⑤ 温和的城回巡被耍得团团转

    什么样的东西是不管再怎么做、再怎么做,永远也不会减少?

    答案是「工作」。

    我用空虚的眼神盯着荧幕,脑中构思出这一道谜题。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连会议记录都变成我的工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三年级那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记录杂务组组长要做的事情。

    「记录杂务组,上周的会议记录还没有交上来。」

    一切的开端,就在副主任委员大人的这句话。

    小组负责人呢?请假。代理负责人呢?同样请假。再下一个,还是请假。然后再下一个,下一个……

    结果便轮到我。

    听到自己被要求写会议记录时,我着实发出「呜嘻」的笑声。

    谁会记得大家在上个星期的会议说过什么?于是会议记录当中,有一半是我自己编造的内容,另一半则是「全力处理中」、「进行状态参照附件」、「视情况调整」、「准备多方汇整」这类语焉不详、煞有介事的字句。没关系,负责人会负责任的,负责人的用处即在于此。

    随便写到一个段落时,我喝一口自己泡的茶。

    今天的会议室格外安静,所以工作效率相当不错。

    我环顾四周,算一下人数。跟我一样坐在这里工作的,连二十人都不到。其中有五人是学生会干部,这代表由三十个班级各推派两人组成的校庆执行委员会,其实有一半以上的成员不在场。

    在这丝人当中,最勤奋的便属雪之下。今天阳乃没来,她因此得以专心工作。

    不知是否出于想要跟阳乃对抗,雪之下的工作量逐渐增加,工作时间也越来越长。

    另外,这有可能纯粹是工作量增加的缘故。

    阳乃组成团体率先报名后,陆陆续续出现其他报名表演的团体,这样一来,要协调安排的事情跟着大量累积。

    在人手减少的情况下,工作理论上只会越积越多,不过在学生会干部等执行部门的努力、雪之下高超的工作能力,以及不时来我们学校练习、顺便到这里帮忙的阳乃合作下,这堆工作神奇地渐渐被消化掉。

    我稍事休息,顺便看看其他同学的情况。在此同时,正好也有一个人抬起头喘一口气。

    那个人是巡学姐。她跟我对上视线,开口要说些什么。

    「啊……嗯……」

    巡学姐大概是要回忆起我的名字,但如果被她用温和的语气询问「不好意思,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未免太过悲哀,所以我决定主动开口。

    「辛苦了。」

    「嗯,你也辛苦了。」

    巡学姐泛起微笑,笑容中显露些许疲惫。由于每个人负担的工作量不断增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觉得人越来越少吗?」

    「……是啊,大家好像都很忙碌。」

    会议室空荡荡的,我甚至有种室内面积增加的错觉。

    「明、明天应该会比较多人。」

    尽管她这么说,我却觉得不太可能。

    接下来的人数恐怕只会越来越少。大家一旦发现缺席也没关系,出席率便会持续加速下降。

    有一种理论叫做「破窗效应」。

    假设某条街道的建筑物出现一片破裂的玻璃窗,要是持续放着不更换,代表众人对此事漠不关心,漠不关心的风气将导致道德沦丧、犯罪率攀升——这一连串的过程已成为定论。

    归根究柢,人是容易自我放纵的生物。

    校庆执行委员会的成员,并不是每个人都想积极参与活动,其中肯定有像我这样不情不愿被推派出来参加的人。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地参加,但我们很清楚「周围的人都有好好在工怍」,良心的苛责发挥效用,因此还是会把事情做好。

    可是,一旦这种共同认知,或是任何防止动力下降的强制力遭解除,这个团体自然会在转眼间分崩离析。

    跟寻找努力的理由比起来,寻找贪图省事的理由显然更容易。

    任何人应该都能切身感受这个道理。不论念书、减肥或者从事任何事,真的想要偷懒的话,连天气、气温、心情等杂七杂八的东西,都能当成理由。

    现在已到了不得不采取行动的阶段。

    我想巡学姐也明白这一点。

    可是,实际上该怎么做?没有人知道解决的办法。何况,现在连主任委员自己都缺席,副主任委员又优秀到可以揽下缺席人员的工作,而且还行有余力。

    我跟巡学姐不发一语,默默喝着茶。

    好好享受一段下午茶时间(可是从头到尾没有交谈)、放松心情后,我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继续休息。

    随着校庆的脚步接近,校内气氛逐渐热络起来,我们的工作量也越来越重。

    咚、咚、咚——又有人来敲会议室的大门。

    这么说来,大家耳熟能详的贝多芬第五号交响曲「命运」中,开头那段最有名的「登登登登~」,据说正是命运敲门的声音。如果命运真的会敲门,现在出现在门外的命运还真守规矩。

    这时候出现敲门声,八成是谁又要带给我们更多工作。

    换句话说,命运即为工作。

    打定主意终生不工作的我,有如跟命运对抗的勇者。希望哪间游戏公司可以把我的人生制作成电玩,而且是「奋勇抵抗工作命运的RPG」,我想靠这套游戏的版税吃喝一辈子。

    「请进。」

    在场没有人应门,巡学姐便自己出声。

    「打扰了。」

    外面的人打一声招呼后走进来。

    敲开天堂大门者,乃叶山隼人也。

    ×××

    「我来缴交校庆表演的申请表……」

    叶山找到雪之下,走向她说明来意。

    「送交申请表在右边里面。」

    雪之下没有停下敲打键盘的手,直接回答叶山。那样绝对是零分的服务态度,不过既然是雪之下,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叶山很明白雪之下的个性,干脆地对她说一声「谢谢」,直接前往雪之下说的方向。

    交出申请表后,叶山的任务便己完成,但是不知为何,他仍然待在这里不走,而且还往我接近。

    「……人数是不是变少?」

    是啊。

    「嗯,有一点。」

    「嗯……」

    叶山拨了拨后发际,不知在思考什么。你是怎样?嫌头发麻烦就剪掉啊。我反而因为他出现在旁边而坐立不安……

    「……你有什么事?」

    我再也忍不住而出声询问,叶山露出灿烂的笑容回答:

    「没什么,我在等文件审核,顺便看看有没有遗漏的东西。」

    这样啊……那你为什么要靠过来?

    我前一秒还在纳闷,下一秒立刻想起来,这些人的习性就是如此。基于某种不明原因,他们有事没事都喜欢聚在一起,看到熟面孔更是一定要靠上前。只要想像成一群小狗,便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在这段期间,陆陆续续有其他人进入会议室。

    除了有志在校庆上表演的人之外,班级和社团参展也得先通过申请手续。表演团体之间要进行诸多协调,另外还有器材方面的问题,这些归人员协调组管辖;其他跟申请相关的事项是由执行部门负责,跟食物相关的事项则由卫生保健组负责审核认可。

    距离申请截止日期已经不远,今天上门的人数特别多,偏偏执委会在这个时间点缺人,每个申办柜台前都乱哄哄地挤成一团。

    其中也有人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一个柜台,一名貌似一年级的女生杵在原地不知所措,不得已之下,只好来这里询问……我旁边的叶山。没错,叶山。

    「请问……表演团体要……」

    「如果要交团体表演的申请书,在那个柜台。」

    叶山的应对流畅又自然,跟正牌校庆执行委员没什么两样。其他人似乎也误以为叶山是执行委员,纷纷来找他问问题。这就对了、这就对了,通通去找叶山。

    「我不知道怎么填写申请表,可以教我一下吗?」

    「可以啊,如果你不嫌弃。」

    等一下,那个女的是为了接近叶山,才特地来问问题吧?

    叶山耐心地教她填写申请表,后面跟着排起人龙。

    「这个人交给你。」

    「啊,喂!」

    怎么连我都被拉来帮忙……

    被分到我这里的女生,瞬间露出失望的表情。那样我会很受伤耶。

    我们两人忙着应付一个接一个来询问的学生,过一阵子,巡学姐也过来帮忙。费了好一番功夫,总算消化完这批申请人潮。

    「不好意思,谢谢你!」

    忙完一个段落后,巡学姐为叶山送上一杯茶……没错,叶山。

    好吧,毕竟叶山并非校庆执行委员,但他确实帮了忙,所以我们应该有所感谢。只不过,我也帮忙了自己分外的工作啊……呜呜……

    叶山向巡学姐道谢,喝一口茶后问道:

    「你们这样人手够吗?」

    「整体情况我不清楚,不过在底层做牛做马的,光是自己部门的工作就已快忙不完。」

    「部门?」

    「我属于记录杂务部门。」

    「喔……」叶山闻言,立刻表示理解。「挺适合的……」

    「……」

    你想打架吗?

    现场情况其实已透露端倪。他了然于心,点一下头。

    「原来如此,看起来很辛苦呢。」

    「……不,没什么。」

    没什么问题——反过来说,「没问题」本身即为一个问题。

    目前的工作几乎都由雪之下包办。她的办事能力极强,副主任委员的职位又赋予她一定的权限,再加上她不需要忙社团和班级的事,因此有的是时间。即使整个执行委员会有一半的人请假,她照样应付得来。

    「不过就我看来,几乎都是雪之下在做事。」

    叶山转过头对雪之下说道。

    雪之下先是维持沉默,但叶山仍用温暖的眼神耐心等待,她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回答:

    「……对,这样比较有效率。」

    「可是,差不多要到极限了。」

    以叶山隼人来说,他难得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巡学姐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异,头上开始冒出冷汗。

    现场仅有键盘依旧故我,不带感情地继续喀哒作响。

    「……」

    嗯,叶山说的没错。关于这一点,雪之下也没有反驳。

    「最好趁还来得及的时候,让其他人分担一些工作。」

    「是吗?我不这么认为。」

    叶山听到我开口,视线投射过来,等待我接下来的话。

    「事实上,有许多事情交给雪之下一个人处理会比较快,这么做有减少白做工的优点。基于信任而把工作交给别人,之后会变得很辛苦;若是双方能力落差太大,更是容易如此。」

    我们——至少就我个人而言,实在没办法出于信任,把工作交给某个人负责。

    若是自己处理,即使进行得不顺利,也只需责备自己。

    我一点都不想责备他人。要憎恨他人的话,那股憎恨可是会没完没了。

    这不是什么温柔或责任感。

    如果是自己没做好,还有办法认命地死心;但如果是其他人接下工作却没做好,我没有办法干脆地认命。

    要是他那个时候这么做、谁那个时候好好做的话——心怀这些念头,只会使人生沉重又痛苦,郁闷到最高点。

    与其那么痛苦,倒不如一个人揽下来。

    一个人的后悔,了不起只是唉声叹气。

    叶山稍微眯细双眼,同情地轻叹一口气。

    「……那样能让事情顺利吗?」

    「啊?」

    「如果事情能因此顺利,那倒无妨。但目前处于空转状态是不争的事实,要是再这样下去,不久之后一定会垮掉。而且不要忘记,校庆活动只能成功,绝不容许失败,所以现在是改变方法的时候了。」

    「唔……」

    这家伙竟然说得头头是道,我完全被驳倒。是哪个有名的红茶产地吗(注48此处原文的「完全」为「あっさり」,与红茶产地阿萨姆「アツサム」仅差一个音。)?我不甘心地发出低吟,这时,旁边突然有人小声开口:

    「……有道理。」

    看来雪之下同样被戳到痛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敲打键盘的手停下来。

    然而,雪之下缺乏可以信赖的伙伴。如果由比滨刚好在这里,那还另当别论。

    「……所以,我来帮忙。」

    叶山对她这么说。

    「可是,让校庆执委会以外的人帮忙——」

    面对巡学姐的制止,叶山用笑容回应:

    「不,我只是以校庆表演团体代表的身分,帮忙统整的工作而已。」

    他这个提议颇吸引人。有志参加校庆表演的团体,不同于班级与社团这类有专门负责人、指挥系统一目了然的团体,每个表演团体的形态、演出内容可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光是想到要一一跟他们妥善应对,便觉得麻烦得要命。

    如果参加表演的团体愿意主动协助,将能大大减轻人员协调组的工作,亦即雪之下目前的负担。

    再说,由表演团体主动管理协调,其实很合乎道理。

    巡学姐犹豫半晌,最后抬起头,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

    「既然这样……好啊。能找到帮忙的人手,我们也很高兴。」

    「如何?」

    叶山再询问雪之下。雪之下摸着下巴,稍微考虑一会儿。

    「……

    「雪之下同学,依靠别人也是很重要的一环喔。」

    巡学姐温柔地告诉她。

    不论是叶山还是巡学姐,他们说的完完全全没有错,那简直棒极了,让人不禁想流泪,可以说是美丽的同伴意识。

    习惯受人帮助的人真好。

    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依靠到其他人身上。

    同心协力,相互合作——这些听起来是再美妙不过的事。

    然而,我不会盲目地一味赞美这种行为。

    试想看看,虽然众人一起从事一件工作是很好、很美妙的事情,但是,这难道代表一个人自己做是不对的吗?

    靠自己的力量努力过来的人,为什么非得遭到否定?

    我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依靠别人确实也很重要,但是就我所见,目前所有人都只想依靠别人。若要借助别人的力量是没有关系,不过,在场也有家伙一味把工作丢给别人。」

    我的语气带有攻击性,连自己都没料想到。

    巡学姐的脸色变得不太对劲,于是我决定开点小玩笑。吓到心地这么善良的美女,我也有一些罪恶感。

    「具体说来,嗯……对啦,就是把工作推给我的那些人,我真不能原谅他们。现在处于非常时期,自己没有办法悠哉是不得已的……可是,我之外的其他人选那么悠哉,可就无法原谅!」

    「你很差劲耶!」

    巡学姐大概察觉到我在开玩笑,重新露出开朗的表情。

    「我也会帮你的忙。」

    叶山同样苦笑以对。

    接着,雪之下叹一口很短很短的气。

    「我的确也接下一些工作范围以外的杂务……关于职责分配,我会重新好好考虑。而且城回学姐的判断有道理,我便心怀感谢地接受提议……不好意思。」

    雪之下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电脑荧幕。她最后是向谁道歉,我们无从得知。

    尽管可以简单想成她是对我感到不好意思,但是,我其实没有特别帮她说话,自然没有理由接受道歉。我纯粹是无法原谅把工作推给别人,自己在旁边悠哉纳凉的家伙罢了。

    真正认真在做事的人反而受到连累,无论怎么想都没有道理。我无法坐视她弄得自己一身污泥。

    仅只如此。

    更何况,我不但没帮上任何忙,还造成新的麻烦,让她得花精力重新分配职责。一个人再怎么没用,也该有个限度吧。

    「那么,多多指教。」

    「明天我也会试着联络找得到的人。」

    叶山对巡学姐露出笑容,巡学姐回应一声「嗯」,大力点头。

    ×××

    「总觉得……人又更少……」

    经过一个星期,校庆执行委员会的出席人数更是少得可怜。我根本不需刻意计算人数,在场除了雪之下,只有执行部门跟其他寥寥几人。

    「唔……」巡学姐头痛地沉吟。「我已经联络过大家了。早知道当初应该清楚地告诉相模,她的提案不可行……」

    巡学姐一脸过意不去地说,她指的是相模所说「班级活动也很重要」这句话。

    这时,雪之下停下整理文件的双手。

    「没有任何问题。各部门提出的申请是由我审查与核可,在最后交给主任委员裁决之前,应能顺利进行。」

    不知是否因为重新分配职责的结果奏效,乍看之下,一切工作都处理得很顺畅。

    我曾经在某部漫画还是动画中,得知一项事实:在一整群蚂蚁中,真正认真工作的只占两成,另外有两成完全不工作,至于剩下的六成,则是时而工作、时而不工作。

    这个数据似乎也可以套用在人类身上。

    简单来说,大约有六成的人会视情况决定工作或不工作,以不影响到大家、极为表面的形式同时隶属两侧。

    从执行委员会目前的情况看来,认真工作的蚂蚁在数量上略居下风。

    其他人并不是明确表现出「不工作」的态度,而是现在的风气是「不来工作也没关系」。

    只要是人类,跟多数人在一起便会感到安心。如果大家都是这样做,那么自己这样做也没关系——这样的想法确实存在。

    说穿了,即为现在的风气并不是「待在执委会好好工作」。

    至于我自己,则在不知不觉间,如同往常一般加入少数人这一方。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我开始觉得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

    不过,在场依然有人认真工作。例如学生会的干部,他们拿出学生会该有的团结和责任感,在处理原本分内工作的同时,也以执委会执行部门的身分忙碌着。

    在学生会领导者——巡学姐的人望号召下,学生会全体干部今天依然团结一心,卖力为和善又哪里少根筋的会长工作。

    巡学姐也尽自己的力量回应大家的心意,一一向执行部门和所有出席成员寒暄。

    「虽然今天人也来得不太多,但还是有不少人出席,所以一定要好好努力。我很仰赖你的帮忙喔!」

    「哈哈哈,不敢当不敢当……」

    她同样好好地对我打招呼。太好了……万一巡学姐独漏掉我一个人,我明天八成会不来。

    我放下书包,确认今天有什么工作。这段时间里,我发挥愚公移山的精神,慢慢消化堆积如山的工作,现在已累积相当的进度。只要再努力一下,即可大功告成。

    我继续埋首于工作,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回头一看,原来是捧着好几册资料夹的叶山。

    明明许多执委会的人都不来,他倒是经常来报到,积极帮忙执行委员会的工作。根据我的观察,即使不是天天出现,但他一有时间便会过来帮忙。

    叶山真是个好人!

    「抱歉打扰你工作,跟你借个三十分钟,帮我整理这些器材申请单。」

    「喔,好……」

    他不仅明确表示会占用多少时间,工作内容也交代得很清楚。这种交付工作的方式并不差,我没有什么好拒绝的理由。

    这种人正是理想的上司类型。

    而我现在顺理成章地成为他的下属。哇~好想去死算了~

    我们不发一语地工作到一半时,会议室的大门突然敞开。在没有多少人的室内,喀嚓声响格外引人注意。

    打开门的人是平冢老师,她在众人的注目下挥手说道:

    「雪之下,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雪之下隔着桌上的荧幕探出头。

    「平冢老师……我现在有点抽不出身。可以的话,稍后我再过去找您。」

    平冢老师听了,短暂思考一会儿。

    「嗯……其实不是什么要你另外跑一趟的事……」

    她走入室内,轻轻站到雪之下旁边。

    「你还没有交文理科选择的调查表。」

    「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忙不过来……」

    雪之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原本敲打键盘的双手静静放到大腿上。

    「嗯……我明白校庆执委会很忙碌,但你还是不要太勉强自己。」

    「是。」

    平冢老师见雪之下没说多少话,嘴角泛起微笑,温柔地劝告她:

    「嗯……好吧,等校庆过后再交也不迟。反正你是国际教养班,不会受换班级的影响,时间还来得及。而且现在只是简单调查个人意愿,你不需要想得太复杂。」

    她轻拍几下雪之下的头,然后挥手道别,离开会议室。雪之下不太高兴地整理头发,同时目送老师离去。

    雪之下那样的人,竟然还没交出文理科意愿调查表,令我有点意外。这样想的人不只我一个,叶山也带着讶异的视线看向雪之下。

    因此,此刻的我跟叶山都停下手边的工作。

    「我说……应该可以了吧?」

    要是他默默埋首于工作,这点还难以启齿,不过,现在工作临时被打断,便是最佳的黄金时机!我好想赶快从这份工作中解脱!

    叶山听到我的声音,这才回过神,笑着对我说道:

    「啊,抱歉,我们继续吧。」

    才不是这个意思……我要说的是「应该可以结束这个工作了吧」,怎么可能说「应该可以继续工作吧」……

    叶山正面解读我的语意,甚至露出笑容,我自然没办法告诉他「你会错意」;更何况,现在距离当初说好的三十分钟,还有一些时间……嗯,看来我是无法解脱了。

    我将申请单上的内容输入Excel表格,制作成清单。这时,在附近忙碌的巡学姐对雪之下问道:

    「雪之下同学,你要选择文科还是理科?」

    「我还没有完全决定……」

    「这样啊……嗯,我可以体会你的犹豫。我自己当时也犹豫过。那么,你擅长哪一边的科目?理科吗?」

    「……不是那个原因。」

    虽然雪之下不是在生气,但她回应的语气很冷淡,让巡学姐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这时,叶山再度停下手边的工作,从电脑荧幕前抬起头。

    「雪之下,我记得你对文科也很拿手。」

    「啊,原来是这样。」

    他适时插话进去,让巡学姐松一口气。

    ……这么说来,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不过雪之下对文科应该很拿手。

    在全年级的国文科排名中,第三名是我,第二名是叶山,第一名是雪之下。我们稳稳坐在前三名的宝座上,如果一起选择文科科系,说不定还会继续称霸前三名。

    再说,雪之下读很多书,如果只从外表判断,的确会让人产生文科学生的印象。

    「我要念的是文科。如果你真的决定不了,欢迎随时来问我喔!」

    「是……谢谢学姐,我很感谢你的好意。」

    本来以为雪之下是要礼貌感谢对方的好意,结果是用非常委婉的方式谢绝。不过巡学姐没察觉到这一点,继续高兴地说下去。

    「嗯~啊,但是我对理科比较不了解,可能没办法回答你,不过阳乃学姐选择的是理科,你可以问她。」

    「……是啊。」

    雪之下的脸蒙上一层阴影。

    我想,要雪之下开口请教她姐姐,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

    原本便不太说话的雪之下,现在更是将嘴巴闭紧。她很明显是要我们别再说下去,巡学姐自然而然也不再开口。

    接下来,现场只有键盘继续喀哒作响,以及我们整理资料的沙沙声。两种声音掺杂起来之后,有如支离破碎的摩斯密码。

    寂静的空间中,只要有人轻咳一声,都格外引人注意。即使是单纯清个喉咙、确定声音是否正常,我也会忍不住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二年F班负责人,你还没有交出班级企划申请单。」

    雪之下拿着资料,轻轻叹一口气。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家伙没交出申请单?真受不了,到底是谁……什么,竟然就是我!都怪我对班级的归属感太薄弱,才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等等,印象中相模好像说过她会负责写申请单……算了,最近她根本没有来执委会,我也没办法问清楚。

    「……抱歉,我会尽快完成。」

    继续在这里等,相模也不见得真的会写,干脆由我随便写一下交差。

    「好,请在今天之内交出来。」

    我从雪之下的手中接过申请单,立刻开始动笔。

    参与人数、负责人、登记名、需要器材、导师……喂喂喂,为什么还得画图示意啊?这是在对美术只拿「2」的我下挑战书吗?

    我继续扫视其他必须填写的栏位。

    原来如此,我根本不会写。

    从过去到现在,不管班上举办何种活动,始终坚守立场绝不参加的我绝非浪得虚名。不用说是团体登记名,我连班上到底有多少人都说不出来。

    但是不用担心,这个男人的存在,正是为了这一刻。换句话说,在此之外的时刻,他大可不毖登场。

    「叶山,帮我看一下这张。」

    叶山快速浏览申请单,思考一会儿后回答:

    「抱歉,我也不是全都知道。」

    「没关系,剩下的部分我会随便写写。」

    「不行吧。」

    「……我听得很清楚喔。」

    雪之下盯着电脑荧幕开口插话,叶山也苦笑一下。

    「你回去看看班上还有谁在,直接问他们不是比较快吗?」

    「也对。」

    于是,我带着申请单离开会议室,走回自己的班级。

    ×××

    校庆前夕,放学后的教室呈现一片兵荒马乱。大家在这种时候发出的声音分贝、参加人数,正好代表一个班级的充实程度。

    若将男生和女生对话时,男生博得一次女生的笑声定义为「1青春HIT(sH)」,众人一起工作一个小时定义为「1青春小时(sH)」,两者相乘后得出的数值为「青春主角度(sH)」,校庆中,各个班级将以「青春主角度」一较高下。话说回来,这几个单位的简写全都一样,真难区分(注49s代表「青春(seishun)」,H分别代表HIT、Hours、Hero。)。

    从现场看来,二年F班的sH满高的。大家决定在校庆上演戏,于是把桌子拼成舞台,一群演员聚集在角落练习,还有人窝在另一个角落缝制衣服。

    「喂,你们男生认真一点啦!」

    相模正对以大冈为首的几个男生发火。

    原来她一直赖在这个地方。

    好吧,就算在执委会露面,她恐怕也帮不了什么忙,所以我觉得无所谓。在一些情况下,能力上的落差是很残酷的。

    我不知道是否该提醒她一声,记得自己在执委会还有工作。虽然心里有这个念头,但我如果真的说了,只会落得背地里被她说坏话:「我竟然被那个叫做比企鹅的抱怨,真不舒服~感觉已经超出职权骚扰的程度,根本是性骚扰(笑),我要去告他(笑)。而且,他又不是我的老板还是什么人(笑),以为自己是谁啊(笑)……咦,所以他到底是谁?」我几乎可以想见,自己的未来视(注50典出《空之境界》,意指预测未来的能力。)能力将在不经意间觉醒,一场异能战斗即将引爆。

    我环视教室的所有角落,没有一个人穿着制服。

    终于完成了吗……令人胆寒的精神破坏兵器,其名为「班服」。

    简单说来,班服是各班为了校庆所制作的T恤。不过这样的说明跟没有说明一样,干脆拿掉算了。

    班服这种东西,大概含有班上同学的团结度、友好度、炒热校庆活动,以及用有形物体留下青春回忆等多层意义。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大家很喜欢在班服的背面印上所有人的昵称。从我过去的经验看来,这个现象非常明显。

    这次的班服也不例外,上面印满大家的昵称,只有我的最普通,直接用「比企谷同学(注51此处原文为「比企谷クン」。)」的本名上阵。昵称通常是用平假名或片假名书写,所以我这几个汉字显得特别突兀。不仅如此,比企谷同学的「同学」还用片假名标示,我可以由此感受到设计者为了让我融入大家所付出的心血,甚至对他搞错方向的友善感到不好意田心。

    尽管高一时,我为此受过一些创伤,不过现在尽管放马过来吧!不管要用全名还是直接用汉字标示,我一点都不怕。哈哈哈,等校庆一结束,我立刻拿去当抹布。反正这种衣服的材质不是很好,当睡衣穿也不舒服。

    我继续在教室里寻找由比滨的踪影。

    嗯……比滨小姐、比滨小姐……

    忽然,某个丽人的倩影闯进我的视野。

    那是一种中性、虚幻又充满魅力的存在。

    披在身上的大衣明显过宽,袖子远远盖到手腕之下,只剩一丁点手指露在外头。原来是穿上「小王子」戏服的户冢,他正在把过长的裤管往上卷,接着在摺起处别上别针做记号。

    他杵在原地,找不到什么事情好做,一看到我,便举起稍微露出袖口的手轻轻挥舞。

    「啊,八幡,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

    虽然非常羞愧,我还是活着回来了(注52出自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军人横井庄一的名言。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后,横井庄一继续在森林间躲藏长达二十八年才被发现送返回国。这是他抵达羽田机场时说的第一句话。)——我甚至忍不住对他行一个礼。如果户冢愿意用这句话迎接我,我愿意天天回来。

    「啊,对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跑向自己的书包翻找一阵,又带着什么东西快步跑回来。途中,他不小心踩到大衣的衣摆,整个人跌进我的胸膛——有那么一瞬间,我真心期待这个插曲发生,可惜天不从人愿。不论何时何地,现实永远是这么残忍。

    「这个,谢谢你。」

    他递给我一本书。

    这是我前一阵子借他的文库版《小王子》。由于自己早已翻过不知多少次,书皮边缘有些磨损,内页也出现脏污。我多少反省一下,告诫自己下次不能把破破烂烂的东西借给别人。

    「我在想,要怎么答谢你……」

    户冢露出认真的神情,「嗯」的一声用力点头,抬起头笔直看着我。

    「八幡……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户冢。

    我差点脱口说出这个答案。老实说,我连「ㄏ」的音都不小心发出来。

    「ㄏ……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

    总之,我先想办法蒙混过去。

    「嗯……」户冢盘起小小的双手,开始动脑认真思考。

    「这样啊……那么,有没有什么喜欢的食物或书?或是……点心之类的?想要的东西呢?」

    ——户冢。

    我又差点脱口说出这个答案。老实说,我连「ㄏㄨ」的音都不小心发出来。

    「ㄏㄨ……忽然这样问,我也不知道要回答什么……真要说的话,我喜欢吃甜的东西。」

    例如MAX咖啡、味噌花生、麦芽果冻、妈妈牧场卖的霜淇淋,还有荷兰屋(注53创立于千叶的日式、西式点心专卖店。)的花生派。

    「甜的东西……好,下次我会带一些请你吃!」

    户冢笑着对我这么说完,有人招呼他过去,大概是准备好要缝裤管。户冢回应后,转头对我说:「那么,我先过去了。」

    「慢走。」

    我目送对自己挥手的户冢离去……这种感觉真美妙,好想要每天早晨都像这样送户冢出门。可是不知为何,一想到要被户冢包养,我便感到一阵揪心之痛,仿佛在告诉我那是不可能的。

    再度剩下一个人后,我重新环视教室。

    由于户冢实在太可爱,我一不小心把原本回来班上的目的抛到脑后。

    我找找看,比滨小姐在……

    啊,找到了。

    「由比滨。」

    由比滨咬着不知去哪里买来的冰棒,一手拿纸张,似乎在跟人讨论什么内容。她抬起头,往我走过来。

    「咦,你那边的工作结束了吗?」

    「工作可以丢下不管,但可没有做完的一天。」

    「你在说什么啊?」

    她看着我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白痴。啧,所以说这些可以舒舒服服工作的人啊……我本来打算好好告诉她社畜有多可怕、多悲哀,无奈现在没有那种空闲时间,只好默默把对工作的憎恨收回内心深处,赶快把麻烦的事情办完。

    「总之,我还在工作。麻烦你教我填一下这张申请单,今天一定得交出去。」

    「这么急?等一下,隼人同学是不是也在那里?」

    她口中的「那里」,想必是指校庆执行委员会。

    「是啊。」

    「那我们过去弄吧,这里吵得要命,而且我正准备集合大家来讨论舞台效果。」

    我们说到这里时,背后传来相模的声音。

    「啊,我也差不多得去执委会。各位,不好意思!我做完这些要先走了!」

    ×××

    回到会议室后,由比滨开始告诉我班级企划的内容。

    需要器材、参与人数、如何使用分配到的预算……在实务层面之外,还有企划目的、概要说明等抽象内容要填写。虽然这些文字描述有办法马虎带过,问题在于连物体结构都得画出来,这个部分简直麻烦到最高点。

    「不是说不对吗?我们的布置很豪华,你要像这~个样子,画得更夸张!」

    「我无法理解……」

    与其说画图很麻烦,其实是由比滨的说明太难理解。

    为什么她连说明都这么随意……我真的无法理解,完完全全无法理解。

    「还有,你弄错人数分配。」

    「竟然被由比滨指正……太屈辱了……」

    「你说什么?不要废话,赶快改!」

    由比滨的指导相当严格,着实出乎我的意料。我老实地摇动笔杆,想办法填好这份申请单。

    认真的学生带给执行部门激励效果,巡学姐满面笑容地工作,平时略显紧绷的气氛也缓和下来。

    叽——这时,一阵刺耳的声音划破这种气氛。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啊,原来叶山你也在!」

    相模带着她那两位要好的朋友进入会议室,相隔多日之后,今天总算想到要来露面。她发现叶山,正要走过去时,赫然发现路上挡着一位雪之下,因为吓一跳。

    雪之下同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的速度将文件和印章交给相模。

    「相模同学,请在这些文件上盖章。这些文件我已全部审查完毕,理论上不会有问题。其中一丝不够周详的地方,我也已经修改好了。」

    「……真的吗?谢谢!」

    雪之下连寒暄都省略,劈头第一句话便是工作。

    相模见自己跟叶山聊天的机会被破坏,或是因为刚踏进会议室便被交代工作而不悦,脸上顿时失去表情。不过,她很快地重新堆起笑容,接过文件。

    她丝毫不多瞧一眼文件上的内容,一个劲儿拿着印章猛盖,雪之下则在旁边确认,并且将盖完章的文件装入专用文件夹。这景象存在相当多问题,而且这些问题绝不是在最近两、三天内才发生。

    身为执委会内部成员的我,自然感觉得出来,那么外部的人又是怎么看?我瞥向由比滨,见她紧抿嘴唇、低垂视线,内心一定在想什么。目前社团暂时停止活动,由比滨跟雪之下之间产生暧昧的距离,如今难得见面,却看到雪之下跟相模是那样互动,心理上绝不可能好受。

    另一位不属于执委会的人——叶山,又是如何?

    他依然是老样子,面带微笑,甚至还开口搭话。

    「辛苦了,你之前一直待在班上?」

    相模听见叶山对自己说话,学白鼬装可爱扭动身体,把脸转过去。

    「嗯,对啊。」

    「喔……进行得怎么样?」

    「进行得很顺利喔~」

    她这么回答之后,叶山沉默几秒不说话。这段空白时间使他的下一句话特别引人注意。

    「啊,我不是指班上,而是执委会这里。班上的音乐剧有优美子好好负责,她满认真的喔。」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察觉到叶山这句话隐约带刺。如果他这么说是出于有意,便代表话中有话。简单翻译出来,大意如下:「我看你一直不好好做主任委员的工作,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然而,相模似乎听不出话中的含意,仍用一贯的态度对答。

    「喔……三浦啊,她这次跟平常不一样,超有精神的~那样该说是靠得住吗?」(翻译:三浦那家伙比平常聒噪一百倍,既厚脸皮又爱出锋头,看了就恶心!)

    「哈哈哈,别这么说。她帮了大家不少忙,不是很好吗?那不是什么坏事喔。」(翻译:识相的话,最好给我闭上嘴巴。)

    奇怪,难道我吃了什么奇怪的蒟蒻,不然怎么听得懂他们的话中之话……

    我没有特别仔细听,但可能是相模表达的方式不好,导致我某种神秘的开关被打开。即使是叶山那样的大好人,说出的话也让人觉得别有用意。

    正当我追着经由大脑解读、投影在眼前景象上的字幕时,由比滨的双手在我面前大力一拍:

    「好啦,快一点,我还想赶快回去!」

    「等一下,这本来就不是我的工作……」

    印象中,相模不是说过她会写申请单吗?为什么最后变成我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完全搞不懂……搞不懂……科学小飞喵(注54此处「完全搞不懂」的原文为「何が何だか」,发音与「科学小飞喵(二ャ二が二ャンだㄧ二ャングㄧかめん」相似。)……

    「……好吵。」

    在场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像一群麻雀吱吱喳喳,雪之下忍不住出声抱怨。

    我跟由比滨赶紧闭上嘴巴,但是再远一点的相模似乎没听见,继续跟叶山进行愉快的对话。

    「哎呀~真希望我也变得跟三浦一样,我很憧憬能够带领大家往前跑的人。」(翻译:真恨不得把她做掉,取代她的位子!)

    「你有你自己的优点,维持这样不就好了?」(翻译:不是跟你说过识相的话,最好闭上嘴巴吗?为了自己好,劝你先秤秤看自己有几两重。)

    「咦~可是,人家又没有什么优点~」(翻译:哎呀,我当然是故意贬低自己的。叶山快点称赞我!用力地称赞我!)

    「人各有不同嘛。就算你自己觉得是缺点,看在其他人眼中,说不定会成为优点。」(翻译:抱歉,我没有跟你熟到知道你有什么优点,所以先笼统地敷衍一下。)

    从刚刚开始,西洋电影里经常出现的超译(注55超越「意译」,不惜牺牲译文正确性,以读者易读、易了解为优先考量的翻译手法,有时甚至大幅省略原文。)字幕,接连不断地闪过我眼前,使我几乎无法集中注意力。西洋电影果然只能看日文配音版本。

    啪——我突然被阖上手机盖的声音打断思绪。

    「你怎么又停下来?我已经拜托同学把讨论延到晚上,所以现在可以好好在这里专心。」

    「距离放学只剩下二十分钟……」

    雪之下也抓准机会对我施压。

    「别这样嘛,比企鹅没有参与班上的表演,难免得多花一些时间。」

    叶山看不下去,开口帮我说话。他真是一个好人!不过叶山啊,假如你一开始便简单告诉我怎么写概要,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话是这么说,但这同样属于校庆执行委员的工作,所以是没办法的。要忍耐……要忍耐……

    「我是执委会的主任委员,所以也有一些工作要麻烦你喔~」(翻译:你这个最底层的社畜,给我好好工作!呸!)

    要忍耐……两回合之后,我会加倍奉还(注56指「神奇宝贝」中的忍耐技能。)。我可以忍耐这么久,是不是很不简单?

    如此这般,我耗费好一番功夫,总算赶在放学之前瞎掰出一堆虚构的内容,把申请单填写完毕。

    「写好了……」

    「终于……」

    由比滨跟着累瘫了。

    「抱歉啊,还让你来帮忙,谢啦。」

    「咦?啊,不会不会,你难得来拜托我嘛。」

    「的确,我自己也想不到会有这一天。」

    「你到底有多瞧不起我?」

    我无视由比滨的怒火,交出申请单。雪之下默默接下,确认张数无误,看完内容后,竖起来在桌上轻敲几下整理好。

    「你们班的申请已完成,辛苦了。」

    她不看我一眼,直接把申请单装入保管核准申请单的文件夹里。

    「不用盖章吗?」

    「……啊,我忘了。」

    雪之下简短回应,再度拿出我的申请单。

    没什么好大惊小怪,这不过是个细微的疏忽。

    但是,也因为如此,更让雪之下显得非常不对劲。

    「相模同学,请在这里盖章。」

    相模中断对话,接过文件。

    「啊,好~对了,我把印章交给你,你直接盖就行了。」

    「相模同学,那样不太好。」

    巡学姐看不下去,出声制止相模。不过,相模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

    「会吗?可是这样子不太有效率啊。重要的不是形式,而是内容才对吧,对了对了,所谓的『委任』不就是这样吗?」

    光看那些堆叠起来的词汇,会产生似乎很厉害的错觉,可惜那完全是自我感觉良好的歪理。

    尽管如此,以实际工作上的流程来看,与其慢慢等相模盖章同意,直接交给雪之下负责的确更有效率。巡学姐也考虑到这一点,沉吟着说不出话。

    「嗯……如果雪之下同学愿意,是没关系……」

    她看一眼雪之下。雪之下本人不以为意,点头表示接受。

    「我没有意见。那么,之后便由我负责。」

    雪之下接过印章,马上在我们班的申请单上盖章。

    这时,放学的钟声正好响起,宣布今天的工作告一段落。

    「好,今天到此为止。我负责关上门窗,你们可以先离开。放学时间的班级检查工作由执行部门负责。」

    巡学姐一下达指示,学生会干部迅速各自散开。

    既然校庆执行委贝会要督促学生放学回家,自己当然要以身作则,遵守放学时间。

    我快速收拾好书包,离开会议室。

    通往大楼门口的路上,相模都在跟朋友谈笑,并且顺势开口问我们:

    「啊,晚一点大家一起去吃饭吧。如何?」

    这家伙嘴上这么说,眼睛却只看叶山一个人……

    叶山跟由比滨的视线开始飘移,他们在观察大家的动向。由比滨看向雪之下,雪之下察觉到她的视线,淡然回答:

    「我还有工作要做。」

    我想她是真的有工作要忙,不是单纯为了拒绝而编造藉口。

    何况,相模将权限委任给她,她接下来势必得处理更多决策事宜,这也代表她的责任和工作会更加沉重。

    「喔~这样啊。好吧,真是可惜~」(翻译:没差,反正我一开始就不打算邀请你。)

    奇怪,我好像忘记关闭字幕,结果又把相模话中的含意透视得一清二楚。不要小看邪眼的力量啊(注57出自《幽游白书》中飞影的台词。邪眼具有远距离透视能力。)……

    雪之下说完后,我跟着拒绝。

    「我要回家。」

    「嗯,我知道了。」(翻译:你也想参加?门都没有!)

    明知道没有被邀请,仍会大大方方地拒绝,正是我的厉害之处。

    试想,要是最后剩下我一个人没表态,对方不得已之下,只好勉强说:「啊,呃……那、那你呢?你真的不用勉强自己来喔。」这样一来,不论是谁都不会好受。话说回来,工作好不容易告一段落,为什么还得继续跟同一伙人在一起?

    相模真正要问的,才不是我或雪之下,而是另外两个人。

    由比滨的心中已有答案,委婉地开口:

    「我、我今天不太方便,等一下还要跟大家讨论音乐剧。」

    「咦~结衣不去吗?拜托~去啦~」(翻译:喂喂喂,你不去的话,叶山也不会去耶!搞清楚好不好?)

    哎呀,这次的反应真不一样,未免太露骨,露骨得连X光都可以免了。

    「对喔,晚上还要讨论音乐剧,我也要参加。」(翻译:让我搭个顺风车吧。)

    叶山抓准机会,干脆地顺应由比滨的话,拒绝相模。

    最后,相模老大不高兴地收回提议。

    「嗯~大家都有其他安排啊~那只好下次啰。」(翻译:叶山不来的话,那就算了!)

    读出别人的话中之话不是什么愉快的事,但我看来就是如此,因此无可奈何。

    我的性格恶劣到如此地步,也可以算得上是「微·特殊能力」。

    直到抵达门口、和大家道别前,我始终没有关闭相模的字幕。

    那群女生似乎打算跟叶山同行一段路,离开大楼后,他们的对话仍然持续下去。

    我套上鞋子,跟在他们之后走出大楼。

    夕阳已经西沉好一段时间,天空渲染上大片的黑暗夜色。

    「再见。」

    雪之下简短道别,匆匆离去。

    她肩头的书包里塞满要带回家处理的文件,看起来非常沉重,但她还是重新把书包背好。

    「那么,明天见。」

    由比滨轻拍一下我的肩膀,快步跑出去。我记得由比滨待会儿要跟班上同学讨论音乐剧的事,看来她也满辛苦的。

    我走向人影稀稀落落的脚踏车停放处,牵出自己的脚踏车骑上去。

    此刻的街灯格外刺眼。

    我今天一定用眼过度,看那么多字幕可是很累人的。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脑中又冒出另一个奇怪的想法。

    这么说来,也有一些人说话时,不会出现那些超译字幕。

    城回巡

    megurishiromeguri

    生日

    1月21日

    专长

    演奏乐器、睡午觉。

    兴趣

    睡午觉。

    假日活动

    准备升学考试、睡午觉。

    雪之下阳乃

    harunoyukinoshita

    生日

    7月7日

    专长

    煮饭洗衣打扫等各种家事、合气道。

    兴趣

    阅读、骑马。

    假日活动

    漫无目的地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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