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天的结束

    那么。

    经过迂回和波折之后,峻护和丽华的归途上,并没有发生什么故事。

    相互握着的手和手心里,全都是汗,变得非常的滑,中间好多次他们的手都分开了。

    当然,不是他们自愿分开的。有时候,两个人的手和脚的动作非常的不一致,比如说,在台阶处,一共有五次,他们都一起摔倒了。

    他们都在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使自己的行动正当化。或者,是在心里不停地忙于想着辩解的话语。途中,他们完全没有聊天。

    虽然发生了许多的偶然事件,但他一直把作为仆人,一直保护雇主作为原则,贯穿到最后。

    只是那种程度。

    当然,这件事情,对于当时的两个人来说,却是天地倒置那样的一件大事但是,这件事并不是一定非得说出来的事。

    但是,还有一件事,在那之后,一定要把发生的事情经过记录下来。

    回家之后,过了很久,夜已经很深的时候

    (真是的那个违规变态女,怎么就不知道体谅人呢。)

    此时,丽华正在大厅里像平时那样,一边做着拖地的动作,一边对雇主的所作所为做着诅咒。这是从游乐园的麻烦事中逃回家后,等待着她和峻护的是无论如何一两天都干不完的堆积如山的家务。这个家的主人二之宫凉子,在两个人回来之后,就什么因果报应啦,赏罚分明啦,风险啦,回扣啦,像平常那样玩弄诡辩,然后说因为你们玩了一天了,所以应当适当的做一些工作作为补偿。就这样给他们判了刑。

    虽然知道会受到一些惩罚,但是这个工作量,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当然,丽华拼命反抗了。首先,作为公务的一部分这个除外,不是事先已经得到二之宫凉子的许可了吗一一虽然这么辩解着,但却遭到了凉子的反驳,这个那个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我不明白。结果,还是被分给了大量的杂务。

    (从头到尾都很好办但并不能那么说啊。)

    她一边一个劲儿地用力拖着地板,发泄着愤怒,一边对剩下的一半以上的工作发着牢骚。

    这时,门口的门铃响了。

    (原来是那个小丫头,总算回来了。)

    丽华停下手里的工作,向门口瞟了一个白眼。

    这是一件极为稀奇的事情,月村真由今天竟然出门了;并且还有另一件令人意外的事情,那就是,她竟然到这个时候才回家。虽然并没有规定关大门的时间,但在傍晚的时候,那个小丫头应该好好地在家中待着,这才是她本来的生活状态。

    关于这个小丫头外出的事,这家的主人好像很早就知道了。而且,她还好像在黄昏之前就托人转告了今天回来会晚一些。即使不这样,对于那个缺陷少女的事情,她已经很是烦恼了,对于她,已经无计可施了。

    (真是的,那个小丫头,不管在哪里做什么,都把我当仇敌啊。为什么,只有今天外出呢,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不是挺好的吗)

    丽华之所以如此抱怨,是因为她在想,如果月村真由留在家里的话,说不定几乎所有的家务都已经做完了。基本上,这个家的杂务是由二之宫峻护、北条丽华和月村真由来承担的。因为真由非常喜欢做家务,所以如果她留在家里的话,丽华负责的那部分工作,也一定会被完成的。

    (嗯,回来的真是时候啊。剩下的工作,就交给这个小丫头吧。因为那个小丫头,也是出去玩了,这是应有的回报啊。)

    丽华把拖把靠在墙上,向门口走去。此刻,二之宫峻护是在做着不能放手的活呢,还是在听不见门铃声的地方待着呢?如果有客人来的话,他一般就会飞奔着去通报的,今天怎么不见他跑到走廊来呢。

    (首先,对于她让我和二二之宫峻护背负了那么多责任的事情,一定要追究她的责任。然后是,她还是高中生,却在外面贪玩到这个时候的这件事情,对她进行一下说教。当然,这个是她作为神宫寺学园学生会会长应有的义务和权利。如果她不这样做的话,就避免不了别人说她职务懈怠的诽谤。)

    或许是担心家人没有听到门铃声吧,门铃再次被按响了。

    好的,是一个很好的催促。

    那是一个带有挑衅的(丽华领会的)铃声。丽华卷起袖子,带着一种气势,把手伸向了门把手,一口气拉开了门。

    喂,月村小姐,你去哪里了,闲逛到现在?作为高中生,不可以在这个时间出门的。或者是什么呢?你是连表针都会看错那样的视力微弱吗?还是有更加重的病,连白天和黑夜都不能辨别吗?如果不是那样的话,最好请改过自新,在日落之前回来。

    这是丽华事先想好的台词。

    但是,连最初的ち(她想好的那句台词的日语的第一个音)的部分还没有发出音来,她的话还没有问世,就已经结束了。

    取而代之的是

    啊

    仅仅是这个。

    然后,接下来的瞬间,从门的对面落下了什么东西,丽华顿时被压倒在门前的地毯上。

    看来,真是个恰到好处的突然袭击啊。在这个世界上,只要能抓住机会,有许多能够制服巨汉的方法。确实,这个突然袭击,使丽华失去了自重。

    (什、什么?什么东西?)

    虽然有些轻度恐慌,但丽华马上又重整了态势,挪开那个站了起来。

    哎呀!对不起,丽华小姐,不要紧吧?嗯,这个孩子!

    接着,从门对面登场的那个人物,蹲下来,把那个搂了起来。

    真是的,真是麻烦啊喂,起来了,到家了。

    非常眼熟的一个人。丽华快速地瞟了她一眼,是一年级的绫川日奈子,也是月村真由最信任的朋友。据说,她非常喜欢照顾别人,对于真由,她的这种性格,得到了充分地发挥。

    丽华稍微平静了一下心情,把视线转向了日奈子搂着的那个人。

    之后,丽华总算知道了把她撞倒的那个是什么了。

    啊难道你已经失去意识了吗喂,真由!到家啦!起来!起~来~啦~!

    丽华呆住了。

    完全和一直以来的样子不一样。

    (月村真由?这个是?)

    丽华一边嘟囔着,一边以像在用UMA(高科技观察工具)一样的眼神,俯视着那个酣睡中的人。

    从穿着来看,简直让人无法相信。穿着本身并不是那么华丽,但看上去像是一件高档连衣裙。对于这个质朴的少女来说,穿成这样,很让人吃惊,白嫩的肩膀全部露在外面,裙子下摆也全部卷了起来,而且下摆所有地方都破了,线头绽开了。长发就像是被小猫玩过的毛线球一样,乱蓬蓬的,全身乃至指尖都无力,就像刚刚从船上卸下来的章鱼那样的瘫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面对着这个基本上是被称为品行端正的少女,以及这个和往常不同的装束,丽华生气地问道。

    不,那个是这样的

    日奈子一边笑着敷衍,一边找词解释。她解释道,今天把平时常常闷在家里的真由拽出去,是想让她散散心。想让她出去散散心的这个计划,一开始是顺利地进行了。虽然真由有些过意不去,但也很高兴。只是,从她开始喝那个饮料开始,状况就变了。

    不,她真的一滴酒也没喝。我只是想制造一下气氛,然后让她喝了无酒精的啤酒然后,她就

    据说不一会儿,她就醉了。然后,在那里闭着眼睛发酒疯。她的醉态一直持续着,变得狼狈不堪,开始胡闹,很快就被赶出了店。之后她们就往回家的路上走。但这样根本不好走路,总是要摔倒的样子,日奈子好不容易把她拖了回来。

    那个饮料和它的名字不太相符,稍微放入了一点酒精,但是,没想到她会醉成这样对不起,这是我的责任。

    哦,是这样啊。

    丽华点了点头。但是,她心中未必明白。

    (仅仅是那样,这个小丫头就醉成这样了?我原以为她是个品行端正的人呢。)

    总之,辛苦您了。您特意把她送回来,非常感谢。她是这儿的受雇者,也可以说是这个家的家人。剩下的事,就由我来处理吧,改天再登门道谢。

    不,哪的话。我们是朋友啊。那么,我先告辞了。真由就清多多关照了,再联络。呆会儿,也请帮我向真由转达一下,我先走了。

    日奈予双颊有些绯红地低了一下头,之后身影就在门的对面消失了。

    喂

    丽华双手叉在腰间,低头看着这个像软体动物一样的物体。她呼吸很微弱,睡的很深,没有一点儿要睡醒的样子。

    不管怎样,必须得把她扶进去啊。

    她很想让那个笨蛋男仆来帮她,但他现在正在长期休假中。也想叫二之宫峻护来帮忙,但又不想特意去麻烦那个男人。其实最关键的是,一想到那个男人的手去碰这个小丫头,她就生气。不过,说实话,她是想就这样不管她了,但是,即使是再坏的小丫头,也不能那样

    对她的。

    真是的我为什么要为这个是我天敌的小丫头力气呢。不要运费,把你两三脚踢飞吧。

    丽华一边嘟囔着,一边弯下腰来。

    喂,你,起来啊。在这样的地方睡着,会搞坏身体的哟,你又不是不知道会引起感冒或肺炎。如果在这里,你的健康状态受到损害,那就是我的责任了我在想有可能,你不会是在装睡吧?如果你是打算先让我放松警惕,然后再加害于我的话,那些都是徒劳的哟。我,今后不会再让你接近你喜欢的人的。

    她一直说着这些话。当然,真由应该是没有计划暗杀丽华的。眼前,她那无邪的脸仍是一副熟睡的样子。

    在她熟睡的脸上,丝毫没有邪恶存在,也没有任何让人讨厌的表情。这个小丫头要是能一直这么睡着就好了。要是那样的话,自己就不用和她对立了

    把真由的手臂绕在自己的脖子上后,丽华深呼了一口气,使劲往上一抬。

    就在这个时候。

    ?

    就在她把她往上抬的一刹那,从真由的连衣裙某处掉下一个东西。

    此时,丽华先把真由放下,然后捡起了那个东西。

    最初她想可能是破了的衣服的碎片什么的,但那样想真的只是一瞬间。

    !

    手帕。像南国海滨沙滩一样的白色布料,精心绣制的花边。

    不会吧。什么啊,这个。

    她没有看错,这是丽华亲自设计,然后自己绣的东西。

    在这世上,只有这么一个。然后,今天,丽华把它给了别人

    顷刻间,丽华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为什么啊?为什么月村真由有这个?确实是把这个给了那个少年的啊

    瞬间,她的感情达到了沸点。怎么那么笨啊!怎么没注意到呢?虽然很好地伪装了声音,但是没有像换了声带那样的完全变声啊,体型也聪明地隐藏了起来,竭尽全力变得比较中性,但无论再怎么样,也应该能嗅出女性的气味来啊。而且,是啊,那个鼻血。光是这点,就足可以联想到是月村真由了。

    立刻,她达到了沸点的感情,转变为愤怒,几乎是反射性地挥起了拳头,想用力地捶在她的鼻头上,使之再次不停地出血。她这么想着。但接下来的瞬间,不稳定的情绪,再次冲击着丽华。为什么?我不是你的敌人吗?你把我完全欺骗了,多少也玩弄了些手段,估计妨碍我的事情也做了吧。不,或许已经给了我致命的一击。但是,为什么

    那么如果那个少年就是月村真由的话。被听见了吗?十年前的事情的原委。我和二之宫峻护的事

    可能全被听见了。突然,丽华脑袋里一片空白。很难想象,自己的心情和埋藏在心里最深处的过去,都被人知道了。而且,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月村真由,自己很隐私的东西都暴露了,真是太荒谬了。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已经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直立地站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靠在墙上。即使是那样,也不能支撑住身体,一点一点地往下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脸宠刹那间变得犹如夕阳红,虽然谁也没看到,但她依然好像不想被别人看见似的,用双手遮住了脸。

    希望等候下去,这是什么意思。第三次见面的时候,很明显,那个少年是在鼓励自己。是啊,那么,也就是说,月村真由会喝得这么醉是也就是说

    不明白,丽华的心情很混乱。这个月村真由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发生了那么多让她心慌意乱的事情。丽华想着,不会再有更让自己不知所措的情况了吧。她现在怎么样呢?已经被不知来历的东西击碎了灵魂、践踏了内心。

    看着手里紧握着的手帕,应该是被小心认真地洗过,连有一点褶皱地方,都被好好地伸展弄平了。

    血液的颜色好像怎么也去不掉,浅浅的茶褐色到处都是。笨蛋啊,这样的东西应该扔掉吧。不,这样的东西,绝对要扔掉不可。怎么可以这么珍重的保留着呢。这是这是什么事嘛?

    什么啊

    即使是丽华,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也许,她只是把脸埋在双膝之间,心中有气无力地哀求着什么吧。

    而月村真由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依然熟睡着。

    夜晚拖着暑热,急躁而又慢慢吞吞地离去。

    秋天的样子,还是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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