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只是为了守护
视线很快便恢复了。
“————啊”
勇纪踩空了一两步之后，立刻恢复了平衡。
勇纪的手扶着的石壁上装饰着照明用的光石。自己确实在第三层。
从道路的形状来判断，是在上楼的台阶处，那个转移石碑的附近。
眼前站着一个一脸惊慌的男孩子。
“诶、诶？勇纪老师……？你刚刚、从哪——”
“闪开！”
勇纪飞扑过去把男孩拽了过来。在他头顶上一个条巨大的蛇头飞了过去。
只要再晚一瞬间，男孩的上半身就没了吧。
“什——什么呀，那是……”
男孩望着道路的深处，惊慌失措的说道。
那是一条身体粗得像树干，长着好几只脑袋的蛇，它缓缓地摇动着身体。当然，这可不是栖息在第三层的虚兽。
“艾德卡，你在这里做什么？”
勇纪目不转睛的盯着敌人，同时向他熟知的这名初等训练生问道。
“诶，那个、今天是参观迷宫内部……我、看到三层下行的台阶、就、一个人、来探、探险……”
“别的人都在上面吗？”
“嗯，是的。”
“那你就回到第二层，马上和大家一起离开迷宫。然后告诉入口处的骑士出现怪物了。——好，快走！”
艾德卡马上跑走了。
“……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勇纪一边嘟囔着，一边望着多头蛇。
骚乱应该会立刻惊动地面上。《誓约团》，有的情况下剑使徒也会行动。现在的事态并非到了无法收拾的状态。只不过——在一切结束之前会造成多大的牺牲呢。
如果计算得失的话，就应该不考虑这些有的没有的，立刻离开迷宫。不过，勇纪却有一些犹豫。
“——唔，在那边的、是主人吗！”
这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勇纪回头望去——然后忍不住呀的一声叫了出来。缇娜正领着兴奋的虚兽啪嗒啪嗒的往自己这边跑了过来。一共有三头。看起来很像大型的牛，不过——
“哇，呀啊！”
缇娜惨叫着飞到了空中。
——是的，普通的牛不会这样子喷火吧。这也是深层的虚兽。
瘦小的猎物落下来的时候，另一头虚兽用头上的角顶了过去，缇娜又被扔到了空中。
勇纪来到缇娜下落的地方，接住了神姬的身体。
“哦哦，干得漂亮！”
“……你呀，用腿跑的话根本逃不掉吧。”
“因为有一个团队被袭击了，所以缇娜把虚兽吸引到自己这边了。缇娜有《圣盾》的保护，最适合当诱饵了！”
确实她即使受到了那么多攻击也没有受一点伤。
“…………”
诱饵吗。
这个人把帮助别人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没有丝毫的犹豫。不会计较得失。
——啊，可恶。这种感情，是什么？
“那么，这种状况下，神姬必须要做些什么吧……诶——？”
勇纪抱着缇娜，向前方跑了起来。被抢走了猎物的数只火焰牛，一边愤怒的咆哮着一边追了过来。
“主、主人、前面也有虚兽、哇啊啊——！”
勇纪无视了自己怀里的缇娜发出的惨叫，继续加速。
多头蛇想要捕捉这个不知为何向自己飞奔过来的人，它的一只头冲了过来。
它大张着长满了毒牙的嘴，瞬间变来到勇纪眼前，在即将被它咬中的瞬间——勇纪往旁边一跳。然后顺势踢了几下墙壁，从盘踞在路中间的多头蛇旁边，非常狭窄的空隙中穿了过去。
全速追捕猎物的火焰牛，以及飞速扑过来的多头蛇，都没有跟上勇纪的速度。
随着巨大的撞击声，虚兽之间开始了炽烈的厮杀。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了，勇纪一直跑到了安全的地方。
“好厉害的身法！太帅了，主人！”
“……谢谢了。总之，先去看看这一层的转移石碑吧。”
勇纪确认到已经和虚兽保持了足够远的距离之后，终于放慢了脚步。
大部分虚兽，并没有只袭击人类的习性和智能。所以如果强大的虚兽聚集在一起的话，当然也会互相争斗，相互残杀。
两个人来到了通往第二层的台阶处。
大概已经有很多人都目击到强大的虚兽了吧。想要撤退的探索士集中在这里，情况相当混乱。艾德卡他们已经成功避难了吧。
“——对了，我们和虚兽转移之后，是全部扩散到这一层的各个角落了吗？”
“与其说是扩散……应该说是为了不让转移之后的物体重叠在一起，再次实体化的时候被重新配置了位置。所以不会出现在墙壁里面。不过这个原理缇娜也不太清楚。”
缇娜骑坐在勇纪肩膀上，这样回答道。
“因为这次转移的数量很多，所以被分散到了很广的范围里吧。”
也就是说，芙兰卡和圣斯蒂芬也在这一层的什么地方吧。
走过台阶，终于来到了转移石碑旁，石碑上盖着一块很大的布。恐怕是防止人们碰到它吧。周围既没有虚兽，也没有看守的人。
缇娜从勇纪肩膀上爬下来，撩起了布，啪啪的拍着石头开始调查起来。
“怎么样？能不能只把虚兽送回第六十四层？”
“嗯，还是不行。虽然这个装置是启动状态，也有神力在流通，不过——这一边只能接受传输，没有运输的功能。”
“果然是单行路吗——结果，只能由人类来打退虚兽了。”
“更重要的是救出生还者。缇娜也很担心芙兰卡他们。”
“是啊。”
勇纪呼的叹了口气。
“——总之，咱们先制定计划。首先，缇娜，你把那个石碑吃了。”
“诶……？”
不知缇娜是不是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不停地眨着眼睛。
“没有神力的神姬能派上什么用场呀。如果这个石碑里有神力在流通的话，也可以当成神遗物来用吧。不对吗？”
“啊……这样啊，对啊！太聪明了，主人！”
神姬的手触摸到石碑之后，巨大的石碑化作点点光粒消失了。
“嗯……虽然因为大量转移消耗了很多神力，不过——还是可以做些事情的。嗯，感觉充满力量了！接下来怎么办，主人！”
“你能探索到这一层的神力吗？”
勇纪拿起盖在石碑上的那块布，撕成了两半。
“可以是可以……不过探索到了要做什么？探索士们一般都会带着神遗物，墙壁上的光石也蕴含有神力，缇娜只能感受到有无数的神力呀。啊，难道说要趁这个机会，把这些东西都回收起来拿出去卖——”
“不是的。要是能这么做的话我也挺想的。——要找的话，只找神力反应很大的就够了。恐怕，会有两股具有压倒性优势的极大的神力。”
“嗯……”
缇娜轻轻闭上了眼睛，开始集中精力。
“确、确实如此。这样啊，一个是圣斯蒂芬的龙牙神器。另一个是——”
“《雪白的虚龙》。因为那就是龙牙石的另一个形态。”
勇纪把一块布递到缇娜手里。这块布的大小刚好可以把她的身体包在里面。
“先去找芙兰卡。不过《誓约团》可能会应付不了《雪白的虚龙》，所以我们也要想办法处理掉它。不能让它再上到更上层去了。”
这种感觉非常令人怀念。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
心情非常平静。芙兰卡他们，孩子们，弱者们——只是为了保护他们。
原谅我吧，勇纪小声呢喃道。他向着教给自己普通生活方式，并在最后解放了自己的那个“她”说道。
——只有这一次，我要成为过去的那个我。
***
贝尔托特紧咬着牙关，靠着墙壁缓慢前行。
虽然勉强没被压死，不过右脚被虚龙踩碎了。如果离开龙牙石的话，连右手也没有了。同时也没有任何武器。
“啊，混蛋，疼死了疼死了疼死了疼死了疼死了畜生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贝尔托特一边咒骂着一边往前移动，现在的状况可不允许他呆在原地悠闲的等待救援。
周围到处都是危险的虚兽。
刚刚自己还在第六十四层。这一点没有错。
不过现在是在很上层的地方。从地形来判断恐怕是第三层。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不过自己和虚兽似乎全都被转移了过来。
怎么能在这种地方死掉，贝尔托特心想。
自己还想要挣很多钱，吃很多好吃的，喝很多好酒，抱很多美女呢。
是的，自己是这城镇里屈指可数的杰出探索士。绝不是会死在这种地方的人。
他一边鼓励着自己，一边转过拐角——和趴在墙壁上的一只蜈蚣视线对视了。
当然，这也是一种深层的虚兽。体长略微超过了三米。
“呀——”
贝尔托特向往后方退去，结果却坐在了地上。
大蜈蚣仿佛在确认猎物一般。它扬起了巨大的身体，压了过来。虽然贝尔托特死命挣扎，可是蜈蚣的无数只脚却结结实实的把他按住了。
“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面对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毒牙，贝尔托特发出了惨叫声——这时四周突然充满了强烈的冷气。
大蜈蚣的身体瞬间僵住了，停止了动作。它脚上的力道也减弱了。
“快点出来！”
一个女人的声音叫道。她话音刚落，贝尔托特自己就拼命爬了出来。
同时，虚兽整个燃烧了起来，瞬间便化成了焦炭。
“你受伤了吗——”
救民恩人跑近了两三步——可不知为何却瞪大了双眼不再说话。
“啊，得救了。你是神术师吗？如果可以的话帮我治疗……”
这时，贝尔托特也注意到了。墙壁上的光石映照下的那张脸——是那个女孩。
他的心脏顿时收缩了起来。
自己赤手空拳而且还坐在地上。然后那个女孩就站在离自己十步远的地方看着自己。
把自己烧成焦炭，拧断脖子，切断自己的双脚扔在这里——这个距离使用神术的话能轻松做到这些。
“喂，啊、你、那个、是叫芙兰卡吧？”
“…………”
“稍、稍微、冷静下来谈谈吧。你看、我、我、受了重伤。”
“……住嘴。”
“我、我也很后悔。我真、真的、太得意忘形了。对、对了！你想对我进行审判吧？我、我保证，只要离开这里我立刻去自首——”
“我说闭嘴！”
贝尔托特立刻沉默了。
芙兰卡紧咬牙关，用很可怕的眼神望着贝尔托特，过了一会便仰起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仿佛放声大哭一般，仿佛要把自己的所有感情都宣泄出来一样，大声叫着。
过了一会——她再次说道。
“……你的伤势呢？”
“诶，啊？”
“我问你受伤的地方。你哪里受伤了？”
“这、这个手臂、和右脚。”
芙兰卡取出神珠大步走了过来。一瞬间贝尔托特的身体都紧张了起来，可是她只是用非常普通的手法用治愈神术对他的伤势进行了处理。
“……已经止血止痛了。虽然只是紧急处理，不过暂时应该可以活动了。请到台阶附近避难吧。”
“啊、啊啊——啊、不、你能不能让我扶一下肩膀？我的脚没有感觉了，站不住，而且我没有武器，如果遇到虚兽的话没法抵抗，只能被杀死。这样的话，你治好我的伤就没有意义了？对吧？”
“…………”
“到台阶附近就好了，拜托了，就这样就够了。”
他非常夸张的合掌弯腰恳求着。他知道现在的情况对他非常有利。不过，这种状态下一个人行动的话，太危险了。肯定不行。
芙兰卡沉默了一会，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请抓住我。”
“哦？哦，真不好意思。”
虽然拜托她了，可总觉得——这个小女孩难道是笨蛋吗？难道她忘记了她在下层的时候差点被自己杀掉吗？这种状态的话，自己用一只左手也能拧断她的脖子。太没有防备了吧。
——啊，不，冷静下来。总之先从这层逃出去是最重要的。等到自己能够生还之后再决定怎么处置这个小女孩吧。
两个人沉默的走了一会。
墙上的照明都破损了，所以光线有些昏暗。探索士大概差不多都已经避难了吧，一路上没有别的探索士的身影。不久，来到了十字路口。
“……停下来。”
芙兰卡说道。贝尔托特也注意到了。角落的方向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从脚步、声音——散发的气息来判断明显不是人类，是虚兽。恐怕还很大。
这家伙的神术能打倒它吗？贝尔托特用余光望向身旁的女孩。
虽然她的本领也不差，可是如果不能一击毙命的话，死的就是自己这边了吧。这样的话，把这个家伙当做诱饵留在这里，自己一个人逃掉的话也许是个好主意。如果那只虚兽正好肚子饿了的话，应该能争取到一些时间。
“……我来拖延时间。你一个人跑吧。”
芙兰卡拔出了短剑。
一瞬间贝尔托特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会有人自己说出这种话？
“你无法战斗对吧？那么就没别的办法了。”
“可、可以吗？”
“没有别的办法吧！”
芙兰卡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大声叫道。
“虽然我无法原谅你，可是，如果我在这里抛下你了，我就没资格再对哥哥说什么了。——你走吧。而且，你刚刚说，你要去自首对吧。如果，你能活下去的话，希望你能信守承诺。”
怎么可能信守承诺，你是白痴吗——虽然贝尔托特很想这样嘲笑她，可是，却不知为何犹豫了。
贝尔托特从懂事开始就一直是一个人。在后巷上吃着泥巴勉强生存下来。在他灰色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为了保护自己他什么都会做。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从没怀疑过。
可是，这个叫芙兰卡的女孩似乎不同。她生活在五颜六色的世界里，在很多人的关心、呵护下长大。他明白这一点。两个人看到的是不一样的世界。
突然贝尔托特感觉到胸中升起一阵不快的痛楚。难道说，自己一直在犯着无法挽回的错误吗。这是一种有点像怀疑又有点像恐惧的感情。
“你在做什么！快走！”
芙兰卡再次催促道，贝尔托特终于想要行动的时候——
“呀、哇啊啊啊啊啊！”
突然听到一声临死前的惨叫。然后，传来一个巨大的什么东西疯狂挣扎的声音。
两个人呆立在原地，从拐角处，已经失去了原有形状的肉团，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然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不动了。
“哥哥……”
看到出现在后面的人影，芙兰卡松了一口气。是拿着枪的圣斯蒂芬。
圣斯蒂芬面无表情的望向两个人。
贝尔托特一瞬间觉得全身都僵硬了，可马上就明白过来自己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顿时一股屈辱感和自卑感涌上心头。
“——太碍事了。快点走。”
“哥、哥哥呢？”
“让留下来的探索士去避难，同时追剿虚兽。这是《誓约团》的义务。”
“你受伤了，还要一个人……太乱来了！我也要去！”
“你只能碍手碍脚。”
圣斯蒂芬的回答非常冷淡。
“你的神珠也已经用尽了吧？你的那个小袋子里看起来空空的。”
贝尔托特很吃惊的望向芙兰卡。
确实，她腰间的麻布小袋子——放神珠的那个小袋子瘪瘪的，没有一点重量感的摇来摇去。
“你——难道说，最后一个神珠用来给我治伤了吗？”
然后，她在没有神珠的情况下，想要阻止虚兽的脚步？
为了让杀父仇人能够跑掉。
芙兰卡的沉默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她居然傻到这种程度。贝尔托特这种人根本不会知道感恩。芙兰卡这么做也只能是被利用，为什么她就意识不到呢。
这家伙活不长。肯定活不长。
“如果可能的话，你和那个垃圾店主汇合。那家伙就算你碍手碍脚也会保护你吧。”
“可是，哥哥你——”
芙兰卡想要辩驳些什么——突然，圣斯蒂芬瞪大了眼睛。
“后面！快躲开！”
芙兰卡半张着嘴，僵在原地。
贝尔托特则比她先行动了起来。这就是经过了无数肉体磨练和厮杀的人，和没经历过这些的人的差别。
——我还不想死。
在这一刹那，贝尔托特心里想道。
——不管发生什么，不管要牺牲谁，我绝对不要死……他本该是这么想的，可是。
贝尔托特剩下的那只左手，用尽了全力，推开了身旁少女的身体。
然后，他想到。啊，原来如此……这种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他觉得最后映入眼帘的景色，似乎很鲜艳啊。
***
“——好疼！”
芙兰卡突然被人用很大力气推开，摔倒在地上。
在下一个瞬间，一股风从耳边吹过，伴随着一声仿佛装满了水的皮囊破裂的声音，贝尔托特消失了。
不——他并没有消失。而是被巨大的尾巴击中，飞了起来。他的身体描画了一条低矮的抛物线，飞到了道路的远处，然后随着三声低沉的落地声，他的身体在地面上弹了三下，便不动了。
他是要甩下芙兰卡一个人逃跑吗——还是说，他保护了她？不管是哪一个，现在都没有时间痛苦了。
“请、请在天意之书上写下他的名字——”
芙兰卡支起上半身，无意识的念起了祷告词。同时，响起了一声怒喝。
“别发呆了！快站起来，退下！”
“诶、啊……”
随着破风声巨大的爪子挥了下来，不过却被扔过来的枪弹开了，巨爪在碰到芙兰卡头部之前便改变了轨道。
“——回来，《碧水长枪》。”
插入墙壁中的枪消失了，并再次出现在圣斯蒂芬的手中。
两人面前的——是一只巨大的龙。
身高将近十米，它浑身散发出的气息——一看就和其他虚兽有着天壤之别。
它的巨大躯体上覆盖着美丽纯白的鳞片，它仿佛承认了猎物们的抵抗。一边很不开心的摇晃着身体，一边慢慢走了过来。
圣斯蒂芬静静的抓紧了枪。
***
多年以来，汇聚了圣斯蒂芬阴暗感情源泉的仇人，简简单单的死掉了。
被眼前的龙——《雪白的虚龙》杀掉了。
虽然不像在下层时，有时间仔细观察——不过只是和它面对面，便感觉到它散发出的那股不同寻常的压迫感。
“我来争取时间，你快跑！”
圣斯蒂芬向身后说道。不过身后却传来了抗议的回答。
“不要让我的心愿白费。”
这次身后的人沉默了。接着能够感觉到她慢慢跑远了。是的，这样就好了。
圣斯蒂芬觉得不可思议的平静。
自己确实很憎恨贝尔托特。可是，那恐怕不是自己所持有的感情的本质。
大概——是源于懊恼吧。因为无法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因为自己的无力。
为了能够处理这种感情，自己一直都在挣扎着吧。
——所以，现在要感谢神姬，给了自己能够重新来过的机会。
圣斯蒂芬往前迈了一步，他飞快的呼出一口气，并舞起了《碧水长枪》。他瞄准的是虚龙的脚部。一定要想办法阻止它继续前进。
枪尖一闪——可是却没能贯穿虚龙的鳞片。只是发出了咔嚓一声，枪便被弹了回来。
“《圣盾》……吗？”
圣斯蒂芬知道这个概念。虽然攻击贝尔托特的时候还是能够留下极浅的伤口，可是现在却一点痕迹都留不下。是自己的能力不够吗，还是说《碧水长枪》不够强大。
虚龙低头看了过来，它眼中表现出了远超野兽的知性，以及嘲笑的神色。
“……你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好玩的玩具吗，怪物！”
圣斯蒂芬轻轻叹了口气，重新握好枪。可，在下一个瞬间，自己便被掀飞了。
在挨了它一击之后圣斯蒂芬才注意到它是用前脚攻击的。它的速度很难用肉眼看到。
“啊——哇……！”
圣斯蒂芬呻吟着，勉强站了起来。
虚龙张开了巨大的嘴。可以看到它喉咙深处凝聚着白色的光辉。
“……到此为止了吗。”
他小声呢喃道。
***
芙兰卡跑了起来。她不是为了逃跑，而是为了求救。
（拜托了，勇纪——救救我哥哥！）
浮现在芙兰卡脑海中的，是勇纪那张总是有些缺乏干劲，可是却比任何人都值得信赖的脸。
可是，还没跑出多远芙兰卡便因身后的冲击摔倒了。
同时整个视野变成了一片雪白，极低温度的暴风咆哮着。
自己在数次被吹翻到墙壁和地板上之后，风终于停止了。
芙兰卡一边咳嗽着一边抬起了头。耳朵里嗡嗡作响，意识也模糊不清。
——可是，自己还能动。
芙兰卡用尽全身力气，终于站了起来。
周围刚刚还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色，现在慢慢清晰了起来。
石壁都被削去了不少，道路的形状也改变了。
吐息（Breath）——远超人类攻击神术的，虚龙的呼吸。
“不会的……哥哥……”
仅仅只是余波就有如此之强的威力。那直接受到攻击的圣斯蒂芬，已经——
芙兰卡的膝盖软了下去，就在她即将瘫倒在地的时候。
“……嘻嘻嘻，蜥蜴之流的攻击怎么可能伤害得到神姬。”
“别吹牛了。这也是勉强才赶上的呀。”
前方还有些白色烟雾的地方，在芙兰卡和虚龙之间——站着两个身份不明的人影。
两个人都裹着长袍，不，应该说是裹着像布一样的东西，所以看不清脸庞和体型。不过看起来像是一名大人和一个孩子。
稍微高大一些的那个人影肩上扛着的是——哥哥吗？
“可是，还是救了这个家伙呀。干得很漂亮吧？稍微夸奖一下嘛。”
“等结束了之后再夸。”
难道说他们张开了屏障，阻挡了吐息吗？
不可能。不管是多么熟练的神术师，也不可能防御得了那种威力的攻击。如果他能做到的话，那他就不是人类了。
不——刚刚，那个小孩子说什么？神姬？难道说——
“……神姬大人和、剑使徒大人？”
小时候。
时常生病的母亲有一个习惯，她会躺在床上给芙兰卡和经常会来家里拜访的圣斯蒂芬讲故事。
哥哥非常喜欢剑使徒们英勇奋战的故事。
芙兰卡一开始对这些故事没什么兴趣。不过她很想和不常来访的哥哥一起度过这段愉快的时间，所以便忍耐着一起听了。
渐渐的，她也喜欢上这一场场充满魅力战斗了。
探索士在迷宫里陷入危机的时候，一定会出来帮助他们——那些英雄们的故事。
啊，已经没关系了。
——这是芙兰卡失去意识之前想到的最后一点。
***
两个人的胸膛都在缓缓的上下鼓动着。只是昏过去了吧。
勇纪放心的叹了口气。终于赶上了。
“不能浪费时间了，主人。神力已经不多了。防御不了几次。”
因为已经没有切切实实的束缚住虚龙，并将它强制转移到其他地方的神力了。
所以，便把所有的力量都用于防御。具体来说，便是数次张开能将对方的攻击全部屏蔽的防御屏障。不过恐怕已经快到极限了吧。
“我会处理的。对了——”
勇纪望了一眼矗立在道路前段的那白色的巨大躯体。
“你能感受到那家伙的神力吧？”
“当然。这种距离的话，能感觉到呼呼的神力呢。”
“哪个地方的最强大？”
“头部吧。——你问这个做什么？”
“力量的源泉，也就是它的弱点。——好吧，开始吧。”
勇纪冲着敌人说道。
“喂，在这一层胡闹犯规了吧。《雪白的虚龙》。你要是想要反省的话，就乖乖让我打倒吧。”
虚龙的回答是一声充满敌意的咆哮。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虽然我的身体最近迟钝了不少，不过正好这里有不错的武器，让我借用一下吧——”
勇纪一边嘟囔着，一边把长枪转个不停。他手里拿的正是圣斯蒂芬的《碧水长枪》。
“那就开始吧。”
然后，勇纪微微笑了一下，冲着手里的武器小声说道。
“别生气呀。现在把力量借给我吧。第二阶段就够了。——不打倒那个白色东西的话，你的主人可就要死啦，在他成为一个出色的使用者之前就要死了呀。”
长枪似乎很不痛快的抖动了一下——然后开始缓缓改变形状。
这时，虚龙以很快的速度冲了过来，挥动着前脚。勇纪躲过了它的利爪，然后《碧水长枪》枪光一闪。虚龙迸出了鲜血，并发出了痛苦的叫声。它的一只脚趾被削掉了。
“从这里开始《圣盾》的保护便行不通了。用实力一决胜负吧。”
手中的枪已经完成了变化。从无机朴素的状态，变大了一圈，而且形状上拥有仿佛生命体一般的曲线。
龙牙神器可以形成各种各样武器的形状，不过共通的一点就是都有着被称为《阶段》的三个层级的变化。第一阶段只是性能上要远超出人造的武器。从第二阶段开始，它自己便开始有神力的围绕，能够切开对手的《圣盾》。当然，破坏力也要高出许多。
《雪白的虚龙》用充满仇恨的视线瞪着勇纪。它似乎也认真起来了。
“……那么，终于要正式开始了。”
虚龙的武器是利爪，牙，尾巴以及吐息。
这里道路的宽度足够它巨大的躯体活动，而且破碎的石板和掉落的石壁阻挡了勇纪的行动。从地形上来看对虚龙十分有利。
这样的话——勇纪觉得现在没必要勉强决出胜负，而是尽快让缇娜他们远离这里。
“喂，这边！”
勇纪跑到侧面，不停地攻击虚龙的左后脚。虚龙发出愤怒的吼叫声，每次它为了用利爪和牙进行反击的时候，都会稍微往后退了一点。这样重复了一阵，勇纪慢慢诱导虚龙往后面退去。
因为想要尽可能把它引到更远的地方，所以危险度也越来越高，不过这么做是有价值的，这次作战也发挥了它应有的效果。勇纪成功把虚龙引到了离伤者稍远的地方。
（差不多可以了吧。）
从这里开始就改变方法，转入攻势。
勇纪往前迈了一步，一枪插入虚龙的腿部。纯白的鳞片瞬间被染成红黑色，虚龙发出了痛苦的惨叫。
如果和刚才的作战方式一样的话，这里应该暂时后退，可是——勇纪又往前迈出了一步。
（随着虚龙的反击再给它一击——）
巨大的利爪抬了起来，勇纪观察着虚龙的呼吸准备好枪。
这时——虚龙突然弯曲前脚，以飞快的速度转了半个圈。
粗大的尾巴猛烈的扫了过来。
“——！”
对方大概也一样，放出诱饵以寻找给予敌人更猛烈一击的机会。
因为这出乎意料的一击，勇纪来不及做出反应了。能躲得开吗——？
瞬间，虚龙的尾巴好像撞到一面看不到的墙上，改变了方向。虚龙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巨大的躯体也跟着摇晃了几下。
勇纪抓住这个机会，蹬了一下地面。绕到另一个方向。
“——没事吗！？”
缇娜大声叫道。
她所在的位置比昏过去的那两个人要靠前很多，在一直观察着这边的动向。
“笨蛋！别过来!”
勇纪忍不住大声叫道。
浑身包裹着神力的虚龙，和其他虚兽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它的攻击也能伤害到神姬。如果没有《圣盾》的保护，那缇娜就是一名柔弱的少女。
“谁是笨蛋呀！起码要感谢缇娜呀！白痴主人！”
神姬气呼呼的吼了起来。
“非常感谢你！多亏了你刚刚得救了！不过你快退回去！”
虚龙张着大嘴咬了过来。勇纪往后面飞身跃了过去，勉勉强强躲过了。
“拜托你了，别过来！这次……这次，一定要让我好好保护你！”
等勇纪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说出了这句话。
这句话本来是他不想说出来的，内心的想法。
“…………”
缇娜听到这句话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时间也闭上了嘴。——可是，没过一会她又说道。
“不要！别把缇娜当成笨蛋！——你明白吗，主人。缇娜不想被别人保护。缇娜想和你一起战斗！”
利爪再次袭来。勇纪用长枪强行挡开。然后跑道缇娜身边。
“余力还能张开一次屏障……不，是两次。如果主人让缇娜在后面负责防御，缇娜就那么做。不过，如果你的理由是《太危险了》什么的，缇娜就不会听。——来吧，告诉缇娜吧。如果想要获胜的话，缇娜该怎么做？”
缇娜呼呼地喘着粗气，直视着勇纪。
看到她的表情——勇纪顿时觉得自己被她迷住了。
“…………你、果然、是笨蛋啊。”
勇纪一边应付着立起两道弯眉，大叫着“你说什么！”的缇娜，一边分析着四周的情况。倒塌的墙壁可以当做立足点。
好，结束这一切吧。
“……缇娜，我一发出信号，你就张开屏障。一共两次。第一次是为了保护我。第二次无论我在哪里，都要在那家伙面前一米左右的地方张开屏障。能做到吗？”
“好的。”
勇纪留下一句拜托了，便冲了出去。
首先选中位置，然后调整攻击方式，把它引到死胡同里去。
要领和刚刚诱导它的时候一样。诱饵就是自己。故意让它把自己逼到墙边，然后让敌人移动到目标地点。当然，这样一来勇纪自己也没有退路了——
“就是现在！”
第一次屏障。利爪被弹了回去。虚龙本以为这一击能分出胜负，却被干扰了，发出了充满愤怒和焦躁的吼叫声。然后勇纪继续沿着墙边跑动，和虚龙保持距离。
勇纪在某种程度上可以预测到虚龙的攻击方式。如果距离很近的话就是牙齿和利爪，距离稍远的话便是尾巴，如果更远的话便是吐息。虚兽每次呼出吐息，都会让头部接近体面。因为和从高处选好角度呼出吐息相比，从地面平行的地方呼出的吐息比较不容易躲开。
然后，因为刚刚的攻击失败，那家伙的意识更倾向于进攻。恐怕正考虑着一刻也不耽搁直接开始下一轮攻击吧。
虚龙低下了头，张开了巨大的嘴。
和计划一样。现在勇纪的斜前方正好有一个立足点。如果踩着那里，再踩着石壁跳过两三步，就能从虚龙的头顶飞过去。
（好——！）
勇纪打算向缇娜发出打开第二次屏障的指令。
不过，就在这个瞬间，虚龙突然抬起了头，转过身去面向后面。
吐息的目标是——倒在道路另一面的两个人和缇娜。
“————！”
注意到虚龙目的的勇纪用尽全力往前跑去。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白光闪过，冷气喷涌而出。从弥漫着烟雾的间隙里，能看到在浊流中仿佛树叶般摇摆不停，不断撞到墙壁和地板上的三个人影。
就在勇纪快要陷入绝望的时候——他却停住了脚步。
能够看到他们，就证明缇娜勉强赶得及注意到虚龙的动向，在最后时刻张开了屏障。如果他们被直接击中的话，肯定没办法保持人形，现在已经被碾成碎片了。
不过，这下子神姬也耗尽神力了。该怎么办？
勇纪在这一瞬间想的都是这个。当勇纪再次面对虚龙的时候——那张脸却近在眼前。勇纪顿时觉得不寒而栗。
“不好——”
它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勇纪。
这个家伙已经准确的意识到，勇纪一边保护受伤的人一边战斗是非常不利的。如果它攻击伤者们的话，勇纪的集中力也会被扰乱。
虽然勇纪躲过了它的利齿，可它又接连挥出了左右两只利爪。虽然勇纪跳了下来，可是却停下了动作。因为勇纪感觉到身后是冰冷的墙壁。
虚龙仿佛嘲笑勇纪一般看着他。
它在很近的距离张开了大嘴。能看到它喉咙深处纯白色的亮光。
——已经来不及回避了。
***
“呜……”
芙兰卡因为滚到地面上的冲击醒了过来。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已经被召唤到了天帝神的身旁，可是周围的景色却是熟悉的迷宫内部。看起来，自己似乎还活着呀。
在十米左右的前方，躺着一具凄惨的尸体。是哥哥吗——一瞬间，芙兰卡觉得心都凉了，可她立刻意识到那不是哥哥。那是被虚龙打飞的，可怜的贝尔托特的尸体。
在视野前方，映出了刚刚救了自己的那个不明身份的人影。
他有着超越常识的体术和枪术，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正孤身一人和虚龙战斗，并给虚龙留下了无数的伤痕。可现在，他似乎处于劣势。在虚龙尖牙和利爪的连续攻击下，被逼入了绝境。
要想办法用神术帮他做掩护——芙兰卡这么想着，可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神珠已经全部用尽了。
（怎么会这样——）
已经没有办法了吗。还有没有，有没有什么方法——
“那个家伙的腰间！把那个捡起来用！”
在自己旁边崩塌的石头下，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少女的声音。
那个家伙，指的是贝尔托特吗？腰间……有什么？
芙兰卡努力支起身体，放眼望去。她注意到贝尔托特腰间的袋子破了，里面掉出了一些光石和打火石一类的小道具。那里面混着一个东西——
“神珠？”
而且还是品质极高的神珠。恐怕是一等格。
他本应该是剑士，为什么会带着这种东西——不，根本没时间考虑这些了。
芙兰卡想要跑过去，可是脚却不听使唤，摔倒在地。她的体力已经完全用尽了。
不过，这时，一个身影飞奔到了神珠那里。
“哥哥——！”
圣斯蒂芬沉默着把神珠扔了过来。芙兰卡接住了，然后她回头望去。
一定要帮他——一定要帮助这个正在战斗的人。
她解放了神珠中全部的神力，大声叫道。
“屏障！保护那个人！”
***
数个幸运都站在自己这一边。
藏在贝尔托特身上的神珠，这个时候，刚好在那个位置上。
然后，它被交到了芙兰卡，而不是缇娜手上。
神术师施发神术时的利用效率远远比不上神姬。可是，神姬需要把神遗物分解再吸收到体内作为神力使用，而神术师却不同，如果神珠感应到人类的意志，能够直接导出神力。
也就是说，在这种状况下，芙兰卡的速度要更快。所以——赶得及。
勇纪和虚龙之间，刚好在距离双方一米远的地方。在吐息稍稍靠前一点的地方，张开了屏障。
虽然芙兰卡使出了全部力气，可是她的神术仍然不足以防御虚龙的吐息。只能让吐息的前进减缓一两秒钟，然后屏障便经受不住冲击，开始便弯曲，裂开，消失。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滞留的纯白吐息开始逆流回去，形成漩涡围绕在虚龙的脸四周。当然，这对虚龙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不过——这极低的温度能冻结空气中的水分，让空气变得白而朦胧，能够阻挡虚龙的视线。《雪白的虚龙》一瞬间看不到勇纪的身影了。
“我在这边！”
勇纪趁机踢了一下墙壁，然后一跃跳过虚龙身后上方，落在虚龙颈部。
虚龙发出了愤怒的咆哮，然后仰起头，随着它的动作勇纪也跳了起来。
定下攻击目标。在它长五米左右的头颈部，从头顶开始大约四分之一的地方。
“到此为止——吧。”
勇纪利用下落的冲力，将《碧水长枪》准确无误的一击插入目标。
龙牙石——虚龙力量的源泉从它厚重的肉体中飞出体外，滚落在迷宫的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碧水长枪》象征的是水流。用它来刺穿雪的话，刚刚好呢。”
勇纪跳了下来，捡起龙牙石，小声说道。
嗷呜啊嗷呜啊嗷呜啊嗷呜啊嗷呜啊哦——
《雪白的虚龙》胡乱的挥动着脖子，发出了临死前的悲鸣。
——不过，叫声很快便停止了，然后它巨大的身体仿佛沙子一般崩塌。
***
芙兰卡和圣斯蒂芬都坐在地上茫然不知所措。
那个望着虚龙崩塌的神秘人影，也慢慢转过身来，默默的把手中的东西扔了过来。枪插入了圣斯蒂芬身旁的石壁上，然后，枪身从那种奇怪的软绵绵的状态，变回了《碧水长枪》原本的姿态。
“那个……你、是……？”
神秘的人影没有回答芙兰卡的问题，他抱起了那个小孩子般的人影，走掉了。
——与此同时，救助队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啊”
勇纪踩空了一两步之后，立刻恢复了平衡。
勇纪的手扶着的石壁上装饰着照明用的光石。自己确实在第三层。
从道路的形状来判断，是在上楼的台阶处，那个转移石碑的附近。
眼前站着一个一脸惊慌的男孩子。
“诶、诶？勇纪老师……？你刚刚、从哪——”
“闪开！”
勇纪飞扑过去把男孩拽了过来。在他头顶上一个条巨大的蛇头飞了过去。
只要再晚一瞬间，男孩的上半身就没了吧。
“什——什么呀，那是……”
男孩望着道路的深处，惊慌失措的说道。
那是一条身体粗得像树干，长着好几只脑袋的蛇，它缓缓地摇动着身体。当然，这可不是栖息在第三层的虚兽。
“艾德卡，你在这里做什么？”
勇纪目不转睛的盯着敌人，同时向他熟知的这名初等训练生问道。
“诶，那个、今天是参观迷宫内部……我、看到三层下行的台阶、就、一个人、来探、探险……”
“别的人都在上面吗？”
“嗯，是的。”
“那你就回到第二层，马上和大家一起离开迷宫。然后告诉入口处的骑士出现怪物了。——好，快走！”
艾德卡马上跑走了。
“……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勇纪一边嘟囔着，一边望着多头蛇。
骚乱应该会立刻惊动地面上。《誓约团》，有的情况下剑使徒也会行动。现在的事态并非到了无法收拾的状态。只不过——在一切结束之前会造成多大的牺牲呢。
如果计算得失的话，就应该不考虑这些有的没有的，立刻离开迷宫。不过，勇纪却有一些犹豫。
“——唔，在那边的、是主人吗！”
这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勇纪回头望去——然后忍不住呀的一声叫了出来。缇娜正领着兴奋的虚兽啪嗒啪嗒的往自己这边跑了过来。一共有三头。看起来很像大型的牛，不过——
“哇，呀啊！”
缇娜惨叫着飞到了空中。
——是的，普通的牛不会这样子喷火吧。这也是深层的虚兽。
瘦小的猎物落下来的时候，另一头虚兽用头上的角顶了过去，缇娜又被扔到了空中。
勇纪来到缇娜下落的地方，接住了神姬的身体。
“哦哦，干得漂亮！”
“……你呀，用腿跑的话根本逃不掉吧。”
“因为有一个团队被袭击了，所以缇娜把虚兽吸引到自己这边了。缇娜有《圣盾》的保护，最适合当诱饵了！”
确实她即使受到了那么多攻击也没有受一点伤。
“…………”
诱饵吗。
这个人把帮助别人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没有丝毫的犹豫。不会计较得失。
——啊，可恶。这种感情，是什么？
“那么，这种状况下，神姬必须要做些什么吧……诶——？”
勇纪抱着缇娜，向前方跑了起来。被抢走了猎物的数只火焰牛，一边愤怒的咆哮着一边追了过来。
“主、主人、前面也有虚兽、哇啊啊——！”
勇纪无视了自己怀里的缇娜发出的惨叫，继续加速。
多头蛇想要捕捉这个不知为何向自己飞奔过来的人，它的一只头冲了过来。
它大张着长满了毒牙的嘴，瞬间变来到勇纪眼前，在即将被它咬中的瞬间——勇纪往旁边一跳。然后顺势踢了几下墙壁，从盘踞在路中间的多头蛇旁边，非常狭窄的空隙中穿了过去。
全速追捕猎物的火焰牛，以及飞速扑过来的多头蛇，都没有跟上勇纪的速度。
随着巨大的撞击声，虚兽之间开始了炽烈的厮杀。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了，勇纪一直跑到了安全的地方。
“好厉害的身法！太帅了，主人！”
“……谢谢了。总之，先去看看这一层的转移石碑吧。”
勇纪确认到已经和虚兽保持了足够远的距离之后，终于放慢了脚步。
大部分虚兽，并没有只袭击人类的习性和智能。所以如果强大的虚兽聚集在一起的话，当然也会互相争斗，相互残杀。
两个人来到了通往第二层的台阶处。
大概已经有很多人都目击到强大的虚兽了吧。想要撤退的探索士集中在这里，情况相当混乱。艾德卡他们已经成功避难了吧。
“——对了，我们和虚兽转移之后，是全部扩散到这一层的各个角落了吗？”
“与其说是扩散……应该说是为了不让转移之后的物体重叠在一起，再次实体化的时候被重新配置了位置。所以不会出现在墙壁里面。不过这个原理缇娜也不太清楚。”
缇娜骑坐在勇纪肩膀上，这样回答道。
“因为这次转移的数量很多，所以被分散到了很广的范围里吧。”
也就是说，芙兰卡和圣斯蒂芬也在这一层的什么地方吧。
走过台阶，终于来到了转移石碑旁，石碑上盖着一块很大的布。恐怕是防止人们碰到它吧。周围既没有虚兽，也没有看守的人。
缇娜从勇纪肩膀上爬下来，撩起了布，啪啪的拍着石头开始调查起来。
“怎么样？能不能只把虚兽送回第六十四层？”
“嗯，还是不行。虽然这个装置是启动状态，也有神力在流通，不过——这一边只能接受传输，没有运输的功能。”
“果然是单行路吗——结果，只能由人类来打退虚兽了。”
“更重要的是救出生还者。缇娜也很担心芙兰卡他们。”
“是啊。”
勇纪呼的叹了口气。
“——总之，咱们先制定计划。首先，缇娜，你把那个石碑吃了。”
“诶……？”
不知缇娜是不是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不停地眨着眼睛。
“没有神力的神姬能派上什么用场呀。如果这个石碑里有神力在流通的话，也可以当成神遗物来用吧。不对吗？”
“啊……这样啊，对啊！太聪明了，主人！”
神姬的手触摸到石碑之后，巨大的石碑化作点点光粒消失了。
“嗯……虽然因为大量转移消耗了很多神力，不过——还是可以做些事情的。嗯，感觉充满力量了！接下来怎么办，主人！”
“你能探索到这一层的神力吗？”
勇纪拿起盖在石碑上的那块布，撕成了两半。
“可以是可以……不过探索到了要做什么？探索士们一般都会带着神遗物，墙壁上的光石也蕴含有神力，缇娜只能感受到有无数的神力呀。啊，难道说要趁这个机会，把这些东西都回收起来拿出去卖——”
“不是的。要是能这么做的话我也挺想的。——要找的话，只找神力反应很大的就够了。恐怕，会有两股具有压倒性优势的极大的神力。”
“嗯……”
缇娜轻轻闭上了眼睛，开始集中精力。
“确、确实如此。这样啊，一个是圣斯蒂芬的龙牙神器。另一个是——”
“《雪白的虚龙》。因为那就是龙牙石的另一个形态。”
勇纪把一块布递到缇娜手里。这块布的大小刚好可以把她的身体包在里面。
“先去找芙兰卡。不过《誓约团》可能会应付不了《雪白的虚龙》，所以我们也要想办法处理掉它。不能让它再上到更上层去了。”
这种感觉非常令人怀念。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
心情非常平静。芙兰卡他们，孩子们，弱者们——只是为了保护他们。
原谅我吧，勇纪小声呢喃道。他向着教给自己普通生活方式，并在最后解放了自己的那个“她”说道。
——只有这一次，我要成为过去的那个我。
***
贝尔托特紧咬着牙关，靠着墙壁缓慢前行。
虽然勉强没被压死，不过右脚被虚龙踩碎了。如果离开龙牙石的话，连右手也没有了。同时也没有任何武器。
“啊，混蛋，疼死了疼死了疼死了疼死了疼死了畜生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贝尔托特一边咒骂着一边往前移动，现在的状况可不允许他呆在原地悠闲的等待救援。
周围到处都是危险的虚兽。
刚刚自己还在第六十四层。这一点没有错。
不过现在是在很上层的地方。从地形来判断恐怕是第三层。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不过自己和虚兽似乎全都被转移了过来。
怎么能在这种地方死掉，贝尔托特心想。
自己还想要挣很多钱，吃很多好吃的，喝很多好酒，抱很多美女呢。
是的，自己是这城镇里屈指可数的杰出探索士。绝不是会死在这种地方的人。
他一边鼓励着自己，一边转过拐角——和趴在墙壁上的一只蜈蚣视线对视了。
当然，这也是一种深层的虚兽。体长略微超过了三米。
“呀——”
贝尔托特向往后方退去，结果却坐在了地上。
大蜈蚣仿佛在确认猎物一般。它扬起了巨大的身体，压了过来。虽然贝尔托特死命挣扎，可是蜈蚣的无数只脚却结结实实的把他按住了。
“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面对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毒牙，贝尔托特发出了惨叫声——这时四周突然充满了强烈的冷气。
大蜈蚣的身体瞬间僵住了，停止了动作。它脚上的力道也减弱了。
“快点出来！”
一个女人的声音叫道。她话音刚落，贝尔托特自己就拼命爬了出来。
同时，虚兽整个燃烧了起来，瞬间便化成了焦炭。
“你受伤了吗——”
救民恩人跑近了两三步——可不知为何却瞪大了双眼不再说话。
“啊，得救了。你是神术师吗？如果可以的话帮我治疗……”
这时，贝尔托特也注意到了。墙壁上的光石映照下的那张脸——是那个女孩。
他的心脏顿时收缩了起来。
自己赤手空拳而且还坐在地上。然后那个女孩就站在离自己十步远的地方看着自己。
把自己烧成焦炭，拧断脖子，切断自己的双脚扔在这里——这个距离使用神术的话能轻松做到这些。
“喂，啊、你、那个、是叫芙兰卡吧？”
“…………”
“稍、稍微、冷静下来谈谈吧。你看、我、我、受了重伤。”
“……住嘴。”
“我、我也很后悔。我真、真的、太得意忘形了。对、对了！你想对我进行审判吧？我、我保证，只要离开这里我立刻去自首——”
“我说闭嘴！”
贝尔托特立刻沉默了。
芙兰卡紧咬牙关，用很可怕的眼神望着贝尔托特，过了一会便仰起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仿佛放声大哭一般，仿佛要把自己的所有感情都宣泄出来一样，大声叫着。
过了一会——她再次说道。
“……你的伤势呢？”
“诶，啊？”
“我问你受伤的地方。你哪里受伤了？”
“这、这个手臂、和右脚。”
芙兰卡取出神珠大步走了过来。一瞬间贝尔托特的身体都紧张了起来，可是她只是用非常普通的手法用治愈神术对他的伤势进行了处理。
“……已经止血止痛了。虽然只是紧急处理，不过暂时应该可以活动了。请到台阶附近避难吧。”
“啊、啊啊——啊、不、你能不能让我扶一下肩膀？我的脚没有感觉了，站不住，而且我没有武器，如果遇到虚兽的话没法抵抗，只能被杀死。这样的话，你治好我的伤就没有意义了？对吧？”
“…………”
“到台阶附近就好了，拜托了，就这样就够了。”
他非常夸张的合掌弯腰恳求着。他知道现在的情况对他非常有利。不过，这种状态下一个人行动的话，太危险了。肯定不行。
芙兰卡沉默了一会，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请抓住我。”
“哦？哦，真不好意思。”
虽然拜托她了，可总觉得——这个小女孩难道是笨蛋吗？难道她忘记了她在下层的时候差点被自己杀掉吗？这种状态的话，自己用一只左手也能拧断她的脖子。太没有防备了吧。
——啊，不，冷静下来。总之先从这层逃出去是最重要的。等到自己能够生还之后再决定怎么处置这个小女孩吧。
两个人沉默的走了一会。
墙上的照明都破损了，所以光线有些昏暗。探索士大概差不多都已经避难了吧，一路上没有别的探索士的身影。不久，来到了十字路口。
“……停下来。”
芙兰卡说道。贝尔托特也注意到了。角落的方向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从脚步、声音——散发的气息来判断明显不是人类，是虚兽。恐怕还很大。
这家伙的神术能打倒它吗？贝尔托特用余光望向身旁的女孩。
虽然她的本领也不差，可是如果不能一击毙命的话，死的就是自己这边了吧。这样的话，把这个家伙当做诱饵留在这里，自己一个人逃掉的话也许是个好主意。如果那只虚兽正好肚子饿了的话，应该能争取到一些时间。
“……我来拖延时间。你一个人跑吧。”
芙兰卡拔出了短剑。
一瞬间贝尔托特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会有人自己说出这种话？
“你无法战斗对吧？那么就没别的办法了。”
“可、可以吗？”
“没有别的办法吧！”
芙兰卡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大声叫道。
“虽然我无法原谅你，可是，如果我在这里抛下你了，我就没资格再对哥哥说什么了。——你走吧。而且，你刚刚说，你要去自首对吧。如果，你能活下去的话，希望你能信守承诺。”
怎么可能信守承诺，你是白痴吗——虽然贝尔托特很想这样嘲笑她，可是，却不知为何犹豫了。
贝尔托特从懂事开始就一直是一个人。在后巷上吃着泥巴勉强生存下来。在他灰色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为了保护自己他什么都会做。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从没怀疑过。
可是，这个叫芙兰卡的女孩似乎不同。她生活在五颜六色的世界里，在很多人的关心、呵护下长大。他明白这一点。两个人看到的是不一样的世界。
突然贝尔托特感觉到胸中升起一阵不快的痛楚。难道说，自己一直在犯着无法挽回的错误吗。这是一种有点像怀疑又有点像恐惧的感情。
“你在做什么！快走！”
芙兰卡再次催促道，贝尔托特终于想要行动的时候——
“呀、哇啊啊啊啊啊！”
突然听到一声临死前的惨叫。然后，传来一个巨大的什么东西疯狂挣扎的声音。
两个人呆立在原地，从拐角处，已经失去了原有形状的肉团，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然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不动了。
“哥哥……”
看到出现在后面的人影，芙兰卡松了一口气。是拿着枪的圣斯蒂芬。
圣斯蒂芬面无表情的望向两个人。
贝尔托特一瞬间觉得全身都僵硬了，可马上就明白过来自己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顿时一股屈辱感和自卑感涌上心头。
“——太碍事了。快点走。”
“哥、哥哥呢？”
“让留下来的探索士去避难，同时追剿虚兽。这是《誓约团》的义务。”
“你受伤了，还要一个人……太乱来了！我也要去！”
“你只能碍手碍脚。”
圣斯蒂芬的回答非常冷淡。
“你的神珠也已经用尽了吧？你的那个小袋子里看起来空空的。”
贝尔托特很吃惊的望向芙兰卡。
确实，她腰间的麻布小袋子——放神珠的那个小袋子瘪瘪的，没有一点重量感的摇来摇去。
“你——难道说，最后一个神珠用来给我治伤了吗？”
然后，她在没有神珠的情况下，想要阻止虚兽的脚步？
为了让杀父仇人能够跑掉。
芙兰卡的沉默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她居然傻到这种程度。贝尔托特这种人根本不会知道感恩。芙兰卡这么做也只能是被利用，为什么她就意识不到呢。
这家伙活不长。肯定活不长。
“如果可能的话，你和那个垃圾店主汇合。那家伙就算你碍手碍脚也会保护你吧。”
“可是，哥哥你——”
芙兰卡想要辩驳些什么——突然，圣斯蒂芬瞪大了眼睛。
“后面！快躲开！”
芙兰卡半张着嘴，僵在原地。
贝尔托特则比她先行动了起来。这就是经过了无数肉体磨练和厮杀的人，和没经历过这些的人的差别。
——我还不想死。
在这一刹那，贝尔托特心里想道。
——不管发生什么，不管要牺牲谁，我绝对不要死……他本该是这么想的，可是。
贝尔托特剩下的那只左手，用尽了全力，推开了身旁少女的身体。
然后，他想到。啊，原来如此……这种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他觉得最后映入眼帘的景色，似乎很鲜艳啊。
***
“——好疼！”
芙兰卡突然被人用很大力气推开，摔倒在地上。
在下一个瞬间，一股风从耳边吹过，伴随着一声仿佛装满了水的皮囊破裂的声音，贝尔托特消失了。
不——他并没有消失。而是被巨大的尾巴击中，飞了起来。他的身体描画了一条低矮的抛物线，飞到了道路的远处，然后随着三声低沉的落地声，他的身体在地面上弹了三下，便不动了。
他是要甩下芙兰卡一个人逃跑吗——还是说，他保护了她？不管是哪一个，现在都没有时间痛苦了。
“请、请在天意之书上写下他的名字——”
芙兰卡支起上半身，无意识的念起了祷告词。同时，响起了一声怒喝。
“别发呆了！快站起来，退下！”
“诶、啊……”
随着破风声巨大的爪子挥了下来，不过却被扔过来的枪弹开了，巨爪在碰到芙兰卡头部之前便改变了轨道。
“——回来，《碧水长枪》。”
插入墙壁中的枪消失了，并再次出现在圣斯蒂芬的手中。
两人面前的——是一只巨大的龙。
身高将近十米，它浑身散发出的气息——一看就和其他虚兽有着天壤之别。
它的巨大躯体上覆盖着美丽纯白的鳞片，它仿佛承认了猎物们的抵抗。一边很不开心的摇晃着身体，一边慢慢走了过来。
圣斯蒂芬静静的抓紧了枪。
***
多年以来，汇聚了圣斯蒂芬阴暗感情源泉的仇人，简简单单的死掉了。
被眼前的龙——《雪白的虚龙》杀掉了。
虽然不像在下层时，有时间仔细观察——不过只是和它面对面，便感觉到它散发出的那股不同寻常的压迫感。
“我来争取时间，你快跑！”
圣斯蒂芬向身后说道。不过身后却传来了抗议的回答。
“不要让我的心愿白费。”
这次身后的人沉默了。接着能够感觉到她慢慢跑远了。是的，这样就好了。
圣斯蒂芬觉得不可思议的平静。
自己确实很憎恨贝尔托特。可是，那恐怕不是自己所持有的感情的本质。
大概——是源于懊恼吧。因为无法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因为自己的无力。
为了能够处理这种感情，自己一直都在挣扎着吧。
——所以，现在要感谢神姬，给了自己能够重新来过的机会。
圣斯蒂芬往前迈了一步，他飞快的呼出一口气，并舞起了《碧水长枪》。他瞄准的是虚龙的脚部。一定要想办法阻止它继续前进。
枪尖一闪——可是却没能贯穿虚龙的鳞片。只是发出了咔嚓一声，枪便被弹了回来。
“《圣盾》……吗？”
圣斯蒂芬知道这个概念。虽然攻击贝尔托特的时候还是能够留下极浅的伤口，可是现在却一点痕迹都留不下。是自己的能力不够吗，还是说《碧水长枪》不够强大。
虚龙低头看了过来，它眼中表现出了远超野兽的知性，以及嘲笑的神色。
“……你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好玩的玩具吗，怪物！”
圣斯蒂芬轻轻叹了口气，重新握好枪。可，在下一个瞬间，自己便被掀飞了。
在挨了它一击之后圣斯蒂芬才注意到它是用前脚攻击的。它的速度很难用肉眼看到。
“啊——哇……！”
圣斯蒂芬呻吟着，勉强站了起来。
虚龙张开了巨大的嘴。可以看到它喉咙深处凝聚着白色的光辉。
“……到此为止了吗。”
他小声呢喃道。
***
芙兰卡跑了起来。她不是为了逃跑，而是为了求救。
（拜托了，勇纪——救救我哥哥！）
浮现在芙兰卡脑海中的，是勇纪那张总是有些缺乏干劲，可是却比任何人都值得信赖的脸。
可是，还没跑出多远芙兰卡便因身后的冲击摔倒了。
同时整个视野变成了一片雪白，极低温度的暴风咆哮着。
自己在数次被吹翻到墙壁和地板上之后，风终于停止了。
芙兰卡一边咳嗽着一边抬起了头。耳朵里嗡嗡作响，意识也模糊不清。
——可是，自己还能动。
芙兰卡用尽全身力气，终于站了起来。
周围刚刚还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色，现在慢慢清晰了起来。
石壁都被削去了不少，道路的形状也改变了。
吐息（Breath）——远超人类攻击神术的，虚龙的呼吸。
“不会的……哥哥……”
仅仅只是余波就有如此之强的威力。那直接受到攻击的圣斯蒂芬，已经——
芙兰卡的膝盖软了下去，就在她即将瘫倒在地的时候。
“……嘻嘻嘻，蜥蜴之流的攻击怎么可能伤害得到神姬。”
“别吹牛了。这也是勉强才赶上的呀。”
前方还有些白色烟雾的地方，在芙兰卡和虚龙之间——站着两个身份不明的人影。
两个人都裹着长袍，不，应该说是裹着像布一样的东西，所以看不清脸庞和体型。不过看起来像是一名大人和一个孩子。
稍微高大一些的那个人影肩上扛着的是——哥哥吗？
“可是，还是救了这个家伙呀。干得很漂亮吧？稍微夸奖一下嘛。”
“等结束了之后再夸。”
难道说他们张开了屏障，阻挡了吐息吗？
不可能。不管是多么熟练的神术师，也不可能防御得了那种威力的攻击。如果他能做到的话，那他就不是人类了。
不——刚刚，那个小孩子说什么？神姬？难道说——
“……神姬大人和、剑使徒大人？”
小时候。
时常生病的母亲有一个习惯，她会躺在床上给芙兰卡和经常会来家里拜访的圣斯蒂芬讲故事。
哥哥非常喜欢剑使徒们英勇奋战的故事。
芙兰卡一开始对这些故事没什么兴趣。不过她很想和不常来访的哥哥一起度过这段愉快的时间，所以便忍耐着一起听了。
渐渐的，她也喜欢上这一场场充满魅力战斗了。
探索士在迷宫里陷入危机的时候，一定会出来帮助他们——那些英雄们的故事。
啊，已经没关系了。
——这是芙兰卡失去意识之前想到的最后一点。
***
两个人的胸膛都在缓缓的上下鼓动着。只是昏过去了吧。
勇纪放心的叹了口气。终于赶上了。
“不能浪费时间了，主人。神力已经不多了。防御不了几次。”
因为已经没有切切实实的束缚住虚龙，并将它强制转移到其他地方的神力了。
所以，便把所有的力量都用于防御。具体来说，便是数次张开能将对方的攻击全部屏蔽的防御屏障。不过恐怕已经快到极限了吧。
“我会处理的。对了——”
勇纪望了一眼矗立在道路前段的那白色的巨大躯体。
“你能感受到那家伙的神力吧？”
“当然。这种距离的话，能感觉到呼呼的神力呢。”
“哪个地方的最强大？”
“头部吧。——你问这个做什么？”
“力量的源泉，也就是它的弱点。——好吧，开始吧。”
勇纪冲着敌人说道。
“喂，在这一层胡闹犯规了吧。《雪白的虚龙》。你要是想要反省的话，就乖乖让我打倒吧。”
虚龙的回答是一声充满敌意的咆哮。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虽然我的身体最近迟钝了不少，不过正好这里有不错的武器，让我借用一下吧——”
勇纪一边嘟囔着，一边把长枪转个不停。他手里拿的正是圣斯蒂芬的《碧水长枪》。
“那就开始吧。”
然后，勇纪微微笑了一下，冲着手里的武器小声说道。
“别生气呀。现在把力量借给我吧。第二阶段就够了。——不打倒那个白色东西的话，你的主人可就要死啦，在他成为一个出色的使用者之前就要死了呀。”
长枪似乎很不痛快的抖动了一下——然后开始缓缓改变形状。
这时，虚龙以很快的速度冲了过来，挥动着前脚。勇纪躲过了它的利爪，然后《碧水长枪》枪光一闪。虚龙迸出了鲜血，并发出了痛苦的叫声。它的一只脚趾被削掉了。
“从这里开始《圣盾》的保护便行不通了。用实力一决胜负吧。”
手中的枪已经完成了变化。从无机朴素的状态，变大了一圈，而且形状上拥有仿佛生命体一般的曲线。
龙牙神器可以形成各种各样武器的形状，不过共通的一点就是都有着被称为《阶段》的三个层级的变化。第一阶段只是性能上要远超出人造的武器。从第二阶段开始，它自己便开始有神力的围绕，能够切开对手的《圣盾》。当然，破坏力也要高出许多。
《雪白的虚龙》用充满仇恨的视线瞪着勇纪。它似乎也认真起来了。
“……那么，终于要正式开始了。”
虚龙的武器是利爪，牙，尾巴以及吐息。
这里道路的宽度足够它巨大的躯体活动，而且破碎的石板和掉落的石壁阻挡了勇纪的行动。从地形上来看对虚龙十分有利。
这样的话——勇纪觉得现在没必要勉强决出胜负，而是尽快让缇娜他们远离这里。
“喂，这边！”
勇纪跑到侧面，不停地攻击虚龙的左后脚。虚龙发出愤怒的吼叫声，每次它为了用利爪和牙进行反击的时候，都会稍微往后退了一点。这样重复了一阵，勇纪慢慢诱导虚龙往后面退去。
因为想要尽可能把它引到更远的地方，所以危险度也越来越高，不过这么做是有价值的，这次作战也发挥了它应有的效果。勇纪成功把虚龙引到了离伤者稍远的地方。
（差不多可以了吧。）
从这里开始就改变方法，转入攻势。
勇纪往前迈了一步，一枪插入虚龙的腿部。纯白的鳞片瞬间被染成红黑色，虚龙发出了痛苦的惨叫。
如果和刚才的作战方式一样的话，这里应该暂时后退，可是——勇纪又往前迈出了一步。
（随着虚龙的反击再给它一击——）
巨大的利爪抬了起来，勇纪观察着虚龙的呼吸准备好枪。
这时——虚龙突然弯曲前脚，以飞快的速度转了半个圈。
粗大的尾巴猛烈的扫了过来。
“——！”
对方大概也一样，放出诱饵以寻找给予敌人更猛烈一击的机会。
因为这出乎意料的一击，勇纪来不及做出反应了。能躲得开吗——？
瞬间，虚龙的尾巴好像撞到一面看不到的墙上，改变了方向。虚龙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巨大的躯体也跟着摇晃了几下。
勇纪抓住这个机会，蹬了一下地面。绕到另一个方向。
“——没事吗！？”
缇娜大声叫道。
她所在的位置比昏过去的那两个人要靠前很多，在一直观察着这边的动向。
“笨蛋！别过来!”
勇纪忍不住大声叫道。
浑身包裹着神力的虚龙，和其他虚兽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它的攻击也能伤害到神姬。如果没有《圣盾》的保护，那缇娜就是一名柔弱的少女。
“谁是笨蛋呀！起码要感谢缇娜呀！白痴主人！”
神姬气呼呼的吼了起来。
“非常感谢你！多亏了你刚刚得救了！不过你快退回去！”
虚龙张着大嘴咬了过来。勇纪往后面飞身跃了过去，勉勉强强躲过了。
“拜托你了，别过来！这次……这次，一定要让我好好保护你！”
等勇纪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说出了这句话。
这句话本来是他不想说出来的，内心的想法。
“…………”
缇娜听到这句话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时间也闭上了嘴。——可是，没过一会她又说道。
“不要！别把缇娜当成笨蛋！——你明白吗，主人。缇娜不想被别人保护。缇娜想和你一起战斗！”
利爪再次袭来。勇纪用长枪强行挡开。然后跑道缇娜身边。
“余力还能张开一次屏障……不，是两次。如果主人让缇娜在后面负责防御，缇娜就那么做。不过，如果你的理由是《太危险了》什么的，缇娜就不会听。——来吧，告诉缇娜吧。如果想要获胜的话，缇娜该怎么做？”
缇娜呼呼地喘着粗气，直视着勇纪。
看到她的表情——勇纪顿时觉得自己被她迷住了。
“…………你、果然、是笨蛋啊。”
勇纪一边应付着立起两道弯眉，大叫着“你说什么！”的缇娜，一边分析着四周的情况。倒塌的墙壁可以当做立足点。
好，结束这一切吧。
“……缇娜，我一发出信号，你就张开屏障。一共两次。第一次是为了保护我。第二次无论我在哪里，都要在那家伙面前一米左右的地方张开屏障。能做到吗？”
“好的。”
勇纪留下一句拜托了，便冲了出去。
首先选中位置，然后调整攻击方式，把它引到死胡同里去。
要领和刚刚诱导它的时候一样。诱饵就是自己。故意让它把自己逼到墙边，然后让敌人移动到目标地点。当然，这样一来勇纪自己也没有退路了——
“就是现在！”
第一次屏障。利爪被弹了回去。虚龙本以为这一击能分出胜负，却被干扰了，发出了充满愤怒和焦躁的吼叫声。然后勇纪继续沿着墙边跑动，和虚龙保持距离。
勇纪在某种程度上可以预测到虚龙的攻击方式。如果距离很近的话就是牙齿和利爪，距离稍远的话便是尾巴，如果更远的话便是吐息。虚兽每次呼出吐息，都会让头部接近体面。因为和从高处选好角度呼出吐息相比，从地面平行的地方呼出的吐息比较不容易躲开。
然后，因为刚刚的攻击失败，那家伙的意识更倾向于进攻。恐怕正考虑着一刻也不耽搁直接开始下一轮攻击吧。
虚龙低下了头，张开了巨大的嘴。
和计划一样。现在勇纪的斜前方正好有一个立足点。如果踩着那里，再踩着石壁跳过两三步，就能从虚龙的头顶飞过去。
（好——！）
勇纪打算向缇娜发出打开第二次屏障的指令。
不过，就在这个瞬间，虚龙突然抬起了头，转过身去面向后面。
吐息的目标是——倒在道路另一面的两个人和缇娜。
“————！”
注意到虚龙目的的勇纪用尽全力往前跑去。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白光闪过，冷气喷涌而出。从弥漫着烟雾的间隙里，能看到在浊流中仿佛树叶般摇摆不停，不断撞到墙壁和地板上的三个人影。
就在勇纪快要陷入绝望的时候——他却停住了脚步。
能够看到他们，就证明缇娜勉强赶得及注意到虚龙的动向，在最后时刻张开了屏障。如果他们被直接击中的话，肯定没办法保持人形，现在已经被碾成碎片了。
不过，这下子神姬也耗尽神力了。该怎么办？
勇纪在这一瞬间想的都是这个。当勇纪再次面对虚龙的时候——那张脸却近在眼前。勇纪顿时觉得不寒而栗。
“不好——”
它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勇纪。
这个家伙已经准确的意识到，勇纪一边保护受伤的人一边战斗是非常不利的。如果它攻击伤者们的话，勇纪的集中力也会被扰乱。
虽然勇纪躲过了它的利齿，可它又接连挥出了左右两只利爪。虽然勇纪跳了下来，可是却停下了动作。因为勇纪感觉到身后是冰冷的墙壁。
虚龙仿佛嘲笑勇纪一般看着他。
它在很近的距离张开了大嘴。能看到它喉咙深处纯白色的亮光。
——已经来不及回避了。
***
“呜……”
芙兰卡因为滚到地面上的冲击醒了过来。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已经被召唤到了天帝神的身旁，可是周围的景色却是熟悉的迷宫内部。看起来，自己似乎还活着呀。
在十米左右的前方，躺着一具凄惨的尸体。是哥哥吗——一瞬间，芙兰卡觉得心都凉了，可她立刻意识到那不是哥哥。那是被虚龙打飞的，可怜的贝尔托特的尸体。
在视野前方，映出了刚刚救了自己的那个不明身份的人影。
他有着超越常识的体术和枪术，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正孤身一人和虚龙战斗，并给虚龙留下了无数的伤痕。可现在，他似乎处于劣势。在虚龙尖牙和利爪的连续攻击下，被逼入了绝境。
要想办法用神术帮他做掩护——芙兰卡这么想着，可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神珠已经全部用尽了。
（怎么会这样——）
已经没有办法了吗。还有没有，有没有什么方法——
“那个家伙的腰间！把那个捡起来用！”
在自己旁边崩塌的石头下，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少女的声音。
那个家伙，指的是贝尔托特吗？腰间……有什么？
芙兰卡努力支起身体，放眼望去。她注意到贝尔托特腰间的袋子破了，里面掉出了一些光石和打火石一类的小道具。那里面混着一个东西——
“神珠？”
而且还是品质极高的神珠。恐怕是一等格。
他本应该是剑士，为什么会带着这种东西——不，根本没时间考虑这些了。
芙兰卡想要跑过去，可是脚却不听使唤，摔倒在地。她的体力已经完全用尽了。
不过，这时，一个身影飞奔到了神珠那里。
“哥哥——！”
圣斯蒂芬沉默着把神珠扔了过来。芙兰卡接住了，然后她回头望去。
一定要帮他——一定要帮助这个正在战斗的人。
她解放了神珠中全部的神力，大声叫道。
“屏障！保护那个人！”
***
数个幸运都站在自己这一边。
藏在贝尔托特身上的神珠，这个时候，刚好在那个位置上。
然后，它被交到了芙兰卡，而不是缇娜手上。
神术师施发神术时的利用效率远远比不上神姬。可是，神姬需要把神遗物分解再吸收到体内作为神力使用，而神术师却不同，如果神珠感应到人类的意志，能够直接导出神力。
也就是说，在这种状况下，芙兰卡的速度要更快。所以——赶得及。
勇纪和虚龙之间，刚好在距离双方一米远的地方。在吐息稍稍靠前一点的地方，张开了屏障。
虽然芙兰卡使出了全部力气，可是她的神术仍然不足以防御虚龙的吐息。只能让吐息的前进减缓一两秒钟，然后屏障便经受不住冲击，开始便弯曲，裂开，消失。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滞留的纯白吐息开始逆流回去，形成漩涡围绕在虚龙的脸四周。当然，这对虚龙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不过——这极低的温度能冻结空气中的水分，让空气变得白而朦胧，能够阻挡虚龙的视线。《雪白的虚龙》一瞬间看不到勇纪的身影了。
“我在这边！”
勇纪趁机踢了一下墙壁，然后一跃跳过虚龙身后上方，落在虚龙颈部。
虚龙发出了愤怒的咆哮，然后仰起头，随着它的动作勇纪也跳了起来。
定下攻击目标。在它长五米左右的头颈部，从头顶开始大约四分之一的地方。
“到此为止——吧。”
勇纪利用下落的冲力，将《碧水长枪》准确无误的一击插入目标。
龙牙石——虚龙力量的源泉从它厚重的肉体中飞出体外，滚落在迷宫的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碧水长枪》象征的是水流。用它来刺穿雪的话，刚刚好呢。”
勇纪跳了下来，捡起龙牙石，小声说道。
嗷呜啊嗷呜啊嗷呜啊嗷呜啊嗷呜啊哦——
《雪白的虚龙》胡乱的挥动着脖子，发出了临死前的悲鸣。
——不过，叫声很快便停止了，然后它巨大的身体仿佛沙子一般崩塌。
***
芙兰卡和圣斯蒂芬都坐在地上茫然不知所措。
那个望着虚龙崩塌的神秘人影，也慢慢转过身来，默默的把手中的东西扔了过来。枪插入了圣斯蒂芬身旁的石壁上，然后，枪身从那种奇怪的软绵绵的状态，变回了《碧水长枪》原本的姿态。
“那个……你、是……？”
神秘的人影没有回答芙兰卡的问题，他抱起了那个小孩子般的人影，走掉了。
——与此同时，救助队的声音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