令我都有些怀念了。提可莉只用了短短数秒就变成了人类女性的样子,在老爸的面前微笑着。

    她有一双大大的眼睛,眼角有点下垂,流畅的鼻梁线条,薄薄的唇瓣,留着一头长发。身上穿着和照片里的母亲相同的无袖连衣裙和黑白格子纹围裙。

    【什、什么!居然可以瞬时分析并理解我说的话,应该还没说出多到那个程度的语汇才是……原来如此,是精神感应(telepathy)吧。修格斯竟然拥有如此强大的环境适应能力!这究竟是你自己的能力呢,还是说所有的修格斯都具备的呢?说不定有戏!】

    【?】

    记忆中的提可莉歪了歪头。说话能听得懂,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解读老爸的情感,但是要完全理解还有点勉强吧。

    【对你进行教育,让你能够在现代人类社会里生活就行了嘛。而且你这么聪明,说话什么的学起来快得很。】

    【Tekeli-li,tekeli-li。】

    提可莉从右肩的部位生成触腕和发声器官,以笛声一样的声音向老爸述说着什么。

    【哦哦!你使用的古老者语言现在已经失传了啊。如果国东老师在这里说不定能够听得更明白些……对啦,试试看在论文数据库里检索下查拉尔语的资料……】(某w:Tsualal,《阿-戈-皮姆历险记》(TheNarrativeofArthorGordonPym,Tekeli的最原始出典)中位于南极圈内的小海岛。国东先生,这个人名原文片假,没查到)

    因为知性的好奇心而彻底兴奋起来的老爸,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地道的学者。

    【还记得那时候,我们好想对他说声“谢谢”,好想把感谢的心情传达给他的说。】

    (是嘛。)

    【和令尊相遇的记忆,是我最重要的宝物的说。自从诞生以来,第一次同既不是主人,也不是敌人的人说话。从那一天起,我(某w:们)每天都和新井泽博士说话,学到了各种各样的事物。】

    似乎是在那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才换上的。刚刚变成人类的时候参考了母亲的照片,现在则是我所熟悉的这个样子。

    换句话说,她不是从一开始就穿着女仆装。

    【早上好新井泽博士,请开始吧,今天的第一堂课。】

    不使用触手的发声器官而是通过嘴巴说话,尚且欠缺抑扬,听不出感情起伏但是毫无疑问就是提可莉的话音。

    最初借助精神感应教会了她英语,然后是日语。凭借拔群的直觉与记忆力掌握了足以进行基本会话的语言能力之后,提可莉便完全弃用了精神感应,纯用肉声接受授课。

    教给她的,是在她沉睡时发生的事情。大陆形状的变化,自然环境尤其是居住在地球上的生物的一切变化。老爸还有他那一群臭味相投的研究者,同这位悟性极高的门生一起观看DVD,热心地教给她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某w:我自重)。如此这般,终于学到了日本这一节。

    在日本生活的方法。老爸在日本的家。还有,老爸留在日本的,新井泽透——也就是,我。

    【你该了解外面的世界了。】

    半年后,老爸如此对提可莉说道。她对此也充满了期待。

    利用国际邮件,通过特殊路线准确地将提可莉“送货上门”,这的确实是老爸的手笔,但令人意外的是,想要“作为女仆”来到日本却是提可莉自身的意愿。

    (怎么会是女仆的呢?)

    我向提可莉问道。意识中的她自豪地挺起胸膛。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某w:们)可是奉仕种族啊!】

    嘛,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这么一说,不光是女仆装,就连关于维多利亚时代大英帝国女仆的书籍DVD什么的都买来一大堆给提可莉看,你这样是不是也做太过了?呐,我说老爸啊。

    【Fufufu,令尊到底还是挂念着主人的嘛。出发那天令尊一本正经地对我们说,如果是你的话,或许真的能把我的儿子解放出来。】

    解放?我吗?解放什么?

    【要到外面去。要去侍奉新的主人,侍奉透。这完全是由我们自身的决定。即使令尊没有这样告诉我们,我们也会……主……人……】

    提可莉的气息渐渐淡出,向着比我更深的深处下沉。于此相反,我的意识带着浮游感不断上升,和提可莉的距离逐渐拉开。

    【主人的身体,马上就能修复完毕了。很快,我们也要在主人的身体内部静静地入睡,最终变成主人的血与肉消失掉了。这样,就能和主人一起活下去。】

    (你说消失?我的身体内部?到底是什么意思,告诉我啊提可莉。)

    【请不要担心。我们会一直一直侍奉主人您。我们会在主人的身体里完全融解,和主人合为一……】

    人类的意识浮现的场所究竟是何处呢?

    如果说从梦之领域(Dreamlands)归来的人进入的醒着的世界是现实世界的话,这现实世界同我的意识所陷入的世界又有多少不同呢?(某w:好一个庄周梦蝶)

    在意识的底部同他人相触并合为一体,那是多么多么舒服的事情啊。但是我的内心却要我“回去”,因为还有那么多痛苦的事、艰辛的事还有快乐的事等着我去体验……。

    现实……还有个人在等待着我。在那之后听到的话语是——

    Tekeli-li,tekeli-li-

    咳。

    我咳嗽个不停,试图咳出堵在气管和食道中不可视的团块。

    于是,回来(醒来)了。

    (在那之后身体没出什么问题吧。机灵的少年哟)

    星期一放学后,我正在玄关换鞋,突然被懂得人言的黑猫叫住了。仔细一看,原来它就蹲在鞋柜上。

    (迟来的自我介绍。吾名为巴罗尔,侍奉亚佐桧-皮博迪的古老之人。嘛,说是看孩子还比较恰当吧。)

    巴罗尔。我知道这个名字。那是在爱尔兰还被称作艾林的神话时代支配着爱尔兰的种族之一,怪魔族(Fomor)的族长的名号。

    (可以这么说,但又不是这样。有缘的话,听我细数过去武勋的机会可多得是。)

    【你的兴趣就是偷窥别人的内心吗?黑猫。亏我还拿猫罐头喂过你呢。】

    我确实给在学校里晒太阳的黑猫喂过几次食。当然,那时候并不知道它的原形。

    (嗬嗬,这不是记得我嘛。那个猫罐头舔起来感觉好得很。亚佐桧最多不过把金枪鱼三明治分我吃而已。)

    【提可莉来到学校,亚佐桧心情一团糟那天,是你阻止她对我出手的吧。】

    (虽说这外表是假象,用到现在倒也觉得挺中意的。)

    亚佐桧的黑猫使魔巴罗尔的一张猫脸,恶作剧地笑了起来。

    【那,你找我有事吗?】

    (唔,稍微借一步说话。我家那只爱逞强的乳臭未干小姑娘,现在正两眼含泪等着你呢。)

    黑猫边走边说着,示意我跟上。

    经过教学楼后门的小路,从体育馆走向运动场。走过贴着立入禁止胶带的武道场门前时,巴罗尔突然又开口了。

    (那时候真是看见了稀罕物哟。我活了这么久,能亲眼看见传说中的修格斯却也是意想不到。)

    修格斯。是的,我知道(某w:是的少年你神马都知道)这个词。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在二十世纪上半叶的美国聚拢了邪教般人气的业余怪奇小说家。君临尚无人类的太古地球的异形怪物们——“众神”的存在以及祂们的复活,把这作为神话的主题,创作出若干篇作品的人物。他和友人们所描写的中心主题,被我们称为“克苏鲁神话”。

    修格斯正是那神话中登场的不定形奉仕生物(某w:仆从种族)的名字。提可莉说是在南极休眠时我就该想到的。修格斯的主人,古老者在地球上最后的殖民地就在南极大陆——至少,洛夫克拉夫特在小说中是这么说的。

    【人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往往一下子变得旁观者清呢。】

    (你还记得自己跟修格斯同化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差不多吧。】

    (嗬嗬。越来越觉得有意思了,你这后生。和修格斯同化了却还保留着自我,这样的人类说不定你是头一个。)

    【果真如提可莉所说,大概也是托了你的力量的福吧,魔眼的巴罗尔。说起来我还有话想问你呢。】

    (嗯哼,问吧。)

    【暂且不管亚佐桧,你也是当真以为我是魔术师来着?】

    (以我的经验来看你是魔术师的可能性很低。可是作为逃亡者,最重要的就是随时准备应对最坏的事态。我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这个哟,少年。)

    黑猫的嘴角以人类独有的笑法咧成了新月形,整张脸都在笑,眼睛也眯成了缝。笑得跟柴郡猫似的。

    (这就是所谓的魔物(demon)么)

    这也太令人胆寒了。背上湿淋淋全是汗。这就是人外之物,人外的怪魔(Fomor)。犹如管中窥魔,其强烈的魔性可见一斑。

    不过,我如是想着,这和提可莉的笑容是全然不同的。

    【现在已经可以来上学了吗?】

    那是久违了的亚佐桧-皮博迪的声音。

    在教室见到时只是微微颔首致意,从早上起到现在,我们连一句话也没说,我到这里五分钟后她才开口。

    怪了,她应该已经消气了才对。

    【唔嗯。本来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伤,现在反倒神清气爽哦。】

    【你这是叫我不要在意吗?别勉强,有什么就说什么。】

    【嗯—,算是还有点不自然吧,真要说的话就是觉得比以前还要健康了。怎么说呢,现在就算大口灌牛奶也喝不坏肚子了。这不是一大进步吗?】

    亚佐桧的表情并没有因为我的俏皮话而明朗起来。

    【犯下错误而令你遭遇危险的就是我,救你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我受到惩罚是理所应当的,想要报复的话那也是你的正当权利。向普通的人类魔力全开发动攻击,这不仅违反了我的魔术师之誓,还辱没了皮博迪的家名。】

    哎呀哎呀,我仰头望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听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过一次了,怎么现在还在钻这牛角尖。

    【过程怎样都无所谓,多亏有亚佐桧在我才能得救。都是托了你跟提可莉的福,我现在才能五体健全地站在这里。你反倒是我的救命恩人才对不是吗?】

    【可是事情本来就是因我而起!】

    亚佐桧的声音紧绷。

    真是个坚强的女孩子啊。不过,你已经眼泪汪汪了哦,亚佐桧。

    【好吧。既然你无论如何都过意不去,我就对你稍稍进行下惩罚吧。不过,要我杀了你什么的那可办不到。我还不想变成杀人犯呢。就是这样,可以闭上眼睛吗?】

    【闭上眼?……好吧。】

    亚佐桧听我的话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平时要强的态度,还有那天晚上的愤怒都无影无踪了。这根本就和巴罗尔说的完全一样嘛。站在我面前的,不过是一位快要哭出来的女孩子。

    对于这样的她,我还能给予怎样的惩罚呢?

    这太简单了。像那时候对提可莉做的事情一样就可以了。

    啪的一声,我弹了亚佐桧一个响响的脑崩儿。

    【呀好痛!】

    【好,完事儿了。】

    【欸?】

    亚佐桧捂着额头,睁开眼呆呆地看着我。

    【所以,那个,可是……只有这样,真的好吗?】

    【提可莉啊……】

    【……?】

    【违反了我定下的规则,藏到书包里来到学校的惩罚也是这个。这样一来两败俱伤,也可以说是扯平了吧?】

    【欸欸?!你不是说要闭上眼睛什么的嘛,我还以为这下……】

    【这下怎么了,你以为自己会被怎么样啊。】

    感觉不妙,我毫不犹豫地回问道。

    【虽然脸长得像个非暴力主义印度教徒,再怎么说透也是个力比多(某w:libido,寻求快感逃避痛苦、存在于生长生殖中的心理能量,日本人用来指代○欲,详见弗洛伊德、荣格)满载的十六岁健康男高中生嘛。肯定是要我闭上眼睛,然后对我做这样那样,还有那样跟那样的事情,我都做好觉悟了……】(某w:不要随随便便拿出那种觉悟啊糟糕大小姐!)

    【我说亚佐桧啊。你平常到底都是以什么样的眼光看待我的啊。】

    我脱力地垂下头。

    不过,对眼睛看不见的亚佐桧这样那样,而且那样……。

    暴露的迷你裙女仆装,头戴猫耳发圈。再加上黑色膝上袜和擦得亮亮的路夫皮鞋的组合也不错呐。从后面就能饱览从小腿肚到脚踝的曲线,如果再加上“喵——呜”的叫声就更赞了。(某w:向乃的绅士之力致敬)对了对了,亚佐桧的脚踝真是漂亮得不得了,我从好早以前就一直惦记着——

    【喂~,那边那位青少年呐。赶快醒醒吧。】

    亚佐桧的声音无情地打断了我甜美的妄想。

    【哈啊哈啊……啊啊,怎么了亚佐桧。】

    【后半段,全都说出来了哦。】(某w:丫是故意的)

    片刻的沉默。

    【Zhendema?】

    【嗯嗯。真的真的。】

    亚佐桧满脸得意洋洋地笑着。啥啊,这种笑法不就跟巴罗尔一模一样了吗。宠物和主人相似这说法是当真的啊。

    【……你、你说啥——————!】

    【这样啊~,原来透是足控来的啊。而且,对我的脚踝线条超有爱的?讨厌啊~原来你一直都在用那种来回舔一样的目光看我呢~】

    糟糕。超级糟糕。赤裸裸地将自己的性癖陈述出来这实在是太糟糕了。光是曝光给亚佐桧就不得了了,要是连提可莉也得知了那可如何是好。要是某一天提可莉突然穿起超短法式女仆装戴上猫耳对着我说“喵”的话,我绝对会从全身所有孔穴喷出各种各样的东西并且窒息掉。死因:女仆而死。

    想,用力想。可以推翻这个状况,令刚才的对话变成从来没有发生过的秘密道具magicitem……啊。

    【对、对啦亚佐桧!Xin!有给你的信!】

    【信?】

    我的手由于心神不定而抖个不停,好容易才从上衣内里的衣袋里掏出了柿青色的信封。这颜色是提可莉的趣味。

    【哎?这是提可莉给我的?】

    【对的对的。说是伤愈庆祝会的邀请函。这个可得给我找个地方好好记下来啊!】

    亚佐桧轻描淡写地接过了提可莉的信。

    虽说提可莉是为众多魔术师所恐惧的修格斯,在亚佐桧而言倒是没有留下什么芥蒂的样子。

    原本最最放不下心的就是这个,我终于打从心底松了口气。

    【女仆小姐真是能干呢。说起来怎么样了?从那以后有什么变化吗?】

    亚佐桧这么一问,我不自觉地伸手去摸左腹。不但不疼,就连伤痕也没有,表面上看不出半点异常。

    不过,我和亚佐桧都很清楚。

    这里面装着的是,数十亿年前支配地球的先住种族创造的万能生物,提可莉的一部分。

    【怎么说好呢,自那以后总有种提可莉就在身旁的错觉。】

    【你说啥?】

    亚佐桧好像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缩起了肩膀。

    【透和提可莉不是已经缔结了主人和使魔之间的契约了嘛。即使分开了也能心心相通,那是当然的啊。】

    【啥意思啊?】

    从没听说过。

    我向亚佐桧寻求说明。

    【听好哦?把自己的血肉让出来,令分享得以成立,这就是同使魔之间的主从之契。我在继承巴罗尔的时候也做了相同的事。提可莉和你同化的时候就已经是履行了仪式,结成了主人和使魔之间的契约哦。你怎么到现在还没发现啊。】

    我抱起手臂,眼睛瞥向斜上方考虑起来。

    【不过,提可莉从初次见面时起就一直管我叫主人,所以就算你说我们正式成为了主从关系,一时也感觉不出有什么变化。首先啊,我连魔术师都不是,只是个普通人,更别提什么使魔了。】

    【是普通人,呢……】

    亚佐桧小声地说着,我没有听清。

    【嘛,或许是这样吧。现在透的身体大概三分之一是由提可莉的原型细胞构成的,应该。比起主人和使魔的关系更像是被使魔下克上,变成使魔的下仆的感觉。】

    【不要说得这么令人不快……但是,我觉得自己的身体里确实有提可莉的存在,有种痒痒的感觉。这么说,再生了我的内脏的提可莉细胞,是否还留存着她原本的记忆呢?】

    【修格斯的细胞或许能够像脑细胞一样储存记忆,要覆写人类的记忆应该是轻而易举,不过作为提可莉是不希望那样的吧。假以时日,提可莉的细胞恐怕会被透的记忆覆写,我认为最终她的心会被同化,变成存在于透体内的提可莉的记忆。】

    我想起了恢复意识之前,残留在体内的提可莉所说的话。

    她们说为了侍奉我,要与我合而为一。

    不过我能感觉到提可莉在身边,并不是因为有提可莉在我的体内。

    【……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你会来吧?提可莉说很想跟你好好聊聊,还说一想到有客人来就开心得不得了呢。】

    【行啦行啦我知道了。替我跟她问个好吧。哎哟,这真是物以类聚,主人也好使魔也好都是老实疙瘩。】

    【嘛,毕竟是那个提可莉嘛。】

    【笨蛋,你以为说谁呢。】

    亚佐桧夸张地叹了口气。

    【啊哈哈哈,大概是吧。那,巴罗尔也多保重。务必要一起来参加庆祝会,替我转告一声吧。猫食罐头要多少都有哦。】

    嘿嘿一笑,我转身离开。

    总算没再提起猫耳女仆那劳什子。

    脑袋里想着这事,我没有察觉到。目送我离开的亚佐桧,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透畅所欲言一番之后便离开了。

    将几天前自己濒临死亡,被我这个同班同学攻击至濒临死亡——不,应该说实际上已经被我杀死了——的经历完完全全消化吸收掉了一样。

    【但是……他到底明不明白啊,那家伙。】

    【是关于修格斯的事情吗?】

    缩在我的影子里的巴罗尔不知几时已经蹭到了脚边,伸着懒腰。一直没吱声或许是有所顾虑,不过这黑猫脑袋里的念头,有一大半就连我这做主人的都闹不明白。

    【对,就是透的修格斯使魔。不止人类连异形之物都会把它当成神来崇拜的高次元怪物,可以和科技远超当下人类的异星人战个痛的、最强万能生物。】

    【那小子真的能了解吗?那么可怕的力量就寄宿在他的身体里面。对于人类之手来说那可是强大到无法承受的力量哟。】

    【怎么可能会理解啊。那可是连我们也吓得皮皮挫的修格斯啊,即使是使魔也未免太乱来了。而且还有结社呢,再加上隐藏在世界各地的邪神教团势力(某w:个人认为各种凌乱的邪神信仰拧成一股绳的概率为零)。要是暴露给阿卡姆镇的正义伙伴(某w:你是说威尔玛斯基金会么,突然开始疯狂埋伏笔吗,会有续集吗,要加入美少女吊插猿吗)知道,麻烦可就大了。】

    【不过,看样子那小子打算就这样毫无顾虑地同修格斯一起生活下去。】

    我点头承认巴罗尔的意见。

    即使那两个人的处境如此,我也没有阻止他们的意思。但愿他们可以像这样继续平凡的生活,不必去过问那些偏离日常的邪魔外道。

    【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可是罪魁祸首,今后只能像大姐姐一样对他们提出各种各样的建议了吧。说不定会被当成魔鬼教官呢。】

    【喔,你是打算把整整一学年犯迷糊这种绝技传授给他们嘛。这下有好戏看了。】

    【我才没有犯迷糊!!而且这回的骚动就像是有若干人物(我们)登场的闹剧一样,小事件接连发生,最后是大团圆(happyend)。何等的王道啊王道,这就是情景喜剧的黄金样板呢。】

    【不过,如果那时候少年挂掉的话,就会像没药救的电视剧一样,废柴魔术师因为愚蠢的过失直达BadEnd。】

    我不答腔,试图敲巴罗尔的脑袋。诶诶,没打到。可恶的巴罗尔敏捷地往后一小跳,学着猫“喵”地叫了一声。混蛋魔物。

    【不是很好嘛。只要结局好那就皆大欢喜。】

    怎么说呢。我还是欠下了不小的人情,但愿这两个人每天都能像这样“皆大欢喜(happy)”地生活下去。为此,我希望成为他们的力量。

    【嗯,邀请函亚佐桧倒是已经收下了……不不,没问题。她肯定来。】

    【我不是说过不用担心嘛。提可莉的料理是绝品,班里那帮家伙都说好吃,一个劲儿地偷嘴呢。】

    【再说吧。那,商店街碰头吧。】

    听筒里传来提可莉的回答。

    提可莉认为灾难的源头在于自己用旧时代的感觉去判断现今的事物,正在对这次的事件进行反省。她说,自己没有意识到外太空侵略者和魔术之力在现代已经是罕见的存在,结果使得我陷入危险之中。提可莉在便签纸上写下“以前是常识,现在是非常识”,贴在了冰箱门上。

    另外我和提可莉两人之间,又追加了一条新的规则。

    〖其五,放学后,新井泽透一定要给提可莉打电话!〗

    联络完毕,我们在回家途中的商店街汇合。

    有时候我会因为图书委员会或是学校的活动晚点,提可莉也有家务要做。

    虽然行程偶尔会有冲突,我们会一边讨论晚饭的菜色一边买菜,然后在咖啡厅稍事休息,聊聊一天里发生的事情。提可莉向我讲述当天各种各样的新鲜见闻,有不懂的地方就向我提问,很是乐在其中。

    追求“普通的日常”,我的想法从未改变过。但是现在的我,正和提可莉一起并肩前行。普通是什么,平凡又是什么呢。这个标准是由每一个活着的人自己来决定的。和提可莉一起度过的时光,那就是我所认可的,我的日常。仅此而已。

    【主人——】

    提可莉站在商店街的入口处向我招手。商店街的人们笑着望向我们,女仆小姐和土气的高中生同行,这光景看来也渐渐地融入了商店街的日常之中。

    【提可莉——】

    我向着崭新的日常用力挥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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