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游戏开始
01
太阳下山。
对于习惯都市的人来说，山上的夜黑得可怕。
「快开始了。」
创也从刚刚开始，就不停在房间绕圈。
动物园的熊也没他勤快。
「游戏到底会如何开场？」
「嗯……」
我想。
「会不会有人扮演刺客，趁我们睡觉的时候偷袭？」
如果这样的话，要赶紧准备设陷阱，让刺客无法轻易溜进来。
对于我的点子，创也冷哼一声，耸耸肩。
不说也很清楚——我又被当白痴。
「我们等等要玩的『终极RPG——IN塀户』，你知道谁创作的吗？」
明知故问。
「栗井荣太啊。」
我答。
「That-sright！无趣且平凡的开场并非栗井荣太的作风。」
……我了解。
我只想得到无趣且平凡的开场，索性闭嘴不说话。
创也在房间走来走去，嘴上边碎碎念。如果动物园的熊，同样碎碎念且在栅栏中绕圈——光想就觉得讨厌。
「那么，栗井荣太到底要如何开场，恐怕跌破全部玩家的眼镜。」
创也停止走动，手抵着下巴沉思。
我问创也：
「今天换作是创也，你会准备怎样的开场？」
既然把我的点子批评得一无是处，那表示创也有更好的意见。
「这个嘛……」
创也走到窗边，揭开窗帘。
「让飞碟升空。」
飞碟升空！那有点困难吧！
我惊讶地合不拢嘴，创也不理会继续说：
「分配角色时我就注意到，栗井荣太想把我们的视线转移到空中。」
确实如创也所说。
我们是「天文社社员」，森脇先生是「幽浮研究家」，金田先生虽然是「废墟爱好者」，但从毁坏的屋顶，也能清楚看见天空。
「而且朱利尔做了幽浮模型，我觉得那跟『终极RPG——IN塀户』脱不了关系。」
「可是，要让飞碟升空——」
当我企图反驳时——
碰！
窗外响起剧烈的爆炸声。
不只玻璃，整栋民宿都在摇晃。
……怎么回事？
我们打开窗，观察外面的情形。
森林的那端冒出火焰，比夜色更黑的浓烟不断窜出。
创也看着我。
他的表情——兴奋得想尖叫，却硬忍下来。第一次看到创也这样。
「开始了！这就是『终极RPG——IN塀户』的开场。」
「……到底发生什么事？」
「很简单，飞碟掉下来。」
创也直言。
「游戏开始！」
我们来到一楼。
拿地图确认爆炸声传来的方位，是一个叫「风神屏风」的地方。
走廊上聚集六个人。
堀越导播和堀越美晴，丽亚与朱利尔两姐弟，扮演老板的柳川。
神宫寺一个人靠着墙，远离大家。现在游戏已然开始，神宫寺便成为游戏王——虽然他在这里，其实他不存在。
没错，游戏全面开展。
「刚才什么东西爆炸？」
创也问柳川。
「不知道，但的确有东西爆炸了……。」
柳川答。
一旁的堀越导播开口说：
「难道是飞机坠毁？还是直升机？」
喔，这就是有知识的大人的想法。
柳川拿来两个警用手电筒。
「假若是飞机坠毁，我们要赶紧去抢救。堀越，一起来好吗？」
说完，直接将手电筒塞给堀越导播。平常不爱讲话的他，这时却说得很流利。
「我们也去。」
我说。不是念稿，而是自然的语气。换言之，在现实世界里，我也这样说话。
看看创也，毫无表情。耶？他不想去爆炸现场吗？
「龙王去，我也去！」
堀越美晴说。
创也去她就去，创也不去她也不去，我存不存在，对她来说都没差。
「我也想去！」
朱利尔说，不过马上被丽亚阻止。
「不行，乖乖听姐姐的话。」
「嗯，不要冲动。」
柳川敞开双臂问创也：
「你们老师呢？」
创也耸肩。
「我们也不知道，可能下山买工作情报志去了。」
嗯，就自由发挥而言，这台词不是太高明。
「喔……我正希望多一点男人。」
柳川环视众人。
「只有小孩和女性，毕竟选是有些危险。我和堀越先到现场看看，其他人请待在屋内。」
「正确的判断。这种状况下，稍有常识的大人，绝不可能允许小鬼去爆炸现场。」
游戏王神宫寺说。
说完，他拿着一根警用手电筒，离开民宿。
柳川放松脸部神经。
「不能使用手机吗？」
创也问，柳川摇头。
「塀户村收不到讯号。」
丢下这句话后，柳川和堀越走出民宿。
「啊，我好想去喔……」
朱利尔双手环抱在头后面。
「放弃吧，姐姐念故事给你听。」
丽亚欣喜地饰演朱利尔姐姐一角，难道她没注意到朱利尔僵硬的笑容吗？
「就算回到房间，我也兴奋地睡不着。不然我们打扑克牌，等我爸他们回来。」
堀越美晴主要跟创也一个人说。
我正想赞成时，
「不，今天走那么久的山路，我累坏了。不好意思，我想休息，堀越也回房休息吧。」
创也挡在我面前说。
我嘴巴不断蠕动，就像缺氧的金鱼一样。
创也朝堀越美晴挥挥手。
「睡眠不足皮肤会不好喔，明早，我希望看到你灿烂的笑脸。」
听到这句话，堀越美晴笑着回房。
「我们也回房间吧。」
创也推我的背。
我又回到缺氧金鱼的状态。
「你什么意思？」
回到房间后，我吼叫。
「你是指不去爆炸现场，乖乖回房这件事吗？」
创也一脸心平气和。
「错！堀越美晴很难得说要一起玩扑克牌，你却拒绝她！」
「是这件事啊……」
创也叹息。
这小子——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犯下什么滔天大罪，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我抓住创也衣领。
「对一个健全的国中生来说，跟女孩子玩扑克牌，比背诵一千个『考试必出的英文单字』来得重要！」
「冷静一点，内人。」
创也优雅地拨开我的手。
「你忘了我们来这的目的吗？」
「当然是跟堀越美晴打扑克牌啊。」
创也一副受不了我的表情。
「我们来玩『终极RPG——IN塀户』，为了战胜栗井荣太。」
……啊啊，对啦。
「看来你似乎明白。」
创也拍打我的肩膀。
「小叮当拿出竹蜻蜓来吧。」
耶，竹蜻蜓？所以……
创也颔首。
「现在开始离开房间，往爆炸现场前进。刚才的情况，无论我们怎样表明非常想去的意愿，也不会被允许。」
原来这样，创也才听话地回房间。
「这种状况，若我们坐视不管，你不觉得很假吗？」
的确。
「That-sright．创也。」
我仔细端详整个房间。
感觉能用的东西……只有床单。
从包包拿出奶奶给我的小刀。
令我想起第一次跟奶奶到山上的事。
奶奶看到不安的我，忙着将许多东西打包进袋子中，她说：
「万全的准备确实比较心安，却使人绑手绑脚。」
当时年纪甚小的我，并不明白奶奶话里的含意。
「奶奶的行李呢？」
我问，奶奶从炊事服中拿出一把小刀。
「就那样？」
「嗯，就这样。」
奶奶咧嘴一笑。
——进入山中以后，我终于理解奶奶说的话。
我因为行李过重，而行动不便，奶奶只是在一旁观看。
「如何，内人？」
奶奶看着我说。
「山里看似什么都没有，其实什么都不缺。只要带这把小刀入山，就绰绰有余啦。另一样必要的东西，让奶奶告诉你。」
「另一样？除了小刀以外，还要别的？——是水吗？」
这时，奶奶手指着我的胸口。
「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要抱持『我要活着回家』的意志。这一点，比所有装备都重要。」
——谢谢您，奶奶。虽然我还未成气候，但起码那点意志我不敢忘。
用小刀切开床单，三条细长的床单，编成一大条。
简易的绳索完成。
本来打算叫创也帮忙做，后来我想想觉得不妥，他做的绳索靠得住吗？
绳子一端绑上坚固的木制床脚。
使劲吃奶的力气拉，床稍稍动了一下。不过，没有问题。
「如果是餐厅的桌子，会更为坚固。」
创也说。
「为什么？」
「你难道没注意？餐厅的桌子直接固定在地板上。」
是吗？话说回来，这家伙观察力可真是细心入微。
绳索的另一头，垂下窗户。
往窗外看，绳子长度可直达地面。
「竹蜻蜓呢？」
创也净说些废话，我不理他，手抓住绳子。
「卓也没跟来，真是太幸运。」
创也有感而发地说。
「此话怎讲？」
「因为卓也在的话，他肯定会看穿我们的伎俩。爆炸一发生，他会绑住我们的手脚，把我们锁在房里。」
……创也说的对极了，卓也比谁都了解创也的个性。
我率先利用绳索降落地面。
接着创也战战兢兢勉强下来。
我们面对面不发一语，互相竖起大拇指。
走，往风神的屏风出发。
02
穿过民宿中庭，来到杂草丛生的道路。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星星和月亮的光芒，不过对我来说已经很足够。
风神屏风的方位很容易明白，只要循着焦味飘来的地方前进即可。
稍加注意突出的树枝及脚边的小石子，比起大城市坑坑疤疤的道路要好走多了。
背后不时传来「喔！」「哇！」的声音。
「喔！」是创也被树枝戳到，「哇！」是被小石子绊到的悲鸣。
「我已经够小心了……」
创也说。
「一到山上你就变得很活泼。」
……我一直都很活泼。
远离道路，我们朝森林迈进。
在树林中行走，使创也发出更多哀嚎声。
越接近风神屏风，焦油及树木燃烧的味道愈发强烈。要是奶奶在的话，一定会警告我别靠过去。
前方火焰冲天。
突然眼前毫无树木遮蔽，视野一片宽敞。
不妙！
我抓住一旁的树枝紧急煞车，拉着后到的创也脖子，让他不得往前。
「干嘛？」
创也不满，他的脚边有小石子滚落。
高度约二十公尺的悬崖。
如果我没有即时阻止，他便失足掉下悬崖。大概察觉到这一点，创也停止抱怨。
火光来源就在悬崖下。
往前一看，触目所及皆是巍然耸立的岩壁。
那应该是风神屏风吧。
燃烧剧烈，火焰直往上窜到岩壁。
所以，不明飞行物体是撞上风神屏风后掉落下来。
不明飞行物体还在激烈燃烧着。
「可不可以想点办法从那里下去？」
创也手指着二十公尺远的地方。
我制止。
「最好不要，柳川他们在。」
燃烧的飞行物体旁有四个修长的人影。
柳川和堀越导播，远一点的是神宫寺。
那，另一个人……
「金田先生或森脇先生其中一个。」我说。
创也直言：
「森脇先生的可能性高一点。」
「怎么说？」
「你看看地图，风神屏风旁并没有废屋。我们因为靠近风神屏风，『废屋爱好者』的金田先生，搞不好住在远一点的废屋，没注意到爆炸。另一方面，森脇先生是『幽浮研究者』，而且住在帐篷，说不定正遥望夜空，找寻幽浮的踪迹。谁比较容易注意到爆炸，仔细想想当然是森脇先生。」
说得有理。
「话又说回来，栗井荣太花了不少钱呢！」
创也盯着燃烧中的物体说。
「残骸中看不到机翼或螺旋桨，很明显并非直升机或飞机。整体来说，跟坠落在罗斯维尔的幽浮非常相似，制作得颇为精美。」
创也喃喃自语。
「下面那些人也知道飞碟掉落，问题是接下来呢？」
「问题？」
「纯粹是我个人的想像。」
当创也使用这种说法时，虽然使用『想像』如此谦逊的字眼，但其实已接近『正解』的意思。
「我在某本书有读过——需时几百、几千年的太空旅行，并非靠肉体支持。最佳方法是，以意识体来驾驶太空船。」
「……」
话锋一转地谈论起科幻题材，创也若无其事地继续说：
「所以，飞碟上只有外星人的意识体。那个意识体今后将何去何从？飞碟毁坏，意识体很难继续生存，它要尽快寻求肉体。」
「然后呢？」
「此刻已寄生到某人身上。」
听到这句话的当下，不禁打个寒颤。
当时现场有四个人——不，除了神宫寺外另外三人，其中一个……
「没错，有人被寄生。」
冷汗流过我的脸颊。
创也与我相反，反而流露出欣喜的表情。
「能来这里真是棒呆了！既能亲眼目睹飞碟的坠落现场，又能知道有谁来过。」
火焰的光芒，在创也脸上留下神秘的阴影。
「得到这些情报，对我们相当有利。」
那时，我注意到坠落现场附近的悬崖边有个很大的裂缝，裂缝并不是一直呈现露出的状态，裸露的岩石和土将它占据。因为飞碟爆炸，才让这条裂缝重见天日。
中间有茂密的灌木丛，导致下面那些人没有注意到裂缝。
「创也——」
「嗯？」
「你有没有看到那里有条裂缝？」
「哪里？」
创也身体移动，大块大块的石头从他脚边掉落，发出嘈杂的声音。
糟糕！
我和创也趴在地上，趴下的瞬间，感觉神宫寺往我们这边看。
身体趴着往后退。
离开悬崖一段距离，我告诉创也：
「有条裂缝！我们分头找找看，有没有路能到那里。」
创也沉默地点头。
我往右边，创也往左边。
一面注意不要掉下悬崖，一面搜索，突然被一阵强光照射。
「果然是你们。」
是神宫寺，他关掉手电筒与我交谈。
「你的伙伴呢？」
「在对面寻找通往裂缝的路。」
「喔，你竟然有发现。」
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神宫寺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
「到现在为止，你们了解多少？」
我把刚才创也说过的事情源源本本地跟神宫寺坦白。
·坠落的是飞碟。
·外星人只靠意识体驾驶飞碟。
·那个意识体试图寄生在地球人身上。
「坠落的是飞碟这一点合格，你们不错嘛。」
神宫寺的说法。
这不就代表创也说中所有的事情。
「既然你们都知道那么多，我来告诉你们下个阶段的提示。」
神宫寺点起一根烟。
打火机的火光浮现神宫寺的脸，看起来有点骇人。
「驾驶飞碟的外星人——」
神宫寺举起一根手指。
「制作游戏时，我们称这个外星人为『巴欧』。」
巴欧？为什么要取这种名字？
「首先，巴欧会寄生在一个地球人身上。之后，地球人一个接一个被寄生，巴欧以此来增加他的同伴。」
神宫寺吐一口烟圈。
在我看来，他仿佛吐出身体里的另一个生命体。
「身为一个游戏王，在此阶段只能说这么多。」
说完，神宫寺步向创也的所在地。
「巴欧啊……」
创也一回来，我转述刚才发生的事，他一脸嫌恶。
「为什么取巴欧？」
我问，创也回答：
「因为是访客。」
……完全听不懂。
结果，仍然找不到通向裂缝的路，于是我们决定返回民宿。
走出森林来到马路上时，有人叫住我们。
外星人？
我俩吃惊地跳起来。
「啊，抱歉，吓到你们。」
森脇先生拿着手电筒。
耶？森脇先生没去坠落现场？
一问之下，
「我现在正要赶去。」
森脇先生摇头。
那就是说，刚才到现场的是金田先生。
「你们去过坠落现场？」
我们回答，只到附近看了一下。
「现场聚集四个人——柳川、堀越、金田、神宫寺。」
「已经这么多人，那我不去了。」
森脇先生无所谓地说。
「可以吗？作为幽浮研究家，过去看看才是应有的行为。」
创也带点责备的口吻说。
「没差，幽浮说到底只不过是未确定的飞行体。我只对天上飞的有兴趣，已经掉下来的有什么好看。」
一边挥手，森脇先生一边说。
理由一堆。
「你们要回民宿吗？」
我们点头。
「顺道经过我的帐篷，听你们说说现场状况，我就不需特地走一趟，真巧。」
森脇先生将手电筒由下往上照自己的脸，真孩子气。
森脇先生的帐篷，在我们相遇地不远处——一走出森林有一亩旱田，帐篷就搭在旱田正中央。
帐篷远大于我所想像。
「不错吧，三两下就搭起来，他们给的帐篷真是好货。」
即使我、创也与森脇先生三人，还稍嫌太大的帐篷。
帐篷角落放置露营用具，那些东西的使用方法，我几乎不晓得。不对，我甚至连如何搭帐篷都不知道。
当我跟创也说不会搭帐篷时，他张大眼睛。
「真的吗？我不相信。」
「为什么？」
「因为你是野外达人。」
天大的误会。
「喂，创也，我不是特别喜欢野外。若真要选，我比较中意都市生活。」
「骗人！」
「没骗人，都市既方便又舒适，有水有电。山里面不能看书，也不能打电动。」
「……」
「而且，每次跟奶奶去山上，都没带露营用具，当然不晓得使用方法。」
我拿起手边长得像镜饼的东西。
「那是燃烧器。」
森脇先生教我，可是这东西哪里能点火，实在很难想像。
也有像录音机一样的东西，山上收得到讯号吗？
「食物也不少。」
创也说得没错，宝特瓶水、饼干袋、调理包等等。
「啊，请你们喝杯咖啡，不过是即溶的。」
森脇先生熟练地使用燃烧器、小锅子及金属杯。
好方便喔。
我问。
「森脇先生，你对这些道具很熟悉吗？」
「嗯，我时常到处旅行，基本的大概都懂。」
我想起之前对森脇先生的印象，不正是「探索自我的旅人」。
「你们是国中生吧，真好，有自己的梦想。」
森脇先生羡慕地看着我们。
「二十年前我也像你们一样，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森脇先生，你从事什么工作？」
「对外部是说没有固定职业，其实我是个冒险家。」
我们没有任何反应，头一次遇见把冒险当工作的人。
创也看我一眼，我对冒险家这种危险工作不感兴趣。
森脇先生露齿微笑。
「我本来想如果被笑就开扁，但你们没笑。」
森脇先生伸了个大懒腰。
「大学毕业后，也不知怎么搞的，并不想就职。翻阅公司简介，起薪多少、工作到退休又可以赚多少，光想到这些我就不愿工作。」
「……」
「此后我再也没有就职过，真恼人的性格，老是幻想一攫千金。」
嘴上这么说，却看不出他对自己的生活方式有任何后悔的地方。
森脇先生问我和创也：
「对了，究竟什么东西坠落？」
我们把看见的东西毫不保留地告诉他。
「没有机翼也没有螺旋桨……难道真是飞碟？」
「绝对不会错，游戏王也证明了这一点。」
「如果去到现场，说不定变成外星人，还好我没去。」
森脇先生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对了，哪种外星人？电影『异形』出现的那一种吗？」
创也摇头。
「不是肉体型态的外星人，是意识体。」
「意识体？」
森脇先生大惑不解地问。
「有证据吗？」
创也点头称是。
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说：
「啊啊，说到这，有看到一个像小洞窟的东西。」
「洞窟？」
森脇先生显示出高度的兴趣。
「嗯，只有站在悬崖上才看得到。坠落现场的那些人，因为被中间的灌木丛挡住，所以没注意，但千真万确存在。」
创也以表情询问我「对吧？」，我点头回应。
「原本被土和岩石覆盖，爆炸的冲击使它现形。」
「嗯，比飞碟掉落更让我感兴趣。」
森脇先生手中握着手电筒。
「我现在过去看看。」
意思不就是，咖啡都还没喝，就要将我和创也赶出帐篷。
森脇先生，你也太猴急了吧……
离开帐篷，我们走在回民宿的路上。
「关于接下来的发展，第一要务，是要分辨出谁是巴欧。」
创也说到「巴欧」时，嘴角有些扭曲，一副厌恶的样子。
耶？
「……」
「怎么了？」
我顿时不出声，创也好奇地问。
「……你没察觉吗？」
我望着前方小声地说。
从刚才开始，脖子有种刺刺的感觉，又没有被虫咬到……
以前在山上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当时奶奶说：
「大概被年轻的野狗或什么东西跟踪，它在试探对方究竟是强是弱，如果听得到脚步声就不用紧张。」
「怎么知道它年轻？」
「惯于袭击猎物的肉食性动物，会盯着猎物的脚。如果是脖子，很快猎物便有所觉。『生手』不知个中奥妙。狩猎经验尚浅。」
奶奶说的「生手」，直到国中我才知道，它是指「初学者」的意思。
我松了一口气。
幸好背后那东西还不习惯突击猎物……
我跟创也说：
「刚才有东西跟着我们。」
「耶？」
「不要回头。」
赶快阻止创也。
即使回头，天色太黑创也仍然看不见。而且，对方若知道我们已察觉被跟踪，很可能采取行动。
「你脖子不会刺刺的吗？」
「……完全不会。」
我放弃继续追问创也。
「走快一点。」
「等……等、等一下！」
不理创也，我径自加快脚步，创也脚步踉呛地跟在后面。
混合着他的哀号，我听到跟踪者的脚步声。
Lucky！
跟踪者并非野狗，是人类。对方虽然刻意压低脚步声，但他并不习于夜晚的山路，我来想点办法。
「这边！」我拉着创也的手，钻入道路旁的草丛。
「等等！那里没有路！」我才不管创也的抱怨。
穿过草丛，在森林里奔跑。
跑到河岸，眼前是一条细长的河流。
「我懂了，走进河川，味道便消失，电视或电影常有的情节。」
创也说。
我摇头叹息。
「走进河川也无法使味道消失。」
「怎么不会？」
「除非潜到水里，否则头露出水面，野兽还是会根据头上的味道追过来。」
这次换创也叹气。
「不过，追我们的不是野兽，是人。」
说到此，我们两人共同往上游跑。
穿越竹林，跨越石垣，手被我拖着的创也，不慎撞上石垣。
石垣后方虽然杂草丛生，但终究是亩旱田。
边角有四间农具棚。
我们打开最边间的门，跳入棚内。
农具棚约有四张半榻榻米大小。
地上是坚硬的土壤，墙上挂着备中锹、锄头、镰刀以及草绳。
将角落放置的岩石抵住门，剩下不管什么东西，通通搬来挡门。
农具棚内肥料袋堆积如山，我和创也躲在那座山后。
「跟踪者会追来吗？」
创也问，很难回答。
「我一个人的话，也许不会被追上。因为多一个创也，导致速度拖慢……」
「你这是在怪我罗？真敢讲，你给我看看。」
创也比比他的脸和手腕。
到处伤痕累累。
回头再擦擦紫药水，那也要平安无事地返回民宿才行……
「创也，你告诉我，到底是谁跟踪我们？」
我悄声问。
「我怎么会知道！」
「你的工作不是负责思考吗！」
「不可能，一点头绪都没有。」
「嘘！」
我用手遮住创也的嘴巴。
碰碰碰！
敲门声从最外面的农具棚传来。
我和创也闭紧嘴巴，将身体缩到最小。
碰碰碰！
碰碰碰！
声音越来越大。
轮到敲我们这间农具棚的门。
碰碰碰！
门打不开，因为我们设置障碍物的关系。
碰碰碰！
碰碰碰！
敲门声停止。
竖起耳朵仔细听门外的情况。
喘息声、践踏草地的声音。
窸窣声加上喀嚓声。
跟踪者要干什么？
不久，一切归于平静。
脚步声也逐渐远去。
「……走了吗？」
「……应该走了吧？」
等到听不见脚步声：心脏跳了六十下后。
我们一起吐口气。
「刚那是谁？」
爬出肥料袋，我说。
「一般来说，应该是在坠落现场的某人。」
创也话才说一半。
虽是肯定说法，却有些矛盾的感觉产生。
怎么形容才好呢？
将我们逼到死角的人物——浑身散发出可怕的气息。
——被发现会有赔上性命的危险，人的本能这么告诉我。
「也许……」
我尽量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坠落的是真正的飞碟，真的外星人攻击我们——应该不会吧？」
「废话！栗井荣太再怎么神，也不可能搞出真的外星人来。」
创也也轻松地回答。
不过，眼睛却无笑意。
此时，听到一阵啪啦声，紧接着，墙壁缝隙跑出一堆白色东西。
我呆呆望着白白的东西。
是不是外星人的意识体从缝隙钻进来？
「放心，不是外星人，只是白烟。」
创也和我有一样的想法，所以他松了一口气。
呼，还好，单纯的白烟，不值得害怕。
不对……等等。
怎么会有烟跑进来？
啪啦声愈来愈清楚。
这是……草燃烧发出的爆炸声？
「不好了！火烧屋了！」
我慌张打开门，可是——打不开。
都是创也的烂点子，弄什么障碍物。
「怎么能都怪我，你也有弄啊。」
创也不满地说。
农具棚内的温度好像越来越高，是我想多了吗。
「方才的窸窣声，是门外堆柴的声音。我们会先被烧死，或先窒息而死。」
创也冷静地分析。
这种情况下，创也安定的情绪让我放不少心。
我问：
「你竟能如此冷静，肯定想得出逃生的好方法。」
「耶？」
我真是个白痴。
算了，现在不是跟创也发脾气的时候。
我们走到穷途末路……
稳住阵脚，绝对有方法逃出去。
越是紧急时刻，越不能恐慌。
沉着一点。
我也告诉创也：
「请你安心，我已经冷静多了。」
创也却坐在肥料袋上，微微一笑。
轮到我不可思议。
「这个时刻，你如何能镇定？」
「山里是你的地盘。」
创也指着我。
「跟你在一起怎么可能会死。」
「……唉。」
我叹气。
承蒙你如此信赖我，不做点什么太过意不去……
没错，这里是山中，奶奶教过我怎样活着回去。就这么死掉，奶奶可会发火。
我环顾农具棚。
跟城市大不相同的一点，地板由土壤构成，所以……
我取下两把备中锹，一把交给创也。
挪开肥料袋，交代创也挖掘最里面那道墙角。
「喔，起火点是窗户边，墙角下挖个洞即可逃生。」
有点不同，创也，但我不想浪费时间解释。
地板的土壤，被狠狠地踏过，就算使用备中锹，也不太好挖。
背部发热。
挖了五公分左右，终于看到墙底。
这间山中农具棚，不需费心打地基，直接建在地面上，果然我的想法正确。
我又拿来锄头，插进墙下。
「创也，拿个东西来支撑锄头。」
到这步田地，不用我说明创也自然明白。
「给我个支点，那样一来农具棚便能移动。」
「……剽窃风浓厚的台词。」
创也严厉地批评。
我们使尽全力将锄头往下压。
小屋轻易地被抬起来，比想像中容易许多。
创也搬肥料袋塞住缝隙，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
我们爬出农具棚。
呼……
03
四间小屋陷入了熊熊火海。
我拿着镰刀将农具棚四周的草割除，以防大火蔓延到森林。
「那把镰刀哪来的？」
创也问。
「农具棚，逃生时不忘顺便带出来。」
边跟创也说话，手没停过地继续割草。
将刈除的草直接丢入火海。
「你真有先见之明。」
创也佩服地说。
「不过既然有镰刀，我们干嘛要怕。」
创也说。
「为什么？」
「镰刀可以当武器。」
「……这不是武器。」
我定睛细看手中的镰刀。
这是割草的道具——也是农具，不是武器。
「你很顽固喔！回顾以前的历史，农民起义时，他们不也是拿着镰刀当作武器使用。」
「以前——」
我曾将历史课学到的武装起义告诉奶奶，当时她教了我一件事。
「奶奶说，武装起义时，农民手中的镰刀、锄头，并不是当作武器使用。」
「那不然呢？」
「起义时拿着镰刀或锄头，是要作为自己的身分象征。」
奶奶不是历史学家，但对于她的话，我始终深信不疑。
「农民们对自己的职业感到自豪，所以，不会把农具当武器使用。」
当然，我更不可能将镰刀当作武器。
「……那是你奶奶说的吗？」
创也再次确认。
「是的。」
「我也要向你学习，镰刀不是武器。」
创也满面笑容。
我递给创也一把镰刀。
全部的草都除光后，顺手便将镰刀丢入火堆。
塀户村中曾经有人用过镰刀，今后再也不会有人使用。
辛苦你了，请跟随塀户村的土壤安息。
三十分钟后，农具棚已化成灰烬。
呼……
四周围的草事先割掉了，因此不担心发生森林火灾。
我们找了一块地一屁股坐下，避开热气和烟雾。
噗通跳的心脏，也渐渐回复正常速度。
夜空中的星星，光彩夺目。
这时候——
我猛然抓住创也的衣领怒吼：
「搞什么！这游戏，差点让我挂掉！」
「跟我抱怨，你有没有搞错！」
创也平心静气。
的确不是创也的错，我松开手。
「不过，刚才确实很危险，已经在鬼门关前徘徊。神宫寺说不会危及性命，根本是骗人的嘛！」
「……」
创也没有回应，神色严肃不晓得在想什么。
「怎么了？」
「有可能是bug（日文发音为Bagu）……。」
创也自说白话。
「是那个传说中吃梦的怪兽？」
「你指的是貘（日文发音为Baku），我说的是电脑用语，指程式里的问题。因为发生连程式设计师都预料不到的动作，使得系统产生错误及破坏。」
「……」
我根本听不懂，于是创也换个简单的说法。
「说穿了就是，栗井荣太也无法事先预测，有人跟踪并放火企图烧死我们。」
「所以要杀我们的人，跟游戏毫无关联？」
「恐怕如此。」
「证据呢？」
「神宫寺说过的那句话：『为了创作游戏赔上性命都在所不惜，可是，玩游戏并不要你赌命。』——这句话，我绝对相信。」
「……」
没办法，我也只能相信。
但是——
「你说打算杀害我们的人跟游戏毫不相干，那到底是谁呢？」
「我也不断思索这个问题。」
创也伸长食指。
「蓄意杀害我们的人——暂且称他为『X』，X是否为游戏参加者的一员？」
我默想。
——肯定是！
村子唯一的对外出口——隧道，不知道被谁刻意封锁？X是玩家其中一人，只有这个可能。
创也也点头赞成。
「跟我想的一样，毁掉隧道的或许是X。」
创也伸出第二根手指持续说：
「我们来挑选符合X条件的人。」
我数一数。
「最可疑的还是坠落现场那四人。」
金田先生、神宫寺、柳川、堀越导播。
「另外包括森脇先生。亚久亚很难判别，先暂时保留。朱利尔、鹫尾丽亚、堀越美晴三人排除在外，可以吗？」
「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在民宿睡觉。」
我答，创也耸耸肩。
「无法断定他们真的在民宿睡觉，事实上，我们不也是从房间偷跑出来。」
说得对极了。
「不过堀越美晴倒是可以摒除，丽亚和朱利尔也——」
「理由呢？」
「那三个人的跑步速度，明显比我们慢。」
「……亚久亚暂时保留又是啥原因？」
「她在山中成长，跑步速度说不定比我想像中快。」
创也冷静地分析。
「金田先生上了年纪也可剔除，但他的行动不应该属于这种年纪。」
你说得很有道理。
创也老是窝在城堡与电脑为伍，金田先生的运动神经当然比较发达。
就之前所违做个总整理——
「森脇先生、神宫寺、柳川、堀越导播、金田先生等五人最可疑，亚久亚暂时保留。没错吗？」
我问，创也点点头。
「然而，最重要的一点仍旧不明白，为什么X要杀我们？」
「这个嘛……」
相较于四处与人结仇的创也，我不记得有哪里得罪过人。更何况辜负他人感情，引来杀机……
此时，我脑中浮现令人惊叹的推理。
因为我始终跟在创也身旁，所以连带被卷入。其实整件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嗯，一定是这样没错。
「创也，不用去猜测被害的动机。」
我一说完，马上感觉到创也犀利的眼神。
「你现在脑中打什么主意，说来给我听听……」
「此刻分析现状拟定对策，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我严肃的口吻，使得创也无论多不爽，也只好闭嘴。
心情平复后，创也才开口说话。
「但以上的推理若有错误的话……」
……错误？
「也就是说，X并非游戏成员的情况——极端的说，假设X真的是外星人，如此一来我们之所以被锁定，跟其他地球人被外星人攻击的原因一样，他们是随机袭击人类。」
「不会吧？」
「……」
创也面对着我。
我们对看了一分钟之久，然后，一同笑了起来。
「创也，我差点被你骗！」
「开个小玩笑！」
笑到肚子都发疼后，创也说：
「宇宙浩瀚无垠，当然无法否定外星人的存在，和地球人相当——不，拥有更高度文明的生物，绝非少数。」
创也抬头仰望夜空。
「然而，宇宙的历史和宽广的程度，要让文明的生物相遇没那么容易，简单地计算一下——」
创也一边念，一边掰开手指计算。拾起一根木棒，在地面上写下奇奇怪怪的公式。
五分钟后，
「假设美洲大陆只有两只蚂蚁，那两只蚂蚁相遇的可能，即是文明的外星人到访地球的机率。」
「有那么小吗？」
我相当吃惊。
「一九六九年人类才正式登入月球，所以，还要四十年人类才可能到达宇宙。」
是喔……是那样吗……
「宇宙生成的一百五十亿年中，四十年大约有多长——你能想像吗？」
我含糊一笑，怎么可能想像得到。
创也怜悯地看着我。
「从你出生到现在，倘若有一百五十亿年，四十年不过是一秒钟的时间。」
一秒！
四十年——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在我的生命中竟然只有一秒……
「看来你好像稍微理解了。」
我们站起来。
「别执著外星人这种非现实的答案，想想现实吧。」
「也对。」
我们步上回民宿的道路。
回程我不说话，满脑子想着刚进村时发现骷髅头的事情。
那时创也说过，在不使用药物的情况下，经过数年才可能变成这样漂亮的白骨——
创也不晓得，即使不使用药物，也不需放置数年，仍然可以……
让肉食性动物吸吮骨头，仔细、小心地吸吮，骨头就会成为漂亮的白骨。
如果……如果，肉食性的外星人偷袭塀户村村民……
所有的村民都被外星人杀光，而亚久亚被外星人寄生的话……
想到这里，我用力摇头。
不可能有这么荒谬的事情发生，冷静点，似乎已经无法区别现实世界和真人版角色扮演游戏的世界。
不知是否摇头过度用力，脑中出现更可怕的念头。
额头不自觉冒出冷汗。
这么——这么骇人的想法，不能一个人独自承受，得跟创也说说。
创也走在我跟前，我伸手搭上他的肩。
他一回头，我说：
「是卓也。」
「……卓也？」
创也一脸茫然。
我镇定地跟创也说明。
「放火的人是卓也，这么想谜题便容易解开。走山路追我们，对卓也来说只是家常便饭。为何要杀了我们？因为创也伪造通知书，让他勃然大怒。」
我凝视创也。
月光下创也的脸色发青。
「卓也忙着面试，不可能来塀户村。」
「你想想之前在民宿的事，那时，栗井荣太的电脑『春子』说卓也不会缺席。」
「……别耍白痴。」
创也缩缩肩膀。
「电脑只是机器，又不是万能的神，卓也不可能来。」
「你确定？」
「……」
创也沉思，努力想反驳。
「卓也是我的保镖，他怎么会杀我们。」
创也的声音微微发抖。
我要让他面对现实。
「『忍无可忍』这句话知道吧？」
「……」
「累积的不满，加上这次假造通知书事件，使卓也愤怒不已……」
我不敢再往下说。
搞不好我们按到原子弹的发射钮……
04
回到民宿。
想寻原来途径爬床单进房，却被神宫寺抓到。
「喔，你们去烤番薯？」
神宫寺捏住鼻子说，我们浑身散发火灾现场的浓烟。
创也左手指抵着右手心，做出「暂停」的手势。
「神宫寺，有件事想跟你确认。『保障每个玩家的人身安全』——这句话没骗人吧？」
神宫寺缩缩肩。
「到现在还问废话！」
「那没事了。」
「喂——站住。」
神宫寺阻挡创也。
「发生什么事？」
我和创也将如何被神秘客跟踪、如何差点被烧死在农具棚里，简略作了说明。
「……」
听完我们的话后，他沉默以对，稍作思考后他才开口。
「我大概了解，以游戏王的立场，实在没办法多说什么，不过我再次向你们保证，我绝对会守护每个玩家的安全。」
神宫寺肯定地说。
「睡前如果要喝温牛奶，餐厅有准备，我先去观察村里的动静。」
神宫寺一抬手，转身离开。
创也阻止将要爬绳索的我。
「等一下再回房。」
为什么？我想快点洗好澡，上床睡觉。
创也见我满脸不悦，他说：
「你猜神宫寺在这里干嘛？」
「干嘛……饭后散步吗？」
我的回答让创也叹了一口气。
「神宫寺在等我们，他想传达『事件』的讯息。」
事件——游戏进行中，游戏世界所发生的事情。
「刚他不是说餐厅有温牛奶，他想告诉我们，去餐厅会有事件发生。」
「……」我沉思。
角色扮演游戏的乐趣，在于随时都有意想不到的状况，任何一样都不想错过。
然而，今晚的捉迷藏及农具棚逃生记，已经够我累了。（之后还努力除草。）
我正要开口，「今天就到此为止，赶快上床睡觉储备明天的体力。」
谁知道，「不知道有啥事发生，好期待。」
创也早我一步，走向民宿玄关。
「……」
无可奈何下，我只能迈开脚步追随。
玄关和走廊已熄灯。
我们摸黑前往餐厅。
一开门，餐桌烛台上点着九根蜡烛。
电灯也是亮着的。
两杯温牛奶就在餐桌，另外，两盘牛角面包与火腿、两组刀叉。
此外别无他物，晚餐的椅子也被收拾干净。
餐厅只是个单调的房间。
墙上挂一幅画也不错啊。
我一手拿起牛奶杯。
「真的有事件发生吗？」
一手伸向牛角面包。
嗯，好吃好吃。
「创也，你不吃吗？」
「……」
创也沉默不作声，静静思考。
那我就不客气，连创也的份一起吃掉。
「你不觉得奇怪？」
创也突然开口。
「太无趣了。栗井荣太将『终极RPG——IN塀户』弄得跟现实世界没有两样，为什么餐厅却特别煞风景？」
「钱都花在其他设备上，没有闲钱布置餐厅吧。」
我自认完美的答案，又被创也忽视。
算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当我的手要去抓第二个牛角面包时，餐厅却无预警地关灯。
怎么回事？
烛火摆荡。
门口有个黑影——莫非是X？
只剩烛火照亮周遭，与和烛火合而为一的黑衣人，很难判断对方多高。
「……」
X不语，直盯着我们。
黑色面罩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家伙是X吗？穿着跟歌舞伎的黑衣（※歌舞伎中一身黑色妆束，绑黑头巾出现在舞台上的人，并非演员。）很像……」
我小声地问创也。
「黑衣有不同颜色的装扮，当舞台场景为海或河边，即穿蓝色服装，称之为浪子或水子，雪景时穿白色，称为雪子。」
不用解释得那么详细！又多了些没必要的常识。（恐怕至死都用不到。）
戴着黑面罩，无法确知X看向何方。敌人的表情看不清楚，这可难办……
总之，先找找能使用的武器。
我和创也背后是餐桌。
眼睛仍旧直视X，脑中想想餐桌上有什么东西。
有烛台，且蜡烛还在燃烧。山里的野兽可以用火驱赶，但我不认为眼前的X会怕火。
此时，在餐桌上游走的手指，似乎触碰到物品。
叉子。
我小心翼翼握紧叉子，尽量不被发现。
黑面罩下的X开口说话，像吸过氦气一般尖锐的声音。
「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你们两个，根本不足以成为我的对手。」
自信满满的一句话。
创也朝X鞠躬。
「我有很多疑点想请教，麻烦你告诉我好吗？」
我压低音量跟创也说：
「什么时候了还讲究礼貌？」
「任何场合都不可忘记礼仪，特别是当对方并非地球人时，一个人无礼的行动，搞不好造成全地球的损失。」
创也说得很对，不过创也可能没注意到，X身上散发出不友善的气味……
「你是正宗的外星人吗？此刻是否寄生在地球人身上？刚才放火烧农具棚的是你吗？如果是，我希望你道歉，因为我们差点就死在你手里。」
「……」
X没有回应。
我手握叉子，随时准备丢出。
x从怀里掏出一具像手机的机器。
犹如举枪的动作，那个机器对准我们。
「好不容易能回到我的星球，滚一边去。」
不妙！
手抬高叉子将要丢出的瞬间，机器发出强光。
过于刺眼的关系，手中的叉子滑落。
然而——
叉子并没有掉落到地板，居然停在半空中。
怎么会……
烛火熄灭。
一片漆黑。
「我们可以控制重力。」
黑暗中传来X的声音。
等……等！控制重力……这，难道不是真人版角色扮演游戏？
与真正的外星人为敌，地球人根本不可能赢！
下一刻，我和创也竟身不由己地在餐厅来回滚动。
一面撞击桌脚、墙壁，一面胡思乱想，原来柏青哥的弹珠是过着如此悲惨的人生。
创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大概像烘干机里的浴巾。
没过多久，我们便失去意识。
05
「……内藤，醒醒。」
做了个梦。
非常美的梦——和堀越美晴结婚后，每天早上都是她叫我起床。
「起来，内藤。」
我张开双眼。
堀越美晴的脸近在眼前。
「哇！」
我想都没想尖声大叫。
堀越美晴吃惊地倒退一步。
「耶……」
花了两秒钟才掌握现状。
这里是栗子民宿的餐厅，我与创也被X攻击昏倒在地。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室内，天亮了。
创也把味噌汤锅放上餐桌。
「太没礼貌，堀越好心叫醒你，一见到她，你竟然惊声尖叫。」
创也忙进忙出。
「喂，养足精神的话，赶快帮忙准备早餐。」
「……」
我站起来走到创也身边。
「昨晚的事应该不是梦吧？」
我悄悄地问，创也点点头。
「我也希望是场梦……」
创也神色严肃地说。
「以现今的科学研究来说，人类仍未能控制重力。」
「……」
「X驾驭重力时，烛火全部熄灭，那是无重力状态的证据。」
我歪着头表示不懂，创也接着说明。
「小学有教过空气对流吧，无重力状态下，是不会产生对流的。没有对流，就无法供给氧气——以致烛火熄灭。」
听得我寒毛直竖。
所以，那个X是真正的外星人……
不不不！我不愿承认。
「果然是梦一场，农具棚火灾让我们过于兴奋，导致两人都做了同一个梦。」
恐慌吞没了我，连最基本的常识都忘记，两个人不可能做一样的梦。
创也悲哀地摇头。
「面对现实。」
创也指着我的手脚。
处处可见瘀青。意识模糊前，撞上桌脚与墙壁所留下的伤痕。
「如果是梦的话，才不会出现瘀青。」
「……」
事实如此。
我仍旧无法置信。
「创也你的看法呢？X真的是外星人吗？」
创也回答：「很难讲。」
……模棱两可的答案。
我们两人陷入沉思，堀越美晴出声，
「我去厨房端菜！」
「喔——」
我精神饱满地回答。
听到堀越美晴的声音，顿时充满活力。管他什么外星人、无重力，通通滚一边去。而且，光回想刚才的梦，我不禁脸红心跳。
「别一个劲傻笑，传过去！」
创也把味噌汤推给我。
我乖乖照办，现在不论谁挑衅，我都能微笑以对。
一边传递味噌汤，我问创也：
「创也，你几时醒的？」
「比你早一个小时吧，堀越一早起床帮忙弄饭时，把我叫起来。」
「嗯……」
我原来高涨的情绪，仿佛被针戳中。
马上问出最介意的事情。
「为什么不立刻叫我起来？」
「我有跟堀越说：『叫内人起来。』她却回我：『让他再休息一下。』她好体贴喔。」
「……」
堀越美晴是因为关心我，才不叫我起床吗？抑或她其实想跟创也独处，而让我昏睡在地呢？
想到这里，兴奋的心情瞬间爆破，咻碰，委靡不振！
「哦，醒来啦。」
柳川提着铁锅走入餐厅，堀越美晴跟在后头，手中捧着装有荷包蛋的盘子。
「再怎么年轻，也不该睡这种地方，今晚好好在房间睡觉。」
柳川一说完，创也旋即回答：「遵命！」
此时似乎不适合谈论X。
随着创也进到厨房，拿取调味料及小餐盘。
厨房整理得一尘不染，不锈钢水槽闪闪发亮，柳川一定下了不少工夫。
厨房角落有个袋子，上头写着「CORNSTARCH」，CORNSTARCH？
将小餐盘排放于餐桌上，
「啊，这种早餐最对日本人的胃。」
刚起床的堀越导播看到早餐后说。
竹荚鱼、烤海苔、荷包蛋、海苔佃煮、味噌汤、腌渍物，还有刚煮好的白饭。
「已经几十年没吃过，铁锅炊的饭……。」
堀越导播怀念地说。
「我比较想吃吐司。」
「……好困。」
说这些话的人是朱利尔和鹫尾丽亚。
「willow——说错了，老板，我味噌汤就好……睡意与恶心感让我想死。」
丽亚手遮住嘴巴。
丽亚果然厉害，一出现立即平息大清早的骚动。
「公主，你回房后就猛喝酒，当然会宿醉。」
朱利尔冷淡地说。
「叫我姐姐！」
大声咆啸的丽亚，没多久脸色铁青往厕所报到。
此情此景，顿时让我忘却「终极RPG——IN塀户」现正进行中。
我问在场的堀越导播及柳川：
「昨晚的爆炸，是怎么一回事？」
「嗯，你问我，我哪知啊……」
堀越导播不知如何答复才好。
「有个飞行物体掉落可以确定，但，那是啥就不得而知，现场也没见到螺旋桨或机翼。换言之，不是直升机也不是飞机。」
「幸好没有伤者。」
柳川插嘴。
「也对喔。」
两人相视而笑。
他们两人刻意避开「飞碟」这个名词。
「不是直升机也不是飞机，难道是人工卫星？」
从厕所回来的丽亚说。脸色稍有好转。
「喔，人工卫星！」
「正确解答！」
三个大人笑成一团，感觉他们都不想承认飞碟的存在。
朱利尔说：
「掉下来的应该是飞碟吧？」
三人的笑容僵住。
「真好，小孩子有自己的梦想。」
「不，他是现代社会中仅存的纯真少年。」
「不错吧，我弟弟啦。」
到此彻底明白，这三人完全不承认飞碟或外星人的存在。
嗯……
我独自思索。
昨晚驾驶飞碟的外星人，若已寄生到某人身上的话，肯定会尽可能避开外星人的相关话题，避免使人察觉到自己的真实身分。
我凝视柳川和堀越导播，这两人昨晚也在坠落现场。
很可疑……
然后望向创也，到底创也认为谁最有嫌疑？
创也突然捧着肚子，天真地说：
「好饿喔～赶快来吃早餐。」
「……啊，差点忘记，大家请就座，味噌汤都凉了。」
柳川说。
所有人坐在椅子上。
此时有个想法浮现脑海。
假如外星人企图寄生的话，会采取何种方式？最快的方法——直接进入人体。
那么，又要如何进入人体？
我盯着眼前的佳肴，对煮饭相当拿手的老板，亲手做的料理，每一样看来都十分可口。
柳川双手合十说：
「开动罗。」
隐约看到他嘴角上扬。
「啊！」
我大叫并同时起身。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在我身上。
「耶……喔、那个……」
我一时语塞。
该说什么才好？
「啊啊，对了，内人说他肚子痛。」
创也迅速接话。
「少吃一餐也许会好，放心，不只你一人饿肚子，我也作伴。可是，眼前丰盛的美食，要忍住不动筷子，实在太残酷了，干脆到外面散步。所以，我们先离开座位。」
创也拉着我的手往门外走。
「喂，等……一下。」
不明就里的我。
「真的不吃吗？这些菜全是我一个人包办，那位美食研究家没有参一脚。」
柳川挡住我们的去路。
「你什么意思？」
一面拨开竹荚鱼，美食研究家——丽亚问。可怕的是，眼睛毫无笑意，发出声响啜饮味噌汤。
「……对不起，我失言了。」
柳川低头。
乘乱创也赶紧向大家说：
「我们先走一步。再会！」
创也往我背上一推，滚出餐厅。
「做什么！干嘛急着把我推出来！」
步出民宿大门，我问创也。
不料，创也反问：
「我才想请问你，刚刚为何突然大声说话？」
我将当时内心所想的事情，快速说一遍——外星人说不定在早餐里加料。
「懂了没？假如那些菜被动手脚，堀越美晴他们也会成为外星人。」
「谁搞的鬼？」
「昨晚出现在坠落现场及煮饭的人——应该是柳川。」
「嗯……」
创也手支着下颚。
别花时间思考！
「快点回去，说不定来得及。」
「没用。」
创也断言。
「现在返回，柳川立即知道我们在怀疑他，然后，下一个目标便是我们。不要冒那种危险，而且，菜放了东西进去，要吃完才知道，此时回去也无济于事。」
创也转身大踏步迈向村子。
「……好冷淡无情。」
我将双手摆在头后。
「不对，你的个性本就如此，冷酷无情、没血没泪。」
「说得太超过。」
创也回头。
「忘了它吧，只是个游戏，又不是现实世界。神宫寺——游戏王说过：『没有生命危险，一旦真的有危险逼近大伙，我立刻伸出援手。』」
「……」
我盯着创也的眼。
「……知道。」
假装了解，不过总觉得怪。
创也是标准的电玩宅男，关于游戏，态度一向很认真。
创也居然会说：「只是个游戏，又不是现实世界。」
创也走在前方。
看着他的背影，我却有股陌生感。
「喂，到哪去？」
我问。
「去找亚久亚。」
创也头也不回地说。
「堀越美晴如果知道，她会哭吧。」
创也转身。
「没有其他用意，拜你之赐不能吃早餐，去找亚久亚要点吃的。」
「不一定要找亚久亚啊。」
创也食指摇了摇。
「村子里只有亚久亚、『废墟爱好者』金田先生和『幽浮研究者』森脇先生。你会选择去谁那儿吃饭？」
我想。
到金田先生那，肯定在废墟内吃饭。找森脇先生就是帐篷。他们两人会不会烧菜不知道，当然，亚久亚对煮饭拿不拿手也不明确。
我心中的天平，一端是亚久亚，另一端则为森脇和金田先生，天平刹那间倒向亚久亚。
「去亚久亚那。」
我的答案，使创也不住点头。
「That-sright！既然有了共识，闭上嘴巴跟我来。」
说完，创也背朝我向前走。
亚久亚正在打扫神社的石阶。
「早安。」
我们打声招呼，亚久亚穿着巫女的妆束，点头回礼。
「早安，你们起得真早。」
「其实我们没吃。」
我想解释，创也却阻止，
「亚久亚，你吃过早餐了吗？」
「嗯。」
「是喔。」
创也没再提早餐的事。
我以手肘顶顶创也，示意他快点说。
「她若是尚未吃早餐，我才好意思说：『请让我们与你一起用餐。』然而，她已经吃过，我怎能厚脸皮跟她要东西吃，忍耐一下。」
「……」
被那么一说，我只好安静。（肚子开始咕噜作响……）
「你知道昨晚发生爆炸吗？」
创也问，话题彻底远离早餐。
「知道，发出好大的声音与震动。可是，爆炸地在风神屏风那个方位，我没过去看。」
「为什么？」
「从小，大人就告诫我们，不可以到屏风岩。」
「那里确实满危险。」
我猛然冒出一句话，不这么做，创也与亚久亚会沉浸于两人世界。
「你们去过？」
我们点头，亚久亚很是惊讶。
「不危险吗？」
「嗯，好像有个飞行物掉落，当时现场还有四个人。」
「爆炸的原因，是那飞行物坠落的关系？」
「恐怕——」
「究竟是什么掉下来？」
「……这个？」
创也脸上满是困惑。
「亚久亚，你相信飞碟的存在吗？」
创也的疑问，亚久亚垂下眼皮摇摇头。
「但，倘若真的有也不错。」
亚久亚微笑，很凄凉的笑容。
我能想像。
现在村子里有栗井荣太，也有我们。然而当游戏一结束，亚久亚又会是一个人。
一个人继续住在塀户村。
「不寂寞吗？」
我问，亚久亚沉默不语，手轻抚嘴角。
「接下来要去哪？」
告别亚久亚后，我问。
我背上背着个风吕敷，里面装有亚久亚匆忙间为我们捏的饭团、包装茶及蚊香。
「坠落现场。」
创也答。
「森脇先生那儿早已去过，而金田先生住的废墟，目前仍不知所在位置。一直在原地徘徊，游戏无法继续进行。」
创也拿地图出来。
「选择到现场才正确。」
白天森林道路比起夜晚好走得多。（但创也仍然跌跌撞撞，为何？）
来到悬崖边，站在跟昨天同一个地方俯瞰风神屏风。
飞行物体的残骸，只剩黑色余烬。
找不到走下悬崖的最佳途径，该如何下去呢？
环顾四周，发现树上缠绕许多藤蔓。
这时，脑内助理直子小姐现身。
「老师，今天要教大家做什么？」
「今天因为有不少藤蔓，我想试着利用它。」
我将收集来的藤蔓给直子小姐看。
「哇，材料正新鲜。」
「直接使用也可以，但今天要向高难度挑战。」
我掏出一把小刀，削掉藤蔓的外皮，取出纤维。
挂上树枝，我和直子小姐分持藤蔓的两端。
「请向右边扭转。」
我嘱咐直子小姐。
我也向右扭。
「把它从树枝上拿下来后，藤蔓会相互扭转在一起。」
直子小姐见状，立刻接着说：
「需要粗绳时，请将扭在一起的绳子再度互扭。」
「做啥？」
我边碎碎念边制作绳索，创也充满疑惑地问。
创也一出声，直子小姐慌张地逃跑。
我把完成的绳子让创也看。
「你看，使用这个即可轻松降落。」
「……没有竹蜻蜓吗？」
「……」
别吵！
我们降下悬崖，抬头往约十五公尺高的裂缝看。
有颗岩石在脚边滚动，大小约双手可以环抱，就是这颗石头堵住裂缝。
「内人，你又在搞什么？」创也问。我准备将绳子上抛与树枝结合。
「看了不就知道，没有绳子爬不到上面。」
说完，创也转头。
「你也用眼睛看一看，干嘛特地使用绳子，走这条路不就得了？」
定睛一看创也手指的地方，岩壁到处都有突出物，宛若一条道路。
「……」
我看着手中无用武之处的绳子。
「『终极RPG——IN塀户』只能算普通级，这种事先布置好的路，一点都不有趣。」
创也耸肩。
「请勿以自己的标准来衡量别人，如果不弄条路的话，几乎没有人爬得上去。」
我们爬着专用道路，前往裂缝处。为了保险起见，绳索还是带在身边。
宽约一公尺、高约三公尺左右的裂缝里面伸手不见五指。
「电源开关在哪？」
我一问，创也冷哼。
「栗井荣太还没周全到那种程度。」
「手电筒呢？」
「没带。」
是是。
我解开风吕敷，取出包装茶，开始吃起饭团。
等一下进到裂缝中，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趁现在赶快吃。
两个人合力平分那盒茶。
茶喝完后，摊开空纸盒，去除里面的水气。
捡来一根木棒，仔细折叠好的纸盒，夹住木棒前端，再用藤蔓缠绕固定。
这样一来，简单的照明工具就完成了。
创也边看我做，忍不住叹了口气说：
「『终极RPG——IN塀户』结束后若有检讨会，我要请他们加强照明设备。世上有多少人，能够利用现成的材料，迅速弄个火把出来。」
我对创也的言语充耳不闻，打算点燃火把。
「耶？」
找找风吕敷，竟然没有火柴。亚久亚备妥蚊香，却忘了火柴。
「借我一根火柴，打火机也可以。」
朝创也伸手过去，他一个劲地摇头。
「抱歉，个人没有抽烟的嗜好，你没带吗？」
「本来想说露宿野外才带，谁知我们住民宿……」
糟糕！现在钻木取火太耗时了……
此时，创也伸进衬衫胸前的口袋，表情瞬间一变。
「怎么了？」
「……」
打开手掌，手上多了个用纸包裹的细长物品。……这什么东东？
创也拆开包装纸，原来是百元商店买的打火机，那张纸写着一句话：
「我猜测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先替你们准备，太好了。」
「……真田女史。」
我说，创也点头。
「这件衣服是上个礼拜社会课校外参观穿的，那时她就预测到打火机总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好可怕，真田女史。
踏进裂缝，才发觉里面其实很宽广。
足够两人并肩同行的道路，斜斜往下延伸。
手试着摸墙壁看看，又湿又冷，比开冷气的房间还凉。
「应该原本就裂开，然后栗井荣太再自行加工。」
创也冷静地分析。
专心走路，小心滑倒。
话尚未说出口，创也已经跌倒，真麻烦！
我捡起一块掉落的石头，用力槌击藤蔓，等到藤蔓变柔软，将它卷在创也的鞋子上。
这样再滑倒的话，我也没办法。
「我还会告诉栗井荣太，道路记得做止滑设施。另外，脚边也应该装个灯。」
创也不服输地说。
再往前一点，来到一个广场，路也一分为二。
我问创也：
「往左？往右？」
「右。」
「好，走左边。」
「……」
无视创也的欲言又止，我径自走向左边道路。因为我手上有火把，创也不得不跟进。
然而，不到五分钟，就走到尽头。
创也得意地笑。
「看来你选错了喔。」
「哼！」
掉头走向右边的路，火把上的火焰轻轻摇晃，此时——
耶？岩壁居然发着亮光，不是因为火把照明的关系。
我用脚踩熄火焰。
「哇，搞什么！」
突如其来的黑暗，使得创也大喊。
「嘘！」
我用手遮住创也的嘴，叫他闭上眼。
「＃＠＆☆？」创也说。我猜他可能是说：「怎么回事？」
眼睛习惯后，我拿开手，并睁开眼。
「干嘛，根本看不到。」
创也大肆抱怨。
可是，创也说错了。定睛一看，岩石与岩石间透出光芒——绿色的光。
我上前瞧瞧。
「！」
「发生什么事？」
我僵在原地，创也问。
我答不出来，怎么可能答得出来。
创也把头靠在我头上。
透过缝隙，创也身体也僵直。
我们看见的东西，那是——
飞碟的制造工厂。
太阳下山。
对于习惯都市的人来说，山上的夜黑得可怕。
「快开始了。」
创也从刚刚开始，就不停在房间绕圈。
动物园的熊也没他勤快。
「游戏到底会如何开场？」
「嗯……」
我想。
「会不会有人扮演刺客，趁我们睡觉的时候偷袭？」
如果这样的话，要赶紧准备设陷阱，让刺客无法轻易溜进来。
对于我的点子，创也冷哼一声，耸耸肩。
不说也很清楚——我又被当白痴。
「我们等等要玩的『终极RPG——IN塀户』，你知道谁创作的吗？」
明知故问。
「栗井荣太啊。」
我答。
「That-sright！无趣且平凡的开场并非栗井荣太的作风。」
……我了解。
我只想得到无趣且平凡的开场，索性闭嘴不说话。
创也在房间走来走去，嘴上边碎碎念。如果动物园的熊，同样碎碎念且在栅栏中绕圈——光想就觉得讨厌。
「那么，栗井荣太到底要如何开场，恐怕跌破全部玩家的眼镜。」
创也停止走动，手抵着下巴沉思。
我问创也：
「今天换作是创也，你会准备怎样的开场？」
既然把我的点子批评得一无是处，那表示创也有更好的意见。
「这个嘛……」
创也走到窗边，揭开窗帘。
「让飞碟升空。」
飞碟升空！那有点困难吧！
我惊讶地合不拢嘴，创也不理会继续说：
「分配角色时我就注意到，栗井荣太想把我们的视线转移到空中。」
确实如创也所说。
我们是「天文社社员」，森脇先生是「幽浮研究家」，金田先生虽然是「废墟爱好者」，但从毁坏的屋顶，也能清楚看见天空。
「而且朱利尔做了幽浮模型，我觉得那跟『终极RPG——IN塀户』脱不了关系。」
「可是，要让飞碟升空——」
当我企图反驳时——
碰！
窗外响起剧烈的爆炸声。
不只玻璃，整栋民宿都在摇晃。
……怎么回事？
我们打开窗，观察外面的情形。
森林的那端冒出火焰，比夜色更黑的浓烟不断窜出。
创也看着我。
他的表情——兴奋得想尖叫，却硬忍下来。第一次看到创也这样。
「开始了！这就是『终极RPG——IN塀户』的开场。」
「……到底发生什么事？」
「很简单，飞碟掉下来。」
创也直言。
「游戏开始！」
我们来到一楼。
拿地图确认爆炸声传来的方位，是一个叫「风神屏风」的地方。
走廊上聚集六个人。
堀越导播和堀越美晴，丽亚与朱利尔两姐弟，扮演老板的柳川。
神宫寺一个人靠着墙，远离大家。现在游戏已然开始，神宫寺便成为游戏王——虽然他在这里，其实他不存在。
没错，游戏全面开展。
「刚才什么东西爆炸？」
创也问柳川。
「不知道，但的确有东西爆炸了……。」
柳川答。
一旁的堀越导播开口说：
「难道是飞机坠毁？还是直升机？」
喔，这就是有知识的大人的想法。
柳川拿来两个警用手电筒。
「假若是飞机坠毁，我们要赶紧去抢救。堀越，一起来好吗？」
说完，直接将手电筒塞给堀越导播。平常不爱讲话的他，这时却说得很流利。
「我们也去。」
我说。不是念稿，而是自然的语气。换言之，在现实世界里，我也这样说话。
看看创也，毫无表情。耶？他不想去爆炸现场吗？
「龙王去，我也去！」
堀越美晴说。
创也去她就去，创也不去她也不去，我存不存在，对她来说都没差。
「我也想去！」
朱利尔说，不过马上被丽亚阻止。
「不行，乖乖听姐姐的话。」
「嗯，不要冲动。」
柳川敞开双臂问创也：
「你们老师呢？」
创也耸肩。
「我们也不知道，可能下山买工作情报志去了。」
嗯，就自由发挥而言，这台词不是太高明。
「喔……我正希望多一点男人。」
柳川环视众人。
「只有小孩和女性，毕竟选是有些危险。我和堀越先到现场看看，其他人请待在屋内。」
「正确的判断。这种状况下，稍有常识的大人，绝不可能允许小鬼去爆炸现场。」
游戏王神宫寺说。
说完，他拿着一根警用手电筒，离开民宿。
柳川放松脸部神经。
「不能使用手机吗？」
创也问，柳川摇头。
「塀户村收不到讯号。」
丢下这句话后，柳川和堀越走出民宿。
「啊，我好想去喔……」
朱利尔双手环抱在头后面。
「放弃吧，姐姐念故事给你听。」
丽亚欣喜地饰演朱利尔姐姐一角，难道她没注意到朱利尔僵硬的笑容吗？
「就算回到房间，我也兴奋地睡不着。不然我们打扑克牌，等我爸他们回来。」
堀越美晴主要跟创也一个人说。
我正想赞成时，
「不，今天走那么久的山路，我累坏了。不好意思，我想休息，堀越也回房休息吧。」
创也挡在我面前说。
我嘴巴不断蠕动，就像缺氧的金鱼一样。
创也朝堀越美晴挥挥手。
「睡眠不足皮肤会不好喔，明早，我希望看到你灿烂的笑脸。」
听到这句话，堀越美晴笑着回房。
「我们也回房间吧。」
创也推我的背。
我又回到缺氧金鱼的状态。
「你什么意思？」
回到房间后，我吼叫。
「你是指不去爆炸现场，乖乖回房这件事吗？」
创也一脸心平气和。
「错！堀越美晴很难得说要一起玩扑克牌，你却拒绝她！」
「是这件事啊……」
创也叹息。
这小子——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犯下什么滔天大罪，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我抓住创也衣领。
「对一个健全的国中生来说，跟女孩子玩扑克牌，比背诵一千个『考试必出的英文单字』来得重要！」
「冷静一点，内人。」
创也优雅地拨开我的手。
「你忘了我们来这的目的吗？」
「当然是跟堀越美晴打扑克牌啊。」
创也一副受不了我的表情。
「我们来玩『终极RPG——IN塀户』，为了战胜栗井荣太。」
……啊啊，对啦。
「看来你似乎明白。」
创也拍打我的肩膀。
「小叮当拿出竹蜻蜓来吧。」
耶，竹蜻蜓？所以……
创也颔首。
「现在开始离开房间，往爆炸现场前进。刚才的情况，无论我们怎样表明非常想去的意愿，也不会被允许。」
原来这样，创也才听话地回房间。
「这种状况，若我们坐视不管，你不觉得很假吗？」
的确。
「That-sright．创也。」
我仔细端详整个房间。
感觉能用的东西……只有床单。
从包包拿出奶奶给我的小刀。
令我想起第一次跟奶奶到山上的事。
奶奶看到不安的我，忙着将许多东西打包进袋子中，她说：
「万全的准备确实比较心安，却使人绑手绑脚。」
当时年纪甚小的我，并不明白奶奶话里的含意。
「奶奶的行李呢？」
我问，奶奶从炊事服中拿出一把小刀。
「就那样？」
「嗯，就这样。」
奶奶咧嘴一笑。
——进入山中以后，我终于理解奶奶说的话。
我因为行李过重，而行动不便，奶奶只是在一旁观看。
「如何，内人？」
奶奶看着我说。
「山里看似什么都没有，其实什么都不缺。只要带这把小刀入山，就绰绰有余啦。另一样必要的东西，让奶奶告诉你。」
「另一样？除了小刀以外，还要别的？——是水吗？」
这时，奶奶手指着我的胸口。
「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要抱持『我要活着回家』的意志。这一点，比所有装备都重要。」
——谢谢您，奶奶。虽然我还未成气候，但起码那点意志我不敢忘。
用小刀切开床单，三条细长的床单，编成一大条。
简易的绳索完成。
本来打算叫创也帮忙做，后来我想想觉得不妥，他做的绳索靠得住吗？
绳子一端绑上坚固的木制床脚。
使劲吃奶的力气拉，床稍稍动了一下。不过，没有问题。
「如果是餐厅的桌子，会更为坚固。」
创也说。
「为什么？」
「你难道没注意？餐厅的桌子直接固定在地板上。」
是吗？话说回来，这家伙观察力可真是细心入微。
绳索的另一头，垂下窗户。
往窗外看，绳子长度可直达地面。
「竹蜻蜓呢？」
创也净说些废话，我不理他，手抓住绳子。
「卓也没跟来，真是太幸运。」
创也有感而发地说。
「此话怎讲？」
「因为卓也在的话，他肯定会看穿我们的伎俩。爆炸一发生，他会绑住我们的手脚，把我们锁在房里。」
……创也说的对极了，卓也比谁都了解创也的个性。
我率先利用绳索降落地面。
接着创也战战兢兢勉强下来。
我们面对面不发一语，互相竖起大拇指。
走，往风神的屏风出发。
02
穿过民宿中庭，来到杂草丛生的道路。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星星和月亮的光芒，不过对我来说已经很足够。
风神屏风的方位很容易明白，只要循着焦味飘来的地方前进即可。
稍加注意突出的树枝及脚边的小石子，比起大城市坑坑疤疤的道路要好走多了。
背后不时传来「喔！」「哇！」的声音。
「喔！」是创也被树枝戳到，「哇！」是被小石子绊到的悲鸣。
「我已经够小心了……」
创也说。
「一到山上你就变得很活泼。」
……我一直都很活泼。
远离道路，我们朝森林迈进。
在树林中行走，使创也发出更多哀嚎声。
越接近风神屏风，焦油及树木燃烧的味道愈发强烈。要是奶奶在的话，一定会警告我别靠过去。
前方火焰冲天。
突然眼前毫无树木遮蔽，视野一片宽敞。
不妙！
我抓住一旁的树枝紧急煞车，拉着后到的创也脖子，让他不得往前。
「干嘛？」
创也不满，他的脚边有小石子滚落。
高度约二十公尺的悬崖。
如果我没有即时阻止，他便失足掉下悬崖。大概察觉到这一点，创也停止抱怨。
火光来源就在悬崖下。
往前一看，触目所及皆是巍然耸立的岩壁。
那应该是风神屏风吧。
燃烧剧烈，火焰直往上窜到岩壁。
所以，不明飞行物体是撞上风神屏风后掉落下来。
不明飞行物体还在激烈燃烧着。
「可不可以想点办法从那里下去？」
创也手指着二十公尺远的地方。
我制止。
「最好不要，柳川他们在。」
燃烧的飞行物体旁有四个修长的人影。
柳川和堀越导播，远一点的是神宫寺。
那，另一个人……
「金田先生或森脇先生其中一个。」我说。
创也直言：
「森脇先生的可能性高一点。」
「怎么说？」
「你看看地图，风神屏风旁并没有废屋。我们因为靠近风神屏风，『废屋爱好者』的金田先生，搞不好住在远一点的废屋，没注意到爆炸。另一方面，森脇先生是『幽浮研究者』，而且住在帐篷，说不定正遥望夜空，找寻幽浮的踪迹。谁比较容易注意到爆炸，仔细想想当然是森脇先生。」
说得有理。
「话又说回来，栗井荣太花了不少钱呢！」
创也盯着燃烧中的物体说。
「残骸中看不到机翼或螺旋桨，很明显并非直升机或飞机。整体来说，跟坠落在罗斯维尔的幽浮非常相似，制作得颇为精美。」
创也喃喃自语。
「下面那些人也知道飞碟掉落，问题是接下来呢？」
「问题？」
「纯粹是我个人的想像。」
当创也使用这种说法时，虽然使用『想像』如此谦逊的字眼，但其实已接近『正解』的意思。
「我在某本书有读过——需时几百、几千年的太空旅行，并非靠肉体支持。最佳方法是，以意识体来驾驶太空船。」
「……」
话锋一转地谈论起科幻题材，创也若无其事地继续说：
「所以，飞碟上只有外星人的意识体。那个意识体今后将何去何从？飞碟毁坏，意识体很难继续生存，它要尽快寻求肉体。」
「然后呢？」
「此刻已寄生到某人身上。」
听到这句话的当下，不禁打个寒颤。
当时现场有四个人——不，除了神宫寺外另外三人，其中一个……
「没错，有人被寄生。」
冷汗流过我的脸颊。
创也与我相反，反而流露出欣喜的表情。
「能来这里真是棒呆了！既能亲眼目睹飞碟的坠落现场，又能知道有谁来过。」
火焰的光芒，在创也脸上留下神秘的阴影。
「得到这些情报，对我们相当有利。」
那时，我注意到坠落现场附近的悬崖边有个很大的裂缝，裂缝并不是一直呈现露出的状态，裸露的岩石和土将它占据。因为飞碟爆炸，才让这条裂缝重见天日。
中间有茂密的灌木丛，导致下面那些人没有注意到裂缝。
「创也——」
「嗯？」
「你有没有看到那里有条裂缝？」
「哪里？」
创也身体移动，大块大块的石头从他脚边掉落，发出嘈杂的声音。
糟糕！
我和创也趴在地上，趴下的瞬间，感觉神宫寺往我们这边看。
身体趴着往后退。
离开悬崖一段距离，我告诉创也：
「有条裂缝！我们分头找找看，有没有路能到那里。」
创也沉默地点头。
我往右边，创也往左边。
一面注意不要掉下悬崖，一面搜索，突然被一阵强光照射。
「果然是你们。」
是神宫寺，他关掉手电筒与我交谈。
「你的伙伴呢？」
「在对面寻找通往裂缝的路。」
「喔，你竟然有发现。」
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神宫寺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
「到现在为止，你们了解多少？」
我把刚才创也说过的事情源源本本地跟神宫寺坦白。
·坠落的是飞碟。
·外星人只靠意识体驾驶飞碟。
·那个意识体试图寄生在地球人身上。
「坠落的是飞碟这一点合格，你们不错嘛。」
神宫寺的说法。
这不就代表创也说中所有的事情。
「既然你们都知道那么多，我来告诉你们下个阶段的提示。」
神宫寺点起一根烟。
打火机的火光浮现神宫寺的脸，看起来有点骇人。
「驾驶飞碟的外星人——」
神宫寺举起一根手指。
「制作游戏时，我们称这个外星人为『巴欧』。」
巴欧？为什么要取这种名字？
「首先，巴欧会寄生在一个地球人身上。之后，地球人一个接一个被寄生，巴欧以此来增加他的同伴。」
神宫寺吐一口烟圈。
在我看来，他仿佛吐出身体里的另一个生命体。
「身为一个游戏王，在此阶段只能说这么多。」
说完，神宫寺步向创也的所在地。
「巴欧啊……」
创也一回来，我转述刚才发生的事，他一脸嫌恶。
「为什么取巴欧？」
我问，创也回答：
「因为是访客。」
……完全听不懂。
结果，仍然找不到通向裂缝的路，于是我们决定返回民宿。
走出森林来到马路上时，有人叫住我们。
外星人？
我俩吃惊地跳起来。
「啊，抱歉，吓到你们。」
森脇先生拿着手电筒。
耶？森脇先生没去坠落现场？
一问之下，
「我现在正要赶去。」
森脇先生摇头。
那就是说，刚才到现场的是金田先生。
「你们去过坠落现场？」
我们回答，只到附近看了一下。
「现场聚集四个人——柳川、堀越、金田、神宫寺。」
「已经这么多人，那我不去了。」
森脇先生无所谓地说。
「可以吗？作为幽浮研究家，过去看看才是应有的行为。」
创也带点责备的口吻说。
「没差，幽浮说到底只不过是未确定的飞行体。我只对天上飞的有兴趣，已经掉下来的有什么好看。」
一边挥手，森脇先生一边说。
理由一堆。
「你们要回民宿吗？」
我们点头。
「顺道经过我的帐篷，听你们说说现场状况，我就不需特地走一趟，真巧。」
森脇先生将手电筒由下往上照自己的脸，真孩子气。
森脇先生的帐篷，在我们相遇地不远处——一走出森林有一亩旱田，帐篷就搭在旱田正中央。
帐篷远大于我所想像。
「不错吧，三两下就搭起来，他们给的帐篷真是好货。」
即使我、创也与森脇先生三人，还稍嫌太大的帐篷。
帐篷角落放置露营用具，那些东西的使用方法，我几乎不晓得。不对，我甚至连如何搭帐篷都不知道。
当我跟创也说不会搭帐篷时，他张大眼睛。
「真的吗？我不相信。」
「为什么？」
「因为你是野外达人。」
天大的误会。
「喂，创也，我不是特别喜欢野外。若真要选，我比较中意都市生活。」
「骗人！」
「没骗人，都市既方便又舒适，有水有电。山里面不能看书，也不能打电动。」
「……」
「而且，每次跟奶奶去山上，都没带露营用具，当然不晓得使用方法。」
我拿起手边长得像镜饼的东西。
「那是燃烧器。」
森脇先生教我，可是这东西哪里能点火，实在很难想像。
也有像录音机一样的东西，山上收得到讯号吗？
「食物也不少。」
创也说得没错，宝特瓶水、饼干袋、调理包等等。
「啊，请你们喝杯咖啡，不过是即溶的。」
森脇先生熟练地使用燃烧器、小锅子及金属杯。
好方便喔。
我问。
「森脇先生，你对这些道具很熟悉吗？」
「嗯，我时常到处旅行，基本的大概都懂。」
我想起之前对森脇先生的印象，不正是「探索自我的旅人」。
「你们是国中生吧，真好，有自己的梦想。」
森脇先生羡慕地看着我们。
「二十年前我也像你们一样，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森脇先生，你从事什么工作？」
「对外部是说没有固定职业，其实我是个冒险家。」
我们没有任何反应，头一次遇见把冒险当工作的人。
创也看我一眼，我对冒险家这种危险工作不感兴趣。
森脇先生露齿微笑。
「我本来想如果被笑就开扁，但你们没笑。」
森脇先生伸了个大懒腰。
「大学毕业后，也不知怎么搞的，并不想就职。翻阅公司简介，起薪多少、工作到退休又可以赚多少，光想到这些我就不愿工作。」
「……」
「此后我再也没有就职过，真恼人的性格，老是幻想一攫千金。」
嘴上这么说，却看不出他对自己的生活方式有任何后悔的地方。
森脇先生问我和创也：
「对了，究竟什么东西坠落？」
我们把看见的东西毫不保留地告诉他。
「没有机翼也没有螺旋桨……难道真是飞碟？」
「绝对不会错，游戏王也证明了这一点。」
「如果去到现场，说不定变成外星人，还好我没去。」
森脇先生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对了，哪种外星人？电影『异形』出现的那一种吗？」
创也摇头。
「不是肉体型态的外星人，是意识体。」
「意识体？」
森脇先生大惑不解地问。
「有证据吗？」
创也点头称是。
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说：
「啊啊，说到这，有看到一个像小洞窟的东西。」
「洞窟？」
森脇先生显示出高度的兴趣。
「嗯，只有站在悬崖上才看得到。坠落现场的那些人，因为被中间的灌木丛挡住，所以没注意，但千真万确存在。」
创也以表情询问我「对吧？」，我点头回应。
「原本被土和岩石覆盖，爆炸的冲击使它现形。」
「嗯，比飞碟掉落更让我感兴趣。」
森脇先生手中握着手电筒。
「我现在过去看看。」
意思不就是，咖啡都还没喝，就要将我和创也赶出帐篷。
森脇先生，你也太猴急了吧……
离开帐篷，我们走在回民宿的路上。
「关于接下来的发展，第一要务，是要分辨出谁是巴欧。」
创也说到「巴欧」时，嘴角有些扭曲，一副厌恶的样子。
耶？
「……」
「怎么了？」
我顿时不出声，创也好奇地问。
「……你没察觉吗？」
我望着前方小声地说。
从刚才开始，脖子有种刺刺的感觉，又没有被虫咬到……
以前在山上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当时奶奶说：
「大概被年轻的野狗或什么东西跟踪，它在试探对方究竟是强是弱，如果听得到脚步声就不用紧张。」
「怎么知道它年轻？」
「惯于袭击猎物的肉食性动物，会盯着猎物的脚。如果是脖子，很快猎物便有所觉。『生手』不知个中奥妙。狩猎经验尚浅。」
奶奶说的「生手」，直到国中我才知道，它是指「初学者」的意思。
我松了一口气。
幸好背后那东西还不习惯突击猎物……
我跟创也说：
「刚才有东西跟着我们。」
「耶？」
「不要回头。」
赶快阻止创也。
即使回头，天色太黑创也仍然看不见。而且，对方若知道我们已察觉被跟踪，很可能采取行动。
「你脖子不会刺刺的吗？」
「……完全不会。」
我放弃继续追问创也。
「走快一点。」
「等……等、等一下！」
不理创也，我径自加快脚步，创也脚步踉呛地跟在后面。
混合着他的哀号，我听到跟踪者的脚步声。
Lucky！
跟踪者并非野狗，是人类。对方虽然刻意压低脚步声，但他并不习于夜晚的山路，我来想点办法。
「这边！」我拉着创也的手，钻入道路旁的草丛。
「等等！那里没有路！」我才不管创也的抱怨。
穿过草丛，在森林里奔跑。
跑到河岸，眼前是一条细长的河流。
「我懂了，走进河川，味道便消失，电视或电影常有的情节。」
创也说。
我摇头叹息。
「走进河川也无法使味道消失。」
「怎么不会？」
「除非潜到水里，否则头露出水面，野兽还是会根据头上的味道追过来。」
这次换创也叹气。
「不过，追我们的不是野兽，是人。」
说到此，我们两人共同往上游跑。
穿越竹林，跨越石垣，手被我拖着的创也，不慎撞上石垣。
石垣后方虽然杂草丛生，但终究是亩旱田。
边角有四间农具棚。
我们打开最边间的门，跳入棚内。
农具棚约有四张半榻榻米大小。
地上是坚硬的土壤，墙上挂着备中锹、锄头、镰刀以及草绳。
将角落放置的岩石抵住门，剩下不管什么东西，通通搬来挡门。
农具棚内肥料袋堆积如山，我和创也躲在那座山后。
「跟踪者会追来吗？」
创也问，很难回答。
「我一个人的话，也许不会被追上。因为多一个创也，导致速度拖慢……」
「你这是在怪我罗？真敢讲，你给我看看。」
创也比比他的脸和手腕。
到处伤痕累累。
回头再擦擦紫药水，那也要平安无事地返回民宿才行……
「创也，你告诉我，到底是谁跟踪我们？」
我悄声问。
「我怎么会知道！」
「你的工作不是负责思考吗！」
「不可能，一点头绪都没有。」
「嘘！」
我用手遮住创也的嘴巴。
碰碰碰！
敲门声从最外面的农具棚传来。
我和创也闭紧嘴巴，将身体缩到最小。
碰碰碰！
碰碰碰！
声音越来越大。
轮到敲我们这间农具棚的门。
碰碰碰！
门打不开，因为我们设置障碍物的关系。
碰碰碰！
碰碰碰！
敲门声停止。
竖起耳朵仔细听门外的情况。
喘息声、践踏草地的声音。
窸窣声加上喀嚓声。
跟踪者要干什么？
不久，一切归于平静。
脚步声也逐渐远去。
「……走了吗？」
「……应该走了吧？」
等到听不见脚步声：心脏跳了六十下后。
我们一起吐口气。
「刚那是谁？」
爬出肥料袋，我说。
「一般来说，应该是在坠落现场的某人。」
创也话才说一半。
虽是肯定说法，却有些矛盾的感觉产生。
怎么形容才好呢？
将我们逼到死角的人物——浑身散发出可怕的气息。
——被发现会有赔上性命的危险，人的本能这么告诉我。
「也许……」
我尽量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坠落的是真正的飞碟，真的外星人攻击我们——应该不会吧？」
「废话！栗井荣太再怎么神，也不可能搞出真的外星人来。」
创也也轻松地回答。
不过，眼睛却无笑意。
此时，听到一阵啪啦声，紧接着，墙壁缝隙跑出一堆白色东西。
我呆呆望着白白的东西。
是不是外星人的意识体从缝隙钻进来？
「放心，不是外星人，只是白烟。」
创也和我有一样的想法，所以他松了一口气。
呼，还好，单纯的白烟，不值得害怕。
不对……等等。
怎么会有烟跑进来？
啪啦声愈来愈清楚。
这是……草燃烧发出的爆炸声？
「不好了！火烧屋了！」
我慌张打开门，可是——打不开。
都是创也的烂点子，弄什么障碍物。
「怎么能都怪我，你也有弄啊。」
创也不满地说。
农具棚内的温度好像越来越高，是我想多了吗。
「方才的窸窣声，是门外堆柴的声音。我们会先被烧死，或先窒息而死。」
创也冷静地分析。
这种情况下，创也安定的情绪让我放不少心。
我问：
「你竟能如此冷静，肯定想得出逃生的好方法。」
「耶？」
我真是个白痴。
算了，现在不是跟创也发脾气的时候。
我们走到穷途末路……
稳住阵脚，绝对有方法逃出去。
越是紧急时刻，越不能恐慌。
沉着一点。
我也告诉创也：
「请你安心，我已经冷静多了。」
创也却坐在肥料袋上，微微一笑。
轮到我不可思议。
「这个时刻，你如何能镇定？」
「山里是你的地盘。」
创也指着我。
「跟你在一起怎么可能会死。」
「……唉。」
我叹气。
承蒙你如此信赖我，不做点什么太过意不去……
没错，这里是山中，奶奶教过我怎样活着回去。就这么死掉，奶奶可会发火。
我环顾农具棚。
跟城市大不相同的一点，地板由土壤构成，所以……
我取下两把备中锹，一把交给创也。
挪开肥料袋，交代创也挖掘最里面那道墙角。
「喔，起火点是窗户边，墙角下挖个洞即可逃生。」
有点不同，创也，但我不想浪费时间解释。
地板的土壤，被狠狠地踏过，就算使用备中锹，也不太好挖。
背部发热。
挖了五公分左右，终于看到墙底。
这间山中农具棚，不需费心打地基，直接建在地面上，果然我的想法正确。
我又拿来锄头，插进墙下。
「创也，拿个东西来支撑锄头。」
到这步田地，不用我说明创也自然明白。
「给我个支点，那样一来农具棚便能移动。」
「……剽窃风浓厚的台词。」
创也严厉地批评。
我们使尽全力将锄头往下压。
小屋轻易地被抬起来，比想像中容易许多。
创也搬肥料袋塞住缝隙，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
我们爬出农具棚。
呼……
03
四间小屋陷入了熊熊火海。
我拿着镰刀将农具棚四周的草割除，以防大火蔓延到森林。
「那把镰刀哪来的？」
创也问。
「农具棚，逃生时不忘顺便带出来。」
边跟创也说话，手没停过地继续割草。
将刈除的草直接丢入火海。
「你真有先见之明。」
创也佩服地说。
「不过既然有镰刀，我们干嘛要怕。」
创也说。
「为什么？」
「镰刀可以当武器。」
「……这不是武器。」
我定睛细看手中的镰刀。
这是割草的道具——也是农具，不是武器。
「你很顽固喔！回顾以前的历史，农民起义时，他们不也是拿着镰刀当作武器使用。」
「以前——」
我曾将历史课学到的武装起义告诉奶奶，当时她教了我一件事。
「奶奶说，武装起义时，农民手中的镰刀、锄头，并不是当作武器使用。」
「那不然呢？」
「起义时拿着镰刀或锄头，是要作为自己的身分象征。」
奶奶不是历史学家，但对于她的话，我始终深信不疑。
「农民们对自己的职业感到自豪，所以，不会把农具当武器使用。」
当然，我更不可能将镰刀当作武器。
「……那是你奶奶说的吗？」
创也再次确认。
「是的。」
「我也要向你学习，镰刀不是武器。」
创也满面笑容。
我递给创也一把镰刀。
全部的草都除光后，顺手便将镰刀丢入火堆。
塀户村中曾经有人用过镰刀，今后再也不会有人使用。
辛苦你了，请跟随塀户村的土壤安息。
三十分钟后，农具棚已化成灰烬。
呼……
四周围的草事先割掉了，因此不担心发生森林火灾。
我们找了一块地一屁股坐下，避开热气和烟雾。
噗通跳的心脏，也渐渐回复正常速度。
夜空中的星星，光彩夺目。
这时候——
我猛然抓住创也的衣领怒吼：
「搞什么！这游戏，差点让我挂掉！」
「跟我抱怨，你有没有搞错！」
创也平心静气。
的确不是创也的错，我松开手。
「不过，刚才确实很危险，已经在鬼门关前徘徊。神宫寺说不会危及性命，根本是骗人的嘛！」
「……」
创也没有回应，神色严肃不晓得在想什么。
「怎么了？」
「有可能是bug（日文发音为Bagu）……。」
创也自说白话。
「是那个传说中吃梦的怪兽？」
「你指的是貘（日文发音为Baku），我说的是电脑用语，指程式里的问题。因为发生连程式设计师都预料不到的动作，使得系统产生错误及破坏。」
「……」
我根本听不懂，于是创也换个简单的说法。
「说穿了就是，栗井荣太也无法事先预测，有人跟踪并放火企图烧死我们。」
「所以要杀我们的人，跟游戏毫无关联？」
「恐怕如此。」
「证据呢？」
「神宫寺说过的那句话：『为了创作游戏赔上性命都在所不惜，可是，玩游戏并不要你赌命。』——这句话，我绝对相信。」
「……」
没办法，我也只能相信。
但是——
「你说打算杀害我们的人跟游戏毫不相干，那到底是谁呢？」
「我也不断思索这个问题。」
创也伸长食指。
「蓄意杀害我们的人——暂且称他为『X』，X是否为游戏参加者的一员？」
我默想。
——肯定是！
村子唯一的对外出口——隧道，不知道被谁刻意封锁？X是玩家其中一人，只有这个可能。
创也也点头赞成。
「跟我想的一样，毁掉隧道的或许是X。」
创也伸出第二根手指持续说：
「我们来挑选符合X条件的人。」
我数一数。
「最可疑的还是坠落现场那四人。」
金田先生、神宫寺、柳川、堀越导播。
「另外包括森脇先生。亚久亚很难判别，先暂时保留。朱利尔、鹫尾丽亚、堀越美晴三人排除在外，可以吗？」
「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在民宿睡觉。」
我答，创也耸耸肩。
「无法断定他们真的在民宿睡觉，事实上，我们不也是从房间偷跑出来。」
说得对极了。
「不过堀越美晴倒是可以摒除，丽亚和朱利尔也——」
「理由呢？」
「那三个人的跑步速度，明显比我们慢。」
「……亚久亚暂时保留又是啥原因？」
「她在山中成长，跑步速度说不定比我想像中快。」
创也冷静地分析。
「金田先生上了年纪也可剔除，但他的行动不应该属于这种年纪。」
你说得很有道理。
创也老是窝在城堡与电脑为伍，金田先生的运动神经当然比较发达。
就之前所违做个总整理——
「森脇先生、神宫寺、柳川、堀越导播、金田先生等五人最可疑，亚久亚暂时保留。没错吗？」
我问，创也点点头。
「然而，最重要的一点仍旧不明白，为什么X要杀我们？」
「这个嘛……」
相较于四处与人结仇的创也，我不记得有哪里得罪过人。更何况辜负他人感情，引来杀机……
此时，我脑中浮现令人惊叹的推理。
因为我始终跟在创也身旁，所以连带被卷入。其实整件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嗯，一定是这样没错。
「创也，不用去猜测被害的动机。」
我一说完，马上感觉到创也犀利的眼神。
「你现在脑中打什么主意，说来给我听听……」
「此刻分析现状拟定对策，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我严肃的口吻，使得创也无论多不爽，也只好闭嘴。
心情平复后，创也才开口说话。
「但以上的推理若有错误的话……」
……错误？
「也就是说，X并非游戏成员的情况——极端的说，假设X真的是外星人，如此一来我们之所以被锁定，跟其他地球人被外星人攻击的原因一样，他们是随机袭击人类。」
「不会吧？」
「……」
创也面对着我。
我们对看了一分钟之久，然后，一同笑了起来。
「创也，我差点被你骗！」
「开个小玩笑！」
笑到肚子都发疼后，创也说：
「宇宙浩瀚无垠，当然无法否定外星人的存在，和地球人相当——不，拥有更高度文明的生物，绝非少数。」
创也抬头仰望夜空。
「然而，宇宙的历史和宽广的程度，要让文明的生物相遇没那么容易，简单地计算一下——」
创也一边念，一边掰开手指计算。拾起一根木棒，在地面上写下奇奇怪怪的公式。
五分钟后，
「假设美洲大陆只有两只蚂蚁，那两只蚂蚁相遇的可能，即是文明的外星人到访地球的机率。」
「有那么小吗？」
我相当吃惊。
「一九六九年人类才正式登入月球，所以，还要四十年人类才可能到达宇宙。」
是喔……是那样吗……
「宇宙生成的一百五十亿年中，四十年大约有多长——你能想像吗？」
我含糊一笑，怎么可能想像得到。
创也怜悯地看着我。
「从你出生到现在，倘若有一百五十亿年，四十年不过是一秒钟的时间。」
一秒！
四十年——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在我的生命中竟然只有一秒……
「看来你好像稍微理解了。」
我们站起来。
「别执著外星人这种非现实的答案，想想现实吧。」
「也对。」
我们步上回民宿的道路。
回程我不说话，满脑子想着刚进村时发现骷髅头的事情。
那时创也说过，在不使用药物的情况下，经过数年才可能变成这样漂亮的白骨——
创也不晓得，即使不使用药物，也不需放置数年，仍然可以……
让肉食性动物吸吮骨头，仔细、小心地吸吮，骨头就会成为漂亮的白骨。
如果……如果，肉食性的外星人偷袭塀户村村民……
所有的村民都被外星人杀光，而亚久亚被外星人寄生的话……
想到这里，我用力摇头。
不可能有这么荒谬的事情发生，冷静点，似乎已经无法区别现实世界和真人版角色扮演游戏的世界。
不知是否摇头过度用力，脑中出现更可怕的念头。
额头不自觉冒出冷汗。
这么——这么骇人的想法，不能一个人独自承受，得跟创也说说。
创也走在我跟前，我伸手搭上他的肩。
他一回头，我说：
「是卓也。」
「……卓也？」
创也一脸茫然。
我镇定地跟创也说明。
「放火的人是卓也，这么想谜题便容易解开。走山路追我们，对卓也来说只是家常便饭。为何要杀了我们？因为创也伪造通知书，让他勃然大怒。」
我凝视创也。
月光下创也的脸色发青。
「卓也忙着面试，不可能来塀户村。」
「你想想之前在民宿的事，那时，栗井荣太的电脑『春子』说卓也不会缺席。」
「……别耍白痴。」
创也缩缩肩膀。
「电脑只是机器，又不是万能的神，卓也不可能来。」
「你确定？」
「……」
创也沉思，努力想反驳。
「卓也是我的保镖，他怎么会杀我们。」
创也的声音微微发抖。
我要让他面对现实。
「『忍无可忍』这句话知道吧？」
「……」
「累积的不满，加上这次假造通知书事件，使卓也愤怒不已……」
我不敢再往下说。
搞不好我们按到原子弹的发射钮……
04
回到民宿。
想寻原来途径爬床单进房，却被神宫寺抓到。
「喔，你们去烤番薯？」
神宫寺捏住鼻子说，我们浑身散发火灾现场的浓烟。
创也左手指抵着右手心，做出「暂停」的手势。
「神宫寺，有件事想跟你确认。『保障每个玩家的人身安全』——这句话没骗人吧？」
神宫寺缩缩肩。
「到现在还问废话！」
「那没事了。」
「喂——站住。」
神宫寺阻挡创也。
「发生什么事？」
我和创也将如何被神秘客跟踪、如何差点被烧死在农具棚里，简略作了说明。
「……」
听完我们的话后，他沉默以对，稍作思考后他才开口。
「我大概了解，以游戏王的立场，实在没办法多说什么，不过我再次向你们保证，我绝对会守护每个玩家的安全。」
神宫寺肯定地说。
「睡前如果要喝温牛奶，餐厅有准备，我先去观察村里的动静。」
神宫寺一抬手，转身离开。
创也阻止将要爬绳索的我。
「等一下再回房。」
为什么？我想快点洗好澡，上床睡觉。
创也见我满脸不悦，他说：
「你猜神宫寺在这里干嘛？」
「干嘛……饭后散步吗？」
我的回答让创也叹了一口气。
「神宫寺在等我们，他想传达『事件』的讯息。」
事件——游戏进行中，游戏世界所发生的事情。
「刚他不是说餐厅有温牛奶，他想告诉我们，去餐厅会有事件发生。」
「……」我沉思。
角色扮演游戏的乐趣，在于随时都有意想不到的状况，任何一样都不想错过。
然而，今晚的捉迷藏及农具棚逃生记，已经够我累了。（之后还努力除草。）
我正要开口，「今天就到此为止，赶快上床睡觉储备明天的体力。」
谁知道，「不知道有啥事发生，好期待。」
创也早我一步，走向民宿玄关。
「……」
无可奈何下，我只能迈开脚步追随。
玄关和走廊已熄灯。
我们摸黑前往餐厅。
一开门，餐桌烛台上点着九根蜡烛。
电灯也是亮着的。
两杯温牛奶就在餐桌，另外，两盘牛角面包与火腿、两组刀叉。
此外别无他物，晚餐的椅子也被收拾干净。
餐厅只是个单调的房间。
墙上挂一幅画也不错啊。
我一手拿起牛奶杯。
「真的有事件发生吗？」
一手伸向牛角面包。
嗯，好吃好吃。
「创也，你不吃吗？」
「……」
创也沉默不作声，静静思考。
那我就不客气，连创也的份一起吃掉。
「你不觉得奇怪？」
创也突然开口。
「太无趣了。栗井荣太将『终极RPG——IN塀户』弄得跟现实世界没有两样，为什么餐厅却特别煞风景？」
「钱都花在其他设备上，没有闲钱布置餐厅吧。」
我自认完美的答案，又被创也忽视。
算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当我的手要去抓第二个牛角面包时，餐厅却无预警地关灯。
怎么回事？
烛火摆荡。
门口有个黑影——莫非是X？
只剩烛火照亮周遭，与和烛火合而为一的黑衣人，很难判断对方多高。
「……」
X不语，直盯着我们。
黑色面罩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家伙是X吗？穿着跟歌舞伎的黑衣（※歌舞伎中一身黑色妆束，绑黑头巾出现在舞台上的人，并非演员。）很像……」
我小声地问创也。
「黑衣有不同颜色的装扮，当舞台场景为海或河边，即穿蓝色服装，称之为浪子或水子，雪景时穿白色，称为雪子。」
不用解释得那么详细！又多了些没必要的常识。（恐怕至死都用不到。）
戴着黑面罩，无法确知X看向何方。敌人的表情看不清楚，这可难办……
总之，先找找能使用的武器。
我和创也背后是餐桌。
眼睛仍旧直视X，脑中想想餐桌上有什么东西。
有烛台，且蜡烛还在燃烧。山里的野兽可以用火驱赶，但我不认为眼前的X会怕火。
此时，在餐桌上游走的手指，似乎触碰到物品。
叉子。
我小心翼翼握紧叉子，尽量不被发现。
黑面罩下的X开口说话，像吸过氦气一般尖锐的声音。
「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你们两个，根本不足以成为我的对手。」
自信满满的一句话。
创也朝X鞠躬。
「我有很多疑点想请教，麻烦你告诉我好吗？」
我压低音量跟创也说：
「什么时候了还讲究礼貌？」
「任何场合都不可忘记礼仪，特别是当对方并非地球人时，一个人无礼的行动，搞不好造成全地球的损失。」
创也说得很对，不过创也可能没注意到，X身上散发出不友善的气味……
「你是正宗的外星人吗？此刻是否寄生在地球人身上？刚才放火烧农具棚的是你吗？如果是，我希望你道歉，因为我们差点就死在你手里。」
「……」
X没有回应。
我手握叉子，随时准备丢出。
x从怀里掏出一具像手机的机器。
犹如举枪的动作，那个机器对准我们。
「好不容易能回到我的星球，滚一边去。」
不妙！
手抬高叉子将要丢出的瞬间，机器发出强光。
过于刺眼的关系，手中的叉子滑落。
然而——
叉子并没有掉落到地板，居然停在半空中。
怎么会……
烛火熄灭。
一片漆黑。
「我们可以控制重力。」
黑暗中传来X的声音。
等……等！控制重力……这，难道不是真人版角色扮演游戏？
与真正的外星人为敌，地球人根本不可能赢！
下一刻，我和创也竟身不由己地在餐厅来回滚动。
一面撞击桌脚、墙壁，一面胡思乱想，原来柏青哥的弹珠是过着如此悲惨的人生。
创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大概像烘干机里的浴巾。
没过多久，我们便失去意识。
05
「……内藤，醒醒。」
做了个梦。
非常美的梦——和堀越美晴结婚后，每天早上都是她叫我起床。
「起来，内藤。」
我张开双眼。
堀越美晴的脸近在眼前。
「哇！」
我想都没想尖声大叫。
堀越美晴吃惊地倒退一步。
「耶……」
花了两秒钟才掌握现状。
这里是栗子民宿的餐厅，我与创也被X攻击昏倒在地。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室内，天亮了。
创也把味噌汤锅放上餐桌。
「太没礼貌，堀越好心叫醒你，一见到她，你竟然惊声尖叫。」
创也忙进忙出。
「喂，养足精神的话，赶快帮忙准备早餐。」
「……」
我站起来走到创也身边。
「昨晚的事应该不是梦吧？」
我悄悄地问，创也点点头。
「我也希望是场梦……」
创也神色严肃地说。
「以现今的科学研究来说，人类仍未能控制重力。」
「……」
「X驾驭重力时，烛火全部熄灭，那是无重力状态的证据。」
我歪着头表示不懂，创也接着说明。
「小学有教过空气对流吧，无重力状态下，是不会产生对流的。没有对流，就无法供给氧气——以致烛火熄灭。」
听得我寒毛直竖。
所以，那个X是真正的外星人……
不不不！我不愿承认。
「果然是梦一场，农具棚火灾让我们过于兴奋，导致两人都做了同一个梦。」
恐慌吞没了我，连最基本的常识都忘记，两个人不可能做一样的梦。
创也悲哀地摇头。
「面对现实。」
创也指着我的手脚。
处处可见瘀青。意识模糊前，撞上桌脚与墙壁所留下的伤痕。
「如果是梦的话，才不会出现瘀青。」
「……」
事实如此。
我仍旧无法置信。
「创也你的看法呢？X真的是外星人吗？」
创也回答：「很难讲。」
……模棱两可的答案。
我们两人陷入沉思，堀越美晴出声，
「我去厨房端菜！」
「喔——」
我精神饱满地回答。
听到堀越美晴的声音，顿时充满活力。管他什么外星人、无重力，通通滚一边去。而且，光回想刚才的梦，我不禁脸红心跳。
「别一个劲傻笑，传过去！」
创也把味噌汤推给我。
我乖乖照办，现在不论谁挑衅，我都能微笑以对。
一边传递味噌汤，我问创也：
「创也，你几时醒的？」
「比你早一个小时吧，堀越一早起床帮忙弄饭时，把我叫起来。」
「嗯……」
我原来高涨的情绪，仿佛被针戳中。
马上问出最介意的事情。
「为什么不立刻叫我起来？」
「我有跟堀越说：『叫内人起来。』她却回我：『让他再休息一下。』她好体贴喔。」
「……」
堀越美晴是因为关心我，才不叫我起床吗？抑或她其实想跟创也独处，而让我昏睡在地呢？
想到这里，兴奋的心情瞬间爆破，咻碰，委靡不振！
「哦，醒来啦。」
柳川提着铁锅走入餐厅，堀越美晴跟在后头，手中捧着装有荷包蛋的盘子。
「再怎么年轻，也不该睡这种地方，今晚好好在房间睡觉。」
柳川一说完，创也旋即回答：「遵命！」
此时似乎不适合谈论X。
随着创也进到厨房，拿取调味料及小餐盘。
厨房整理得一尘不染，不锈钢水槽闪闪发亮，柳川一定下了不少工夫。
厨房角落有个袋子，上头写着「CORNSTARCH」，CORNSTARCH？
将小餐盘排放于餐桌上，
「啊，这种早餐最对日本人的胃。」
刚起床的堀越导播看到早餐后说。
竹荚鱼、烤海苔、荷包蛋、海苔佃煮、味噌汤、腌渍物，还有刚煮好的白饭。
「已经几十年没吃过，铁锅炊的饭……。」
堀越导播怀念地说。
「我比较想吃吐司。」
「……好困。」
说这些话的人是朱利尔和鹫尾丽亚。
「willow——说错了，老板，我味噌汤就好……睡意与恶心感让我想死。」
丽亚手遮住嘴巴。
丽亚果然厉害，一出现立即平息大清早的骚动。
「公主，你回房后就猛喝酒，当然会宿醉。」
朱利尔冷淡地说。
「叫我姐姐！」
大声咆啸的丽亚，没多久脸色铁青往厕所报到。
此情此景，顿时让我忘却「终极RPG——IN塀户」现正进行中。
我问在场的堀越导播及柳川：
「昨晚的爆炸，是怎么一回事？」
「嗯，你问我，我哪知啊……」
堀越导播不知如何答复才好。
「有个飞行物体掉落可以确定，但，那是啥就不得而知，现场也没见到螺旋桨或机翼。换言之，不是直升机也不是飞机。」
「幸好没有伤者。」
柳川插嘴。
「也对喔。」
两人相视而笑。
他们两人刻意避开「飞碟」这个名词。
「不是直升机也不是飞机，难道是人工卫星？」
从厕所回来的丽亚说。脸色稍有好转。
「喔，人工卫星！」
「正确解答！」
三个大人笑成一团，感觉他们都不想承认飞碟的存在。
朱利尔说：
「掉下来的应该是飞碟吧？」
三人的笑容僵住。
「真好，小孩子有自己的梦想。」
「不，他是现代社会中仅存的纯真少年。」
「不错吧，我弟弟啦。」
到此彻底明白，这三人完全不承认飞碟或外星人的存在。
嗯……
我独自思索。
昨晚驾驶飞碟的外星人，若已寄生到某人身上的话，肯定会尽可能避开外星人的相关话题，避免使人察觉到自己的真实身分。
我凝视柳川和堀越导播，这两人昨晚也在坠落现场。
很可疑……
然后望向创也，到底创也认为谁最有嫌疑？
创也突然捧着肚子，天真地说：
「好饿喔～赶快来吃早餐。」
「……啊，差点忘记，大家请就座，味噌汤都凉了。」
柳川说。
所有人坐在椅子上。
此时有个想法浮现脑海。
假如外星人企图寄生的话，会采取何种方式？最快的方法——直接进入人体。
那么，又要如何进入人体？
我盯着眼前的佳肴，对煮饭相当拿手的老板，亲手做的料理，每一样看来都十分可口。
柳川双手合十说：
「开动罗。」
隐约看到他嘴角上扬。
「啊！」
我大叫并同时起身。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在我身上。
「耶……喔、那个……」
我一时语塞。
该说什么才好？
「啊啊，对了，内人说他肚子痛。」
创也迅速接话。
「少吃一餐也许会好，放心，不只你一人饿肚子，我也作伴。可是，眼前丰盛的美食，要忍住不动筷子，实在太残酷了，干脆到外面散步。所以，我们先离开座位。」
创也拉着我的手往门外走。
「喂，等……一下。」
不明就里的我。
「真的不吃吗？这些菜全是我一个人包办，那位美食研究家没有参一脚。」
柳川挡住我们的去路。
「你什么意思？」
一面拨开竹荚鱼，美食研究家——丽亚问。可怕的是，眼睛毫无笑意，发出声响啜饮味噌汤。
「……对不起，我失言了。」
柳川低头。
乘乱创也赶紧向大家说：
「我们先走一步。再会！」
创也往我背上一推，滚出餐厅。
「做什么！干嘛急着把我推出来！」
步出民宿大门，我问创也。
不料，创也反问：
「我才想请问你，刚刚为何突然大声说话？」
我将当时内心所想的事情，快速说一遍——外星人说不定在早餐里加料。
「懂了没？假如那些菜被动手脚，堀越美晴他们也会成为外星人。」
「谁搞的鬼？」
「昨晚出现在坠落现场及煮饭的人——应该是柳川。」
「嗯……」
创也手支着下颚。
别花时间思考！
「快点回去，说不定来得及。」
「没用。」
创也断言。
「现在返回，柳川立即知道我们在怀疑他，然后，下一个目标便是我们。不要冒那种危险，而且，菜放了东西进去，要吃完才知道，此时回去也无济于事。」
创也转身大踏步迈向村子。
「……好冷淡无情。」
我将双手摆在头后。
「不对，你的个性本就如此，冷酷无情、没血没泪。」
「说得太超过。」
创也回头。
「忘了它吧，只是个游戏，又不是现实世界。神宫寺——游戏王说过：『没有生命危险，一旦真的有危险逼近大伙，我立刻伸出援手。』」
「……」
我盯着创也的眼。
「……知道。」
假装了解，不过总觉得怪。
创也是标准的电玩宅男，关于游戏，态度一向很认真。
创也居然会说：「只是个游戏，又不是现实世界。」
创也走在前方。
看着他的背影，我却有股陌生感。
「喂，到哪去？」
我问。
「去找亚久亚。」
创也头也不回地说。
「堀越美晴如果知道，她会哭吧。」
创也转身。
「没有其他用意，拜你之赐不能吃早餐，去找亚久亚要点吃的。」
「不一定要找亚久亚啊。」
创也食指摇了摇。
「村子里只有亚久亚、『废墟爱好者』金田先生和『幽浮研究者』森脇先生。你会选择去谁那儿吃饭？」
我想。
到金田先生那，肯定在废墟内吃饭。找森脇先生就是帐篷。他们两人会不会烧菜不知道，当然，亚久亚对煮饭拿不拿手也不明确。
我心中的天平，一端是亚久亚，另一端则为森脇和金田先生，天平刹那间倒向亚久亚。
「去亚久亚那。」
我的答案，使创也不住点头。
「That-sright！既然有了共识，闭上嘴巴跟我来。」
说完，创也背朝我向前走。
亚久亚正在打扫神社的石阶。
「早安。」
我们打声招呼，亚久亚穿着巫女的妆束，点头回礼。
「早安，你们起得真早。」
「其实我们没吃。」
我想解释，创也却阻止，
「亚久亚，你吃过早餐了吗？」
「嗯。」
「是喔。」
创也没再提早餐的事。
我以手肘顶顶创也，示意他快点说。
「她若是尚未吃早餐，我才好意思说：『请让我们与你一起用餐。』然而，她已经吃过，我怎能厚脸皮跟她要东西吃，忍耐一下。」
「……」
被那么一说，我只好安静。（肚子开始咕噜作响……）
「你知道昨晚发生爆炸吗？」
创也问，话题彻底远离早餐。
「知道，发出好大的声音与震动。可是，爆炸地在风神屏风那个方位，我没过去看。」
「为什么？」
「从小，大人就告诫我们，不可以到屏风岩。」
「那里确实满危险。」
我猛然冒出一句话，不这么做，创也与亚久亚会沉浸于两人世界。
「你们去过？」
我们点头，亚久亚很是惊讶。
「不危险吗？」
「嗯，好像有个飞行物掉落，当时现场还有四个人。」
「爆炸的原因，是那飞行物坠落的关系？」
「恐怕——」
「究竟是什么掉下来？」
「……这个？」
创也脸上满是困惑。
「亚久亚，你相信飞碟的存在吗？」
创也的疑问，亚久亚垂下眼皮摇摇头。
「但，倘若真的有也不错。」
亚久亚微笑，很凄凉的笑容。
我能想像。
现在村子里有栗井荣太，也有我们。然而当游戏一结束，亚久亚又会是一个人。
一个人继续住在塀户村。
「不寂寞吗？」
我问，亚久亚沉默不语，手轻抚嘴角。
「接下来要去哪？」
告别亚久亚后，我问。
我背上背着个风吕敷，里面装有亚久亚匆忙间为我们捏的饭团、包装茶及蚊香。
「坠落现场。」
创也答。
「森脇先生那儿早已去过，而金田先生住的废墟，目前仍不知所在位置。一直在原地徘徊，游戏无法继续进行。」
创也拿地图出来。
「选择到现场才正确。」
白天森林道路比起夜晚好走得多。（但创也仍然跌跌撞撞，为何？）
来到悬崖边，站在跟昨天同一个地方俯瞰风神屏风。
飞行物体的残骸，只剩黑色余烬。
找不到走下悬崖的最佳途径，该如何下去呢？
环顾四周，发现树上缠绕许多藤蔓。
这时，脑内助理直子小姐现身。
「老师，今天要教大家做什么？」
「今天因为有不少藤蔓，我想试着利用它。」
我将收集来的藤蔓给直子小姐看。
「哇，材料正新鲜。」
「直接使用也可以，但今天要向高难度挑战。」
我掏出一把小刀，削掉藤蔓的外皮，取出纤维。
挂上树枝，我和直子小姐分持藤蔓的两端。
「请向右边扭转。」
我嘱咐直子小姐。
我也向右扭。
「把它从树枝上拿下来后，藤蔓会相互扭转在一起。」
直子小姐见状，立刻接着说：
「需要粗绳时，请将扭在一起的绳子再度互扭。」
「做啥？」
我边碎碎念边制作绳索，创也充满疑惑地问。
创也一出声，直子小姐慌张地逃跑。
我把完成的绳子让创也看。
「你看，使用这个即可轻松降落。」
「……没有竹蜻蜓吗？」
「……」
别吵！
我们降下悬崖，抬头往约十五公尺高的裂缝看。
有颗岩石在脚边滚动，大小约双手可以环抱，就是这颗石头堵住裂缝。
「内人，你又在搞什么？」创也问。我准备将绳子上抛与树枝结合。
「看了不就知道，没有绳子爬不到上面。」
说完，创也转头。
「你也用眼睛看一看，干嘛特地使用绳子，走这条路不就得了？」
定睛一看创也手指的地方，岩壁到处都有突出物，宛若一条道路。
「……」
我看着手中无用武之处的绳子。
「『终极RPG——IN塀户』只能算普通级，这种事先布置好的路，一点都不有趣。」
创也耸肩。
「请勿以自己的标准来衡量别人，如果不弄条路的话，几乎没有人爬得上去。」
我们爬着专用道路，前往裂缝处。为了保险起见，绳索还是带在身边。
宽约一公尺、高约三公尺左右的裂缝里面伸手不见五指。
「电源开关在哪？」
我一问，创也冷哼。
「栗井荣太还没周全到那种程度。」
「手电筒呢？」
「没带。」
是是。
我解开风吕敷，取出包装茶，开始吃起饭团。
等一下进到裂缝中，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趁现在赶快吃。
两个人合力平分那盒茶。
茶喝完后，摊开空纸盒，去除里面的水气。
捡来一根木棒，仔细折叠好的纸盒，夹住木棒前端，再用藤蔓缠绕固定。
这样一来，简单的照明工具就完成了。
创也边看我做，忍不住叹了口气说：
「『终极RPG——IN塀户』结束后若有检讨会，我要请他们加强照明设备。世上有多少人，能够利用现成的材料，迅速弄个火把出来。」
我对创也的言语充耳不闻，打算点燃火把。
「耶？」
找找风吕敷，竟然没有火柴。亚久亚备妥蚊香，却忘了火柴。
「借我一根火柴，打火机也可以。」
朝创也伸手过去，他一个劲地摇头。
「抱歉，个人没有抽烟的嗜好，你没带吗？」
「本来想说露宿野外才带，谁知我们住民宿……」
糟糕！现在钻木取火太耗时了……
此时，创也伸进衬衫胸前的口袋，表情瞬间一变。
「怎么了？」
「……」
打开手掌，手上多了个用纸包裹的细长物品。……这什么东东？
创也拆开包装纸，原来是百元商店买的打火机，那张纸写着一句话：
「我猜测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先替你们准备，太好了。」
「……真田女史。」
我说，创也点头。
「这件衣服是上个礼拜社会课校外参观穿的，那时她就预测到打火机总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好可怕，真田女史。
踏进裂缝，才发觉里面其实很宽广。
足够两人并肩同行的道路，斜斜往下延伸。
手试着摸墙壁看看，又湿又冷，比开冷气的房间还凉。
「应该原本就裂开，然后栗井荣太再自行加工。」
创也冷静地分析。
专心走路，小心滑倒。
话尚未说出口，创也已经跌倒，真麻烦！
我捡起一块掉落的石头，用力槌击藤蔓，等到藤蔓变柔软，将它卷在创也的鞋子上。
这样再滑倒的话，我也没办法。
「我还会告诉栗井荣太，道路记得做止滑设施。另外，脚边也应该装个灯。」
创也不服输地说。
再往前一点，来到一个广场，路也一分为二。
我问创也：
「往左？往右？」
「右。」
「好，走左边。」
「……」
无视创也的欲言又止，我径自走向左边道路。因为我手上有火把，创也不得不跟进。
然而，不到五分钟，就走到尽头。
创也得意地笑。
「看来你选错了喔。」
「哼！」
掉头走向右边的路，火把上的火焰轻轻摇晃，此时——
耶？岩壁居然发着亮光，不是因为火把照明的关系。
我用脚踩熄火焰。
「哇，搞什么！」
突如其来的黑暗，使得创也大喊。
「嘘！」
我用手遮住创也的嘴，叫他闭上眼。
「＃＠＆☆？」创也说。我猜他可能是说：「怎么回事？」
眼睛习惯后，我拿开手，并睁开眼。
「干嘛，根本看不到。」
创也大肆抱怨。
可是，创也说错了。定睛一看，岩石与岩石间透出光芒——绿色的光。
我上前瞧瞧。
「！」
「发生什么事？」
我僵在原地，创也问。
我答不出来，怎么可能答得出来。
创也把头靠在我头上。
透过缝隙，创也身体也僵直。
我们看见的东西，那是——
飞碟的制造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