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史托克少校的战斗

    岛上有一座车站。

    这里杂草丛生,野树矮又小,树龄显然不到十年。最北端就像一个尖锥子,又狭又长,宽度大约只有一公里。双方的铁桥就在这个尖角处相接,正中央建有一栋水泥造的设施。

    那是东西往来的检查站,盖得就像一座火车站。铁道一进入岛上就分成三条,其中两条左右侧设有月台,各长八百公尺左右。

    检查站稍远处,即月台的南面,另有一栋外观相似的两层楼房,是管理此地的东西士兵及主管人员的宿舍。其中一条铁路铺向那栋宿舍,并在侧面一座较短的卸货月台处终止。

    每栋建筑物前都有一条水泥路,从月台一路倾向河岸,大约有二十公尺长。水泥路的尽头是一处开阔的突堤码头,水面上有几座浮桥,还有一排没有武装的小型联络艇。

    检查站全域都有栅栏围住,包括建筑物后方及月台前后,因此人员无法轻易离开此站。而岛上至今仍留有不少未爆弹。因此也禁止任何人擅闯。

    斯贝伊尔的码头上,站着一名男子。

    男子身穿皇家陆军的深褐色制服,腰带上挂着**的枪套,头戴军帽、外罩军用长风衣。他的脚边放了一个大大的皮制旅行包。

    年约四十过半的他,算是中等身材,只是脸庞略为削瘦,看起来颇有气质。蓝色的眼珠,褐色的短发,配上一副学者气息的圆框眼镜,与他的气质十分相称。

    男子站在码头前端,戴着手套的双手紧握着扶栏,远眺路妥尼河的水平线。

    滔滔江流上,天色阴郁得如泣如诉,那人也是一脸哀凄。

    他在做什么啊?

    离码头较近的月台上,一名年轻士兵以贝佐语问道。那士兵看起来像是个温和的人,不过说得难听点其实是软弱。倘若有人要去酒场闹事,大概怎么也不会选这种人助阵吧。

    士兵同样穿着斯贝伊尔的军服,却是较一般制服略为正式的礼服,上头还有精美的刺绣,配上擦亮的皮靴和皮带,以及一顶军用礼帽。没有配枪,也没有刀剑等任何武器。

    问这话时,他正看着码头上那个穿着长风农、动也不动的背影。接着他问身旁的士兵说:

    要不要去叫他?

    那是一名年约三十多岁的中士,衣着与他一模一样。中士的体格强健,加上那头短发,隐约流露出一种长年征战的气息。

    干嘛?

    中士反问道。于是年轻士兵比着码头处说:

    喏,就是那个少校啊!他从首都来,听说是来当贵宾车厢的联络宫。其实他大可以待在温暖的宿舍里喝茶,等列车到了再出来等嘛!我来叫他好了少校啊唔!

    中士快手地捂住了年轻士兵的嘴。

    安静点!别去打扰他。

    咦?什么打扰他已经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会是干什么呢?

    眼见这个菜鸟啥也不懂,中士压低了声音骂道:

    你脑袋装浆糊啊!这里十年前是激战区耶!他一定是在凭吊死去的部下或战友嘛!

    啊对不起

    等时间快到时,我再去叫他。

    好的

    静候在月台上,年轻士兵深深叹了一口气。白色的气息随即消失在风中。

    在他身边的中士问他:怎么了?语调缓和了许多。

    没有属下真没有用,竟然没有顾虑到这个

    算了,别在意了。你有你的专长,所以才会到这里来精通洛克榭语的士兵可是很难得的,特技上等兵鲁涅。

    这名名叫鲁涅的年轻士兵点头称是。鲁涅的帽子侧缘比中士的多了一根白羽毛,代表这个士兵能说洛克榭语。旅行团的导览手册里也有说明这根白羽毛的用意。

    中士。

    干嘛?

    属下有没有跟您提过,为什么属下会说洛克榭语?

    没有如果你想说,我就听一听,反正时间还早。

    那属下就说了属下的父亲其实是洛克榭人。

    哦

    中士瞄了鲁涅的侧脸一眼。

    是战俘吧?大战争时的。

    是的不过,您怎么知道的?

    当然啦,若不是被俘,怎么有可能越过路妥尼河。

    中士说道,鲁涅于是佩服的点点头。

    家父在三十六年前被征召投入大战争,当时的他比现在的属下还年轻。不过,才参战不久,他就被俘虏了,所以在战争期问一直都待在战俘收容所里

    就跟其他战俘一样,他在那段时间学会了贝佐语,然后留在这边了,是吗?听说当年因此而留下来的人还满多的

    是的。家父在洛克榭也只是个贫穷农家最小的儿子,回去了也未必能过好日子,也许他就决定在这里生活下去吧。

    那,后来呢?

    起初他在军队里以教洛克榭语维生,后来和当时结识的长官出来合开了一间小工厂,帮人修理引擎。之后他娶了那个长官的妹妹,生下了兄姐和我家父这一生虽然谈不上事业成功,但应该也算幸福。他在四年前病死,不过一直到临终,他都没表示过对洛克榭有任何留恋。

    那不是挺好的吗?

    是啊!所以他要我们学洛克榭语,说不管以后会不会发生战争,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可是属下被征召时,长官要我别让其他士兵知道这件事,所以就一直隐瞒到今天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上头会把你从那个叫特鲁马的基地调到这里来。

    是的啊,是特鲁托基地才对。

    嗯?我拿到的履历表上写的是特鲁马啊。

    恐怕是打字的人贪快,不小心打错了吧。那里的确叫特鲁托。

    中士愣了一下,咕哝地说道:真是的,哪个人这么不小心啊。

    那晚一点我再帮你改。对了,在来到这里之前,你的语言能力原本一直派不上用场,是吗?其实那也算运气好。当然,你的专长是很棒的,今后可有你发挥的空间了。

    这话引得鲁涅思索了一会儿,表情有些闷闷地说道:

    或许真是这样呢。

    一直在码头上看着路妥尼河的男子,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接近,于是慢慢转过身去。见到中士向自己立正敬礼,男子轻轻回礼。

    少校照预定,列车就快要到站了。

    是吗?时间过得这么快啊非常谢谢你。

    男子向中士道谢,用词十分得体,仿佛像个任教于富豪之家的家庭教师。他的胸前有一块绣着史托克字样的名牌。说完话,他又回头看着大河。中士站到他的身旁。

    是路妥尼河啊。

    真是壮观。

    简短的对话后,只有风声经过。寒风阵阵吹过大河与小岛。

    隔了一会儿,史托克少校才又开口。他的眼光依然停留在河上,语气平静。

    中士,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中士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没有,十一年前属下在斯福列史拓斯担任新兵教官。

    这样啊我是第二次来了。我在这里失去了太多。那是我头一次面对生死关头,也是生平第一次杀人。那些曾与我一起冲出死线的伙伴们,个个都很了不起,虽然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您的心痛,属下能够体会。

    只见史托克少校朝路妥尼河笑了笑。

    想不到到了今天,我们有了这么一座东西大桥。实在是讽刺,我做梦也没想过自己还会再踏上这座岛,甚至是以这种形式回来。你说吧!其实这都是一场梦,对吧?

    属下也不敢肯定。

    回头看着老实作答的中士,史托克少校笑得十分和蔼。

    或许是梦也好。至少知道它不是恶梦。

    说完,他提起旅行包,把帽子扶正。

    好啦,去工作吧!不管有事没事,拿了人家的钱就得办事。

    中士说了一声请,便领头开步走了出去。两人走上斜坡,往月台去。

    嗯?

    走到一半,史托克少校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便停下来抬头往上看。不一会儿,灰云中响起沉钝的引擎声。

    哦,是那个吧。

    顺着中士的指尖看去,只见西向铁桥上空出现一架飞机。那是一架引擎在上、机翼在下的水陆两用飞行艇,正以铁桥作为指向标记,朝着小岛笔直飞来。过没多久,便见它浑圆的机腹抬起,在一记左回旋之后开始降低高度。

    飞行艇啊是空军大爷呢。

    史托克少校说道。

    是啊!空军有提出飞行计划。一名空军的有关人士预定要在这里上车,而且还是去渡假的。

    这也未免太上头居然准他为了那种私人理南飞到缓冲地带来。是哪一位大人物啊?

    史托克少校有些愕然地问道。

    属下收到乘客名单中,只有写着赫尔曼男性一名。

    我看是假名吧。

    应该是吧。要不就是哪一位将军大人滥用职权弄到了票,想跟河对岸的大富豪聊聊退役后的事业第二春等等属下猜想,八成是个胸前挂满勋章彩带的军国元老。

    飞行艇就在两人的面前着水。机首立刻转向码头处。

    哎呀,这可不能不去打声招呼啊。

    史托克少校故意如此说道。

    连同鲁涅在内,士兵们也在这时朝码头赶去。

    飞行艇慢慢靠向浮桥,士兵们随即利落地将它系住。

    机腹的侧门打开,走下一名男子。史托克少校和中士站在月台上,兴味盎然地看着那个人。

    那人看上去是个年轻人,大约二十多岁。半长的浅褐发,嘴边长了一堆乱糟糟的胡子,脸上还带着墨镜,所以看不出表情。他穿的也不是军服,而是卡其色的长裤和一件褐色的棉外套,活像要去打猎似的。此外,他只带了一个大背包,就是士兵常用的那种款式。这个人浑身充满着流浪气息,邋遢得像那种搭免费货车的徒步旅行客。

    啥?

    中士的猜测完全被推翻,一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真是大开眼界了

    不过在一旁的史托克少校却像是越看越有趣似的,中士不由得盯着他看。

    简直是变了个人实在想不到啊,哎,也是情有可原啦。

    少校,您认识那位先生吗?

    你也认识啊!他就是英雄先生。

    咦?英雄先生?该不会是

    对,就是空军少校卡尔班奈迪。不会错的。

    中士再次惊叫出声,开始认真打量起那个邋遢青年。

    卡尔班奈迪。在偶然问发现壁画,并同时向东西双方公开的斯贝伊尔籍战斗机驾驶员。由于他那不藏私的胸襟和伟大功绩,军方特别将他升为少校,世人也公认他是个大英雄。目前二十五岁,单身。

    现在,他正和码头上的其中一名士兵鲁涅波可洛特特技上等兵说话。

    居然是卡尔少校经您提点之后,我还看了好久,现在才觉得有一点像他。不过就算现在说不是他,我也不怀疑话说回来,您的眼睛真好。

    中士此话一出,史托克少校给了他一个语焉不详的回答:

    我就是很会认人。

    又是变装,又用假名,他的用意属下倒是能够体会。要是他以本名和原貌搭上那辆列车,只怕那列车得改名叫做英雄特快车了

    中士半玩笑半认真地这么说完,史托克少校有些高兴地说道:

    要和他共乘吗我实在太荣幸了。别说给列车改名字了,就算专为他一人设计一辆火车也不为过。原本不可能结束的对立情势能够结束,完全是他当时下了大公无私的判断,否则要在这条路妥尼河畔葬送性命的东西士兵,恐怕还要多上好几万人呢。

    也许多到数不清哪!甚至属下也可能会是其中之一。真的,能有今天这样的局势,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我也是。不过这样也好,历史的潮流嘛!结果虽然满讽刺的,但总是个结果。

    属下同意。我们能做的,只有在有限的时间地点,尽全力做到最好。

    是啊!尽我所能。

    在两人的视线前方,班奈迪正高兴地拍着鲁涅的肩膀。

    班奈迪一下飞行艇,立刻在前来迎接的士兵中见到一张熟面孔。

    嗨!

    接着,他拉着满脸讶异的鲁涅走开,将他拖到码头中央后,这才拉下墨镜。

    是我啦!之前的卡尔少尉,借你们特鲁托基地的。

    啊!

    鲁涅张大了嘴,惊讶得说不出话。

    你干到特技上等兵了啊!不错嘛!当时多谢你的帮忙,还有

    说着,班奈迪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你能保密,我真高兴。

    神情十分开心。只见鲁涅愣了一会儿,然后也笑逐颜开的说:

    原来老早就派上用场了啊。

    嗯?

    没有,是别的事。欢迎光临绿岛!请往这边走。

    鲁涅领着赫尔曼先生走到月台,并将他介绍给中士和史托克少校。中士和鲁涅留在原地,赫尔曼先生和史托克少校则在月台上边走边聊。两人几乎一般高。

    刚走开没几步,史托克少校便说:

    与您同行是我的荣幸啊!卡尔少校。

    劈头就被人点破身份,班奈迪大吃一惊,随即苦笑道:

    怎么已经被识破啦失敬失敬。我是卡尔班奈迪空军少校。

    班奈迪停下脚步要向史托克行礼,史托克少校赶忙说:

    别行礼了。您也不是来出任务的,对吧?

    两人于是继续走在长长的月台上。

    我在共同训练时认识的洛克榭朋友也在这班列车上。

    哦,那真是太棒了。

    我之前就在想等旅行禁令解除后,我一定要请他们来一趟,所以才订了票送给他们。动用飞机其实是我的任性,否则若赶不上这一站,要等明天傍晚才能在下一站遇得到他们。

    您绝对够资格的。您是历史上的英雄啊!让我有点羡慕。

    在当上英雄之前,我原本也觉得做英雄很棒

    很辛苦吗?

    当然啦!公开站上舞台之后,想不引人注目都很难。引入注目之后不能做的事太多太多了。

    原来如此那就不适合我了,我收回那句话。

    史托克少校,您是要去?

    话才刚问出口,班奈迪立刻打住说:

    啊,我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如果是出任务的话

    说的也是还是大概让您知道好了,不过务必要请您保密。

    史托克少校先下了但书。

    这次住贵宾车厢的旅客,据说将是今后东西贸易的重要人物。各方企业为了抢先向他示好,早就在斯福列史拓斯恭候他的大驾了。而为我们陆军供应大炮的某企业也是其中之一,他们知道可以找陆军负责护卫,便以这是拔得头筹的好机会,拜托陆军派一个人去做警卫兼联络官,替我们美言几句为南陆军就同意了。

    班奈迪无言。史托克少校见他无话可说,好像有些高兴。

    很夸张吧?我接到命令时也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呢!因为我的本职是在总部图书室编战史。哎,反正上头就是要我在大陆横贯线上多说些好听的。这年头看门狗也要耍杂技这一路上,少不了要送点昂贵的酒,要是对方有那个意思,恐怕还得帮他找高级应召女郎。上头连这笔费用都准备好了,当然啦!都是税金。

    真有点令人心酸啊。

    有您这话就够了。

    我会保密的。

    拜托了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就太丢脸了,陆军之耻啊。

    岛上月台的正中央,有一群人正等待着大陆横贯特快车的到来。

    这些人包括东西双边的警备兵、负责国境检查的行政人员们,以及机械整备人员和司机等等。

    在偏西一点、两条平行铁路的南侧那条上,停着一辆大型的柴油火车头。在斯贝伊尔境内,将由这辆火车头负责运行在斯贝伊尔的铁道上,因此它早就来到小岛上待命。

    洛克榭提供的蒸汽火车头同然庞大,但斯贝伊尔的也不逊色。这辆柴油火车头全长超过三十公尺,而且车身不只一节,不像一般火车头那样,只在需要更大拉力时才多附挂一节车体;这两节车头从一开始制造时就是连在一起的,无法拆开。

    火车头是红褐色的。从正面看去是个凸型,就像一辆台车上载着一个略窄的盒子。窄盒子里面有一组超大型柴油内燃机和发电机,利用内燃机发电来驱动马达,俗称电动式。盒子外的两侧装有扶手,形成两条小通道。

    车身中段比引擎部分要高出一层,是驾驶间的所在处。车体在驾驶问中间被分割开来,所以乘员可以往来于车厢之间。司机在前后段都可以驾驶。

    司机们穿着斯贝伊尔铁路公司的黑色制服,不过他们全是从陆军的铁路部队调派出来的。

    班奈迪和史托克少校已经办完了公务手续,来到月台的最南端,靠在栏杆上等候。模样邋遢的班奈迪虽然引人侧目,但终究没人认出他来。当然,史托克少校也没说什么,赫尔曼先生就这么过关了。

    班奈迪看看手上的新表,才刚说完时候差不多了,便看见蒸汽火车的烟远远喷出。

    听说他们的火车常误点,想不到这会儿倒是很准时,了不起。

    史托克少校如此说完后,班奈迪看着自己国家的柴油火车头和司机们,极其挖苦地说:

    千万不准输。

    史托克少校不禁开怀大笑。

    大陆横贯特快车缓缓驶进南侧轨道。列车停妥后,班奈迪等人面前正好是第二节的餐车。这时,旅客车厢的门打开了,只见乘客们纷纷下车来透气。

    蒸汽火车头在停车后便和客车分离,经接轨点转到隔壁的路线上,把位子空出来。柴油火车头慢慢驶近,连上旅客车厢。

    见威尔契车长带着活页夹走下车,东西双方的公务人员便开始与他说话,班奈迪与史托克少校也加入他们的谈话,一一介绍、问候,并再次查验车票。

    手续办完,众人都散去,又只剩下史托克少校和班奈迪两人。

    我想我大概都会待在贵宾车厢,这一路上也不可能喝酒了,您就好好享受这趟旅行吧,当然,我不会把您的事说出去的,赫尔曼先生。

    非常谢谢您。那我走了。

    班奈迪道过谢后,扛起背包朝旅客群走去,史托克少校也转往贵宾车厢。就在此时,大约四节车厢之外的月台边,史托克越过班奈迪的背影瞥见了黑发的年轻女子、着学生服的少年和长裙的金发少女三名旅客。

    !

    史托克少校立刻用力抓住正要向前走去的班奈迪的肩头,力道之大令班奈迪不由得一惊,于是他回头对凶巴巴瞪着他的史托客上校问道:

    怎么了?

    只见史托克少校强做镇定,呼了一口气回答:

    抱歉,我要先问清楚。月台上的那三个年轻人是

    是

    当中的那个黑头发的小姐是伊库司的王族吧?

    史托克少校如此问道,班奈迪刹时惊讶得睁大了眼睛,随即做了一个苦笑。确定身边没有别人,班奈迪才悄声回答:

    呃对。她就是伊库司王国的下一任女王,法兰契斯卡公主。

    果然没错

    我觉得她的样子已经变了很多还是逃不过您的眼睛啊!您的眼力实在惊人。

    看报纸也是我的兴趣,所以您去年底的英勇事迹,我还记得很清楚。您所说的洛克榭朋友就是她吧?警备呢?

    这趟是百分之百的微服出巡,所以这个嘛,还请多多关照了。

    相对于史托克少校那严肃至极的表情,班奈迪的回答简直令人错愕。

    一个也没有?

    还好啦有我。况且又是在火车上,不被人发现应该就没事吧。

    史托克少校长长呼了一口气。

    吓我一大跳两位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的确,身旁那两个年轻人看来也不像她的随从,应该是恰巧同车的旅客吧?

    啊,不是。他们也是我两个很重要的朋友。他们都是洛克榭人,是在共同训练时偶然结识的。他们两人都很会说贝佐语。

    这么说来,他们也知道您们两位的身份?

    知道,而且也会替我们隐瞒。

    原来如此我懂了抱歉,又把您拉回来。祝您旅途愉快。

    班奈迪转身离开,月台上那些上了年纪的旅客们见了他都大皱眉头。不一会儿,他们三人也注意到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笑容满面的走过去。

    史托克少校在月台上站了好一会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直到四人在客房服务员的带领下上车,身影消失在十号车厢处。

    恶婆娘

    史托克少校瞪着月台,用极低的声音喃喃自语道。

    史托克先生?

    这时威尔契车长来到月台上,在他的身后出声唤道。这位车长的贝佐语虽不是太流畅,却得体面标准。

    听见有人叫自己,史托克少校像是吓了一跳,也只能勉强答是。

    我已经得到旅客的准许。现在要带您到贵宾车厢去,麻烦请跟我来。

    好的,谢谢你。

    两人便往西,朝贵宾车厢迈步走去。自从看见菲欧娜等人以来,史托克少校就一直板着脸孔。

    这会儿走着走着,他忽然逮住一个站在月台上的斯贝伊尔士兵,劈头就喊:

    问你一件事!

    那士兵被他吓了一跳。少校仍径自问道:

    这里有没有能拨长途的电话?

    咦?没、没有。电话只能通到最近的基地,但这里有无线电。

    是吗谢谢。

    见史托克少校跟上来之后,站在那里等待的车长便关心的询问:

    有什么问题吗?

    却见史托克少校笑着摇头说:

    不,没有问题。我该上工了。

    于是两人打开贵宾车厢的门,消失在月台上。

    旅客们又回到车里,车门一一关上。

    曾经是战场的小岛车站,扬起响亮的汽笛声。

    ※※※

    你那胡子是怎么搞的?还有这头发!天啊,我还以为是谁呢!

    在十号车的一号房里,菲欧娜大呼意外。

    重逢的寒喧也说完了,你们不先好好的欣赏美景吗?请看,这是路妥尼河哟!真是漂亮。

    抬头看着站在窗边的菲欧娜,班奈迪舒适地坐在沙发上,用洛克榭语如是说道。和去年底相比,他的发音进步不少。这会儿他已脱去外套,露出里面浅绿色的衬衫,墨镜则摘下来挂在胸前的口袋上。列车正缓缓驶出检查站,行驶在外观几无二致的西侧铁桥上。

    算了,也不能怪你。只是看起来怪难过的。

    我也认不出来,真是惊人。

    维尔和艾莉森也坐在沙发的另一侧,离菲欧娜较近。

    在月台上匆匆说了几句重逢与问候之辞后,四人便逃也似的钻进房间里来。

    看来你跟我的变装都很成功,这样大家就都相安无事了。

    班奈迪打趣地说道。

    真是的我去十二车把行李拿过来。我的衣服都摆在那儿呢。

    啊,我去帮你。

    不用,我会请服务员搬。

    见班奈迪站起身来,菲欧娜只是冷冷拒绝,带着有钥匙的艾莉森一起走出房间。

    班奈迪以贝佐语叹了一声唉之后,维尔也用贝佐语对他说:

    正好。趁艾莉森不在,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干嘛?刮胡刀我有带来啦!只是想说既然都留了,干脆再留长一点看看。

    维尔摇头说:

    不,不是这个是更重要的事。

    沙发上的班奈迪坐正了身子,而说完要事的维尔已经换坐到窗边的椅子上去。菲欧娜和艾莉森还没有回来。

    只见班奈迪一脸开心地说:

    这样啊,所以对方会在首都等啊幸好能联络上。

    是啊,我也松了一口气。

    多谢你告诉我。不过我看,还是等到了斯福列史拓斯再告诉艾莉森吧!难得有机会让她惊喜一下。

    我也是这么想,不过我很不会隐瞒事情

    别放在心上啦!况且你又不是在做什么坏事。在那之前,我们得好好享受这趟旅行才是好,作战会议结束。

    说完,班奈迪拍了一下手掌。

    我知道了。维尔笑着点头。这时房门打开,菲欧娜等人回来了

    就在五号车的前端、通往备膳车厢的出入走道上,史托克少校和威尔契车长正在谈话。史托克少校已脱下风衣,穿着普通的军服。由于列车摇晃,他的左手一直抓着扶手。

    客车与客车之间的连结区之间都覆有厚实牢固的皮制屏蔽,地上还有一层铁板可使人踩得更稳,只不过列车行进时的噪音还是相当大。

    前面就是贵宾车厢。不同于其它客车内彼此互通的一条式走廊,此处的客房服务员休息室多了一道门,而且贵宾室的入口也不在走廊上。任何人要进出贵宾室,还得先经过警卫室才可以。

    这是今日搭乘列车的旅客名单。在同到绿岛之前都不会变更。

    站得极稳、什么也没抓的车长先生,递给史托克少校一张纸。那是一份以洛克榭文和贝佐文书写的旅客名单,除了姓名之外,还注明职业。

    谢谢你。

    史托克少校用右手接过,仔细看了一会儿。

    九号车一号房是洛克榭首都自来水公司董事长贝克夫妇。二号房是某大型服饰公司的女总裁爱普斯坦夫妇。

    十号车一号房住的是赫尔曼先生与菲欧娜;只有名字,没有姓氏也没写职业。史托克少校苦笑。二号房是联邦某成员国的运输大臣葛林夫妇。

    十一号车一号房,尼亚夏姆共和同首都银行总裁奈森夫妇。二号房则是纺织公司董事长辛克雷夫妇。

    最后的十二号车,一号室住着艾莉森威汀顿和维尔赫姆休尔兹:只有名字。二号房则是电影公司董事长,欧雷斯夫妇。

    年轻人有四个,扣掉四十多岁的爱普斯坦夫妇,其他旅客全都是五十到七十岁的老年人。

    史托克少校检阅完毕,然后又看向车长。

    我几乎都会待在贵宾室,应该不会有什么状况,不过要是有什么事,请先通知我。

    是,我知道了。

    车长应答之后,原先震耳欲聋的噪音突然问静了下来。

    列车已经走完了铁桥。

    窗外的景色换上一片绿色大地。

    正确来说,其实还有三十公里,不过反正请让我说吧!欢迎光临斯贝伊尔。本人衷心欢迎各位来到我的国家。祝各位拥有美好的旅程。

    班奈迪说道。

    ※※※

    列车来到一处丘陵地带。

    连绵起伏的缓丘已覆满青草,正等待初春的来临。随处可见零星的牛舍,以及成群放牧的牛只。

    铁路从牛群间一路往东西延伸,像用尺画出来的那样笔直,而且在复线,也就是在上行与下行两条铁路的两旁张起防牛只闯人的铁丝网。远方景致在山丘后时隐时现,大陆横贯特快车开在这片绿意中,就像一道奔跑的白线。

    白线的最尾端,就在那辆由玻璃筑成的车厢后面,有两个人影站在以顶棚与铁栅栏围起的露台上。

    好漂亮哦!这一带已经算很北边了,没想到竟然是斯贝伊尔的牧草地。我还以为这里像尼亚夏姆一样只有森林。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维尔乐不可支。

    是啊

    艾莉森只是随便响应。他们两人都穿着自己的大衣,也戴上了手套。怕狂风吹乱了头发,艾莉森还将长发塞在大衣里。

    好棒哦!我们已经在斯贝伊尔境内了耶!而且还要一直往西去。

    维尔双眼闪闪发光,双手紧握着露台边缘的栏杆。脚下的铁轨在中问,左右两旁的景物仿佛包拥上来,又飞也似的往后方流逝,令维尔看得着迷。

    是啊

    艾莉森懒懒地靠在旁边的柱子上,有点埋怨地看着维尔。

    好漂亮哦。

    是啊。

    真是太棒了。

    是啊。

    稍早之前,刚刚入境斯贝伊尔时。

    在班奈迪和菲欧娜的房间里

    好了啦!班奈迪先生或许也累了,我们回房间吧。

    艾莉森说着,硬是把维尔拉了起来。

    过来啦。

    维尔正要求班奈迪拿斯贝伊尔的钞票和铜板出来看看。

    走吧!两位拜拜,晚餐见啦!

    来到走廊,一关上房门,艾莉森立刻说道:

    维尔,难得有这个机会,我们就让许久不见的班奈迪先生和菲欧娜小姐单独相处嘛!

    啊对哦!嗯,我都没想到。

    知道了就好。

    接着他们穿过一节车厢,回到十二号车自己的房里去。艾莉森先坐进沙发上说:

    现在跟班奈迪先生也顺利会合了,总算可以稍微放心了。你要不要也休息一下?

    维尔站着看了窗外一会儿,也没坐下,只说了一句话:

    我去观景车走走。

    什么?

    就在艾莉森吃惊地发出疑问的那一刻,维尔已经拿好了大衣、帽子和手套。

    观景车。我想在露台上看风景。毕竟这里可是斯贝伊尔。

    艾莉森刹时一阵愕然。

    呃风很大,恐怕满冷的哦。

    所以我拿了大衣,得扣好才行。还有手套。

    这个以后随时都能看呀!

    嗯,可是我就是现在想看。我真的很兴奋。

    这个从房间也看得到,不是吗?窗子这么大。

    既然有观景车,我想去那里看。而且露台上的视野更开阔。

    那个呃哎哟!会掉下去的,很危险啦!我可不想从火车上摔下去死掉。

    说的也是,我会小心的。

    接着维尔体贴地对她说了一句:

    你在房里等就好了。

    牧草地过去了,四周变成一片湿地。沿着水草茂盛的湿地边缘,铁道划成缓缓的弧形。

    是湿地!还有水鸟。我在拉普脱亚也看过那种鸟。

    是啊。

    几乎都没看见房舍,会不会是因为这也是斯贝伊尔的军用铁路啊?为了移动时的隐密性,铁路线都刻意避开人口密集处?

    是啊。

    还是说,因为产业革命时有火车的烟造成火灾,所以斯贝伊尔人不喜欢铁路?我记得婆婆好像讲过。后来城市以车站为中心发展,排斥铁路的人还气得直跺脚。

    也许是吧。

    啊,果然在这里我找你们找了好久。要不要去餐车?

    维尔和艾莉森就这么一直待在空荡荡的露台上,直到菲欧娜走出来找他们去吃晚饭为止。这时天色已经极暗,几乎看不到四周的景物了。

    维尔、艾莉森、班奈迪和菲欧娜四人往餐车走去。他们一一穿过客房前的走廊,以及车厢连结区的通道。

    餐车里摆了三张四人大餐桌,都和列车行进方向垂直,并且像普通餐厅那样间隔很开,空间十分宽敞。七号车已有两张桌子被并在一起,八名旅客正开心地用餐,因此四人只从他们桌旁经过,没在这一间用餐。

    他们四人的装扮仍和白天一样。在洛克榭国内,豪华列车会规定旅客出席晚餐时的服装,但是这班列车的日程数太长,所以只有特定的几次晚宴才需要穿着正式,其余都可随意。维尔穿学校制服打领带还算好,班奈迪那身旧衬衫和邋遢样实在不符场合,于是七号车有人露骨地皱起眉头。但却无人发现,他曾是占尽报纸版面的风云人物。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我会以这副模样出现在这种地方吧。

    六号车的一张餐桌旁已经坐了四名旅客,就是早上叫维尔跑腿的中年妇人和她的先生,以及一对约莫六十多岁的老夫妇。他们全都盛装打扮,而且已经吃完了主菜,正在享用甜点。

    维尔等人选了最靠对侧门边的桌子,同性相对而坐。男士们坐在走道旁。侍应生替他们拉开椅子,随即奉上菜单。

    眼见菜单上的选择比中午还多,维尔不禁皱起眉头。班奈迪见了便说:

    时间很够,请慢慢选吧。

    是呀

    菲欧娜说道,也以极其认真的表情隔着那副平光眼镜瞪起菜单来。结果最晚决定自己要吃什么的,还是维尔和菲欧娜。

    艾莉森点了鲢鱼通心粉,维尔选了肉酱千层面,班奈迪选的是鹿肉排配蔬菜,菲欧娜则决定吃起士炖饭,每个人点的东西都不一样。此外,他们还合点了两份小虾冷盘当作前菜,又在侍应生的建议下,点了今天才从卡连市东站运上车的新鲜生蚝两盘,外加两盘生菜沙拉。三人都点了热茶作为饮料,只有怕烫的维尔叫的是现榨柠檬汁。

    在等待料理端上来的期间,车厢另一侧的四名旅客已经吃饱了站起身,其中那名年约六十岁、身穿西装的老翁独自走向维尔这一桌。

    那人已经喝到酒意上脸,不过还是先道了一声晚安,才走到他们的桌旁。

    我们老人家就先走一步了。你们这么年轻就能有这样奢侈的体验,想必对将来会有很大的帮助啊。

    这番话措辞有礼,内容却不怎么善意。班奈迪便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

    是啊,很有帮助。

    眼见那老翁面露不悦。这时,他身后传来一名女性的声音,是支使过维尔的那位女企业家。

    贝克先生,别跟年轻人一般见识嘛!我们大人去喝喝酒吧,如何?

    老翁原本还想说什么,这会儿也只好转过身走开。他的妻子一脸紧张,赶紧和女企业家夫妻一起将他带出餐车。

    死老头。

    艾莉森的这句话一点儿也不符合她的大小姐气质。

    算了,这车上恐怕多得是像他那样的人,请别在意。不过说真的,就算为你们三个做专属的特别列车,我都觉得应该。

    班奈迪说道。

    现在整节餐车就像是被他们包下似的,四人便尽情悠闲地享用这丰盛的晚餐。不小心连甜点的水果跟冰淇淋都吃光的菲欧娜,竟要艾莉森教她如何安全地在客车顶上折返跑。

    四人离开餐车。就像维尔所说的,八号车的酒吧沙龙,他们只是经过而已。

    来到十号车的一号房前

    那,你们好好休息吧祝好运。

    在班奈迪这句别有意味的晚安后,艾莉森和维尔也回到他们自己的房间。房里已经摆好了早餐的菜单和已经写好的可挂在门外的纸卡,还有巧克力片与开水;暖气的温度也调高了一些。

    随着轻微而缓和的摇晃,列车穿过黑夜。城镇的灯火几近渺茫不可见。

    艾莉森拉上床边的窗帘,又走到房间中间,抓着隔间帘说:

    那我要换衣服了。别偷看哦!

    说完便将它拉上。布帘后面传来衣服的窸窣磨擦声。维尔理所当然地照她的话做。他迳自打开台灯,在笔记本上写下今天的旅行日记。

    脸上带着些许失望,艾莉森拉开布帘走出来。她换上了空军配给的卡其工作裤和训练时穿的灰色圆领汗衫,左袖还绣着小小洛克榭空军缩写。这就是她的睡衣。

    来,你也别老是穿着制服了。

    在艾莉森的催促下,维尔也去换衣服。他倒是规规矩矩地换上整套格子睡衣裤,就是他冬季时在宿舍里穿的,接着又将上学时穿的皮鞋放进鞋箱,换上房间准备的拖鞋。

    接着拉开布帘走回沙发,一屁股坐在艾莉森身旁。

    好长的一天而且好精彩哦!

    维尔喃喃说道,仿佛意犹未尽。

    窗外一片漆黑,只有天花板的间接照明,将他们两人的身影映在玻璃上。

    喂,维尔

    嗯。

    你洗脚

    艾莉森咬到舌头。

    好痛

    啊你还好吧?

    还好还好,没事呼,我是要问你,你洗澡了没?

    仿佛经她这么一说,维尔才想起了洗澡这回事,便回答:对哦。他站起来看了看洗手台后面的淋浴间,问艾莉森怎么使用。艾莉森便告诉他,莲蓬头是可以取下的,按钮一次只会出水一阵子,所以要先调好热水温度再洗,以便省水。

    完毕!请慢洗。

    于是维尔拿起一条绣有列车标志的毛巾,谢过艾莉森后,走进淋浴问。

    艾莉森坐在沙发上,时而站起身,时而坐下;或是不发一语地指着自己在窗上的倒影,然后又坐下。然后她站起来,跑去检查房门是否上锁。

    清爽多了。一整天没洗了。

    当维尔穿着睡衣,边擦头发边走出来时,艾莉森正狰狞地瞪着车窗上的自己。

    啊、呃是哦呃,我早上洗过了,晚上刚以再洗一次吗?

    当然可以啊!维尔简短答道。艾莉森便匆匆跑向行李袋,然后又匆匆钻进浴室。

    片刻之后

    艾莉森挽起一头长发,走回房间。

    咦?

    却见维尔已经在床上躺平。盖在列午特制的毛毯下,一脸幸福地闭着眼。

    喂!

    艾莉森丢开毛巾,冲到床边跪在地上。

    维尔!

    维尔闭着眼嗫嚅道:

    昨天都没睡我好困

    艾莉森抖着嘴,说不出话来。

    喂!我是说呃

    所以先让我睡一下

    等一下!你一个人?呃,不是啦!

    艾莉森抓着维尔的左肩。

    晤啊?

    维尔把眼睛睁了一条缝。接着艾莉森又说:

    这、这事情很重要!有点复杂跟重要

    这次是舌头打结了。不过这次维尔很快就回答:

    那明天再说吧我太闲了,也听不懂那么复杂的事。

    说完就呼了一口气,沉沉睡去。

    艾莉森一阵错愕,跪在那里愣了一会儿,才悠悠地走到沙发前。走开时还不忘关上床边的灯,拉上隔间帘。

    唉

    艾莉森坐在沙发上叹了一口气,接着她拆去发夹,一头金发立刻如瀑而下。大片头发盖在她的脸上,她却只是隔着发丝左右瞪着房里,嘴里念念有词说:

    有没有可以摔的呀?

    将近半夜时

    熄去了大部分的灯,观景车一片幽暗。史托克少校悄悄开了门走进去。这时的他已脱去军服的西装,领带末端随意塞在衬衫口袋里,手里拿着灯,却没打开。

    一进观景车,他先往门左边的吧台看去,见酒保已经收工,便望向车内其它角落。!

    却意外看见一名少女坐在黑暗中。车厢中间的沙发上,有个金发披肩的女孩正默默地坐在那里。

    吓我一跳

    听见他用贝佐语喃喃说话,艾莉森没精打彩地看着他。

    你是哪位啊?不是洛克榭人吧。

    艾莉森也用贝佐语说话。于是史托克少校先问她能否开灯,听到她同意后,才伸手到吧台边按了开关。头上的灯泡亮起,车内亮起淡橘色的暖光。

    我是来担任贵宾车厢警卫的斯贝伊尔军人,敝姓史托克,是皇家陆军的少校我正在巡逻,若是打扰到您,还请您见谅。

    听了史托克少校的解释,艾莉森也没正眼看他,只是自顾答道:

    哦,不会。请便。

    史托克少校走向露台,只用手电筒照了照外面,却没走出去,确定外头没人,便又转了回来。这时,他看见艾莉森一直瞪着窗外,而车窗玻璃上映着她的脸。

    一切正常。

    例行公事地说完后,史托克少校径自往吧台走去。走了几步,他微微刻意地开口问道:

    您不是一个人吧?您的同伴呢?

    艾莉森看着眼前的自己,简短答道:

    好孩子早上床了。

    史托克少校微微一笑,又问:

    我想,你们应该不是姐弟吧?

    干嘛?你开我玩笑吗?

    我只是怕直接说穿了会失礼。

    是青梅竹马啦,我没有亲人,他是我唯一的亲人,而且我也希望他将来能成为我唯一的亲人。可以了吗?

    这样啊我明白了。那么你现在一个人在这里,表示他甩了你,是吗?

    只有今晚啦!你干嘛?对我们有兴趣呀?

    看见艾莉森面有怒意,史托克少校赶忙打圆场。

    是啊!我只是觉得年轻真好。

    哈,老头子。

    艾莉森看着前面,没好气的说。

    就是说啊!你看看我,人生已经经历过太多事了可是你还这么年轻,不必急于一时嘛,以后机会还多着呢!

    史托克少校的这番话,令艾莉森笑了起来。车窗上映着她爽朗的笑容。

    真是这样就好了。不过呀,我总希望能用遗书以外的方式告诉他。

    遗书?

    史托克少校皱起眉头反问道。

    对,遗书。

    听见她肯定的回答,史托克少校心头一惊,眼睛越睁越大。在这几秒的沉默中,艾莉森仍然一动也不动的看着窗外。

    你是不是虽然是我直觉判断你是不是从事某种不能不留下遗书的工作?

    不愧是同业的前辈,这么快就听出来。我是在联邦空军开飞机的虽然还只是一介伍长。

    看着史托克少校脸上的惊讶,艾莉森极其讽刺地说道,右手还草草做了个敬礼的动作。

    空军飞行员

    怎么?少年兵很稀奇吗?斯贝伊尔不是也有吗?

    呃,是啊

    史托克少校简单答完,继续说道:

    我懂

    嗯,什么?

    艾莉森把脸转向他。

    就是对遗书这玩意儿的厌恶感。我也曾在作战前被要求写下遗书,所以那感觉很差我很不喜欢。尤其想到这东西是在自己死后才送到对方手上,虽说是表达心意,可是我死都死了还能怎样。

    叔叔,我们满合得来的嘛。

    谢谢了。我是史托克富连。我在首都下车,请多指教你的大名是?

    艾莉森威汀顿。空军伍长。

    艾莉森轻轻点头示意,便甩着长发站起来,走过史托克少校的面前说:

    那么,就祝你这一路顺利啦。

    嗯祝你的愿望和我的工作一切顺利。

    艾莉森轻轻挥手,走出了观景车,消失在史托克少校的视线里。

    熄掉观景车的灯,史托克少校又走向露台,但这次他开门走了出去。夜晚的冷风吹拂着他的短发。

    看着夜空,见到些许星光,他知道云层已经散开。

    史托克少校紧紧握住栏杆,低声呢喃道:

    竟然是威汀顿的女儿事情怎么会是这样

    他呼出的白色气息,在夜风中扬长而逝。

    十二号车一号室的其中一张床铺上,睡着一个少年。他仰躺着微微张开嘴,鼾声细微而匀整。

    蹲在两张单人床的中间,金发少女支着下巴,双肘撑在少年的床边,斜眼怨恨地瞪着眼前那张状极幸福的睡脸。

    车轮驶过铁轨接缝,发出规律的声音和振动。房间里只听见喀喀当、喀喀当的三拍子。终于,少女的眼皮一点一点地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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