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话 带着祝福

    第八话带着祝福--How_Much_Do_I_Pay_For?--——

    我名叫陆,是一只狗。

    我有着又白又蓬松的长毛。虽然我总是露出笑眯眯的表情,但那并不表示我总是那么开心。我天生就长这副模样。

    西兹少爷是我的主人。

    我们开着越野车行驶在雪原上。

    西兹少爷依旧穿着绿色毛衣,再套着运动外套,脸上则戴着有色的防风眼镜。而我则坐在副驾驶座,直盯着前方看。

    冬天积的雪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不仅脚踏在雪地时下陷的高度减低,越野车的底盘在行驶中跟与雪地摩擦的情况也消失了。

    越野车在原本是道路的雪地上行走。可是位于车子后方的引擎有点问题,有时回转不太顺畅,不是冒出大量黑烟,就是突然熄火。

    西兹少爷为了不让引擎停下来,只好慌张地打排档,踩离台器,硬让越野车继续行驶。他口吐白气说道:“果然,平日没有好好保养就会有这种下场。”

    越野车的前轮划开坚硬的白雪、缠着雪链的后轮则不断把雪地下的泥土翻开,持续往北行进。

    接近中午时,终于看到远在地平在线的棕色城墙。那是个仿佛飘浮在白色海洋里的大国。

    棕色砖瓦的高大城墙把这国家团团围住。位于城墙上,古色古香的塔台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地等距排列着。

    这里的城门也建得很浮华,西兹少爷在此申请入境。里面的卫兵询问他将停留几天。

    西兹少爷据实以告地说他会尽早出境,但还不确定。

    “至少要等我的越野车修好,我之后还有安排其他的行程,因此尽可能不滞留太久。”

    于是卫兵提议既然无法决定期限,那就允许我们入境最长十天。

    西兹少爷也同意这个提议。

    我们在国内的道路开着这辆沾满污泥的越野车。

    已经很久没造访像这样科技发达的富庶国家了。交通繁忙的大马路上有许多车辆来来往往,道路两旁建了好几片阳台种有绿色植物的集中式精美住宅,还并排着创意十足的街灯跟路树。走在街上衣着华丽、看似富裕的人们,无不好奇地望着我们。

    询问路人后,得知住宅区外靠近国家中央的地方有一座汽车修理厂。于是我们立刻赶去那儿修引擎。

    技工看过之后,判断那问题很容易修,但无法确定何时能够修好,而且需要更换引擎耗损的零件。如果附近仓库找得到那个零件,大概明天早上就能修好。没有的话就可能要花两三天,甚至更久。

    于是西兹少爷把越野车放在修理厂里,并询问他们的联络电话。

    他从车上拿出一只黑色的大布袋,然后漫步在市区内。

    当我们走到附近路人告诉我们的大饭店前面。

    “真不适合我,我也没那心情住这种地方。”

    于是西兹少爷往回走,离开那家布满美丽的帷幕玻璃的闪亮建筑物。

    他说要找便宜一点的地方,于是就站在路口眺望市区。

    南区皆为高大的建筑物。排列得相当井然有序。但相对的,北区就全是低矮住宅,杂乱无章地聚集着。于是西兹少爷往北区走去。

    不久,周遭的景色变得越来越不美丽。道路不仅狭窄,连路肩都还留着残雪。屋顶晾着大量衣物的住宅又窄又小。

    在寒冷的空气中,西兹少爷在行人稀少的路上心不在焉地漫步,突然背后有人用不客气地口吻问他:“你要到哪里?”

    回头一看,是一名身穿制服的中年警察,他看到西兹少爷后略为惊讶地说:“原来是旅行着啊?劝你最好别再往前走了。”

    警察说前面的北区居住着这国家最贫穷的百姓,几乎跟贫民区没什么两样。而且他们在这国家的独立身份制度里,也是属于最低贱的。

    “原来如此,身份不同啊?”西兹少爷喃喃地说道。

    “难不成旅行者是绝对平等主义者?”警察问道。

    “不是的。”

    “不是就好--其实还真有些家伙在入境之后,竟然对我国的身份制度大肆批评起来。似乎无法允许这种残酷的事。但终究我国的社会是承袭悠久的历史流传至今的,实在很不希望外人随便乱加批评。”

    “原来如此,我对他们的生活没兴趣。只是我不太习惯住高级旅馆,因此正在找便宜廉价的旅馆罢了。”

    “你真是个怪人,那就随便你吧--只是,这前面住的净是既贫穷又肮脏的家伙。他们几乎都不工作,只靠卖血、卖器官维生,或是靠一些鸡鸣狗盗的行径横行街头。我只能先提醒你那里的治安非常差。”

    “卖血跟卖器官啊想必能卖很高的价钱吧?”

    “没错。从活人身上摘取器官虽然违法,但他们的客户都是些达官贵人,所以才没有取缔。”

    “原来如此。那人工器官呢?”

    “有是有,但那种替代品并不能延长人类的寿命,终究还是得用真的器官,所以行情一直居高不下。于是国家就有靠此道维生的人,也有能够长命百岁的人了--旅行者你也要小心器官别被抢走哦!”

    西兹少爷礼貌性地向他道谢,警察也把他当好事者看待,马上转身离去。

    越往里面走,街景也越来越荒凉,而且越来越肮脏。实在无法想象这里跟南区同属一个国家。

    后来我们来到一条小巷,并发现那里有不少人,于是西兹少爷亳不考虑就走了进去。

    被脏兮兮的残雪弄湿的石板路两旁,夹杂着棕色的屋舍,让人有种压迫感。房屋外墙的油漆斑驳,砖瓦不是缺角就是早已掉落。

    屋檐下可见几处零零星星的店面,却好似没卖什么东西。女人坐在自家门口无所事事,男人们则大白天就在汽油桶旁烤火。走在这样的地方,我们显得非常引入注目。脏兮兮打赤脚走在路上的孩子们还直盯着我们瞧。

    不久,几个一看就知道平日游手好闲且精力过剩的年轻男子站向西兹少爷面前。他们挡住去路,直往他身上打量--接下来发生的事,全跟我预料的一模一样。

    面对想询问廉价旅馆位置且从容不迫的西兹少爷,男子们冲上来准备来一阵痛殴。结果被西兹少爷稍微教训了一番。

    当西兹少爷再度询问他们的时候,那群年轻人反而还特意为我们带路,那是一处有些偏僻且脏乱不堪的街上,一间大众餐馆楼上的评价旅馆,在老板娘带我们参观的小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跟一张椅子,还有一个小小的电暖炉。

    西兹少爷只是简短地对旅馆老板娘说:“我们就住这里吧。”

    西兹少爷在傍晚的时候回到房间。还说修理厂在得知他投宿时的地方还吓了一大跳。

    西兹少爷从布袋里拿出一把收在黑色刀鞘里的刀,这是西兹少爷的爱刀。他慢慢地把刀子拔出来,刀身没有任何脏污。

    然后他又把刀子收进刀鞘里。

    “我想再跟你谈这件事--”我先起了个开头。

    “你真的决定要去吗?”

    我问了这个截至目前为止不知问了多少次的问题。西兹少爷回我的依旧是回了不知多少次的相同答案。接着再讨论过去讨论过不知多少次的话题。

    然后在不知得到了多少次的相同结论下结束话题。

    我叹了一口气趴在床边,这时听到有人轻敲房门。打从刚才我就一直觉得走廊好像有人。

    西兹少爷下了床,走了几步到门前,慢慢把门打开。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女孩。

    年约十二岁、将黑发扎成两条辫子的她,身上穿着旧旧的紫色洋装样式的本国服装,也是一幅附近居民的肮脏模样。脚上的靴子也是千疮百孔、破破烂烂的。

    “什么事?”略带惊讶的西兹少爷问道。

    那女孩则盯着西兹少爷看了几秒。她的身高大约到西兹少爷的胸部,身上还背着一只大竹笼,她用不太大声的声音说:“我四处收集废铁卖钱,请问你有不要的废铁吗?”

    西兹少爷轻轻摇头说:“我这儿倒是有一只吵死人的狗,你要吗?”

    我在后面拼命抗议。

    “西兹少爷,你这样讲太过分了!”

    “开玩笑的啦!”然后又对门口的女孩说:“我才刚住进来,所以没有你要的废铁。”

    “是吗”

    那女孩说了一声抱歉打扰了,便轻轻向我们鞠了个躬。

    西兹少爷把门关上,我从门缝看到女孩抬起头一直往屋里瞧,从她的眼神,我发现事情并不寻常。

    她的眼神锐利又强烈,似乎隐藏着什么重大决定。就一名顶着脏兮兮的脸与贫穷搏斗,而且为生活四处奔波的女孩来说,那种眼神实在太不搭轧了。

    隔天早上。

    事情就发生在西兹少爷跟我到一楼吃早餐的时候。当时西兹少爷正撕下桌上的面包往嘴里送,而我则坐在地板等他用餐完毕后再吃自己眼前的早餐。外头的街道人来人往,感觉还蛮热闹的。天上的太阳露出脸来,照得街道暖洋洋的。

    此时昨天那个少女冒冒失失地跑进餐厅。我一直注意着她。少女走向吃完面包正在喝豌豆汤的西兹少爷。

    “早安!西兹少爷!”

    和昨天截然不同,她背对着外面的阳光,用开朗的大嗓门说道。两兹少爷停下喝汤的手并看着她。

    “我叫拉法!”

    少女报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拉法又继续说:“西兹少爷,请你买下我!”

    “啊?”西兹少爷十分讶异。

    “请买下我!这样我就能替西兹少爷工作!”

    拉法不断用笑脸攻势。

    西兹少爷好奇地望着拉法,她也毫不客气地走向西兹少爷的座位前。

    “我不了解你的意思。”西兹少爷说道。

    “那么请听我解释!请西兹少爷付钱买下我,这样我就能变成您的私人财产,而且还能和西兹少爷一起出国旅行。我愿意当西兹少爷的佣人,并努力工作的!”

    “我不需要什么佣人。”

    西兹少爷说完这句话,就加快吃早餐的速度。

    拉法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继续说:“我告诉您理由吧!我想离开这个国家,在这国家像我这种最低级的平民,生活都很贫困。为了要赚钱养家,我还无法上学。我不想再这样下去,我已经受够这种生活了。我想离开这个国家到外面去,但是我没办法离开。因为最低级的平民被禁止擅自出国,所以只要西兹少爷买下我,让我成为您的私人财产,我就能毫无问题地离开这个国家!”

    “”西兹少爷默默地继续吃他的早餐。

    “拜托拜托!请您买下我!”

    “买下我很划算的!我很能工作的!”

    “我会做饭!也会洗衣服!还会缝衣服!”

    “还有,讲这件事有些不好意思好歹我也是个女孩子如果西兹少爷希望的话,你可以躺在我的腿上,我会唱摇篮曲给您听的!”

    西兹少爷完全不理会她,径自把早餐吃完了。

    他把嘴巴擦干净后站了起来,举手示意拉法不准跟过来。然后跟厨房的人借用挂在墙上那具看似快坏掉的电话。

    我正打算要吃自己的早餐,抬头看着不再缠着西兹少爷的拉法。她一发现我看她,便走上前蹲在我旁边说:“请问要怎么做才能说服他呢?”

    我回答不知道。要真说服得了他,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看到西兹少爷回来,拉法便站了起来,指着我说:“你看你看!我刚刚有跟这只狗聊过,它也很开心地赞同我的计划呢!对吧?”

    对什么对啊?

    “我这表情是天生的我根本就没有赞同,至少现在没有。”

    “随便啦!总之带我走!买下我好吗?”

    周遭的人们看到在餐厅引起骚动的拉法,纷纷别开视线,什么话也没说。不晓得是赞同她呢,还是不想惹事?

    西兹少爷看着我。

    “你可以吃了。还有修理--”

    他看了一眼拉法。然后用介于我对她可没什么兴趣’及真不想当着她的面说这件事’的表情说:“大概还要花两天的时间。”

    “拜托!请您买下我!带我走!带我走啦!”

    拉法追着西兹少爷上楼,甚至追到我们房间门口。她高亢的声音响遍整个走廊。结果害我没机会好好享用早餐,只得叼着面包回房间。

    西兹少爷打开房门,并回头对我说:“陆!”

    “什么事,西兹少爷。”

    “喔--你叫陆啊?请多多指教,陆--西兹少爷,拜托!

    “接下来就交给你处理了。”

    “什么?”

    就在我说这句话的同时,门也“砰”地被关上,还传来“卡嚷”的锁门声。

    “咕!”此时拉法的声音从我头上传来。

    “我说狗儿不对,陆。我该怎么做才能博得他的欢心呢?”

    我哪知道。

    “不要一直笑,快回答我啦!”

    “我哪有笑!”

    然后拉法说她今天一整天有工作要做,马上就得离开了。

    她临走前又挑明说。除非西兹少爷买下她。否则会继续找时间过来说服他的。

    “反正与我无关。”

    进了房间后,我跟西兹少爷讲了拉法的事,西兹少爷却这么说。

    西兹少爷那一整天都待在旅馆房间里的房里,他一会儿坐在椅子上盯着某个地方看。

    看着刀身好些时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连话也没说,不是坐在他旁边,不然就是趴在地窗外投射进来的阴影随阳光的角度缓缓移动。

    到了傍晚,逐渐往西北方下沈的太阳,把屋内染成一片橘红色。

    “只要能到那个国家就行了”

    过了半天之后,西兹少爷终于开口喃喃说道。

    “关于这件事,我觉得最好在这里把它完全修好。要是在只差一步的时候又故障的话怎么办?”

    我这么一说,西兹少爷便笑了起来。那并不是开心的笑,而是奸诈的笑。

    “很简单,我只要袭击为此而来的家伙,并抢走他们的交通工具,结果还不是一样,这样不就没问题了?”

    “西兹少爷!”

    西兹少爷打断了我的话,并且语气沈稳地说:“别再说了。”

    “晚安,西兹少爷!请问您决定买下我了吗?”

    吃晚饭时,拉法又来了。外头天色已暗。她的竹笼里装了少得可怜的废铁,这应该就是她工作了一整天的收获吧。

    “还没。”西兹少爷看也没看她一眼地简短回答。

    “还没?那您明天会买下我吗?”

    “不晓得。”

    “没关系!不管是明天或后天,我随时等您来买下我!”

    “是吗?”

    “无论何时买下我都可以!”

    “原来如此。”

    “不过今天我没时间跟您聊了,我明天再见!”

    “再见。”

    “那我走啦!明天见,陆!”

    她像暴风雨般的离去,西兹少爷则继续静静地吃他的晚餐。

    隔天,也就是我们入境后的第三天。

    吃早餐时,拉法并没有出现。西兹少爷得以悠哉悠哉地享用了早餐。接着他和修理厂联络,对方说零件会在中午送到,因此明天早上就能把越野车修好。

    “那就明天早上出发吧。”

    我问西兹少爷在出发之前有什么打算。

    “这时候也没什么事可做吧?”

    西兹少爷答道。

    回到房间后,他跟昨天一样只是坐着休息。连我都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发呆,还是在思考了。

    不久天空的云层变厚,这下即使会下雪也不足为奇了。

    西兹少爷没有开灯,像个隐居在别墅里的老人般坐在椅子上不动。

    如果她中午也没有来瞎搅和的话,西兹少爷铁定又会坐上一整天了。

    “您好!您好!”

    门被敲得很猛,而且还没等另一头回答就被打了开来。

    拉法走进了房间。今天她并没有背着那个跟她的身材极不相称的大竹笼。

    “我硬跟老板说今天下午我要请假!”

    也没等我们开口询问,她自己就先说明了。

    西兹少爷还是坐在椅子上,他先看了拉法一眼,接下来不管眼前有什么东西,他都装作视而不见。

    “所以等一下我会一直待在这里!西兹少爷,请您买下我!今天您一定要买下我!并且带我离开这个国家!”

    虽然她不断地推销自己,但是西兹少爷就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完全不为所动,只是若有所思地继续坐在椅子上。

    倒是拉法,真不晓得她哪来那么多精力,竟然能够一直说个不停。看着他们两个,我觉得有些讶异,也感到有点佩服。

    过了将近一小时,西兹少爷突然转头看向拉法。

    她还是滔滔不绝地唠叨着。

    “我天生就因为贫穷而无法上学,所以也找不到好工作,使得我家的生活变得越来越贫困。”

    正当她那么说的时候。

    “我想问你一件事。”

    沉默许久的西兹少爷终于开口了。

    “请说!什么事呢?”

    “你有家人吗?”听到这个问题,拉法突然压低语气说

    “有”

    她只如此回答。

    “现在他们在做些什么?”

    “我爸爸没工作而妈妈每天光是做家事就很辛苦了,至于我的弟弟妹妹年纪都还很小我是七个兄弟姐妹中的老大。”

    “现在家里就靠你一个人维生?”

    “是的”

    西兹少爷从椅背上站了起来,原本站在他前面的拉法,反而往后退了一下。

    “请你老实告诉我,如果家里失去你这个生活支柱,从此就不再有收入。那留在家乡的他们该如何活下去呢?”

    西兹少爷看着拉法,然后一字一句亲切地询问她。

    沈寂了一会儿之后。

    拉法一睑正经地回答:“我不晓得,反正他们只要出去找工作就行了。他们也可以休学,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或为了活下去,每天努力工,我以前还不是这样熬过来的?”

    “如此。换句话说,跟父母、兄弟姐妹比起来,你比较重视自己的利益?”

    西兹少爷语带讽刺地说道,拉法则看着他。不,应该说是回瞪他。而且立刻轻轻点了点头。

    “没错--我是比较重视自己的利益。自己的人生本来就要自己开创。我就是希望能过自己想要的人生,才会站在这里,拼命向西兹少爷推销自己。我觉得自己再也遇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了,所以、所以请您务必买下我”

    拉法像在祈祷似的双手紧握在胸前,并且紧闭着双眼。

    “好狠的家伙。”

    西兹少爷说道,而且还露出淡淡的微笑。那句话的含意究竟是说谁呢?

    西兹少爷义问:“要多少?”

    “咦?”拉法讶异地睁开眼睛。

    “我在问要出多少钱才能买下你。”

    兴奋过头的拉法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她讲的那笔金额就买卖人口来说到底是贵还是便宜?到底合不合理?其实我也不晓得。

    但是西兹少爷几乎毫不考虑就说:“我知道了。”

    据说是要到附近的区公所支付,这样拉法在法律上就会变成西兹少爷的财产。拉法询问出境的日期,西兹少爷告诉她是明天中午。早上他要去拿越野车,再采购一些必需品--当然也包括拉法。拉法说她知道了,并约定明天上午在街道入口会合。

    “请你绝对要遵守约定!绝对绝对要哦!不然的话,我!我!”

    看拉法一副想咬人的样子。

    西兹少爷说:“知道啦,只要我说过的话就会遵守到底。只是请你不要带太多行李哦。”

    “放心!届时行李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到了晚上。

    在只有一盏小灯的房间里,西兹少爷继续保养他的刀。而我只是静静地看着。

    结束之后,我对西兹少爷说:“多了一个旅行伙伴,感觉还不错呢。”

    西兹少爷看着我说:“陆--等我们出境之后就让那孩子走,随便她想去哪儿都行。”

    “那她不就会马上没命?--毕竟她又不是狗。”

    “那不然到下一个国家再让她离开。至少她可以在那儿当佣人养活自己。只是对她来说,那不过是换个地方生活而已。只要靠她自身的努力再加上一点运气,应该有办法过不错的生活吧?”

    “但下一个国家不就是”我语带保留地说道。

    然后西兹少爷睁大眼睛说:“我都给忘了。”

    西兹少爷真的是吓了一跳,而且还对自己的举动感到讶异地说:“我到底在讲什么啊!我”

    西兹少爷摇着头。

    明知道可能行不通,但我还是死马当活马医地提议说:“西兹少爷,不然这么做你觉得如何?我们延后预定计划,先找个地方安置她--”

    “不行。那个时候对了,到时候就全交给你处理吧。”

    “哪有这种事--”

    “晚安。”

    说完西兹少爷就熄灯休息了。

    隔天早上。

    天气阴沉沉的。西兹少爷跟我到修理场取越野车,我们拿了修好的越野车跟引擎之前耗损的零件。

    然后在宛如另一个世界的南区补给燃料、粮食跟水。西兹少爷一语不发地采购比平常还要多的份量。

    而在会合地点等待的并不只有她一个人。其他人看起来像是她的家人,有她年轻的父母,以及六名小孩。

    拉法一看到我们,便开心地拼命挥手。反倒是她父母及弟弟妹妹们却什么话也没说地拼命哭泣。他们并没有任何请求或怨言,只是一味地哭泣。

    “那我要走了!”

    拉法只留下这句话就钻进我坐的副驾驶座。她身上只穿着平常那件紫色洋装,没有带任何行李。还真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于是我让出副驾驶座,移动到后方摆放行李的置物架上。

    “好了吗?”西兹少爷问道。

    拉法回答:“好了,我们走吧。先到区公所去。”

    西兹少爷开着越野车逐渐远离一直哭哭啼啼的那家人。

    在城门须通过出境审查。卫兵一看到拉法便讶异地说:“旅行者?这、这个肮脏的购民女孩是怎么回事?”

    “我基于某些原因把她买了下来,其他的事就请不要再追究了。”

    西兹少爷话一说完,拉法随即递出“收据”回答:“没错,我已经属于西兹少爷所有。请问在出境上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卫兵摇摇头回答。

    我们先绕到不远的区公所,西兹少爷在此登记他“买下”拉法。看着堆在眼前的钱,区公所的男子吓得目瞪口呆。

    “我的住址写在这里,请转告我的家人我已经被顺利卖出,一定要告诉他们哦!”

    当沉重的城门打开,看到眼前一整片白色的地平线。

    “哇”

    拉法不禁发出感叹声。她从副驾驶座站起来,然后动也不动。

    那国家外面是一片雪原。冬天即将结束,满地的雪将逐渐变薄,小草将从大地窜出来,把这里变成一片绿油油的草原。

    西兹少爷开着越野车驶出城门。在他熟练地装上铁链时,拉法只是凝视着灰色天空下的白色大地。此时,背后的城门也关了起来。

    “你只穿这衣服,不冷吗?”

    穿着运动外套的西兹少爷问道。

    拉法说她早就习惯寒冷“倒是我们快走吧!到看不见城墙的雪原正中央,快点!”

    “知道了啦!”

    西兹少爷发动引擎,这次它再也没有冒黑烟,还运转得非常顺畅。

    越野车开始往前进。

    那真的是过没多久的事。

    我们出发没过多久。就在我们回头连她出生国家的影子都看不到的时候

    “停车。”拉法说道。

    “嗯?”西兹少爷看着右侧,拉法则看向左侧。

    “请您停车好吗?”

    西兹少爷停下越野车。那地方正是雪原的正中间。也是四周一望无际的白色地平线中央。

    “怎么了?”

    拉法不发一语地从越野车跳下去,表晴冷静地踏着雪地往前走。

    不一会儿拉法停下脚步。整片雪原只看见她的背影。如果现在上空有鸟儿飞过的话,应该就只看到一辆越野车,还有伫立在不远处的一名少女吧?

    然后--

    “你要在那儿站多久?要丢下你啰!”

    拿下防风眼镜的西兹少爷说道。他的语气听起来一点都不生气。

    拉法突然回过头来,她的辫子也跟着摇晃。

    “反正我迟早会被丢下的。”

    少爷露出讶异的表情,还对拉法说了之前曾对她说过的话。

    “我不懂你的意思。”

    “因为我马上就要死了。”

    拉法说道。西兹少爷关掉越野车的引擎,无风的雪原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因为我马上就要死了。”

    她又说了一次。

    拉法等西兹少爷步下越野车走到她身旁后,便开始解释。而我则留在车上听他们谈话。

    “今天早上我去医院卖了我的器官。现在体内被装了不知名的奇怪机器,是用来代替原本的器官的。听说那种机器跟止痛药的效果都无法撑过半天以上。”

    “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很需要钱。那笔钱,还有西兹少爷在区公所支付的钱--会全数送到我家人手上,而且金额比一般定价要高出许多。”

    “那么做有什么用吗?”

    “那是一笔很大的金额,够我家人吃上好几年。也可以让我弟弟妹妹们上学,他们就不必像我这样出来辛苦赚钱。等他们从学校毕业,至少还能找份不错的工作做。全家人就能因此得救。”

    “”

    “然后我终于在最后得以看到国外的景色。我从以前就很想看呢。”

    拉法再次望着远处的地平线。西兹少爷也站在她旁边眺望同样的方位。只见高大的西兹少爷跟身高还不及他肩膀的拉法并肩背对着我。

    “换句话说--”

    西兹少爷开口说话。

    “你欺骗了我?然后还让我浪费钱?”

    “是的,对不起。”

    拉法一面看着前方相同的景色,一面回答。

    “其实你不觉得自己有错吧?”

    “是的,一点也不觉得。”

    西兹少爷可能在苦笑吧,我听到他发出的微微笑声。

    “因为--”

    “因为什么?”

    “西兹少爷不久也将会死吧?”

    两人一起在雪原上继续说话。

    而我则坐在引擎盖上望着他们俩的背影。

    “那个时候西兹少爷有这么说过吧?因为我有听到你这么说。”

    “那个时候?喔--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傍晚,我正跟陆在房里争执的那个时候吗?我的确这么说过。”

    “我也在听他们的对话。当时西兹少爷说即使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我听到那句话之后,头一次发现这世上还有这个方法并了解我也可以试试这个方法,就想自己也来试试看吧’。因此才决定来骗骗这个人吧’。”

    “原来如此”

    “我觉得这就是我应该做的事。这是西兹少爷最初也是最后赐给我的机会。也是我开创自己命运的惟一方法。”

    然后拉法抬头看着西兹少爷,满脸笑容地说:“结果非常圆满。”

    “这就是所谓的结果好就是好’啊”

    西兹少爷说道。

    “那是什么意思?”

    “是我家乡的谚语。意指事情如果顺利结束,就等于整个过程都很完美。还可以用来解释人生最后的结局将决定那个人的一生是如何一意义上可能有些许差异,不过应该就是这样吧?”

    “我现在很希望自己能够不要死,如果能一直跟着西兹少爷旅行,一定会很开心的。可是西兹少爷为了完成自己的目标,会在下一个国家死掉对吧,所以我那个心愿是无法完成了这是无从选择的。”

    “没错,是无法完成了。”

    “看来,在这里分开应该是最好的做法。”

    “我想也是。”

    “最后我还有一个心愿我的肚子从刚才就有点痛。现在讲这个或许无济于事,可是我又非常讨厌疼痛这种事。所以请西兹少爷”

    “喔知道了。”

    西兹少爷如此说道,拉法满意地轻轻点头。

    拉法望着雪原。但眼前只是一片白茫茫义单调的景色。

    “西兹少爷,外面的世界真的好美哦。”

    “是吗?--或许吧。”

    “不晓得是否还有比这里更美更棒的地方呢?”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

    拉法点点头说:“我想也是。”

    这个时候,拉法跟西兹少爷面对面。

    拉法伸出双手抚摸着西兹少爷的脸颊。

    “我会祈祷西兹少爷能够心想事成的。”

    “谢谢,我一定会完成的。我对自己的行动一点也不觉得困惑,也没必要求神问佛。”

    西兹少爷说道。

    “请您蹲下来好吗?”

    拉法如此说!西兹少爷也照她的话去做。拉法闭上眼睛,轻轻吻了西兹少爷的脸颊。

    “这是我的祝福。”

    拉法略带羞涩地说道。

    接着她说出生前最后一句话。

    “我会等您的。”

    西兹少爷点头说声“好”。

    西兹少爷非常清楚如何让人痛苦至死的方法。

    不过相反的方法他也很清楚。他让拉法的尸体躺在雪地上,然后跪在旁边闭上双眼。

    我从越野车上跳了下来,踩着雪地走到她身旁。

    睁开眼睛的西兹少爷看看我,再看看双眼紧闭的拉法。

    “她的笑容真美,我也希望死的时候能有这么美的笑容。”

    西兹少爷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浮现出过去从未见过的沈稳笑容。那跟拉法现在的表情很像,他笑得非常美丽。

    在无风的雪原上,用铲子挖掘潮湿泥土的规则声音持续传出。

    接着又变成把泥土回填的声音。

    西兹少爷拿着沾满泥土的铲子回到车上。我从来没看过西兹少爷哭,这次也没看到。

    西兹少爷把铲子固定在载货架上后,便回到驾驶座。

    他对着站在一旁雪地上的我说:“结果让人家抢先一步了。照理说不可能有她办得到而我办不到的事。事情若演变成这样,定会被她取笑的--好了,我们走吧,陆。”

    我对开心地戴上防风眼镜的西兹少爷说:“请恕我再问一次,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没那个时间了。现在去的话正好,而且车况也很顺。”

    说着,西兹少爷便发动了引擎。

    我看着西兹少爷,坐在驾驶座的他看着前方向我问道:“怎么样?你也要在这里跟我分手吗?”

    “不,我将陪伴西兹少爷到最后一刻。”

    “是吗?那上车吧。”

    我跳上引擎盖,然后冲到我的固定位子--也就是越野车的副驾驶座,一如往常地面向前方坐定。

    接着西兹少爷把右手放在我头上拼命抚摸。

    越野车一面发出运转顺畅的引擎声,一面在雪原上行进。

    越野车的前轮划开坚硬的白雪、缠着铁链的后轮则不断把雪地下的泥土翻开,持续往北行进。

    目的地是西兹少爷的故乡,那片只晓得互相残杀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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