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呢喃之国」

    —MyDailyLife—

    「这样可以吗?这是测试。」

    「到底要不要紧哪?这是TEST。」

    「看来应该是没问题,接下来我的文字将出现在这画面上。」

    「给看到这个……不,给阅读我这些文字的人——我是生长在某个国家的人。」

    「四天前来到我国家的旅行者,很不幸地在入境的时候去世了。」

    「那位旅行者的年纪相当大,而且又生了重病。可能是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撑到这里,应该有救了而心生大意吧。真让人替他感到悲伤。」

    「我们帮那位旅客处理了后事,不过在他的遗物里发现这台机器。所以我就拿来用了。」

    「我们完全不知道那位旅行者的姓名以及出身国家,因此也无法把他的死讯告诉他的遗族,那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我只是对这台机器有一点点兴趣而已。」

    「这份说明书上面是这么写的——『只要输入限制字数内的文章,许多在世界各地的人们就会看到。』」

    「我头一次听说有那种机器,真想不到耶!最起码在我国,并没有如此进步的技术。」

    「我真的不知道到底会有多少人看到这篇文章呢。我手边这台机器,只能够显示我所输入的文章。看来如果要看别人输入的文章,还需要些什么呢?问题是我根本就无从得知。」

    「不过,没关系。这个,就像是我的日记。」

    「不过,如果某人……如果这世上有心想『对方会每天传送这种文章吗?』的人,对我来说就心满意足了。」

    「我每天的日子,大概过得很无趣吧。」

    「我只能够每天在自己的国家传送文章。」

    「不过,一想到有人知道我输入的文章,内心就有种很不可思议的感觉。」

    「今天,大概就写这些吧。」

    「早上了,今天我休假。好久没有全天休假呢,不过明天起又有得忙了。」

    「现在是中午时间。我的伙伴杀了一头牛,好像是从农场跑出来的。过去曾经务农的伙伴,熟练地把它宰杀。」

    「现在,我们正围着火堆享受丰盛的牛肉祭。大家唱歌、欢闹、大笑。与伙伴们度过了欢乐的时光。」

    「今天,是非常充实的一天。」

    「现在是中午。」

    「今天上午我们杀了二十八个人。」

    「想不到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会愚蠢到这么大意。竟然呈纵列行走在山谷间狭隘的道路,这根本是绝对不能犯的错误。」

    「伙伴把事先装置的炸弹引爆了,全世界再也找不到那么好的时机呢。」

    「预先装置在道路两旁的大量铁钉飞了出来,刺中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的身体。」

    「之后,一切又恢复跟往常那样。众人攻击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受伤呻吟的家伙,并给他们致命的一击。根本就不需要到一枪一弹。他们纷纷举起手上的斧头朝那些家伙的下半身砍。」

    「那些家伙的尸体在大地四处散落,野生动物应该马上就会靠过来,把他们当粮食吃掉吧。」

    「至于那些家伙的武器、弹药与装备——派得上用场的我们全都接收下来。很幸运的是,我们还获得几乎没有受损的自动式狙击步枪,那可是尚未在这国家出现过的稀有武器,我把上面的血迹跟脑浆擦干净以后就拿来用了。」

    「大家意气风发地回到营区,午餐依旧是牛肉。因为还剩很多呢。」

    「我们带回四名史盖罗克鲁兹的活口,不过——可能是没问出什么情报吧,我的伙伴正在杀那些家伙。」

    「营区旁边有一间制材所。里面备有切断木材用的电锯,因此就拿它从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的胯下纵向锯开。虽说是人类,但也很容易就被切成两半。」

    「至于诀窍就是尽量花时间折磨他们,而且切一点点以后就摆在一旁。从刚才就听到令人心情爽快的惨叫声,这儿的看门狗大概可以连续两天吃得饱饱的。」

    「今天从早上开始,我都在调整狙击步枪。我透过瞄准镜对准四百公尺远的目标,弹匣里面也还有子弹。」

    「这是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曾使用过,也曾杀死我伙伴的步枪,但如果心里老顾忌这件事,根本就没办法战斗。既然伙伴是他们杀的,只要把那些家伙杀了不就得了?」

    「到了中午,我接到司令部传来要我前往城镇的命令。因为那儿的狙击手不够分配。」

    「不晓得这台机器,到了城镇是否还能使用呢?」

    「晚上了。」

    「我抵达城镇了。」

    「看来似乎可以用呢。」

    「我周遭的伙伴们都笑着说『那一台是什么玩具啊?』,我则是回答『是我的幸运物』。」

    「从许久不见的伙伴口中,得知有伙伴死去的消息。他们都是好人耶。」

    「现在是早上,是个天空蔚蓝的清爽早晨。我等一下就要出去大开杀戒了。」

    「这个城镇是最前线。我方控制了西侧五分之三的主要城镇,其余地方都栖息着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

    「这里是我们一直无法做出了结,持续陷于胶着状态的前线之一。」

    「因为有驻军保护而没看到史盖罗克鲁兹的士兵,但城镇里还是有原本在这里生活的老人与孩子们。只要看到他们出现在马路上,我就会开枪射击。」

    「刚才有老人前来汲水,于是我射击他的脚并等了一会儿,结果都没有人来救他。不久他自行止血,准备用爬的方式逃走,但我射击他的胸部,把他干掉了。」

    「傍晚,发现有个被母亲牵着走的小孩。于是朝他的头部射击,结果脖子以上完全不见,回头看的母亲大叫的声音,连我这边都听得见。」

    「在我旁边的狙击兵伙伴虽然看得津津有味,却对我说『还是不要杀死那位母亲,让她把孩子无头的尸体带回住处吧』。」

    「我说『我不希望减少战果』,于是不顾劝说开枪射击。」

    「所以那个伙伴一直到刚才都很生气,还说『狙击手应该要听观测手的』。」

    「不过,当晚餐时我摆了颗苹果给他以后,他很快就释怀了。十二岁的人就是这样,我以前也是那样呢。」

    「现在是晚上。我方控制了发电所,并且大胆不启动它。因此整座城镇黑漆抹乌的。」

    「下雨了。我很喜欢下雨天,因为那会降低被狙击的危险性。」

    「今天杀了四个人,我们在城镇展开战斗。」

    「其中一人是史盖罗克鲁兹的狙击兵,是这几天杀了我好几名伙伴的家伙。」

    「虽说是远处的高楼大厦,但还是带着大口径的步枪潜入绝佳位置进行狙击。可能是步枪相当重的关系,在改变射击角度的时候,虽然只有一点点而已,不过我发现步枪前端从窗框突出去。」

    「我与伙伴合作,让对方看到诱饵移动,我再趁机从正面开枪射击。」

    「纵使是小小的疏失,但在战场上可是会让自己丧命的。」

    「已经晚上了啊?好难熬又漫长的一天。」

    「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在地下水路挖出一条隧道之后,便在里面装置了炸弹。结果,就在我方大本营的大楼下方引爆。」

    「大楼倒塌了。我们有二十一名伙伴失踪,他们全被埋在瓦砾堆底下。昨天那个十二岁的伙伴也在其中。我正好到集聚处领东西,因此逃过一劫。」

    「结果,我们辛辛苦苦到手的一条马路,就这么落入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的手里。」

    「虽然很不甘心,但这也是战斗。接下来我还会继续杀死那些家伙,我们终究会得到胜利。」

    「我再次接到转调单位的命令,上级要我跟城门的守备部队会合。」

    「自动式狙击步枪就留在这个城镇,应该会有人拿去用吧。为了让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腐败的血液渗入这片大地。」

    「两天没见了,我将写那段期间所发生的事情。」

    「我们一直在移动,而且是搭着卡车移动。」

    「这是发生在途中的事情,我们发现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的余孽。」

    「对方就出现在我们掌控区域的村庄附近,而且被那个村庄的自警团逮到。」

    「那村庄是在两个月前透过我们的帮助才得以解放,而那些家伙是趁那个时候潜逃至山区里。但可能是耐不住饥饿的关系而下山寻找食物,结果却反而被抓了。」

    「那群余孽一共有八人,但都是无法战斗的老人、伤患以及孩童。」

    「那是因为有能力战斗的全战斗去了,而他们也全被我们杀了。」

    「一名自称是自警团团长的九岁小孩问我『要怎么处置他们?』,我回答他『如果你想证明自己能够独当一面,就自己想吧。』」

    「结果自警团用木槌把他们打死。那样也好,绝不能让他们活在世上。而且最好是尽量让他们痛苦地死去。」

    「自警团里面有个边倒退边说『我办不到,我不敢杀他们』的五岁小孩。他说『我无法杀死比自己年纪小的小孩。』」

    「结果,我对那小孩这么说。」

    「若你现在不动手,无论是老人或小孩,迟早会拿起武器反抗。然后,你或你的伙伴就会被杀。对方会为了报仇而杀了像你这样的孩童,那样你也无所谓吗?」

    「最后那孩子边哭喊边动手杀了他们。他槌打好几次,把他们的头部槌打到不成形状。」

    「那样也好。毕竟目前正处于战争时期,这里就等同于战场。」

    「若想要秉持着人性去爱人,那等战争结束再说。届时想爱多少人都可以。」

    「然后,除非我们得到胜利,否则没有任何方法可以终结战争。因为,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不是杀了我们,就是把我们当奴隶看待。」

    「那些家伙绝不可能爱我们,我不认为他们是人,也无法跟那种家伙共同生活。」

    「若想得到真正的和平,我们只有战斗。只要能够拿下胜利,即使必须杀死好几万人也无妨。无论是老人或小孩都格杀勿论。」

    「看到这篇文章的人可能会觉得我是个嗜血野兽,随便你们怎么想!」

    「但是,我只希望你们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在战场上无法杀人』这件事跟『即使是和平时代,杀人这种事情也不可能消失』一样,都是错误的。」

    「后来自警团打算把尸体丢进河川放水流,但被我阻止了。而且我告诉他们,有一天自己很可能会饮用到河川水,千万不能特地把它污染。」

    「早上了。从今天起,我被派驻到东侧第三城门守卫。我当上了城门警卫小队的队长。」

    「老实说,我压根儿都不想当什么指挥官。这一带是我方掌控的区域,因此几乎没有战斗。我倒觉得自己比较适合杀死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的任务呢。」

    「但是,我又不能违抗司令部的命令,不过我也不会反抗。」

    「我国的城门格外多,四方各有三处城门。最大的城门就面向东方城市,现在那里也成了我们的首都。」

    「我驻守的东侧第三城门是最靠北边,而且位于距离最前线最远的区域。既是第一道连接通往国家内部大道的城门,过去也是国家的出入口。」

    「城门不时有外国人……也就是旅行者或商人前来,因此我们要负责应付。」

    「尤其是跟前来贩售武器、弹药的商人们交涉,那更是件重要的事情。若没有这些军火商,战争就无法持续下去。」

    「若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在这里的话,想必商人们也会把武器弹药卖给他们吧?实际上,这种事就在西侧城门那边上演。」

    「卖武器给我们的同一个商人,接下来应该会往西侧城门那边走。然后把用来杀我们的武器卖给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

    「我们跟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所使用的武器弹药,主要都是外国制的。过去在这国家所得到的财富,现在都流向海外了。」

    「不过,就算是那样我也无意责怪那些商人。毕竟在商言商呢。」

    「另一方面,倒是有旅行者并不知道这个国家正发生解放战争而前来。」

    「原则上只要向他们解释,大多数都会放弃入境。等我们把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全杀了,国家也变得和平又美好的时候,希望他们能够再次造访。」

    「晚餐的茶很烫,我舌头好像有点烫伤。」

    「大家笑着说『想不到所向无敌的队长,居然会敌不过热开水』。这些笑容好棒,而这些笑容也将为我们带来胜利。」

    「到了晚上,我只是在一旁观看部下执行他们的工作与训练。而狙击步枪,在没有打出一发子弹的情况下度过了这一天。」

    「虽然白天我写了那些事情,但老实说,我觉得很寂寞。若没有看到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的血,没有听到他们临死前的叫声,我的心情就是无法静下来,也睡不着。」

    「从早上就过得好无聊,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商人并没有来。」

    「到了傍晚,来了一名旅行者。是骑着一辆叫做汉密斯的老旧摩托车的年轻人,她自称是奇诺。现在正在跟伙伴说话。」

    「我们热烈款待奇诺。但是,当我们对奇诺说『就算入境也无法在国内观光』,她倒是对我们说了很奇怪的话。」

    「奇诺说她觉得这个地方很不错,因此想停留三天……也就是停留到后天早上。她可能是想顺便休息吧,只是不知道她坚持停留三天的理由是什么。」

    「但是,我们没有理由拒绝。于是奇诺与汉密斯就顺利入境了。」

    「过去在城门前的建筑物全被烧毁了,是赶在被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夺走前烧掉的。」

    「军方帐篷与仓库,就位于夹在森林中间且长宽约二百公尺的杂乱空间里。奇诺则是在距离军营不远处的森林旁边,架起自己的帐篷。」

    「现在是晚上。我跟奇诺一直聊天聊到刚刚。」

    「正确的说,应该是跟奇诺及汉密斯聊天。」

    「因为有多余的补给,于是请她吃了顿晚餐。然后奇诺跟汉密斯询问我国……不,我们为什么要跟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战斗?」

    「答案很简单——『因为我们跟那些家伙水火不容』。」

    「我把整个来龙去脉,解释给奇诺跟汉密斯听。」

    「虽然有点长,我还是把那段解释写出来好了。」

    「我们跟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的确长久以来一直住在这个国家,住在同一个村落。过去我们曾经走在同一条街上,在同一家店共桌用餐。」

    「但是,若要问我们的感情是否会因此变得融洽?答案是否定的。」

    「我们跟那些家伙,绝无法像对方那样生活,也完全无法了解对方。」

    「这可以从历史证明的。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总是把我们当成能够呼来唤去的奴隶利用。我这边可多的是证据呢。」

    「但其实我们既不是奴隶,身份地位也不比那些家伙差。」

    「反倒我们还比他们完美。或许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死也不肯承认,但那些家伙才是只能在我们的庇护下苟且偷生的悲惨劣等种。」

    「发生在这国家的穷凶恶极事件,有八成是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干的。无论被关在监狱里,或是被判死刑的,几乎都是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

    「所谓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比我方优秀什么的,我看也只是——『他们在体格上较好』。」

    「至于知性、思考力、耐力、判断力、关心他人的能力——全都大不如我们。简而言之,就是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是愚蠢又低能的生物。」

    「现在,我们正处于优势。自从战争发动至今一年,我们已经掌控七成以上的广大国土。」

    「然后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那群如假包换的劣等种却不断镇压我们,还自以为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政府的要职全被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独占,还擅自制订法律。在军队跟警察方面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也占大多数,而且无所不用极其地迫害我们。」

    「有力量者并不一定都是正确的。然而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却一直以暴君之姿君临这个国家。」

    「但是,我们忍了下来。」

    「纵使有些令人感到羞耻的伙伴,谄媚地想拉拢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但那也是少数。大多数的我们,一直都活得很有自尊。」

    「这好几年来,我们只是忍耐。但是,那些痛苦的日子也已经结束了。」

    「因为一年前,我们拿起向外国商人购买的武器起义。为了要终结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的高压政权,也为了要创造崭新的历史。」

    「没错,的确是我们先出手。想必也有外国人针对这点批判我们。」

    「不过,这是一场求生存的战争。若我们不趁那个时候先杀死他们,往后我们将被当成奴隶般折磨至死。我想没有人敢否定这是一场求生存的战争。」

    「虽然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先遭到出其不意的攻击,但他们还是发挥狡猾的天性开始反击了呢。也因此战争就这么持续到现在,完全没有停止过。」

    「我们还有许多伙伴身陷在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控制的区域,而拯救受苦受难的伙伴,用和平把这个国家变成一块平等的土地,则是我们的最终目的。」

    「不过,战争的确会死人。无论是敌方或是我方。」

    「一年前原本还有六十万的人口,现在却不满二十万。」

    「但是,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的死,既是辉煌的战果,也证明伙伴的死是有价值的牺牲。他们不必以奴隶的身份安息。」

    「我们留了适当数量的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当做奴隶,其他的全杀了——为的是以防将来留下祸根。」

    「如果有人在看我的文章,有一件事我想要说清楚讲明白。」

    「就算你是跟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有着相同特征的人,我不会把你当成坏人的。也不会瞧不起你,甚至是杀你。」

    「所谓的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只限于『在这国家的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

    「其实也有商人跟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一样,但我们不会杀他们。其实这里,应该是让拥有不同特征的同胞平等生存的国家呢。」

    「所以,请你们千万不要误会。」

    「听过解释以后,奇诺跟汉密斯非常了解我的意思。他们只说了一句『谢谢』,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老实说,我还真不明白他们是真了解我的意思?还是不了解呢?」

    「只不过,从这个叫做奇诺且看起来年仅十五岁的年轻旅行者身上,我感觉到她跟我有一样的味道。」

    「也就是——血腥味。」

    「但那并不是指她曾经杀过许多人。」

    「而是指有人马上会在她身边死掉,我指的是那种味道。」

    「我倒是有点欣赏这个旅行者,她有着不会别开视线闪躲死亡的眼神。」

    「现在是早上,我要回岗位执行任务了。」

    「已经是傍晚了,来记录一下今天发生过的事情吧。」

    「我率领半数小队,巡逻被周遭森林覆盖的山岳地带。四周虽然完全在我方的掌控之下,但为了以防万一就顺便当做是在锻炼部下。」

    「人只要离前线太远,精神就会变得很松懈。老实说,这里的伙伴需要更严格的训练。因为大部分的伙伴都没有实战经验,而且以年长者居多。」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被调派到后方这里。这里几乎没有装备,以及在最前线使用的可自动连发式步枪。净是旧式,且每开一次枪就得用手动操作的反冲式说服者。」

    「晚上我又跟奇诺、汉密斯他们共进晚餐。」

    「我问了今天一整天都跟部下们在一起的奇诺最确实的感想。看着在原地各自做自己事情的伙伴们,我问她『若要把他们当手拿武器的战士看待,你有什么意见呢?』」

    「奇诺回答得非常直接,她说『在最前线应该是派不上用场。』若真的投入实战,大家应该都会战死吧。」

    「很遗憾,我的想法跟你一样。」

    「于是我打定主意。」

    「接下来在我自己的战争,我会尽力多杀一个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这样反而能多留下一名可能被杀的伙伴。」

    「我打算明天起严格加强训练,为了让大家能活下来,让大家在新的国家生存。」

    「某人曾说过——『训练时所流的汗,将能减少实战时所流的血。』」

    「这些是我在临睡前写的文章,夜晚也好宁静呢。」

    「现在,是晚上。」

    「到昨晚为止原本还有人跟我在一块,但目前在这国家的,只剩下我一人。」

    「我的部下全被杀了,被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杀的。」

    「只有我一个人幸存下来。」

    「全多亏奇诺救了我。」

    「接下来,我将叙述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只希望哪一天自己也被杀了时,有人能够记得曾有过我这么一个人。」

    「我将叙述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奇诺的事情。」

    「一切由早上开始的。」

    「就在天空鱼肚泛白后的没多久。我起来的时候,奇诺早就已经起床了,她在自己的帐篷旁边敲汉密斯的油箱,试图把他叫醒。」

    「今天天气很晴朗,但却又冷又冻。以这个时期来说,算是非常寒冷的早晨。」

    「我在战斗服与装备腰带上面穿了一件厚质料的冬季大衣。原本打算太阳升起以前先穿着,等开始训练再立刻脱掉。虽然这是个不经意的行为,但后来却救了我一命。」

    「我与守卫城门的伙伴会合,他们报告并没有任何异状。然后,正当我们边喝茶边讨论今天预定的计划时,城门外的卫兵通知说有商人来了。」

    「原则上商人何时会来,并没有什么详细的预定计划。于是在外头的伙伴检查他们的行李,确认里面都是食品类。再确认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跟其他国家的士兵都不在城墙外之后,便照往常那样打开城门。」

    「这却是个错误。」

    「三辆卡车从城门入境,驾驶座都坐了三名商人。卡车一进城,我们就把城门关上。然后伙伴们全在卡车旁边排队准备卸货,希望尽快把货物卸下来,好让商人们出境。」

    「这个时候没有靠近卡车的,只有准备到自己的帐篷拿交易文件的我。以及数名在军营休息的夜班人员。」

    「然后,就是暂时放弃叫醒汉密斯,先把帐篷折叠起来收纳的奇诺。」

    「那些商人,外表看起来是商人。但穿着跟这国家截然不同的服装,脸上还画了与这国家完全不同的妆。但是——我们错了。」

    「当时我看到那九名商人都一手拿着小箱子,那远远看起来像是小包包。我跟在他们附近卸货的伙伴们,都没想到那竟然会变成武器。」

    「然后我看到了——当我不经意往后转头的那一瞬间,看到商人们一起让那个箱子变形。」

    「原本他们单手拿的箱子分成两半,下半部往后回转。回转的部分变成肩托,下方则冒出枪托与弹匣。原本单纯的四角形箱子,在一瞬间变成了说服者。」

    「商人们开始射击,他们用那个对着近在旁边双手进行作业的伙伴们射击。」

    「伙伴们根本无力反击,他们仿佛被后面的人拍肩膀似地遭到射击。那手法是超近距离的行刑式枪杀。」

    「我听到『砰!砰!』的清脆枪声,每听到一次就有一名伙伴倒在地上。商人们的动作非常迅速,他们以不会打到彼此的角度,而且是两人一组的方式一一射杀我那些伙伴。」

    「为了卸货而排成一列的伙伴们,简直像是射击练习用的靶子。」

    「其中也有背着步枪的伙伴。但是,当他放下货物想拿起步枪射击时,对方已经先行以极近距离的连射方式,朝他的脸部开枪,然后他就倒地不起了。」

    「当然他们并不是什么商人,而是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

    「那些家伙是集合前军人所组成的特殊部队,听说一向在少数行动里暗中活动。我所知道的就这些。」

    「那些家伙大胆把重要的商人们杀了或关起来,再抢走他们的服装、商店与卡车。然后,袭击我们的城门。」

    「那些家伙镇压这个地方,把士兵从城墙外送进来,企图对我们发动出其不意的反击。好可怕的一场突袭。」

    「我一听到最初的枪声就立刻趴下。这时,我只有佩在腰际的自动式掌中说服者,并没有带步枪。不过,就算带了步枪也无法开枪射击与伙伴们一起在卡车后面的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

    「我趴在地上不甘心地紧咬牙关,而站在距离我数十公尺前方的人却不断减少。我的伙伴一一被击毙。不过我那些伙伴还是有人勇敢地拿货物丢他们,并且扑上去反抗。但是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把我那个伙伴踢倒在地上并轰掉他的脑袋。」

    「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有时候会把我的伙伴带走当奴隶。像在最前线,就有许多找不到尸体的案例。但是这次,却是把他们全杀了。」

    「那是发生在仅仅数十秒的事情。」

    「卡车四周已经看不见我那些伙伴,他们全都死了。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夺走死去伙伴的步枪。其中四个人躲在卡车后面监看四周,另外五个人则进入军营帐篷。」

    「他们应该是去杀那些在睡觉的伙伴。在射击练习变成习以为常之事的这段期间,睡着的那些伙伴就算没察觉到异状也不足为奇。我听到帐篷传来好几次闷闷的枪声。」

    「但是,我觉得现在正是大好机会。于是我站起来,往我那个距离十公尺远的帐篷跑。因为我的步枪在那里面。」

    「但是我马上被击中,在这种开放的场所,我怎么可能不被发现到。」

    「像火灼烧般的痛楚在我肩膀跟脚部流窜,我听不到任何声音。然后整个人往前倒,接着就失去意识了。」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人是在森林里。」

    「有人让我垫着大衣仰躺在大树下,我抬头看着树梢跟天空。」

    「我一醒来就觉得背部跟脚痛得要命。那很像是被烙铁烙印……也像是手指戳进伤口的痛楚。脑袋也好像有什么重物压住而感到闷闷的头痛。当我痛得发出呻吟,随即听到旁边有人对我说『安静点』。」

    「这时候我只转过头去,结果看到奇诺。」

    「奇诺穿着黑色夹克以蹲下的方式躲在旁边的树木后面,她弯着腰到我这边。」

    「奇诺小声并很快地告诉我整个来龙去脉。」

    「她说我们现在,位于进入森林十公尺左右的位置。从那里到城门大概距离两百公尺远。」

    「奇诺告诉我她怎么把我搬到这里。还有我背部中了一枪,腰部后方中了一枪,脚部中了一枪,以及额头肿了一个大包等事情。」

    「我询问奇诺自己的伤势。」

    「我腰部被强力的步枪子弹击中。」

    「我的装备腰带上有装了备用弹药的腰包。结果子弹打中那里,导致备用弹药弹出之后改变角度,在我侧腹的皮肤划开一道长长的伤口。」

    「很幸运的是,那并没有窜进我体内。要是再偏个三公分,强力的子弹将会贯穿我身体,届时那股冲击力道就会把我的内脏震裂,很可能会因为休克而让我当场死亡。」

    「而我肩膀跟脚部的伤,中的是掌中说服者的九毫米子弹。威力就远远比不上步枪。」

    「很可能是从那挺神奇的折叠式说服者射出来的吧。我左肩被击中,因此左手臂动不了了。右脚则是大腿外侧有子弹卡在里面。」

    「这两处都不是致命伤。奇诺拿她随身携带的弹性止血绷带缠住伤口,帮我止住大量出血。」

    「至于我额头肿起来的大包,是中枪倒地的时候撞出来的。我的头撞到石头,那股冲击力道让我整个人晕了过去。」

    「奇诺在对方开始大开杀戒的时候,就立刻冲进森林里。」

    「事发过程她从头看到尾,也亲眼目睹我那些伙伴被杀。甚至我站起来往前冲,然后被人从后面开枪射击,她也全看到了。」

    「对我开枪的那些家伙并没有确认战果,也就是没有过来确认我的死活。他们全体走进城门值勤室,过没多久就传出枪声,铁定是跟在城门外的几名伙伴展开枪战。」

    「但是,奇诺趁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往那边集中的一瞬间,顺利把我搬运到森林里。」

    「听到她的叙述,我知道自己运气非常好。」

    「我知道强力步枪的子弹因为腰包而弹开。」

    「我知道自己因为穿厚质料的大衣,所以开枪的人并没有看到那个状况。」

    「我知道自己因为跌倒撞到头而失去意识,所以看起来很像当场死亡。」

    「然后——我知道那个叫奇诺的勇者把我救了出来。」

    「多亏那一连串可怕的幸运,让我得以保住这条命。」

    「我请奇诺看我的手表。而我的左手臂完全没有知觉,也无法动弹。」

    「奇诺告诉我,事发至今大概已经过了二十分钟。而天空在不知不觉中转为阴暗,看不见理应高挂在上面的太阳。」

    「我询问奇诺目前的状况。奇诺回答我,城门一直开着。三辆卡车驶离国家以后,城门前所能看到的就只有帐篷、货物及尸体。」

    「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应该在城门外,想必是在等待援军抵达吧。而那些援军所在的位置,从城墙那边应该是看不到。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正急忙赶过来这边。」

    「因为以现状来说,九个人实在太少了。万一我方的伙伴以众多人数之势展开反击,他们就会把城门关了逃之夭夭吧。」

    「如此一来,这里发生过什么事?他们又是怎么入侵的?都不会留下任何证据。然后他们很可能又会以同样的作战方式对付我们呢。」

    「我拼命思考,到底该如何是好?」

    「我已经无法做有效的反击。我只有一个人,而且现在的状态不仅无法正常走路,也只能够使用右手而已。」

    「加上现有的武器,只剩下我挂在腰际的一挺掌中说服者跟腰包里的两个备用弹匣。也就是说,我只有四十五颗九毫米子弹。」

    「说到掌中说服者的有效射程,最远是五十公尺。光是要命中对方就已经是难上加难。面对那九名持有射程三百公尺的步枪的士兵,我根本就毫无胜算。」

    「然后我们的车辆、卡车跟小型四轮驱动车都还停放在军营旁边。他们之所以没有破坏、放火烧毁,可能是担心烟雾会让我方其他伙伴们察觉到异状吧。越过两座山头的前方有我们的物资集中地,从那里看得见烟雾的。」

    「所以现在的我想要驾驶那些车辆逃到物资集中地,看来还是不可能呢。我只要一靠近车辆,应该就会被开枪射击。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应该会在城门内侧严加监视森林这边。」

    「眼前唯一的希望,只剩下还能动的奇诺了。只要往森林里面走,大概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能够联络上我方其他在附近的伙伴呢。」

    「但是,那样来得及吗?一旦让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的援军进了城门,要夺回这里就会变得很困难。然后这个地方将成为那些家伙的入侵路线,也能对我方展开出其不意的突袭呢。」

    「现在,我们跟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只是在国内进行战斗。要是战线拓展到城墙外的话,情况将会变得无法收拾。不过,能控制住城门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老实说,这时候的我有个想法,我要杀死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就算只杀一个人也没关系,然后就在这里战死吧。」

    「不过,就算我这样就觉得心满意足,但未来还是会害伙伴们陷入困境。那不是战士应有的想法,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轻言放弃。」

    「为了获得胜利,无论是把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全部歼灭或是把他们赶走,都只有关上城门一途。但是,现在的我却没有那些力量。」

    「这个时候,奇诺看着我的脸。她的表情非常温和、沉着。」

    「她问我在想什么,我回答她『我没有找到自己要的答案』。奇诺说『我就知道』。」

    「这个时候,我终于明白奇诺为什么没有逃走。照理说她大可以丢下我不管的,但她之所以没有那么做,理由是——她那个摩托车伙伴。」

    「奇诺语气轻松地回答询问『汉密斯呢?』的我。」

    「她说『大概还在睡觉哟』。」

    「奇诺在逃往森林以前,把帐篷帆布盖在汉密斯上面。然后只带着行李袋翻身一跃离开。」

    「被沾满泥土的帆布盖住的汉密斯,远远看起来应该很像堆放什么材料的地方吧。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放过那边没检查,因为没有多余的时间也没有必要理会那种东西。」

    「所以汉密斯仍然在城门前的开放空间,停在那个角落。不过,想把他抢回来也很困难。」

    「虽然奇诺是旅行者,但是在这种情况下露脸,对方绝不可能乖乖说『喔,是吗?』就放她出境的。反倒是为了封住她的嘴巴而灭口的可能性比较高呢。」

    「虽然我跟奇诺的目的完全不同,但是我们在这森林里已经成了命运共同体了。」

    「奇诺拿携带粮食给我吃。旅行者常吃那个,也富含许多营养素,但据说味道很糟糕。是很像黏土的食物。」

    「我狼吞虎咽地吃着携带粮食。毕竟我今天都还没有进食,也流了不少血。吃完以后就觉得身体开始慢慢暖和起来,也逐渐恢复气力。」

    「我到现在还没有中止『到底该怎么办才好?』的想法。为了反击为了战斗,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我整个脑袋只想着这些事情。」

    「现在仔细想想,奇诺从一开始就盯着我看,因为她察觉到我斗志燃起的那一瞬间。」

    「奇诺对我说,眼前只有一个方法。」

    「她说,就是我们俩在不丢掉性命的情况下干掉那九个人。这是唯一能让我守住城门,奇诺保住汉密斯的方法。」

    「她说,但是这个行动当然很危险。还说,其危险性远远超过我的能力。」

    「我立刻回答她——你说说看要我怎么做,任何事情我都愿意做。」

    「奇诺拿了一挺步枪给仍抬头望着她的我看。」

    「那是我从没看过的步枪。枪身细长,有木制枪托跟可拆式弹匣,以及附狙击用的瞄准镜。」

    「附在枪管前端的细长圆筒很引人注目,这是Sound-suppressor(灭音器)。能够把枪声降得相当低,让对方难以分辨从哪个方向射击的。」

    「那是奇诺的私人物品,平常似乎是前后拆解下来放在包包里。」

    「因此我们的武器又加上这一挺步枪。如此一来,就能够在距离三百公尺远的位置战斗。可是再怎么样也无法对付九个人,奇诺应该很清楚那点。」

    「所以奇诺这么对我说。」

    「她要我当诱饵。」

    「听完奇诺的计划之后,我立刻回答她。」

    「我说——好,就那么办。」

    「我很可能会死掉,但是,总比什么都不做还要好。」

    「然后我伸出右手,奇诺则回握我的手。」

    「『一百秒后我将视你下的时间点行动。』奇诺说完那些话之后就拿着步枪往森林里跑。」

    「我一面慢慢数数,一面开始爬行。只靠右手跟左脚。」

    「我的左手没有知觉,肩膀跟右腿像被烫到那么痛。尽管如此,一想到能够杀死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我内心就雀跃不已。」

    「我小心翼翼且静悄悄地匍匐前进,然后用腹部爬行的方式,躲到森林尽头处离我最近的一棵大树树干后面。」

    「眼前的视野大开,我看到在两百公尺前方敞开的城门,看到伙伴们的尸体,看到军营帐篷就在旁边。」

    「一百秒过去了。」

    「我从腰际拔出自动式的掌中说服者。我先把它摆在旁边,再从腰包拿出备用弹匣,然后放在眼前的草地上。」

    「弹匣共有三份,总计四十五颗子弹,是我仅有的武器。不过,这是利齿,它即将紧咬住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的喉咙。」

    「我用右手拿起说服者,然后从树干右侧探出身子。因为只有一只手能够使用,以致于很难瞄准目标。」

    「于是我把说服者的侧面顶在树干上,那不仅阻止滑套反复动作,也会造成卡弹。对于现在只能单手射击的我来说,没有多余的时间让滑套回到原来的位置。」

    「我瞄准城门,慢慢把说服者举到前方。射击出去的子弹划出波浪状的弹道,但应该会飞到城门吧。」

    「那个距离无法打中人,但是,没那个必要。」

    「那是我为了启动自己的作战计划而开的枪。」

    「枪声十分尖锐。我连续开了三枪,只见三个空弹壳在空中飞舞。」

    「子弹打中城墙。」

    「紧接着我用右眼盯着城门看。照理说那些家伙应该会听到枪声,也知道有子弹打中城墙。」

    「果不其然,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很快就现身了。」

    「首先是四个人,不过他们小心戒备地弯着身体穿过城门,手上拿的是从我伙伴那儿夺走的步枪。他们一面互相掩护,一面迅速冲出城门,然后倾全力冲到附近的帐篷。」

    「紧接着是剩下的五个人,如此一来全员到齐了呢。一切正如我预测的,他们为了保持人数的优势,打算全体动员对付我。」

    「我再次开枪。虽然不可能打中,但是我猛烈地连开五枪。」

    「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在帐篷旁边,我从这边看不到他们。于是我又开了七枪,不过是漫无目的地乱射。」

    「当我打出最后一颗子弹,说服者的滑套退到最后面就停住了。当我把手往后拉没多久,随即有子弹咻地飞过来。」

    「以远比声音飞快的速度飞过来的步枪子弹,『啪』地伴随像被皮鞭打到的冲击波。在我左右两方都可听见声音穿过,草跟泥土到处飞舞。好几颗子弹命中我躲藏的树干,木屑也四处飞散。」

    「我弯着身子替换弹匣,接下来有十五颗子弹。还剩三十颗。」

    「我已经无法从这里移动到其他地方,只要一从树干后面探出身子,我铁定会被打成蜂窝吧。因此现在我只有尽可能伸出手,漫无目的地乱开枪。」

    「当那些家伙对我的射击告一段落,我立刻反击开了两枪。子弹还剩下二十八颗。」

    「结果距离我不远的两旁,随即陷入枪林弹雨之中。超过十发的子弹,毫不间断地飞过来,把大地搞得乱七八糟的。从距离我头部三十公分处飞过的子弹,让我的头痛得要命。」

    「我从树后露出说服者的前端开枪。在遭受猛烈的枪击之中,我反击了。用看起来只是浪费子弹的开枪方式,消耗弹匣里的十三颗子弹。」

    「在没有戴耳塞的情况下,自己开枪的枪声毫不留情地摧残我的耳朵。我右耳很快就听不见了,左耳则是为尖锐的耳鸣所苦。」

    「身体的痛楚再度复发,肩膀跟腿部又开始出血,我知道身体被血染湿了。」

    「那些家伙对我猛烈开枪。」

    「子弹仿佛有自我意志地飞过来,试图夺走我的性命。每当大树掀动一次,就有性命不断被削减的感觉。」

    「尽管如此,我再次替换弹匣,然后伸直手拼命射击。子弹剩下十五颗。我拼命开枪,因为已经没必要数了。」

    「最后一颗子弹飞出,滑套在退到最后面的状态停止了。这挺说服者,除了丢出去或拿着它K人,已经没有其他用途了。」

    「然后,几乎在同一秒钟,我跟那九个人的枪战突然结束了。」

    「有如狂风大作响个不停的枪声停止了,整个世界变得一片寂静。」

    「只有耳鸣像笛子般响个不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

    「于是我忍受身上的痛楚静静等待。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开始回复的听觉捕捉到朝我接近的脚步声。」

    「我完全不动,正确来说应该是动不了。我根本没有任何力气能做些什么。」

    「那个脚步声的主人大声对我说话。」

    「她说,一切结束了哟。」

    「是奇诺。」

    「我扶着奇诺的肩膀走路。」

    「我们往倒卧着伙伴们的尸体与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的尸体的城门走去。」

    「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九个人全因为头部侧边中弹而丧命在军营帐篷后面或城门前面。当然,这都是奇诺干的。」

    「奇诺的作战计划非常成功。」

    「在我当诱饵并且跟那些家伙展开激烈枪战的时候,奇诺利用装上灭音器的步枪,从旁边的森林狙击那些家伙。那就是整个作战计划。」

    「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误以为伙伴中枪是我开的枪,于是拼命反击,所以没有注意到奇诺。当那些家伙集中注意力对我开枪时,反而被躲在后面的人逮到机会屠杀他们。」

    「看到伙伴被仅有一人的对手枪杀,使得那些家伙陷入一片恐慌。根据奇诺的说法,最后一个人是在逃出城门的时候被击中的。」

    「然后,完全没有露出兴奋情绪的奇诺对我说,作战顺利完成了。」

    「我问她总共花了多少子弹,奇诺回答我『九发』。」

    「也就是说一旦被对方发现到,自己也会陷入危险状态,因此以一人一发子弹贯穿头部的方式,确实把他们给杀了。我不禁对她感到佩服。」

    「我们俩走到城门旁边。」

    「我拜托奇诺能不能把卡车开进城门。那将成为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所干的蛮横行为的确切证据。要是摆在城门外,很可能会被抢走。」

    「奇诺说她开车的经验并不多,于是我教她怎么开车,奇诺说她试试看便走出城门。」

    「结果,虽然过程相当惊险,但总算是让三辆卡车穿过了城门。接着我启动关闭城墙的装置,让它暂时关上。」

    「奇诺确认我的伤势,然后用取自帐篷的药品帮我消毒伤口、缠上绷带包扎。她从损坏的步枪抽出子弹,再做成拐杖给我用。」

    「我拜托奇诺帮我确认是否还有幸存者,无线电是否正常,但是她用摇头答复我。」

    「接着奇诺问我,现在的我能关闭城门吗?」

    「我问她『你要出境了吗?』,奇诺点了点头。虽然我很希望她继续留下来,但是不能再连累她了。」

    「于是我拜托奇诺帮我两个忙。一个是把商人那三辆卡车的汽油抽出来,泼在老旧轮胎跟废料上面,把它们给烧了。这将成为通知我方的狼烟。」

    「另一个就是这件事。我询问奇诺可以把她的事情写在这机器里吗?」

    「奇诺刚开始有些不高兴,但后来又淡淡地回答『无所谓哟』。然后,她又补了一句话。」

    「『那台机器真能把讯息传送给其他人吗?』」

    「我不知道耶。」

    「奇诺骑着汉密斯出境了。」

    「出境前汉密斯还调侃一番,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哎呀~真是辛苦呢~』。那宛如在大雪之日慰劳铲雪者的语气呢。」

    「另一方面,奇诺也斩钉截铁地说『要是汉密斯按照预定计划早起,就不会被卷入这场风波了呢』。」

    「我吓了一跳。她说的确实没错,那样他们应该就能在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出现以前出境,也大可不必被卷入我国的战争呢。」

    「天哪~想不到我……还有我们的命,是被这辆睡过头的摩托车救的呢。」

    「当我提出想要赠勋章给他的想法,汉密斯闹着别扭说『我们就在这个国家多待几天嘛』,但是奇诺并不理他。」

    「倒是奇诺提出几项要求,代替赠予勋章。」

    「也就是燃料与粮食,幸亏这两样东西我们有很多,于是我回答『只要堆得上摩托车,你就尽管拿吧』。毕竟奇诺与汉密斯为我们做的一切,足以代替那些荣耀呢。」

    「于是奇诺把汽油从卡车迅速搬下来,也得到她要的粮食。」

    「然后奇诺与汉密斯向我们道别。」

    「我最后再向他们道谢,然后启动关闭城墙装置。在只开一些缝又关上的城门另一边,奇诺的背影变得越来越小。」

    「我想,未来我的人生应该没机会再见到奇诺了吧。」

    「然后我看着不断上升的狼烟,背靠着城墙等待伙伴到来。虽然我很想撑到伙伴来,但是在他们抵达以前就失去意识,因此对那中间发生了什么事都没有印象。」

    「等我醒来,是躺在伙伴们团团围着的床上,也就是我现在所在的地方。」

    「当时是傍晚时刻。」

    「我肩膀跟脚部的子弹已经拿出来,腰部的伤口也缝合完毕。这下子我成了伤兵,上级命令我要安静休养。在我解释发生了什么事以前,伙伴们这么对我说。他们说,不愧是队长呢!」

    「他们完全误会了。撇开我受伤这件事不说,他们认定我是独自一人以华丽的狙击枪法干掉那九个卑鄙的敌人。」

    「我本来想说事情并非他们想的那样,但最后还是没说。因为我们的指导者告诉我,他想有效利用那件事。」

    「并且打算把我拱成阻止卑鄙的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之作战的英雄,好鼓舞众人的士气。」

    「虽然那简直像一出闹剧,若因此能得到胜利就无所谓。就算叫我当小丑我也愿意。反正我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无法战斗,甚至左手也无法保证能够正常动作。因此那点小事我愿意做。」

    「只不过,若有人在看我写的这些文章,希望你们能记住这件事。」

    「那就是,曾经有一位叫做奇诺的旅行者跟一辆叫汉密斯的摩托车。」

    「写到这里,这全都是今天所发生过的事情。」

    「我一口气写完了。记的事情可能会有些出入,但大致上应该就是这些。」

    「现在是半夜。因为白天昏倒跟残留在伤口的痛楚让我睡不着觉,而且右手也相当疲惫呢。」

    「我们跟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的战斗,往后还是会持续下去吧。可能会变得更激烈吧。但是,我们不会认输的。接下来,我还是会继续杀那些家伙的。」

    「我至今走过二十年的人生。」

    「在这段人生里的其中一年,我一心一意地持续战斗。每天都过着杀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的生活。」

    「等这场战争结束,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从这个国家消失以后,我们那些伙伴是否能够度过与世无争的二十岁呢?是否能度过没有杀人或被杀的青年时代呢?」

    「那些问题,都跟我们往后的战斗有着密切的关系。」

    「对了,我差点忘记描述奇诺与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的事情。」

    「初次与她见面的时候,我以为奇诺跟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一样。不过从汉密斯的口中得知,其实她跟我们一样。」

    「要是奇诺生长在这个国家,一定会是我们的伙伴。」

    「这样的话,我们应该会一起战斗吧。她那了不起的枪法,应该能干掉许多史盖罗克鲁兹那些家伙吧。」

    「想必我们,会变成感情融洽的战友吧。」

    「我是那么认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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