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话 被否定的救赎
「……投降。」
「唔，加上这一胜，我已经几连胜了？」
「超过一百场后我就没再计算了。」
「唔，那加上这一场你已经几连败了？」
「超过一百场后我就没再计算了。」
在模拟世界史教科书里都会介绍的古罗马角斗场——圆形竞技场的虚拟遗产里面，换上了黑色铠甲的京耶躺在地上，仰望着虚拟的晴朗天空。
巴洛克威风凛凛地岔开双腿站着，睥睨倒在她胯下的京耶。
京耶发动埃力格的遗产，以黑色铠甲与黑剑为装备。
巴洛克则是身着一般的红色西装外套，用白色缎带系起银发，手持用遗产能力制造出来的红色刀枪。
角斗场外观有如研磨钵上半部，外缘是观众席，两人身处的地点在钵底部的斗场中央附近。
虽然外观没像教科书上的照片那么陈旧，可是理所当然地也没有半个观众。
「别看我败得这么惨，打斗的时候我可是有在动脑的。」
「所以对手应付起来也轻松，你何不试着不假思索地挥剑攻击呢？」
「这样岂不是很矛盾吗？」
「这道理对你来说还很困难吗。嗯，对了，差不多三场前的那个表现还不错。」
「那是哪一场啊。」
京耶仰望摆出威风八面姿势的巴洛克，眉间爬满皱纹。
顺带一提，由于巴洛克的角度站得很好，因此京耶看不到她的裙下风光，不过这不是他皱眉的原因。
「就是利用『丧失者』的能力提升速度，攻其不意的那个作战。」
「可是那个作战牺牲了力量做为代价，虽然成功击中你，可是却完全打不出任何伤害。」
「嗯，我不痛不痒地反击了。」
红色眼阵炯炯有神，笑得好不狂妄的巴洛克，志得意满似地挺起包在红色西装外套底下的微凸胸部。
在海边和琉璃子——和赛菲洛特公司缔结了短期同盟关系之后，数天的时间过去了。四月也步入尾声，从明天起就开始放五月初的连休假期。
京耶的右眼和京子交换后变成了金色，在那只右眼的预视能力能得到大有助益的情报前，他一直在巴洛克的陪同下进行特训。
虽然速度没有像第一天一个晚上就冒出六名牺牲者那么惊人，不过牺牲人数一直有在持续稳定增加。
在『塔纳托斯遗产』的官方讨论区上，也有消失的心灵使的朋友现身发表了相关的文章。
只不过，那些对内幕一无所知的玩家们所发表的言论，有大半都是挂念消失的朋友会不会是离家出走或身体有什么病痛，为他们就这样白白糟蹋难得的长假感到不舍。
京耶看到这样的讨论觉得有些讽剌。
「对了，你是不是只有埃力格这个遗产而已？」
「呃？」
「埃力格的阶级是三吧，剩下的阶级二空缺只要设置其他遗产补上，就能轻松提升战力了。这可是基本常识耶，京耶。」
「就算你这么说也没用，我原本又没有想认真玩『游戏』的意思，后来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些事情。」
「呣，说到这个，明明是我拉你参加的，可是我却忽略了基础教学哪。」
「冷静想想，才不到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却什么糟糕的事情都被我碰上了。先是被卷进什么莫名其妙的『游戏』，然后又得知自己记忆残破不堪的事实。」
「如果我没有跟你碰面，你应该早就丧失所有因果，根本没半个人认知得到你的存在，已经从世上消失了吧。」
巴洛克说的也不无道理，京耶叹了口气，轻摸自己的金色右眼。「可是被人交换了奇怪的右眼。」
「唔，不过只有一边的眼睛是金色的，你不觉得有点帅吗？」
「我也这么觉得！不对，问题不是那个。」
京耶貌似烦恼地说道后，巴洛克微微耸了个肩弯腰坐下。
坐在黑色铠甲上的她又小又轻，银色的头发柔顺地随风飘摇。
红色的眼眸有股莫名的魅力，跟那幼小的身躯一点也不搭配。
「喂，没事不要坐在人家身上。」
「有什么关系，我平时看你都要抬头耶。」
「白痴啊。」
京耶用手掌遮住面孔吁气。
「对了，我好像还有其他遗产。」
京耶不小心——或者说几乎根本忘记自己握有另一个遗产。
混沌遗产——受到京子侵蚀的遗产。
「记得好像是叫黄金剑吧——状态显示。」
■连结遗产
『黄金剑。』
·阶级『★』。
·根源『失落光辉的象征——』。
·效果『——目前被施加了封印——』。
黄金剑的能力值传送到了京耶和巴洛克的脑海里。
「这是怎样？」
「我怎么知道。」
「被封印了。那用途呢？」
「我怎么知道。」
「根据我的猜测，只要用其他遗产把原先的覆写掉就可以了吧？」
「下次试试看吧。」
「别白费力气了。覆写是没有用的，因为那是我和京耶的羁绊的证明。不只我们的羁绊超坚固，剑本身也是超坚固的，不如试着活用这个优点如何？」
「原来如此。」
「我好奇的是『封印』的理由。」
「这个我也不清楚呢。从赋予给我的知识里面也找不到答案。」
「嗯？」
「唔？」
「……什么？」
京耶和巴洛克转头望向不知不觉间加入对话的声音。
京子她——就出现在躺在地上的京耶和骑在他身上的巴洛克的旁边。
黑漆漆的黑发，沉寂的黑色眼眸，像在服丧的黑服。
京子姿势端正地跪坐着。
「唷。」
「嗨。」
「你们好。」
京耶和巴洛克轻轻举手打招呼。
京子微微低头——黑色的大剑和红色的刀贯穿了她那鼓鼓的胸部。大大的黑色眼睛眨了一下后，京子像恍然大悟般点点头。
「我本来是想吓你们一跳的，结果反而遭到你们埋伏了呢。」
虽然胸口被刃器贯穿，但京子仍旧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京耶笑了。巴洛克也露出爽朗的微笑。
「跟我右眼看到的画面一样。」
「的确，你的预视真的非常有用呢。」
京子僵硬不自然地也回了个笑容。
「不过你们以为这点程度的伤害就能阻止我吗？」
「我们不这么认为。」
「但我们另有准备。」
忽然，一个又圆又粗的枪口抵在京子的侧脸上。
「你好，第三人。」
只见身穿白色水手服的琉璃子用两手扛着一把跟她身高不相上下的反器材**，一如雾霭散开般突然浮现。
「哇喔。」京子淡淡地表示惊讶。
一声枪响。
京子的脸有三分之二被炸烂了。
京耶和巴洛克一边扭转刀身，一边把刀剑从她身体抽出。
像喷泉一样从京子的身体喷出的不是红色鲜血，而是黑色的不明物质。
「京耶，我们彻底击溃她吧！」
巴洛克和京耶站起来的同时，一边挥刀猛砍。
琉璃子则在近距离用反器材**轰击。
「啊、啊、等、等一下、你们可以先、住手吗——」
京子的身体速度飞快地被碎尸万段。
「京耶、巴洛克，你们两个退开！」
琉璃子判断时机许可，朝天空开了一枪。
『收到学姊的暗号！赛菲洛特公司谨制的混沌封印程式启动！』
一个听似活泼的少女声音回应了枪声。
京耶、巴洛克、琉璃子从支离破碎的京子四周退开。
空气发出震动后，只见角斗场的场地——研磨钵的底部、京子的脚边发出了淡淡的蓝色光辉。
「你们真是一点都不留情耶。」
京子傻眼似地说道，试图用几乎可说尸骨无存的身体逃走。
「你以为我们会手下留情吗？」
光辉形成立体的魔法阵，把体无完肤的京子关进了笼子。
「就算是只能被动应变的赛菲洛特公司，有一年这么长的时间可以准备，也是拿得出专门对付『死神』的防毒软体这种程度的东西嘛。」
发出蓝光的笼子以京子为中心开始收缩。
只见笼子就像被双手挤压般受到压迫，最后『京子』被压缩进大小约莫能用掌心捧住的结晶体里。
一声悲鸣也没有，可怕、安静地画下句点。
『耶～任务完成了嘛！』
京耶等人所设下的圈套彻底发挥了作用。
「……没想到会这么简单。」
原本不敢轻忽大意、保持备战态势的京耶等人也解除防备，往『京子』所在的地点靠近。
捡起掉在角斗场地上、把『京子』压缩在内的结晶体后，京耶忍不住出声呢喃。
琉璃子就像在变魔术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夺走那个结晶体，收进了白色水手服裙子里的口袋。
「喂。」
「这东西我们赛菲洛特公司会负起责任好好保管的。」
「你就随她去吧，京耶。只要你的眼睛能复原．我们就别无所求了。」
「话是这样没错……」
原本皱着眉头面色凝重的京耶放松表情，摸了摸自己的右眼。
眼睛还是一样闪耀着金色的光辉。
『警告·混沌遗产正在展开侵蚀。』
虚拟的太阳被涂抹覆盖上了一层黑色。
天空就像遭到大火燃烧般，染成了一片红莲。
「向我说声『你好』，向你们说声『可惜了』。」
背对着暗黑的太阳，黑暗的『死神』伫立在虚空中。
「这怎么可能？」
「——啧！琉璃子，跟外部的连络呢？」
「等一下！」
三人皆惊愕地大叫，『京子』明明已经被封入结晶体，为什么还会出现？
「难道你们从来都不曾怀疑过吗？」
伫立在虚空的死神露出浅浅一笑，仿佛和黑暗融为一体的过长黑发随风摇曳。
就像稚气的少女一样，她天真无邪地挂起可爱的微笑。
「我和京耶同学『交换了右眼』耶。京耶同学发现了预视的能力，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京子就像真的百思不得其解般微微侧着脑袋。
那举动就像把人偶的头倒向一旁般，看似有些做作不自然。
「你的想法确实没错。」
本来是打算设下圈套埋伏，没想到却被对方将计就计反咬一口。
京耶一脸痛苦地撇嘴发出呻吟，偷偷瞅了琉璃子一眼。
面色沉重的琉璃子晃着黑发摇头。
「无法恢复正常通讯。不过遗产外面应该也有发现内部发生了异常才对。」
颜色和名字一样的琉璃色眼眸显露出焦虑，琉璃子以不必要的过猛力道握紧拳头。
「不需要慌张。」
巴洛克就像在劝她冷静下来似地拍拍琉璃子的肩膀。
「简单地说，我们只要设法解决漂浮在空中的『死神』就好了。」
听到那句台词，琉璃子瞬间全身僵硬，然后又咋舌似地叹了口气。
京耶则笑了出来。
「这提议真的是棒透了。」
「对吧，再多赞美我一些。」
「我好像要喜欢上你了，巴洛克。」
「你这意思不就像你从来都没喜欢过我吗！」
「我就是这个意思没错。」
「给我慢着，京耶！我对你的发言抱有重大的异议。看来我们得尽最大的可能花时间好好来场促膝长谈了！」
「你们两个少在那边打情骂俏了！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当然知道了。」
「大敌当前，你要不要先冷静下来呢，琉璃子。」
「如果我们能平安无事回家，我一定要对你的脸赏个几发橡胶弹。」
三人说说笑笑化解彼此紧张的同时，眼睛始终盯着背对暗黑太阳伫立在虚空之中的黑色『死神』。
京子也是知晓他们三人并未放松警戒，所以才没有轻举妄动吧。
巴洛克细细地眯起红色的眼睛，语带狂傲地做出宣言。
「我们三打一赢定了。」
然而——
「是十三打三才对。」
京子说道，弹了下手指。
只见四周的空间忽然摇晃起来，『一群东西』现身将京耶等人团团包围。
十二个人影。
「一旦决定下手，就要做得够心狠手辣，对吧？」
那十二个人影性别有男有女，尽管平均年龄十分年轻，可是年龄层分散，有才刚就读国中的国中生，也有大学时模样的人，至于长相和身高体重自热更不用说，每个人都不一样。
可是不知何故——看在京耶眼中，他们就像一群毫无分别的昆虫。
「唔唔，这群人感觉真恶心。」
巴洛克语带唾弃地喃喃自语，京耶和琉璃子应该也都赞同她的看法。
「他们是混沌人类。接受混沌的救赎，获得拯救的人们。」
京子静静地摊开掌心介绍他们。
「看看他们脸上那幸福洋溢的表情。」
那十二个人诚如京子所言，面露出看似幸福的微笑。
跟京子一样，脸上都贴着有如面具般的满足笑容。
「人类的痛苦来自人类的执着。过得好，就会因为害怕失去而痛苦。过得不好，就会因得不到而痛苦。」
浮在虚空中的少女像在颂扬、像在高歌般说道。
「这些人没有执着。这世上不存在任何会让他们产生执着的东西。他们不会有喜怒哀乐的感情，只是身在一个有如风平浪静的大海之中。」
就像水分渗入地面一样，京子的声音传进了京耶等人的耳里。
「自己和其他人对他们来说没有分别。一个人代表全体，全体代表一个人，从灵魂深处连系在一起的他们，是幸福的生命共同体。」
「哦。」
京耶用没有人能听见的细微音量喃喃嘀咕。
他缓缓转动脖子，环视脸上挂着一样笑容的十二个人。
守部京耶连同因果失去了所有——知道了这个事实的他对自我产生迷惘。
『忒修斯之船』的悖论。
丧失了记忆的守部京耶，还算是守部京耶吗。
京耶苦思不得其解，所以在下雨的夜晚伤害了琉璃子，拒绝了巴洛克。
混沌人类，京子所歌颂的幸福生命的存在方式——
那终究不是一般人可以接受的。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幸福，那么京耶势必会抗拒幸福吧。
眼前那面露幸福洋溢笑容的生物是京耶的敌人。
敌人就在眼前。
京耶的心中有某种开关被开启了。
面露同样笑容的十二人同时张开嘴巴，用尽管嗓音各不相同，却一样充满了喜悦——听在京耶耳里只觉得可怕——的声音异口同声地表示。
『要不要和我们结为一体呢。』
『理解四圣谛和老病死苦之后——』
『就能踏入涅槃这个祥和的境界。』
『得到幸福。』
脑子里才闪过「杀了他们」的念头，京耶的身体早已动了起来。黑色的铠甲像风一样突袭，黑色的剑像光一样一闪即逝。
抢在思考之前，剑已经砍了十二人中的其中一人。
「京耶」
巴洛克发出有些惊愕的声音。
所谓身体会自然而然地行动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巴洛克、琉璃子、京子都无法完整目击他的剑技。
「——啊哈！」
「……这是……」
巴洛克开怀大笑，琉璃子则是皱着眉头痛苦呻吟。
京耶的剑技令她们感到了怀念。
抢在思考之前，只是把眼前敌人通通杀光的神速邪剑。
「什么啊，京耶，你虽然失去了记忆，却是一点也没变嘛。」
过去的守部京耶所擅长的——把他自己也逼上了绝路的剑技。
若是有赛菲洛特公司的幸存者见到这一幕，一定会恐惧得浑身发抖吧。
失去了记忆和因果之后依然保有的这般身手，说是特技也不为过。
没有一丝的激动，也没有半分的罪恶感。
把拥有人类形体的东西斩断的他如今已俨然是——
「京耶同学，感觉你比我还像死神呢。」
「…………？」
被京耶斩杀的那人化作一滩宛如黑色黏液的积水，沉入地面。
即便如此，其余的人脸上依旧挂着同样的笑容。
嗅到敌人存在的剑，无法停止攻击。
剑的速度快到连京耶本人都得慢半拍才感受到斩人的感觉。
等自己发现时，又有一人被斩于刀下。
就像在摘山茶花一样，一个接着一个，不费吹灰之力地斩杀混沌人类。
没有激情，没有罪恶感。挥舞黑剑的身影也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看起来甚至就像是在跳舞一样。
不只巴洛克和琉璃子，连京子都如痴如醉地深受吸引。
京耶也张大眼观察自己。
「恭喜你，京耶！」
巴洛克予以祝贺。
「欢迎你回来——我本来一点也不想说这句话。」
琉璃子心灰意冷。
「幸会，京耶同学。」
京子面露微笑。
「原来如此，这就是我吗。」
挖掘出过去的自己后，才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不过是个看到眼前有敌人，就会忍不住冲上前杀掉的狂人而已。黑色积水的数目累积到十一滩，剑尖剌进了最后一人的脖子。
京耶倏地停止了动作。
他向最后一人开口说道：
「抱歉，你的命我要了。」
京耶的声音十分平静，不带一丝的高潮和半分的罪恶感。
被杀死的其他十一个混沌人类所留下的黑色积水散落在四周。
『没关系，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们一人代表全体，全体代表一人。』
『我们并没有被杀死。』
「是吗。」
积水增加到了十二滩。
剑士收回黑剑，举头仰望红色的天空。
仰望背对着黑色太阳的无垢黑色少女。
以金色的眼眸注视着京子。
黑暗色的少女也沉默不语地注视着京耶。
「不好意思，你提倡的幸福我似乎无法接受。」
「是吗，那真可惜。」
「把我的眼睛还来。」
「我不要。」
「我刚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呢？」
「说来我自己也感到惊讶，我似乎是可以毫不迟疑砍死有着人类外貌物体的那种人。」
「没错，你的身手漂亮极了。」
「我现在想要砍了你。」
「京耶同学，我爱你，你愿意加入我这边吗？」
「我拒绝。」
听到冷漠的拒绝，京子瞬间缄默，微微轻晃着过长的黑发摇头。
「到底该以救赎的使命为重，还是以对京耶同学的爱为重，我做不了决定。」
「琉璃子，开枪射她。」
京耶抬头看着京子说道。
「京耶，你可以不要用命令的口气跟我说话吗？」
尽管口头上顶嘴，琉璃子还是听令用反器材**射击京子。
浮在虚空中的京子不慌不忙地伸出右手。
「京耶同学你真冷淡。就不能稍微犹豫一下吗？」
一道看不见的障壁弹开了子弹。
「巴洛克，小心四周，她八成还有设下其他陷阱。」
「唔、唔呣？」
巴洛克把注意力移往四周的瞬间，弹指的声音响起。
「正确答案，可是已经太迟了。」
只见地上那十二滩被京耶斩杀、几乎没人还记得的积水忽然弹了起来。
十二滩积水就像史莱姆一样，朝着扛起反器材**瞄准天空的琉璃子飞扑而去。
「琉璃子！小心一开始封印的结晶体！」
「咦——？」
巴洛克大声嚷嚷着冲上前，冷不防遭受突袭的琉璃子反应慢了半拍。
「——唔！」
京耶挥剑砍掉了十二滩积水中的三滩，琉璃子白色水手服裙子那装有结晶体的口袋也被砍破。
从口袋掉出来的结晶体在空中飞舞，巴洛克伸长了手作势推开琉璃子——不行，就差那么一拍，来不及赶上了。
「『银之追忆』！」
巴洛克大喊。碎裂之心有如另一个心脏般开始跳动，发出银色的光芒。
咚。
巴洛克发动一天只能使用一次的绝招——『银之追忆』的刻印能力弥补不足的那一瞬间，推开了琉璃子。
「住手，巴洛克！」
「反正我活下来的机率比你高多了。」
两人位置关系的变化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被推开的琉璃子由京耶接个正着。
把她推开的巴洛克则连同结晶体，被十二滩黑色液体给吞没。
黑色液体——如今已形成一巨大的混沌。
或许应该称做是一团混沌的泥巴。
约莫跟一栋小房子差不多大小的泥巴的顶部上方，冒出了一张有如把哭啼啼的婴儿扭曲化般的丑恶嘴脸。
『喔喔喔喔喔喔喔——！』
丑恶的脸发出不成声音的呻吟。
感觉就像胃部被人抓着拉扯一样，让人听了非常不快的声响。
「呜咕……」
被京耶抱在怀里的琉璃子铁青着脸捣住嘴巴。
京耶一边若无其事地帮琉璃子摩娑背部安抚情绪，一边深深蹙起眉头瞪视着那个怪物。
「这可不妙。」
想不到可以击败这头怪物的方法。
既然对手是黏液聚集而成的，京耶的剑恐怕发挥不了效果。
琉璃子的枪也一样，若无法像大炮那样一举轰炸，她就无法有效应战。
『结结结为为为为一一一一体体体体体。』
吞掉了巴洛克的『泥巴』睁眼盯着京耶和琉璃子。
它抖动着巨大身躯，从流动的表面伸出大量的细长触手朝两人袭去。
那些触手虽说细，也跟女生手臂差不多粗。虽然不晓得力量有多大，但要是被抓住就没戏唱了。
京耶瞅了琉璃子一眼，她怕得身体直打颤，拚命抓住京耶不放。
若从战术的角度思考，京耶虽然明白最好先拉开距离以求保险，可是他也清楚要抱着陷入失魂落魄状态的琉璃子逃走不是一件易事。
「啧！」
斩——京耶挥剑砍飞袭来的触手，但触手源源不绝地不断从身后涌现。
『大大大大家家家家家一起幸福福福福福福福福福福。』
同化欲求。『泥巴』试图把满到快溢出来似的幸福分享出去，用幸福包覆世界。它现在就是想吸收京耶和琉璃子当作这个行动的第一步。
「对于结为一体的完全幸福来说，连人类的外貌都可以抛弃。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就混沌的救赎。
剑的速度凌驾了思考，又或者其实是剑的意志在命令京耶。
触手移动的速度就跟一般的手臂没什么两样，看在京耶眼中就好像时间暂停了一样。
那些触手还没逼近京耶两人，便全部被砍断。
「可恶。」
感觉就像在比赛耐力。看是京耶先精疲力尽，还是『泥巴』的再生先濒临极限。
根据京耶自己的预测，前者的可能性比较高。虽说是一对一单挑，但京耶是货真价实的一个人，对方则是十三个人结合而成的集合体。追根究柢，连那个『泥巴』到底会不会感到疲惫都是问题。
「巴洛克……」
京耶一边挥剑斩除触手一边喃喃嘟囔。虽然京耶的剑技脱离了肉体与感情的控制，攻击时看不出有一丝的动摇和犹豫，不过他其实也很挂念被吞噬的巴洛克的人身安危。
她现在是否仍然平安无事呢。
「巴洛克不是那种会轻易死掉的女人。」
被搂在黑色铠甲怀里的琉璃子抬起了头。带着成熟韵味的美貌苍白依旧，丰厚的红唇隐隐在颤抖着。即便如此，她还是把生理上对『泥巴』的嫌恶感抑制在可以忍受的程度吧。
她轻轻抚摸反器材**，使其变成两把冲锋枪。
「而且我还有最后一张王牌没打出来呢。」
「是吗。」
「帮我争取一点时间。」
「我就相信你了。」
「嗯——相信我吧。」
手持两把冲锋枪的琉璃子用扫射援护京耶的剑戟。
「真怀念。」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
剑戟和弹幕的组合跟触手战得平分秋色，不对，应该算略占上风。
虽然有部分的子弹命中『泥巴』，可是看不出有造成损伤的迹象。
子弹命中了流动的表面后，似乎就被吞没了。
然后——
『学姊——！让你久等了——！』
一个跟现场气氛相比显得突兀的活泼声音响起的同时，红色天空出现了裂缝。
「太慢了！」
遭到京子带来的混沌侵蚀的空间在外界的干涉之下，正逐渐被夺回。
角斗场上方的红色天空慢慢恢复蓝色，黑色太阳则变回红色。
「这就是你的王牌吗？」
「不，好戏还在后头呢。」
恐怖的『泥巴』依旧盘据在角斗场的底部、京耶等人的面前。
「呜喔喔喔喔，那是啥鬼东西啊，好恶心！」「好像很厉害，可是很有趣的样子。」「Honey——！不管什么时候看，换上战斗服的Honey都好帅气喔！」「吵死了给我闭嘴。」「换做是你，你会怎么攻略那个大怪物？」「在下开始热血沸腾了！」「哼……我会用我的邪火把它烧个精光！」「不不不，这时候就轮到小咪的风魔法大显神威了。」「熊～」
无数的交谈声突然响起，角斗场的气氛顿时变得喧闹。
一群『游戏』参加者——心灵使陆陆续续被传送到角斗场外缘的观众席上。有的穿戴铠甲，有的身穿和服，有的身穿学生制服，有的身穿满满荷叶边的萝莉服，有的穿上布偶装，男男女女加起来将近有一百个人。
『感谢今天前来参加塔纳托斯遗产特别活动的各位玩家！在现场中央那个巨大恶心的怪物，就是我们特地为各位玩家精心准备的特殊敌人喔！对技术有自信的心灵使们，请尽情施展你们的身手，今天的MVP说不定有奖品可以搬回家喔？』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近百名的心灵使异口同声地发出欢呼，不管是铠甲骑士还是日本武士还是熊，通通一手抓着武器冲出观众席扑向『泥巴』。
一部分的人则留在观众席上，开始准备大炮或魔法之类的武装。
「这是什么情况？」
趁着这个机会带着琉璃子退至安全范围的京耶，一脸愕然地说道。
「就如你所见啰。」
先前有可能只是在逞强吧，琉璃子背靠角斗场的墙壁，瘫坐在地。
「战力和物资都是我方占优势，所以我就拿来利用了。等时机成熟之后，赛菲洛特公司会在官网上和透过电子报，向所有心灵使发布今天有特别活动要举办的讯息，藉此招集人力。」
「不会有事吗？这跟『游戏』不一样，没人保证会发生什么意外。」
「无所谓。反正会参加『游戏』的人本身或多或少都有些毛病。」
「……也有道理。」
至少来到场上的心灵使——这些京耶第一次打照面、或者先前曾经在官方讨论区看过名字的家伙，每一个看起来都像打从心底享受着战斗的样子。
面对『泥巴』的可怕模样，他们非但完全不觉得畏惧，还嘻皮笑脸地上前挑战。
「准备工作之类的把我累坏了，我要稍微休息一下……你呢？」
「我要去回收巴洛克。」
「你打算怎么做？」
「也只能直接进去『泥巴』里面了吧。」
「你有办法避开触手和心灵使两边的攻击？」
「我受到那家伙赞赏的地方，也只有速度而已了。」
「什么意思？」
「总之你看着吧。」
一如要她不用担心般，京耶轻轻摸了摸琉璃子的头。
「别把我当小孩子看。」
闹起别扭似的琉璃子涨红了脸，嘴噘得尖尖的，十分可爱。
颜色娇艳夺目的红唇感觉有如玫瑰花般。
「我一定会带她回来的。」
京耶露出浅浅一笑后，高声呐喊：
「《焚烧殆尽吧》！」
脖子上的『丧失者』原罪刻印·罗夏克的符号就像心脏一样开始跳动。
包覆在外的黑色铠甲从身上弹飞，刻印在京耶的皮肤上蔓延，描绘出纹路。
看起来就像精灵召唤师——用咒术性质的图案妆点全身的萨满一样。
京耶的肉体充满了力量。
京耶的刻印能力，是牺牲某项能力数值来提升另一项能力数值。
失去铠甲保护后提升速度——手拿黑剑的京耶加速冲刺。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有如野兽般的嘶吼，不断加速的肉体。
京耶毫不犹豫地冲入『泥巴』触手与心灵使展开五花八门大乱斗的杀戮领域。
「那是什么？速度好快！」
「全**？」
「那家伙杀进来了！他不会是想争夺MVP吧！」
「全**战士也太屌了！」
对于全身爬满黑色纹路不断加速的京耶来说，连声音都显得太慢。
他挥剑劈开『泥巴』制造出通道，侵入有一栋房子那么高的巨大身躯里面。
这个方法唯有挥剑比『泥巴』再生速度还快的京耶才办得到。
「巴洛克，你在哪里！你没事吧！」
砍了又砍、砍了又砍、砍了又砍，京耶往『泥巴』里面深入。
「那个声音是京耶吗？唔，我很好，没事，我在这边。」
一路直行的京耶往声音的方向转弯，挥剑劈砍。
只见『泥巴』里面有个直径一公尺左右的红色球体，巴洛克就被包在里面。
「唷。」
一丝不挂地露出白皙肌肤，双手环膝坐在球里的巴洛克，面露太阳般的灿笑举起一只手打招呼。
京耶触碰了红色球体后，身体被吸入了内侧。
全**的巴洛克不知何故莫名有些开心，晃着银发耸起肩膀。
「我等你很久了，京耶。虽然我张开障壁挡住了『泥巴』，可是却也陷入恐怖平衡的状态。如果贸然把资源分配到攻击去，『泥巴』就会一口气灌进来，所以我正伤脑筋呢。而且又是全**。」
「别提全**了……虽然我自己也是全**。」
「唔呣！可是我一直深信京耶会来救我的喔。」
「呆子。」
「咯咯咯，刚刚你害羞了对吧。」
「呆子，我们还是快点闪了吧。」
「也对，那我穿个衣服，你认真帮我把风——」
巴洛克做出宣言。
「『幻象武装·帕拉塞尔苏斯的红色之梦』。」
巴洛克的遗产能力是操作溶有炼金术的顶点·贤者之石的血液。
包覆在四周保护巴洛克和京耶的红色障壁慢慢回到她的身上。
「《晚宴礼服》。」
贤者之石在白皙肌肤上编织出鲜艳的鲜红色礼服，包住她的身体。
礼服风格大胆又不失优雅，宛如幻想世界住人的妖精。
就像要把位在胸部中央、两团乳房间的碎裂之心符号——『银之追忆』的刻印给衬托得更美般，鲜血化作一件从肩膀经过胸口开到肚脐的深V字性感上衣。
荷叶边裙摆的裙子之所以形状像裂成两半的花一样中间分岔，似乎是要兼顾优雅美观和行动方便的样子。
腰后系着大缎带，双手戴上长手套，两脚穿着吊带式的膝上袜。
除此之外还有随附在红色礼服上的小饰品。
大波浪的银色长发别上了花朵形状的发饰，细长的脖子上系着一条有蕾丝和缎带的领结。
穿上礼服的巴洛克张开双臂，向京耶的怀里飞扑而去。
京耶一边挥剑抵抗失去障壁保护后涌来的『泥巴』，一边捞住巴洛克。
「适合我吗？」
「很适合，下次有机会再穿给我仔细瞧瞧。」
「唔！那我可得想办法活下来才行了！京耶，麻烦你在上面割开一条通道。」
「交给我吧。」
这回就像要攀爬斜坡般，京耶朝着斜上方挥剑。
在欢声雷动的角斗场，琉璃子静观那些被活动吸引而来一无所知，只是单纯在享受『游戏』乐趣的心灵使和『泥巴』的战斗。
火炮类的攻击似乎果然比较有效，原本有一栋房子那么大的『泥巴』如今也缩小了一圈。
「群体暴力还真是伟大啊。」
忽然，有什么东西从『泥巴』的顶部飞冲而出。
是全身布满黑色纹路的京耶，和身着有如红色妖精般的礼服的巴洛克。
巴洛克的礼服背面化成一双翅膀，展翅高飞。
「真少见，她竟然使出真本事了。」
京耶和巴洛克一同在空中飞翔。
巴洛克的红色礼服背面变成一双天使般的翅膀不停拍动。
『泥巴』在遥远的眼前蠕动着。
「你打算怎么做？」
「祭出我的杀手锏吧。因为使用后全身都会露出破绽，如果我没能一击歼灭目标，就劳烦你保护我了。用你的力量守住我吧！」
京耶看着抱在怀里的巴洛克。她红色的眼眸炯炯有神，面露胸有成竹的笑容。
「我答应你。」
「嗯！那我就相信你了！」
巴洛克开心地点点头后，朝着『泥巴』伸出一只手。
「兵装集结，『鲜血舞蹈』！」
掌心裂出一道伤口，融有『贤者之石』的鲜血从中渗出。
就跟她穿在身上的礼服一样，鲜血塑造出适合她全力以赴的武器。
那是一把长度约有她身高一倍，又长又大的鲜红色刀刃，她将其取名为『鲜血舞蹈』。
巴洛克的小小玉手握紧了『鲜血舞蹈』的握柄。
不待巴洛克的吩咐，京耶主动帮忙扶稳刀锷。
巴洛克开心地看了京耶一眼后，又转过视线瞪视『泥巴』。
一手握着握柄，一手扶着刀锷，京耶和巴洛克就像在扛着炮筒般同心协力举起『鲜血舞蹈』。
身穿红色礼服的巴洛克用红色眼睛俯瞰下方的『泥巴』，用攻击距离理应不够长的鲜红刀刃直指目标，放声大喊：
「《高唱堕天使之名吧》——」
轰然巨响顿时炸开。
『鲜血舞蹈』一如巨大的雷射炮般喷射出一股浊流。
浊流一如流星般贯穿天际往地面坠落。
在反作用力刮起的强风的吹拂下，巴洛克的银色双马尾、鲜红礼服、分岔的鲜红裙子、系在腰后的缎带就像翅膀一样拍动飞扬。
『幸福福福福福福，好想把幸福分给所有人人人人人——』
幸福和救赎的『泥巴』——被巴洛克所击出的红色炮火击溃，烧成一堆灰烬。
「唔，加上这一胜，我已经几连胜了？」
「超过一百场后我就没再计算了。」
「唔，那加上这一场你已经几连败了？」
「超过一百场后我就没再计算了。」
在模拟世界史教科书里都会介绍的古罗马角斗场——圆形竞技场的虚拟遗产里面，换上了黑色铠甲的京耶躺在地上，仰望着虚拟的晴朗天空。
巴洛克威风凛凛地岔开双腿站着，睥睨倒在她胯下的京耶。
京耶发动埃力格的遗产，以黑色铠甲与黑剑为装备。
巴洛克则是身着一般的红色西装外套，用白色缎带系起银发，手持用遗产能力制造出来的红色刀枪。
角斗场外观有如研磨钵上半部，外缘是观众席，两人身处的地点在钵底部的斗场中央附近。
虽然外观没像教科书上的照片那么陈旧，可是理所当然地也没有半个观众。
「别看我败得这么惨，打斗的时候我可是有在动脑的。」
「所以对手应付起来也轻松，你何不试着不假思索地挥剑攻击呢？」
「这样岂不是很矛盾吗？」
「这道理对你来说还很困难吗。嗯，对了，差不多三场前的那个表现还不错。」
「那是哪一场啊。」
京耶仰望摆出威风八面姿势的巴洛克，眉间爬满皱纹。
顺带一提，由于巴洛克的角度站得很好，因此京耶看不到她的裙下风光，不过这不是他皱眉的原因。
「就是利用『丧失者』的能力提升速度，攻其不意的那个作战。」
「可是那个作战牺牲了力量做为代价，虽然成功击中你，可是却完全打不出任何伤害。」
「嗯，我不痛不痒地反击了。」
红色眼阵炯炯有神，笑得好不狂妄的巴洛克，志得意满似地挺起包在红色西装外套底下的微凸胸部。
在海边和琉璃子——和赛菲洛特公司缔结了短期同盟关系之后，数天的时间过去了。四月也步入尾声，从明天起就开始放五月初的连休假期。
京耶的右眼和京子交换后变成了金色，在那只右眼的预视能力能得到大有助益的情报前，他一直在巴洛克的陪同下进行特训。
虽然速度没有像第一天一个晚上就冒出六名牺牲者那么惊人，不过牺牲人数一直有在持续稳定增加。
在『塔纳托斯遗产』的官方讨论区上，也有消失的心灵使的朋友现身发表了相关的文章。
只不过，那些对内幕一无所知的玩家们所发表的言论，有大半都是挂念消失的朋友会不会是离家出走或身体有什么病痛，为他们就这样白白糟蹋难得的长假感到不舍。
京耶看到这样的讨论觉得有些讽剌。
「对了，你是不是只有埃力格这个遗产而已？」
「呃？」
「埃力格的阶级是三吧，剩下的阶级二空缺只要设置其他遗产补上，就能轻松提升战力了。这可是基本常识耶，京耶。」
「就算你这么说也没用，我原本又没有想认真玩『游戏』的意思，后来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些事情。」
「呣，说到这个，明明是我拉你参加的，可是我却忽略了基础教学哪。」
「冷静想想，才不到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却什么糟糕的事情都被我碰上了。先是被卷进什么莫名其妙的『游戏』，然后又得知自己记忆残破不堪的事实。」
「如果我没有跟你碰面，你应该早就丧失所有因果，根本没半个人认知得到你的存在，已经从世上消失了吧。」
巴洛克说的也不无道理，京耶叹了口气，轻摸自己的金色右眼。「可是被人交换了奇怪的右眼。」
「唔，不过只有一边的眼睛是金色的，你不觉得有点帅吗？」
「我也这么觉得！不对，问题不是那个。」
京耶貌似烦恼地说道后，巴洛克微微耸了个肩弯腰坐下。
坐在黑色铠甲上的她又小又轻，银色的头发柔顺地随风飘摇。
红色的眼眸有股莫名的魅力，跟那幼小的身躯一点也不搭配。
「喂，没事不要坐在人家身上。」
「有什么关系，我平时看你都要抬头耶。」
「白痴啊。」
京耶用手掌遮住面孔吁气。
「对了，我好像还有其他遗产。」
京耶不小心——或者说几乎根本忘记自己握有另一个遗产。
混沌遗产——受到京子侵蚀的遗产。
「记得好像是叫黄金剑吧——状态显示。」
■连结遗产
『黄金剑。』
·阶级『★』。
·根源『失落光辉的象征——』。
·效果『——目前被施加了封印——』。
黄金剑的能力值传送到了京耶和巴洛克的脑海里。
「这是怎样？」
「我怎么知道。」
「被封印了。那用途呢？」
「我怎么知道。」
「根据我的猜测，只要用其他遗产把原先的覆写掉就可以了吧？」
「下次试试看吧。」
「别白费力气了。覆写是没有用的，因为那是我和京耶的羁绊的证明。不只我们的羁绊超坚固，剑本身也是超坚固的，不如试着活用这个优点如何？」
「原来如此。」
「我好奇的是『封印』的理由。」
「这个我也不清楚呢。从赋予给我的知识里面也找不到答案。」
「嗯？」
「唔？」
「……什么？」
京耶和巴洛克转头望向不知不觉间加入对话的声音。
京子她——就出现在躺在地上的京耶和骑在他身上的巴洛克的旁边。
黑漆漆的黑发，沉寂的黑色眼眸，像在服丧的黑服。
京子姿势端正地跪坐着。
「唷。」
「嗨。」
「你们好。」
京耶和巴洛克轻轻举手打招呼。
京子微微低头——黑色的大剑和红色的刀贯穿了她那鼓鼓的胸部。大大的黑色眼睛眨了一下后，京子像恍然大悟般点点头。
「我本来是想吓你们一跳的，结果反而遭到你们埋伏了呢。」
虽然胸口被刃器贯穿，但京子仍旧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京耶笑了。巴洛克也露出爽朗的微笑。
「跟我右眼看到的画面一样。」
「的确，你的预视真的非常有用呢。」
京子僵硬不自然地也回了个笑容。
「不过你们以为这点程度的伤害就能阻止我吗？」
「我们不这么认为。」
「但我们另有准备。」
忽然，一个又圆又粗的枪口抵在京子的侧脸上。
「你好，第三人。」
只见身穿白色水手服的琉璃子用两手扛着一把跟她身高不相上下的反器材**，一如雾霭散开般突然浮现。
「哇喔。」京子淡淡地表示惊讶。
一声枪响。
京子的脸有三分之二被炸烂了。
京耶和巴洛克一边扭转刀身，一边把刀剑从她身体抽出。
像喷泉一样从京子的身体喷出的不是红色鲜血，而是黑色的不明物质。
「京耶，我们彻底击溃她吧！」
巴洛克和京耶站起来的同时，一边挥刀猛砍。
琉璃子则在近距离用反器材**轰击。
「啊、啊、等、等一下、你们可以先、住手吗——」
京子的身体速度飞快地被碎尸万段。
「京耶、巴洛克，你们两个退开！」
琉璃子判断时机许可，朝天空开了一枪。
『收到学姊的暗号！赛菲洛特公司谨制的混沌封印程式启动！』
一个听似活泼的少女声音回应了枪声。
京耶、巴洛克、琉璃子从支离破碎的京子四周退开。
空气发出震动后，只见角斗场的场地——研磨钵的底部、京子的脚边发出了淡淡的蓝色光辉。
「你们真是一点都不留情耶。」
京子傻眼似地说道，试图用几乎可说尸骨无存的身体逃走。
「你以为我们会手下留情吗？」
光辉形成立体的魔法阵，把体无完肤的京子关进了笼子。
「就算是只能被动应变的赛菲洛特公司，有一年这么长的时间可以准备，也是拿得出专门对付『死神』的防毒软体这种程度的东西嘛。」
发出蓝光的笼子以京子为中心开始收缩。
只见笼子就像被双手挤压般受到压迫，最后『京子』被压缩进大小约莫能用掌心捧住的结晶体里。
一声悲鸣也没有，可怕、安静地画下句点。
『耶～任务完成了嘛！』
京耶等人所设下的圈套彻底发挥了作用。
「……没想到会这么简单。」
原本不敢轻忽大意、保持备战态势的京耶等人也解除防备，往『京子』所在的地点靠近。
捡起掉在角斗场地上、把『京子』压缩在内的结晶体后，京耶忍不住出声呢喃。
琉璃子就像在变魔术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夺走那个结晶体，收进了白色水手服裙子里的口袋。
「喂。」
「这东西我们赛菲洛特公司会负起责任好好保管的。」
「你就随她去吧，京耶。只要你的眼睛能复原．我们就别无所求了。」
「话是这样没错……」
原本皱着眉头面色凝重的京耶放松表情，摸了摸自己的右眼。
眼睛还是一样闪耀着金色的光辉。
『警告·混沌遗产正在展开侵蚀。』
虚拟的太阳被涂抹覆盖上了一层黑色。
天空就像遭到大火燃烧般，染成了一片红莲。
「向我说声『你好』，向你们说声『可惜了』。」
背对着暗黑的太阳，黑暗的『死神』伫立在虚空中。
「这怎么可能？」
「——啧！琉璃子，跟外部的连络呢？」
「等一下！」
三人皆惊愕地大叫，『京子』明明已经被封入结晶体，为什么还会出现？
「难道你们从来都不曾怀疑过吗？」
伫立在虚空的死神露出浅浅一笑，仿佛和黑暗融为一体的过长黑发随风摇曳。
就像稚气的少女一样，她天真无邪地挂起可爱的微笑。
「我和京耶同学『交换了右眼』耶。京耶同学发现了预视的能力，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京子就像真的百思不得其解般微微侧着脑袋。
那举动就像把人偶的头倒向一旁般，看似有些做作不自然。
「你的想法确实没错。」
本来是打算设下圈套埋伏，没想到却被对方将计就计反咬一口。
京耶一脸痛苦地撇嘴发出呻吟，偷偷瞅了琉璃子一眼。
面色沉重的琉璃子晃着黑发摇头。
「无法恢复正常通讯。不过遗产外面应该也有发现内部发生了异常才对。」
颜色和名字一样的琉璃色眼眸显露出焦虑，琉璃子以不必要的过猛力道握紧拳头。
「不需要慌张。」
巴洛克就像在劝她冷静下来似地拍拍琉璃子的肩膀。
「简单地说，我们只要设法解决漂浮在空中的『死神』就好了。」
听到那句台词，琉璃子瞬间全身僵硬，然后又咋舌似地叹了口气。
京耶则笑了出来。
「这提议真的是棒透了。」
「对吧，再多赞美我一些。」
「我好像要喜欢上你了，巴洛克。」
「你这意思不就像你从来都没喜欢过我吗！」
「我就是这个意思没错。」
「给我慢着，京耶！我对你的发言抱有重大的异议。看来我们得尽最大的可能花时间好好来场促膝长谈了！」
「你们两个少在那边打情骂俏了！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当然知道了。」
「大敌当前，你要不要先冷静下来呢，琉璃子。」
「如果我们能平安无事回家，我一定要对你的脸赏个几发橡胶弹。」
三人说说笑笑化解彼此紧张的同时，眼睛始终盯着背对暗黑太阳伫立在虚空之中的黑色『死神』。
京子也是知晓他们三人并未放松警戒，所以才没有轻举妄动吧。
巴洛克细细地眯起红色的眼睛，语带狂傲地做出宣言。
「我们三打一赢定了。」
然而——
「是十三打三才对。」
京子说道，弹了下手指。
只见四周的空间忽然摇晃起来，『一群东西』现身将京耶等人团团包围。
十二个人影。
「一旦决定下手，就要做得够心狠手辣，对吧？」
那十二个人影性别有男有女，尽管平均年龄十分年轻，可是年龄层分散，有才刚就读国中的国中生，也有大学时模样的人，至于长相和身高体重自热更不用说，每个人都不一样。
可是不知何故——看在京耶眼中，他们就像一群毫无分别的昆虫。
「唔唔，这群人感觉真恶心。」
巴洛克语带唾弃地喃喃自语，京耶和琉璃子应该也都赞同她的看法。
「他们是混沌人类。接受混沌的救赎，获得拯救的人们。」
京子静静地摊开掌心介绍他们。
「看看他们脸上那幸福洋溢的表情。」
那十二个人诚如京子所言，面露出看似幸福的微笑。
跟京子一样，脸上都贴着有如面具般的满足笑容。
「人类的痛苦来自人类的执着。过得好，就会因为害怕失去而痛苦。过得不好，就会因得不到而痛苦。」
浮在虚空中的少女像在颂扬、像在高歌般说道。
「这些人没有执着。这世上不存在任何会让他们产生执着的东西。他们不会有喜怒哀乐的感情，只是身在一个有如风平浪静的大海之中。」
就像水分渗入地面一样，京子的声音传进了京耶等人的耳里。
「自己和其他人对他们来说没有分别。一个人代表全体，全体代表一个人，从灵魂深处连系在一起的他们，是幸福的生命共同体。」
「哦。」
京耶用没有人能听见的细微音量喃喃嘀咕。
他缓缓转动脖子，环视脸上挂着一样笑容的十二个人。
守部京耶连同因果失去了所有——知道了这个事实的他对自我产生迷惘。
『忒修斯之船』的悖论。
丧失了记忆的守部京耶，还算是守部京耶吗。
京耶苦思不得其解，所以在下雨的夜晚伤害了琉璃子，拒绝了巴洛克。
混沌人类，京子所歌颂的幸福生命的存在方式——
那终究不是一般人可以接受的。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幸福，那么京耶势必会抗拒幸福吧。
眼前那面露幸福洋溢笑容的生物是京耶的敌人。
敌人就在眼前。
京耶的心中有某种开关被开启了。
面露同样笑容的十二人同时张开嘴巴，用尽管嗓音各不相同，却一样充满了喜悦——听在京耶耳里只觉得可怕——的声音异口同声地表示。
『要不要和我们结为一体呢。』
『理解四圣谛和老病死苦之后——』
『就能踏入涅槃这个祥和的境界。』
『得到幸福。』
脑子里才闪过「杀了他们」的念头，京耶的身体早已动了起来。黑色的铠甲像风一样突袭，黑色的剑像光一样一闪即逝。
抢在思考之前，剑已经砍了十二人中的其中一人。
「京耶」
巴洛克发出有些惊愕的声音。
所谓身体会自然而然地行动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巴洛克、琉璃子、京子都无法完整目击他的剑技。
「——啊哈！」
「……这是……」
巴洛克开怀大笑，琉璃子则是皱着眉头痛苦呻吟。
京耶的剑技令她们感到了怀念。
抢在思考之前，只是把眼前敌人通通杀光的神速邪剑。
「什么啊，京耶，你虽然失去了记忆，却是一点也没变嘛。」
过去的守部京耶所擅长的——把他自己也逼上了绝路的剑技。
若是有赛菲洛特公司的幸存者见到这一幕，一定会恐惧得浑身发抖吧。
失去了记忆和因果之后依然保有的这般身手，说是特技也不为过。
没有一丝的激动，也没有半分的罪恶感。
把拥有人类形体的东西斩断的他如今已俨然是——
「京耶同学，感觉你比我还像死神呢。」
「…………？」
被京耶斩杀的那人化作一滩宛如黑色黏液的积水，沉入地面。
即便如此，其余的人脸上依旧挂着同样的笑容。
嗅到敌人存在的剑，无法停止攻击。
剑的速度快到连京耶本人都得慢半拍才感受到斩人的感觉。
等自己发现时，又有一人被斩于刀下。
就像在摘山茶花一样，一个接着一个，不费吹灰之力地斩杀混沌人类。
没有激情，没有罪恶感。挥舞黑剑的身影也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看起来甚至就像是在跳舞一样。
不只巴洛克和琉璃子，连京子都如痴如醉地深受吸引。
京耶也张大眼观察自己。
「恭喜你，京耶！」
巴洛克予以祝贺。
「欢迎你回来——我本来一点也不想说这句话。」
琉璃子心灰意冷。
「幸会，京耶同学。」
京子面露微笑。
「原来如此，这就是我吗。」
挖掘出过去的自己后，才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不过是个看到眼前有敌人，就会忍不住冲上前杀掉的狂人而已。黑色积水的数目累积到十一滩，剑尖剌进了最后一人的脖子。
京耶倏地停止了动作。
他向最后一人开口说道：
「抱歉，你的命我要了。」
京耶的声音十分平静，不带一丝的高潮和半分的罪恶感。
被杀死的其他十一个混沌人类所留下的黑色积水散落在四周。
『没关系，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们一人代表全体，全体代表一人。』
『我们并没有被杀死。』
「是吗。」
积水增加到了十二滩。
剑士收回黑剑，举头仰望红色的天空。
仰望背对着黑色太阳的无垢黑色少女。
以金色的眼眸注视着京子。
黑暗色的少女也沉默不语地注视着京耶。
「不好意思，你提倡的幸福我似乎无法接受。」
「是吗，那真可惜。」
「把我的眼睛还来。」
「我不要。」
「我刚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呢？」
「说来我自己也感到惊讶，我似乎是可以毫不迟疑砍死有着人类外貌物体的那种人。」
「没错，你的身手漂亮极了。」
「我现在想要砍了你。」
「京耶同学，我爱你，你愿意加入我这边吗？」
「我拒绝。」
听到冷漠的拒绝，京子瞬间缄默，微微轻晃着过长的黑发摇头。
「到底该以救赎的使命为重，还是以对京耶同学的爱为重，我做不了决定。」
「琉璃子，开枪射她。」
京耶抬头看着京子说道。
「京耶，你可以不要用命令的口气跟我说话吗？」
尽管口头上顶嘴，琉璃子还是听令用反器材**射击京子。
浮在虚空中的京子不慌不忙地伸出右手。
「京耶同学你真冷淡。就不能稍微犹豫一下吗？」
一道看不见的障壁弹开了子弹。
「巴洛克，小心四周，她八成还有设下其他陷阱。」
「唔、唔呣？」
巴洛克把注意力移往四周的瞬间，弹指的声音响起。
「正确答案，可是已经太迟了。」
只见地上那十二滩被京耶斩杀、几乎没人还记得的积水忽然弹了起来。
十二滩积水就像史莱姆一样，朝着扛起反器材**瞄准天空的琉璃子飞扑而去。
「琉璃子！小心一开始封印的结晶体！」
「咦——？」
巴洛克大声嚷嚷着冲上前，冷不防遭受突袭的琉璃子反应慢了半拍。
「——唔！」
京耶挥剑砍掉了十二滩积水中的三滩，琉璃子白色水手服裙子那装有结晶体的口袋也被砍破。
从口袋掉出来的结晶体在空中飞舞，巴洛克伸长了手作势推开琉璃子——不行，就差那么一拍，来不及赶上了。
「『银之追忆』！」
巴洛克大喊。碎裂之心有如另一个心脏般开始跳动，发出银色的光芒。
咚。
巴洛克发动一天只能使用一次的绝招——『银之追忆』的刻印能力弥补不足的那一瞬间，推开了琉璃子。
「住手，巴洛克！」
「反正我活下来的机率比你高多了。」
两人位置关系的变化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被推开的琉璃子由京耶接个正着。
把她推开的巴洛克则连同结晶体，被十二滩黑色液体给吞没。
黑色液体——如今已形成一巨大的混沌。
或许应该称做是一团混沌的泥巴。
约莫跟一栋小房子差不多大小的泥巴的顶部上方，冒出了一张有如把哭啼啼的婴儿扭曲化般的丑恶嘴脸。
『喔喔喔喔喔喔喔——！』
丑恶的脸发出不成声音的呻吟。
感觉就像胃部被人抓着拉扯一样，让人听了非常不快的声响。
「呜咕……」
被京耶抱在怀里的琉璃子铁青着脸捣住嘴巴。
京耶一边若无其事地帮琉璃子摩娑背部安抚情绪，一边深深蹙起眉头瞪视着那个怪物。
「这可不妙。」
想不到可以击败这头怪物的方法。
既然对手是黏液聚集而成的，京耶的剑恐怕发挥不了效果。
琉璃子的枪也一样，若无法像大炮那样一举轰炸，她就无法有效应战。
『结结结为为为为一一一一体体体体体。』
吞掉了巴洛克的『泥巴』睁眼盯着京耶和琉璃子。
它抖动着巨大身躯，从流动的表面伸出大量的细长触手朝两人袭去。
那些触手虽说细，也跟女生手臂差不多粗。虽然不晓得力量有多大，但要是被抓住就没戏唱了。
京耶瞅了琉璃子一眼，她怕得身体直打颤，拚命抓住京耶不放。
若从战术的角度思考，京耶虽然明白最好先拉开距离以求保险，可是他也清楚要抱着陷入失魂落魄状态的琉璃子逃走不是一件易事。
「啧！」
斩——京耶挥剑砍飞袭来的触手，但触手源源不绝地不断从身后涌现。
『大大大大家家家家家一起幸福福福福福福福福福福。』
同化欲求。『泥巴』试图把满到快溢出来似的幸福分享出去，用幸福包覆世界。它现在就是想吸收京耶和琉璃子当作这个行动的第一步。
「对于结为一体的完全幸福来说，连人类的外貌都可以抛弃。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就混沌的救赎。
剑的速度凌驾了思考，又或者其实是剑的意志在命令京耶。
触手移动的速度就跟一般的手臂没什么两样，看在京耶眼中就好像时间暂停了一样。
那些触手还没逼近京耶两人，便全部被砍断。
「可恶。」
感觉就像在比赛耐力。看是京耶先精疲力尽，还是『泥巴』的再生先濒临极限。
根据京耶自己的预测，前者的可能性比较高。虽说是一对一单挑，但京耶是货真价实的一个人，对方则是十三个人结合而成的集合体。追根究柢，连那个『泥巴』到底会不会感到疲惫都是问题。
「巴洛克……」
京耶一边挥剑斩除触手一边喃喃嘟囔。虽然京耶的剑技脱离了肉体与感情的控制，攻击时看不出有一丝的动摇和犹豫，不过他其实也很挂念被吞噬的巴洛克的人身安危。
她现在是否仍然平安无事呢。
「巴洛克不是那种会轻易死掉的女人。」
被搂在黑色铠甲怀里的琉璃子抬起了头。带着成熟韵味的美貌苍白依旧，丰厚的红唇隐隐在颤抖着。即便如此，她还是把生理上对『泥巴』的嫌恶感抑制在可以忍受的程度吧。
她轻轻抚摸反器材**，使其变成两把冲锋枪。
「而且我还有最后一张王牌没打出来呢。」
「是吗。」
「帮我争取一点时间。」
「我就相信你了。」
「嗯——相信我吧。」
手持两把冲锋枪的琉璃子用扫射援护京耶的剑戟。
「真怀念。」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
剑戟和弹幕的组合跟触手战得平分秋色，不对，应该算略占上风。
虽然有部分的子弹命中『泥巴』，可是看不出有造成损伤的迹象。
子弹命中了流动的表面后，似乎就被吞没了。
然后——
『学姊——！让你久等了——！』
一个跟现场气氛相比显得突兀的活泼声音响起的同时，红色天空出现了裂缝。
「太慢了！」
遭到京子带来的混沌侵蚀的空间在外界的干涉之下，正逐渐被夺回。
角斗场上方的红色天空慢慢恢复蓝色，黑色太阳则变回红色。
「这就是你的王牌吗？」
「不，好戏还在后头呢。」
恐怖的『泥巴』依旧盘据在角斗场的底部、京耶等人的面前。
「呜喔喔喔喔，那是啥鬼东西啊，好恶心！」「好像很厉害，可是很有趣的样子。」「Honey——！不管什么时候看，换上战斗服的Honey都好帅气喔！」「吵死了给我闭嘴。」「换做是你，你会怎么攻略那个大怪物？」「在下开始热血沸腾了！」「哼……我会用我的邪火把它烧个精光！」「不不不，这时候就轮到小咪的风魔法大显神威了。」「熊～」
无数的交谈声突然响起，角斗场的气氛顿时变得喧闹。
一群『游戏』参加者——心灵使陆陆续续被传送到角斗场外缘的观众席上。有的穿戴铠甲，有的身穿和服，有的身穿学生制服，有的身穿满满荷叶边的萝莉服，有的穿上布偶装，男男女女加起来将近有一百个人。
『感谢今天前来参加塔纳托斯遗产特别活动的各位玩家！在现场中央那个巨大恶心的怪物，就是我们特地为各位玩家精心准备的特殊敌人喔！对技术有自信的心灵使们，请尽情施展你们的身手，今天的MVP说不定有奖品可以搬回家喔？』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近百名的心灵使异口同声地发出欢呼，不管是铠甲骑士还是日本武士还是熊，通通一手抓着武器冲出观众席扑向『泥巴』。
一部分的人则留在观众席上，开始准备大炮或魔法之类的武装。
「这是什么情况？」
趁着这个机会带着琉璃子退至安全范围的京耶，一脸愕然地说道。
「就如你所见啰。」
先前有可能只是在逞强吧，琉璃子背靠角斗场的墙壁，瘫坐在地。
「战力和物资都是我方占优势，所以我就拿来利用了。等时机成熟之后，赛菲洛特公司会在官网上和透过电子报，向所有心灵使发布今天有特别活动要举办的讯息，藉此招集人力。」
「不会有事吗？这跟『游戏』不一样，没人保证会发生什么意外。」
「无所谓。反正会参加『游戏』的人本身或多或少都有些毛病。」
「……也有道理。」
至少来到场上的心灵使——这些京耶第一次打照面、或者先前曾经在官方讨论区看过名字的家伙，每一个看起来都像打从心底享受着战斗的样子。
面对『泥巴』的可怕模样，他们非但完全不觉得畏惧，还嘻皮笑脸地上前挑战。
「准备工作之类的把我累坏了，我要稍微休息一下……你呢？」
「我要去回收巴洛克。」
「你打算怎么做？」
「也只能直接进去『泥巴』里面了吧。」
「你有办法避开触手和心灵使两边的攻击？」
「我受到那家伙赞赏的地方，也只有速度而已了。」
「什么意思？」
「总之你看着吧。」
一如要她不用担心般，京耶轻轻摸了摸琉璃子的头。
「别把我当小孩子看。」
闹起别扭似的琉璃子涨红了脸，嘴噘得尖尖的，十分可爱。
颜色娇艳夺目的红唇感觉有如玫瑰花般。
「我一定会带她回来的。」
京耶露出浅浅一笑后，高声呐喊：
「《焚烧殆尽吧》！」
脖子上的『丧失者』原罪刻印·罗夏克的符号就像心脏一样开始跳动。
包覆在外的黑色铠甲从身上弹飞，刻印在京耶的皮肤上蔓延，描绘出纹路。
看起来就像精灵召唤师——用咒术性质的图案妆点全身的萨满一样。
京耶的肉体充满了力量。
京耶的刻印能力，是牺牲某项能力数值来提升另一项能力数值。
失去铠甲保护后提升速度——手拿黑剑的京耶加速冲刺。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有如野兽般的嘶吼，不断加速的肉体。
京耶毫不犹豫地冲入『泥巴』触手与心灵使展开五花八门大乱斗的杀戮领域。
「那是什么？速度好快！」
「全**？」
「那家伙杀进来了！他不会是想争夺MVP吧！」
「全**战士也太屌了！」
对于全身爬满黑色纹路不断加速的京耶来说，连声音都显得太慢。
他挥剑劈开『泥巴』制造出通道，侵入有一栋房子那么高的巨大身躯里面。
这个方法唯有挥剑比『泥巴』再生速度还快的京耶才办得到。
「巴洛克，你在哪里！你没事吧！」
砍了又砍、砍了又砍、砍了又砍，京耶往『泥巴』里面深入。
「那个声音是京耶吗？唔，我很好，没事，我在这边。」
一路直行的京耶往声音的方向转弯，挥剑劈砍。
只见『泥巴』里面有个直径一公尺左右的红色球体，巴洛克就被包在里面。
「唷。」
一丝不挂地露出白皙肌肤，双手环膝坐在球里的巴洛克，面露太阳般的灿笑举起一只手打招呼。
京耶触碰了红色球体后，身体被吸入了内侧。
全**的巴洛克不知何故莫名有些开心，晃着银发耸起肩膀。
「我等你很久了，京耶。虽然我张开障壁挡住了『泥巴』，可是却也陷入恐怖平衡的状态。如果贸然把资源分配到攻击去，『泥巴』就会一口气灌进来，所以我正伤脑筋呢。而且又是全**。」
「别提全**了……虽然我自己也是全**。」
「唔呣！可是我一直深信京耶会来救我的喔。」
「呆子。」
「咯咯咯，刚刚你害羞了对吧。」
「呆子，我们还是快点闪了吧。」
「也对，那我穿个衣服，你认真帮我把风——」
巴洛克做出宣言。
「『幻象武装·帕拉塞尔苏斯的红色之梦』。」
巴洛克的遗产能力是操作溶有炼金术的顶点·贤者之石的血液。
包覆在四周保护巴洛克和京耶的红色障壁慢慢回到她的身上。
「《晚宴礼服》。」
贤者之石在白皙肌肤上编织出鲜艳的鲜红色礼服，包住她的身体。
礼服风格大胆又不失优雅，宛如幻想世界住人的妖精。
就像要把位在胸部中央、两团乳房间的碎裂之心符号——『银之追忆』的刻印给衬托得更美般，鲜血化作一件从肩膀经过胸口开到肚脐的深V字性感上衣。
荷叶边裙摆的裙子之所以形状像裂成两半的花一样中间分岔，似乎是要兼顾优雅美观和行动方便的样子。
腰后系着大缎带，双手戴上长手套，两脚穿着吊带式的膝上袜。
除此之外还有随附在红色礼服上的小饰品。
大波浪的银色长发别上了花朵形状的发饰，细长的脖子上系着一条有蕾丝和缎带的领结。
穿上礼服的巴洛克张开双臂，向京耶的怀里飞扑而去。
京耶一边挥剑抵抗失去障壁保护后涌来的『泥巴』，一边捞住巴洛克。
「适合我吗？」
「很适合，下次有机会再穿给我仔细瞧瞧。」
「唔！那我可得想办法活下来才行了！京耶，麻烦你在上面割开一条通道。」
「交给我吧。」
这回就像要攀爬斜坡般，京耶朝着斜上方挥剑。
在欢声雷动的角斗场，琉璃子静观那些被活动吸引而来一无所知，只是单纯在享受『游戏』乐趣的心灵使和『泥巴』的战斗。
火炮类的攻击似乎果然比较有效，原本有一栋房子那么大的『泥巴』如今也缩小了一圈。
「群体暴力还真是伟大啊。」
忽然，有什么东西从『泥巴』的顶部飞冲而出。
是全身布满黑色纹路的京耶，和身着有如红色妖精般的礼服的巴洛克。
巴洛克的礼服背面化成一双翅膀，展翅高飞。
「真少见，她竟然使出真本事了。」
京耶和巴洛克一同在空中飞翔。
巴洛克的红色礼服背面变成一双天使般的翅膀不停拍动。
『泥巴』在遥远的眼前蠕动着。
「你打算怎么做？」
「祭出我的杀手锏吧。因为使用后全身都会露出破绽，如果我没能一击歼灭目标，就劳烦你保护我了。用你的力量守住我吧！」
京耶看着抱在怀里的巴洛克。她红色的眼眸炯炯有神，面露胸有成竹的笑容。
「我答应你。」
「嗯！那我就相信你了！」
巴洛克开心地点点头后，朝着『泥巴』伸出一只手。
「兵装集结，『鲜血舞蹈』！」
掌心裂出一道伤口，融有『贤者之石』的鲜血从中渗出。
就跟她穿在身上的礼服一样，鲜血塑造出适合她全力以赴的武器。
那是一把长度约有她身高一倍，又长又大的鲜红色刀刃，她将其取名为『鲜血舞蹈』。
巴洛克的小小玉手握紧了『鲜血舞蹈』的握柄。
不待巴洛克的吩咐，京耶主动帮忙扶稳刀锷。
巴洛克开心地看了京耶一眼后，又转过视线瞪视『泥巴』。
一手握着握柄，一手扶着刀锷，京耶和巴洛克就像在扛着炮筒般同心协力举起『鲜血舞蹈』。
身穿红色礼服的巴洛克用红色眼睛俯瞰下方的『泥巴』，用攻击距离理应不够长的鲜红刀刃直指目标，放声大喊：
「《高唱堕天使之名吧》——」
轰然巨响顿时炸开。
『鲜血舞蹈』一如巨大的雷射炮般喷射出一股浊流。
浊流一如流星般贯穿天际往地面坠落。
在反作用力刮起的强风的吹拂下，巴洛克的银色双马尾、鲜红礼服、分岔的鲜红裙子、系在腰后的缎带就像翅膀一样拍动飞扬。
『幸福福福福福福，好想把幸福分给所有人人人人人——』
幸福和救赎的『泥巴』——被巴洛克所击出的红色炮火击溃，烧成一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