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劳动节/能填补寂寞之物在何方”"Acollarthatmathesherwell."

    他是有着一头像女人的长发,身材高瘦的男子。端正的五官露出亲切自然的微笑——听过他的名字以后,才发现他跟春亮抱持的模糊印象有着全然不同的风貌。说起来,就连那个看似他部下的少女都是穿白色医师袍,但这男人却没有穿,而是穿了很像大衣的“黑色医师袍一长裤则像摇滚歌手穿的靠皮带系在双脚上的款式。也就是说,是配合黑色医师袍,想呈现出音乐人气质的服装。唯独一点,就是他挂在脖子上的小笔记本,跟他呈现的气质并不搭。

    “说我最差劲最糟糕,未免太过分了吧?锥霞……我很伤心耶,亏我们以前感情那么好。你看,还留有这些纪录喔。哎呀,初次见面的你们也要看吗?看过以后,你们就能证明我说的话都属实呢。”

    接着,男子——拍明从黑色医师袍的口袋拿出一本大相簿并开始翻阅。没错,是从口袋拿出来的。无论从哪个角度想,那种尺寸的相簿都不可能收进口袋里。

    但总之先不管那些细微疑问。摆出手刀架势备战的此叶与握着魔术方块的菲雅,像要保护锥霞般往前站。尽管这男人看来很亲切,但他是研究受诅咒道具的组织的高层——是让锥霞穿上那身紧身皮衣的男人。从锥霞的态度就能证明,对方不是她愿意心平气和说话的人。

    冰冷又面无表情的少女,像是配合菲雅她们的动作似的——叫做恩·尹柔依的女孩也走近拍明,应该是负责护卫他的安全吧。

    “不看吗?那真可惜,我觉得锥霞在充气泳池玩要的模样很难得一见耶。”

    拍明耸耸肩之后,又把相簿塞回口袋。

    “这男人真让人焦躁,我不喜欢他。”

    “这么说可能对上野同学过意不去,但我也有同感。”

    “……班长,你没事吧?”

    春亮忽然发现,锥霞的样子不太对劲。她全身抖个不停,抱着肩膀似地蜷缩身体。但是,她仍然坚强地抬起头说:

    “这个——这个颈圈,究竟是什么意思!拍明!”

    “你问我什么意思?当然是惩罚啰,你就暂时先戴着吧。对于怕寂寞的你来说,应该已经受不了吧?你有必要稍微了解一下,自己其实并不如想像中那么坚强。”

    不晓得是习惯,还是与生俱来的个性,他一派轻松地劈哩啪啦说个不停。

    “你说这是…惩罚……?锥霞到底做错了什么事!”

    “奇怪了~那应该是你也清楚不过的事情吧,箱型的恐祸?她犯了两个大错。一个是,锥霞害我的部下……害伙伴受伤了。可怜的他至今还在住院……虽说凶器是行驶中的汽车,但坐在行驶中的汽车副驾驶座的妹妹也是凶器呢。然后第二个是——哦~不好意思,我可以稍微补充一下营养吗?”

    语毕,拍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黄色小纸盒。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卡洛里美得”(注·低卡洛里的营养饼干)。他一面把那个饼干塞进嘴巴咀嚼,一面说:

    “嗯,这饼干永远那么好吃。我最喜欢这个综合水果口味的,不仅吃起来真的像在吃综合水果,更棒的是它不会对健康造成负担。而且,这一盒只有400卡洛里。里面总共有四条饼干,也就是说一条只有100卡洛里。不觉得这划分得很棒吗?我个人又很爱好记的数字,真是太美了。”

    “没问你的事情却劈哩啪啦讲不停……闹够了没啊!”

    “对了,要说第二个理由对吧?第二个一言以蔽之——就是比布利欧家族会’。”

    春亮他们屏息。因为那是这一个月以来,跟自己在许多方面有关联的组织名称。

    “锥霞,听说你曾对艾莉丝.比布利欧·巴斯库利赫说过吧?箱型的恐祸已经跟研究室长国合作,要是敢随便对这些人出手,就是与整个研究室长国对立’——你以自己的身分来增加说服力,说了这种话。但是你应该不知道,后来因此发生了什么事吧?”

    锥霞微微皱眉,满腔不悦地反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明明是你策画的事情,难道没考虑过那样会发生什么后果吗?伤脑筋,这可是研究员之耻呢。千万不能瞧不起事前模拟这个动作——总之,我简单说好了。就算你那么说,比布利欧还是对箱型的恐祸出手了。他们是基于相信你那个有研究室长国当后盾的谎言才出手的,这样你懂那个意思吗?”

    “你说…什么?我…并不知道……”

    锥霞眼神狐疑地往春亮他们那边看。

    “对…对不起,运动会的时候出了点状况。当时班长为了许多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加上事出突然,才没有抓准说那句话的时机。”

    “因为那是大概一天的时间就结束的事情。锥霞,我可没有瞧不起你的想法喔,有什么牢骚就往乳牛女身上发泄吧。”

    “咦……不是啦,那个……对不起。只不过事情自然而然就往那样发展,结果菲雅就平安无事了。”

    “不过楯冈蓝子死了呢。”

    拍明以轻松的口吻说道。当那句话传进耳里的瞬间,春亮心中一股怒气往上爆发,直达脑门。菲雅也一样。

    “住口!那家伙——那家伙…才没有死呢!而且,你怎么知道!你这个…你这个…可恶的偷窥狂!”

    “哎呀呀,话题好像偏离了呢,快拉回来吧。结果,比布利欧家族会已经做好跟我们开战的心理准备了。所以才打算利用楯冈蓝子的蛊毒,一口气增强战力。不,我先把事情的顺序调整一下。说到他们为什么非得增强战力不可,答案很简单——他们家族会打算先下手为强,当主母一做好开战的心理准备,就以自爆恐怖攻击对付了我们。”

    自爆恐怖攻击——这是只有在新闻里才看得到的字眼,不会吧?真的会发生那种事情吗?就在这个日本?

    但脑子里某处,却又升起“或许真的会发生”的想法。

    因为春亮他们非常了解那个组织有多疯狂。了解他们只为了戏剧性地表达家族会的地位,组织成员早就抱持必死之心的丑陋一面。了解他们仅仅为了制造蛊毒,便不惜打算杀害学校的人的丑陋一面。

    “尽管是毫无力量的成员,若是利用自爆恐怖攻击,也能对我们造成确实的损害呢。能够战斗的家族会成员之中,有的会暂时闹一会儿再自我引爆,但也有不少人闹得太过火,结果在引爆之前就被制伏了呢……嗯?”

    就在那个时候,拍明的口袋传出了电子音效。是手机的来电铃声。

    “喂,你这家伙还有时间接手机啊!我们的话还没说完呢!”

    “马上就说完喔,不好意思……嗯,是我。什么?”

    “嗯,我知道了啦。”拍明随便回应对方,最后只花几十秒的时间就结束通话。他看着在旁边直盯着自己的恩·尹柔依,表情无奈地说:

    “这就叫说曹操,曹操到’吧?是第十七分室长打来的。他说先前逮捕的奥拉翠耶拉柏多尔姆那格失踪了。这报告也未免太迟了吧,真是的。”

    “吾之感想,因为懒散的失态行为而讶异。”

    “一点也没错,她是怎么逃走的呢……反正现在跟我们的目的毫无关系,就先忘了吧。那么——我说锥霞,你不要发抖,仔细听我说好吗?”

    “我…我哪有…发抖啊?”

    这句话是骗人的,因为锥霞仍然抱着自己的肩膀。不过是被套上颈圈,身上也没有受任何伤,但她却是这种反应,这绝对有问题。

    “你真倔强。结果,因为你撒的谎,害我们研究室长国受到极严重的损害。因此我才要惩罚你。而且也基于那个原因——我不得不这么说。也就是说……”

    这个时候,他亲切的笑容消失了。

    他恨恨地吐出这句话。

    “——不要得意过头,锥霞。”

    锥霞的肩膀抖了一下,仿佛受惊的孩子。

    “没错,你太过得意忘形了。过去我一直忍受你任性的行为,但也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我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来把你带回去。”

    尽管那句话令人震惊,但春亮他们仍然在等待。

    等待尽管不断颤抖,但设法挤出声音的锥霞回答。

    “……要。”

    “嗯?”

    “……我不…要……!”

    她明确地拒绝。听到那个回答的瞬间,春亮他们也决定好该怎么做了。

    春亮摆出架势,此叶用手刀劈开空气,菲雅紧紧握着魔术方块。然后锥霞,则是用尽吃奶的力气再次讲那三个字。她一面挺直原本蜷缩的背部,一面说:

    “——我不要!谁要回去你那儿啊!蠢毙了!”

    “我就知道你会那么说。不过就是因为那样,我才会这么做呢。”

    拍明“啪啪”地拍打自己的脖子。察觉到他的意图,恍然大悟的锥霞也把手伸向脖子——伸向套在脖子上的那条颈圈。

    “你为什么想留在这里呢,锥霞?这所学校待起来真有那么舒适吗?我心想,既然你把这里当作依靠,那么是不是应该让那个依靠本身失去价值呢?”

    “你在讲什么啊?锥霞的颈圈究竟有什么意义,快回答我!”

    菲雅让魔术方块变化成螺旋钻并出言恐吓。但是移动的只有往前踏出半步的恩·尹柔依而已。拍明仍然一派轻松地说:

    “那么,该从哪里开始说明呢……那条颈圈,是我利用某个受诅咒的胸针改造而成的。它除了能拿来惩罚用,也同时在我的目的担任了不可或缺的角色。既然要一个个提示那条颈圈的相关情报——那么第一,戴上那条颈圈的人会有强烈的寂寥感。第二,那条颈圈只能靠专用钥匙来解开。”

    寂寥感,也就是…寂寞吗?锥霞的态度之所以跟先前不一样,恐怕就是那个原因吧。看来无关性命安危这点,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菲雅倒是非常不以为然地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

    “哼,还附带钥匙啊?真是辛苦你了呢。但是那种破颈圈,只要靠我的螺旋钻或是乳牛女的刀刃就能轻轻松松地……”

    “——第三,要是企图勉强拆解或破坏那个颈圈,就会引爆装置在里面的小型炸弹。威力应该能完美地把她脑袋轰掉吧?其实,那条颈圈的体积几乎都是炸药喔。”

    “什么……!”

    锥霞迅速往后退。

    “快离开,夜知。不要靠近我……!”

    “喂喂喂,我对它的安全性可是充满信心喔,请相信我好吗?只要你不企图勉强拆下它就不会爆炸,我可以跟你打赌。”

    “真是蠢毙了,而且一点意义也没有。不然我到空无一人的地方硬把它拆下来,反正只是脑袋轰掉而已,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班…班长?”

    尽管不会死,但那个问题还是很大吧?

    不过从锥霞的眼神可以知道她是认真的,若被逼到无计可施的时候,她就会那么做。无论任何人怎么阻止,她都会那么做。她的眼神充满着那种决心。拍明回头看意志坚决的锥霞,似乎很讶异般地不断抖动着黑色医师袍。

    “没错,我想你很可能会那么做。所以接下来才是主题,我是说游戏的主题。”

    “游戏……?”

    锥霞不解地皱眉头。

    “没错,是游戏。有没有觉得这个很眼熟?”

    然后拍明从黑色医师袍拿出一样东西。就体积来说当然还是无法理解,但不管那个了。问题是,那个东西很眼熟。

    是一个大约两手可抱住的布偶,而且是设计成Q版的长发少年。它穿着黑衣,仔细一看,那布偶的胸前还挂着类似笔记本的东西——

    “那是……我…看过!刚才的确…在白穗那里……”

    “这个拍明布偶很可爱吧?是我请恩·尹柔依偷偷放在这所学校的,而且都放在只要稍微注意就会看到的地方。连同这个一共有五十个,因为这数字很好记……那么,其中一个就是标的布偶。只要像这样把头扭下——嗯,虽说是布偶,但感觉也是不太好,不过算了。总之那些布偶之中,夹杂了藏有解开锥霞颈圈的钥匙,以及类似装置在颈圈里的炸弹。”

    “你——你说什么?”

    “当然,我也有仔细斟酌过安全性喔。只要不直接对它点火,无论是带着它到处走或丢来丢去都不会爆炸的。它引爆的条件有两个。一个是锥霞的颈圈爆炸的时候。这个设计是若她企图硬把颈圈拆下,就会引发连锁反应,导致布偶也跟着爆炸。然后另一个条件是时间限制。我有设定时间……就是今天五点,刚好在文化祭结束时呢。当必须整理环境的无辜学生走来,发现有这种东西丢着没人理会,心想伤脑筋耶~’而把标的布偶拿起来的话——”

    拍明一面用戏谑的语气发出“轰隆隆哗啦啦”的声音,一面把那个布偶往后丢。

    光是想像那个景象,春亮便不禁感到毛骨悚然。而且还立刻把那股情绪转变成愤怒——别开玩笑了!但是他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心里那么想。别开玩笑了!

    不过女性们比春亮更习惯表现心中的愤怒,她们全都脸色大变。

    “真…真是蠢毙了!”

    “你这家伙——竟敢做这种事情!”

    “这跟你把无辜的学生当人质没什么两样嘛!快停止这种事情!”

    “我讲过很多遍了,这只是游戏喔。我也不是魔鬼,也希望尽可能避免让无辜的孩子们丧命。所以我并不会阻挠你们找寻标的布偶……对了,但是利用校内广播之类的手段企图让学生避难的话,那可是犯规喔。等于是把我特地准备的游戏盘整个打翻,而我当下也会在某个地方引发爆炸当作惩罚。”

    拍明若无其事地说道,还对锥霞送了一个笨拙的秋波。

    “其实也有确实的安全措施。若想安然无恙地结束这件事情,锥霞,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就是打我的手机——若你早把我的手机号码删除,透过其他研究员也没关系,也就是在设定的时间以前跟我联络。要是引发爆炸导致学生受伤,想必你就无法继续待在这里吧?这就是我刚才说的,让你当作依靠的舒适地方变得毫无价值。”

    “蠢毙了……天哪,真是蠢毙了!你既然要我玩那么恶劣的游戏,为什么不用蛮力把我带走!把我杀了,再趁我复活的那段期间将我带走,那不是比较简单吗?”

    “别傻了,我怎么可能做出杀死可爱的妹妹这种事呢?”

    此时锥霞气得紧咬牙根,甚至发出了声音。而拍明继续用轻松的语气说:

    “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有多体贴。像这个游戏——就是你无论如何都要待在这里的话,只要你展现出必死的决心,就不会被带回去的策略。这对我来说,算是基于兄长与室长的立场所勉强选择的折衷方案喔。”

    可能是受不了拍明这么差劲的行为吧,刹那间,菲雅突然往前逼近拍明。拿着螺旋钻往前冲——但是,阻止她的竟是从下方往上窜的一道闪光,同时还传出尖锐的金属声。

    小麦色肌肤的少女,身上不知在什么时候又多加了两个装饰。

    是手铐与小刀。

    那是手铐没错,就铐在她身前的小麦色双手上。小刀也的确是普通的小刀,只是不在她手上,而是用右脚夹住。虽然戴着手铐却用脚夹着小刀,在场所有人完全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更重要的是,搞不懂她为什么要戴手铐。

    赤裸的右脚指间夹着小刀的她灵巧地站着。尽管这个模样很奇怪,但看得出来她并不是装模作样或基于什么怪癖才那么做——因为她用脚挥舞那把小刀比用手还敏捷,结果就是菲雅的螺旋钻被弹开了。顺便一提,她左脚也是打赤脚,那一脚的大姆指上缠了看起来像是细丝线的东西,还是不懂那代表什么意思。

    “什…么……可恶,你这个怪女人……!”

    “她的确是很怪,但似乎也是大意不得的对手,光看就知道……可见她对这方面的武术还特别钻研有素呢。”

    菲雅重新举起拷问道具,此叶也绷紧全身神经。看到她们的反应,恩.尹柔依的眼睛轻轻眯成一条线。她一边缓缓拉开双腿,让裙子接缝大开叉,并慢慢举起小麦色的大腿,保持着屈膝的姿势——真不晓得她怎么会有这么棒的平衡感,整个身体晃都没晃一下。

    感到有趣的拍明一面看对峙的菲雅她们,一面抖动肩膀笑道:

    “这个嘛~我之所以不用武力对待你的理由还有一个,因为你有一群像这样值得依赖的伙伴。我个人是觉得不管这孩子多厉害,也是猛虎难敌猴群’呢……加上我也不太习惯战斗这种事情。对了对了,你们是初次见面吧?原则上先跟人家打个招呼吧。”

    少女微微露出讶异的表情,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并晃着那头灰色头发说:

    “吾名叫做恩·尹柔依。在吾部落的意思是云与知。”

    “她是非洲人喔,请不要在意她那怪怪的日文……对了,即便说不要在意,但你们应该对其他事情感到在意吧?那副手铐似乎只是他们部落的习俗喔。”

    “双手乃神圣大灵赋予的神圣,因此严禁被敌人的血玷污。”

    “这个嘛~也就是说,部落规定不准直接用手攻击敌人喔。那可是牵涉到被部落永久放逐或必须自我了断的禁忌。这孩子很有趣吧?”

    “我才不管什么有趣不有趣呢……!快说,炸弹跟钥匙在哪里!”

    “哈哈哈!要是说出来,那游戏不就没意义了?那么恩尹柔依,准备离开吧。我要回室长室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收到。”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是很莫名其妙。才想说拍明往她胸口——往她医师袍口袋那边凝视,结果一瞬间就消失不见,只剩下少女一个人留在原地。

    “这到底是怎么——可恶,话还没说完呢!反正问你也一样,炸弹跟钥匙在哪里!要是不说的话,就算用武力也要逼你说出来!”

    逼近的菲雅再次以螺旋钻突刺,刹那间恩·尹柔依压低身体,用戴着手铐的双手在顶楼倒立侧翻——途中还举高右脚,用她脚指头夹住的小刀轻轻弹开菲雅的螺旋钻。她手脚的用法完全颠倒,而且一着地就用左脚使出踢击。虽然只是掠过菲雅的裙子,但她持着小刀的右脚却趁这个时间差在异常的轨道举得高高的,逼得菲雅连忙往后退。

    紧接着轮到此叶以手刀砍过来。起身的少女以不自然的动作单脚站立,离谱地举高抓着小刀的右脚,然后以优美的动作挡下那个攻势。只见小麦色的脚以无法预测的角度移动、回旋、上升又下降。

    “可恶~这是什么招术啊?既然这么难对付……!”

    “喝啊————!”

    菲雅从旁边投掷拷问车轮。恩·尹柔依再次压低身体,双手像双脚那样地跳跃——她跳向围篱,以倒立姿势抓住围篱最上面的部分,冰冷的视线往菲雅这边看。接着少女弯曲着左脚,仿佛牵制夹着小刀的右脚而挺起的身体,直接往背后的虚空慢慢倒下——

    “——那么抱歉,请恕我告辞了。”

    “喂,给我站住!”

    少女没有理会菲雅的话,迳自在校舍下方消失。她的体术很厉害,应该有办法让自己平安着地吧?众人连忙冲上前,从围篱缝隙往下看,但那儿已经看不到任何人影。只剩下空无一人的校舍后方。

    “让她跑了吗?可恶……”

    “我实在很想追上去——但眼前有优先处理的事情。”

    “虽然意见跟乳牛女一样让我很不愉快,但一点也没错。锥霞,你觉得呢?”

    “……班长?”

    “唔…嗯?啊…嗯,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杵在原地且眼神空洞的锥霞,吓一跳地回头问道。

    “你振作一点吧。我是说,关于那家伙的游戏,你有什么想法?”

    “……他应该不是骗人的吧?那家伙就是那种爱存心恶作剧的男人,既然他说钥匙跟炸弹藏在五十个布偶里面,那恐怕是真的。”

    “真的假的……”

    “无论是这条颈圈或是布偶的炸弹,我猜应该都不是假的。令人不悦的是,她的功夫的确不是盖的。或许正如那家伙所说的,不会那么简单就爆炸……应该吧。”

    “问题是,还有限制时间耶!而且,我不是怀疑你的说法,但总是有个万一吧?所以还是无法完全安心喔。要是真的爆炸,那就是真的…真的——没得挽救了。”

    “那是当然,因此要尽快找出……这么做可能对那位女同学过意不去,但现在已经不是找布偶装小偷的时候了。”

    “是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之,让变态遭天谴这件事只好暂时往后挪了。”

    话说回来,一行人本来就是为了解决那件事而行动。但眼前这个问题有时间上的限制,而且对象还是炸弹——危险程度明显大不同,根本就不需要考虑优先顺序。

    “现在刚好是正午,大概还剩五个小时。我们要在这五个小时内找到标的布偶。”

    所有人对边看手机边说话的锥霞点头回应。刚才拍明丢出去的布偶,原则上也一并回收。而且正所谓“当局者迷”,因此他们还在顶楼仔细搜索过才准备回去校舍。

    “好,这里似乎没有了。那我们走吧!”

    就在准备跟着菲雅往前走的时候,春亮突然觉得有人拉住自己的身体。

    原因是锥霞。她微微低着头并停下脚步,还轻轻抓住自己的制服。

    “班长,你怎么了?”

    被春亮这么一间,锥霞像是初次发现到自己的举动而突然松手,她慌张地把手举到自己的面前挥舞。

    “……啊!没…没什么,那个,你不要误会,我什么事也没有。”

    “真的没事就好……”

    于是春亮准备往前走,但是衣摆又被用力拉住。当他回头看,锥霞又慌张地放开。这次她仿佛动怒般抿紧双唇,然后快步走到春亮前面——只不过当她从旁边通过的时候,春亮看到她的脸不知为何红通通的。

    春亮心里也有数。他一面回想拍明说过的话一面叹气。

    唉,真的是问题一大堆呢。

    不久前这还是一场很普通的文化祭,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再次响起菲雅不久前说过的话。文化祭这种活动因为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谁在做什么事情,实在很难用一句话来形容……反正就是混沌紧接着混沌,而那就叫做文化祭!

    “……你说得没错,菲雅。”

    春亮只是在嘴巴喃喃说道,然后又叹了好长一口气。

    若以事态的混乱程度评价,那没有比现在的状态更有文化祭的样子吧?当然——就算再怎么有文化祭的样子,也希望全力避免像这样有敌人跟炸弹跑来乱的混沌状况发生。

    春亮一行人边打电话请渐音做多方面的协助,边从顶楼下来到四楼。不过就在那短短的时间,有个问题明确恶化了。

    “唔……呼…啊…呼~……”

    “你…你怎么了,锥霞?”

    “你觉得哪里痛吗……既然这样就不要太勉强自己啊,上野同学!”

    “不…不是,我没事。我真的…没事……啊啊,可恶……”

    “喔喔~为什么瞪着我看,班长……?”

    锥霞像是在忍耐什么似的,呼吸非常急促,蜷缩的身体像小猫那样抖个不停。说到她的异状,就让人想到运动会前的事情。但是她看起来像发高烧的眼神,又跟那时候的不太一样。然后还不断轮番露出快哭出来的不稳定眼神,以及突然惊觉前者状况露出的刚毅眼神。但是,前者占的次数比较多。还有发出“唔唔…唔唔唔…”呻吟声的次数也愈来愈多。

    这四楼的走廊似乎没有什么受欢迎的店铺,因此在这里逛的学生并不多,但也不是一个人也没有。所以就这样停下脚步的话,只会引人注目而已。

    “班长,我们先到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吧。你这样的话,根本就没办法找布偶啊。来,既然你没办法走路,那就搭着我的肩膀走吧。”

    正当春亮走近锥霞的时候,却被她一把抓住制服的衣领。

    “啊…啊啊……可恶,我已经撑不住了!啊啊~真是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给…给我过来!”

    “班长,你不要拉啦……倒是那边不太好吧?喂,等一下啊——!”

    春亮马上被拉进附近“不引人注目的场所”里。自己的确说过到不引人注目的地方,但这太出人意外了,他原先没料想到会变成这样。

    因为,那里是女厕。

    “喔哇——!你在做什么啊,无耻小鬼!终于想发挥无耻的本领吗?诅咒你喔!”

    “请保持理性啊——!春亮你应该不是那种人啊!”

    “你们误会了,这不是我的意思!班长、班长你别这样啦!”

    但是锥霞根本就没听进去。春亮就被她这么一路硬拖,踏进了男生绝不能进去的场所。幸亏里面没人,每一间的厕所门都是开着的。幸好……不对,只要在这里面就一点也不好。就在春亮感到一片混乱的时候——锥霞进而冲撞春亮的身体,把他推进其中一间厕所。

    “等一下,锥霞!你振作点啊!”

    “请…请不要失去理智啊,上野同学!”

    为了阻止锥霞的行为,菲雅跟此叶也进去那间厕所。但这时候却发生更糟糕的状况。外头传来“啊哈哈——真的假的?啊,可以稍微陪我去厕所吗?我想补一下唇蜜。”“可以啊。”的女学生声音和脚步声。

    “唔……”

    眼前没有其他办法了,好不容易才成功用脚把厕所门关上。此叶则背着手把门锁上——没错,得待在这里面让眼前的危机过去。

    更幸运的是,女学生们在镜子前面停下脚步,并没有打算进厕所里面。

    春亮差点松口气,但他改变主意了。眼前还不到可以放心的状况,因为狭窄的厕所里满满挤了四个人。

    “班长、班长你别这样啦……!”

    “嗯…呼…唔……”

    锥霞仍紧抓住春亮的身体。她反覆夹杂呻吟的深呼吸,像是拚命想控制自己颤抖不已的身体。那个模样,简直像是——迷路的小孩紧抓住好不容易找到的爸爸妈妈。

    看着她脖子上那个发亮的物体,春亮想起拍明说过的话。

    戴上那条颈圈者,就会被强烈的寂寥感袭击。

    所以她才会变成这样吧?所以在这之前一直不对劲吧?而且有股香味从锥霞的头发……不对,不准想这个!不行!

    春亮突然恢复理智,重新搞清楚现状,不过也冒出一身冷汗。加上被锥霞紧抓住的关系,挤在狭窄厕所里的两人,身体不得不紧贴在一块。不断抽动脸颊肌肉看着锥霞与春亮的此叶,触感柔软、温暖又硕大。菲雅则是露出如同恶鬼的可怕表情,不发一语地用力拉他的头发,好痛。她一脚跨在马桶盖上把身体往上撑,也就是她的大腿一直用力挤过来——

    锥霞的身体不断紧贴过来,此叶的胸部好软好软,菲雅的大腿一直挤过来。所有人全推挤在一块,贴呀贴,挤呀挤,推呀推……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啊?到…到底该如何是好……?)

    这是什么窘境,或者是绝境?明明眼前有堆积如山的问题,而且现在明明得尽快开始寻找布偶……就在这个时候,春亮发现到一件事。

    后脑勺碰到的触感让他回头看,结果在马桶水槽上方,摆了那个布偶。刹那间他想不透那是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加上在顶楼回收的说明用布偶仍好好拿在手上。因此那个布偶的的确确是原本就摆在这里的——

    “……”

    于是在很难大为欣喜的情况下,找到了第二个布偶。虽然没有经过调查,无法确认是否为标的布偶,但毕竟是他们第一个实际找到的对方摆放的布偶。但照理说这时候不是都会为了确认团队精神,稍微喊一下“好极了,有进展喔!”或者“各位,就照这个步调继续加油吧!”等等这一类的精神喊话吗?可是——

    他觉得菲雅应该会边说“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吗?要是再不停止这种无耻行为,过没多久就换这个大活跃了!”边把魔术方块往自己脸上推挤。

    ——可是,我方的团队精神都快濒临四分五裂了,这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好热。

    对于密不透风的布偶装——这已经是第几十次了——久留里一面叹气一面走在热闹的文化祭里。她不觉得自己特别引人注目,四周也混乱到很容易接受她这身装扮。

    来来往往的学生们;边走边叫卖盒装炒面的人;戴着“摄影社·记录人员”臂章的摄影师;穿着猫咪布偶装发传单的伙伴;不知为何在肩膀扛着铲子,穿着运动服的女老师;穿着便服努力不懈找女学生搭讪的年轻人——让看起来像小学生的女儿坐在肩膀上,开心逛文化祭摊位的亲子。亲子├—

    刹那间,她开始幻想父亲与姊姊的脸,是在眼前下坠的脸,还在遥远的下方传来了“咕嚓”的声音。

    然后幻想母亲的脸,是一张颠倒的脸。母亲一面歌颂人生结束的下降动作,一面紧抓住悬崖中间的部分,并往自己这边咂嘴的脸——然后,只有自己觉得愉快的…声音。

    啪嚓!

    久留里挥开那不存在的声音继续往前走,走在高中这个不曾体验的空间里。

    人数很多,但还不到肩碰肩的程度。有东张西望谈笑风生的女学生们,和可能是视野不住而脚步蹒跚的人型布偶,就算他们出现什么无法预期的动作,也是连一根手指头都不会接触到。对于比全世界任何人都持续注意一公厘这个距离的她来说——与他们间隔几百公厘的空隙,实在太宽了。

    当然,对于紧跟在旁边走的连帽T恤女也一样。双方大约保持在740公厘的距离,不用说,这当然是最符合自己愿望的事情。因为双方没必要互相接触,也不想互相接触——无论在物理性的距离,或非物理性的距离。

    没错,虽说基于必要而一起行动,但尽可能还是不想接近这个身为家族会成员的女人。自己不想凝视那个存在。光在意旁边这女人的存在,就有某种不愉快的感觉涌上心头。

    那类似羞耻,类似痛苦,类似厌恶,类似恐惧——是连自己都无法解释清楚且混混沌沌的不悦感。

    因此,没事就不要跟她说话。但是对方若主动跟自己说话,又不能不理会。

    “结果,我们都没找到要找的目标呢……”

    “哪可能那么快就找到?刚刚我能一次找到,只是偶然罢了。”

    “人真的太多了,实在好麻烦。”

    面具下的久留里,嘴角扬起笑意。若那么急着找到目标,何不对眼前这群学生来个见一个杀一个?一旦事情闹大,寻找的目标很可能就会赶来喔——她脑子里浮现出那些半开玩笑的话,当然,她没有真的说出口。

    因为如果说出口,她很可能真的照做。

    久留里非常了解。

    她知道这个女人,以及家族会这个组织有着什么样的性质。

    “转换一下话题,你也有祸具吗?”

    久留里回答“没有”。那把弯曲的刀,早已经不在自己手上。她觉得光那么回答可能还不够,所以再加上听了就想吐的谎言补强。

    “所以只能够做类似帮手的工作,而且还畏畏缩缩的。”

    “不用那么在意,应该说,我想主母也不会在意。我也觉得好像有人并没有祸具。”

    “……你的是那个吧?叫水葬奇谭’是吗?”

    久留里刻意改变话题,女子轻轻摇动扛在肩上的那个玩意儿。

    “没错没错,它是我的救命恩人。”

    家族会或多或少是那种人聚集的组织。是一群因为受诅咒道具而得救——然后,偏离正轨的家伙。是无可救药地依赖祸具,把那份依赖化成“爱”这个字眼深深烙在脑里的人们。

    所以她才会觉得,这群女人真的得救了吗?真的没有失去什么事物吗?

    久留里咽着口水,但尽可能以不着痕迹的方式询问。

    “我说你……没有什么遗忘的事情吗?”

    “嗯?啊,对了,我差点忘了。”

    久留里吓一跳,但是对方的回答却跟自己所想的答案完全不同。

    “你等我一下喔,我得做个补给呢。”

    女子走向位于走廊中段的水龙头并且开始转动,然后她做的——是满足那个诅咒的行为。隔着面具的久留里,则是皱眉看着她的行为。

    啊啊,真奇怪。

    祸具、祸具、祸具。原则上除了祸具,其他都没什么好在意。那就是这个女人的思考模式,亦是家族会的思考方式。

    倘若她像自己一样遗忘了某事——被迫遗忘了某事,那么现在应该已经取回了记忆才是。然而她却毫无意识到这点。这样一来,答案就只有一个。

    这个女的,根本已经疯了。

    被受诅咒道具,跟家族爱这个主旨搞疯了——

    看到那个女人,仿佛看到过去的自己。

    而自己过去疯狂的事实,也再度烙印在内心深处。

    久留里非常明白——所以,才会这样。

    所以才会不喜欢跟这个女的在一起。也是无论怎么说服自己“这都是为了完成目的必须做的事情”,都无法消除的厌恶感。

    “抱歉让你久等了——那我们走吧。”

    从水龙头那边回来的女子再次往前走,久留里边走边重新思考。

    对于过去的自己,以及将过去的自己呈现出来的这女的,久留里再次心想。

    真恶心。

    能从厕所脱困纵然是好事,但状况并没有想像中那样好转。锥霞仍然握着春亮摆在身后的手,于是在上面盖了毛巾当作最后手段。菲雅与此叶为了挡住那条毛巾不被周遭的人们看见,更是从左右两侧夹着春亮的身体行走。

    “对……对不起,夜知。这样真的很抱歉。”

    “啊——这个嘛~也是没办法的事啊!这不是班长的错,都要怪那条颈圈啦!”

    “尽管如此,该怎么说呢?这个样子……实在太丢脸了……”

    满脸通红的锥霞低着头念念有词。根据所听到的内容,可以得知锥霞现在也受到强烈的寂寥感侵袭。那种咒缚会让她脚软,身体感到不得不抱住肩膀的凉意,让她产生仿佛身体会被孤独的痛苦撕裂的错觉。但不知为何若是被他人触碰,尤其是春亮,那些症状就会缓和。

    “恐怕因为寂寥感是基于自己与他人的背离所产生的。所以,就要靠触摸能够实际感觉到是他人的异性,应该是这样吧……并…并不是因为你比较特别,根本就不是。因此……啊啊~总之很抱歉,怎么会演变成这么蠢的状况……”

    “锥霞没必要道歉喔,那都是受诅咒道具害的,是逼不得已的事情。不过真是苦了你耶,必须黏着这个无耻小鬼黏得紧紧的!你一定很痛苦吧!”

    “喔呜!好痛好痛!干嘛打我啦!”

    一副毛毛躁躁沉不住气的菲雅,用手中的布偶啪啪地捶打春亮。当然后来立刻做了检查,确认里面既没有钥匙也没有炸弹。

    另一方面,此叶不时偷瞄掩饰两人手牵手的毛巾。

    “唔——没办法,没错,这是没办法的事。没必要觉得不甘心或羡慕,我若回复本性,我们也常常合法互相触碰呢。啊啊~但是以这个模样手牵手,却别有一番乐趣呢……倒不如让我戴上那个颈圈……!”

    而且嘴巴还不断碎碎念。虽然不太明白,但幸好她不像菲雅会付诸武力行动。

    “总…总之,请不要替我担心。反正这也不会危及性命,而且现在也不是关注这种事情的状况。夜知,你跟北朵小姐联络过了吗?”

    “刚刚联络过了。她说会派人确认校门那边的状况,也愿意帮我们的忙。当然,校门检查还包括了找拍明跟恩·尹柔依……虽然我觉得他们不会出现,不过也麻烦她一并确认是否有人把布偶带出学校。”

    可能终于厌倦殴打春亮吧,菲雅点点头,银发跟着甩动,说道:

    “不过那些家伙应该不会乖乖从校门离开。但是总比不注意的好呢。”

    “然后,找到的布偶原则上都集中在理事长室。数量也计算清楚比较好。她还说这样应该也能设法解决炸弹的问题……只不过那需要相当的技巧。”

    “还有,像是教职员办公室或教职员准备室这类我们无法进去的场所,也交给她负责。毕竟拍明他们也有可能不择手段,将布偶放在上锁而进不去的地方。”

    当锥霞点头说“原来如此”的时候,菲雅突然急急忙忙往前跑。她跑过去的地方是那间鬼屋门口。充当柜台的课桌下方,仍摆着刚刚发现时的那个布偶。当然白穗并没有坐在那里,在陌生女子怀疑的眼光下,菲雅把布偶拿起来。

    “好极了,是第三个。好了,我要打开啰……”

    但里面是空的,当场有四声叹息重叠在一块。

    “可恶,果然没那么简单找到呢……”

    “夜知,幸好早就知道这个布偶摆在这里——接下来,就有必要寻找不知道摆在哪里的布偶了。今后是不是应该分头寻找呢?

    可能是无意识下的动作吧,锥霞一面紧握着手一面如此说道。

    “那我也知道……可是,上野同学这种状态的话……”

    “实在无法放你一个人行动。或许锥霞跟无耻小鬼一起,而我们各自行动会比较好呢……只是少了我们在身边,尽管有毛巾遮盖你们的手,也一定会引来异样的眼光喔。那个,如果你们像这样一直牵手走路也不在乎别人误会的眼光,就是那个,我根本都不会在意!”

    不知为何生气地把眼光别到一边的菲雅说道,锥霞连忙把手松开。

    “没有啦,那个,的确会造成困扰!所以那个……就这么做吧!”

    锥霞从后面把双手伸向春亮的肩膀,变成推着他的背走路的模样。

    “这…这样做的话多多少少会比较好吧?这个颈圈衍生出来的奇怪心情,也因为触碰夜知而趋于缓和。”

    “这模样好像要把不情愿的我带到什么地方去耶……反而会被别人误会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吧?”

    “那…那些都是小问题!”

    在二人蜈蚣竞走的状态下,锥霞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不过,这比手牵手的丢脸模样要好多了……或许…吧。尽管如此,还是很怪就是了。

    菲雅与此叶轻轻点头互看对方,然后像是放弃什么似地一起叹气。

    “算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呢。”

    “而且校内也不能不找,看来只有分头进行呢。”

    “很好。就来决定那么负责的地点,并一个个确实捣毁吧。否则不断在同样的场所寻找,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接着就迅速分配好负责的场所,甚至还做了几个决定。尽管找到的布偶不是标的布偶,也要带在身上。若多到拿不动时,就各自送到理事长室放。而且还决定报告寻找过程的时间,那个时候也要到理事长室集合。

    既然该决定的事情都决定好了,接下来只剩下行动而已。

    他们互看对方,示意“好戏正要上场”,彼此交流决心,说什么都要找到标的布偶。

    然后,正当每个人准备前往负责场所时,此叶与菲雅仿佛想到什么事情似地回头说:

    “啊,上野同学!该怎么说呢,呃——……请…请你小心喔!如果遇到什么万一的时候,我觉得就算动用点暴力也是没办法的事!”

    “没错!无耻小鬼就是很无耻,所以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无耻的事情。譬如说,搞不好他会说觉得寂寞吗?真拿你没办法呢…’,然后做出紧抱住你的行为……那你就不要客气。让他去Lookat地狱!”

    “知道了,我会好好处理的。”

    “喂,你们三个,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那…那是在开玩笑吧?”

    春亮半睁着眼说道,也看到菲雅与此叶笑嘻嘻的。虽然看不见锥霞的表情,但总觉得她应该也是露出同样的表情。

    “当然是…开玩笑的。”

    “没错,因为我们相信你的为人。”

    “这太扯了,实在是蠢毙了。”

    三个人的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都没在笑。

    这个无耻小鬼!可恶的无耻小鬼……!

    虽然不太晓得为什么会这样,但就是觉得一肚子火。负责到校外找布偶的菲雅,一面靠大步走路跟内心的咒骂发泄心中怒气,一面来到了中庭。

    这里排列着无数个帐篷,很有摊贩街的味道。正如锥霞所说的,这里似乎可以用火,因此这一带比校舍里面还充满了让人胃口大开的香味。这时候她想起自己还没吃午餐呢。

    好奇的菲雅咕噜咽着口水开始搜索,每个地方都不能够漏掉。红砖铺成的小路、白木制的长板凳、摊位后面……当然,摊位里面也要调查。听着喊“欢迎光临——!”的熟悉声音,她往某个客人挤得水泄不通的摊位里面看。照理说应该没那么容易就发现,但是——

    “……咦,还真的有耶!”

    那个摆在长桌上的布偶,像是用来撑住写着了“游泳社特制可丽饼!只要吃一口就能够横渡多佛海峡!”的广告板。照理说应该有“请勿触摸”的纸条……从这个状况判断,不是掉了下来就是不见了。

    不管怎么样,想找的东西找到了,必须把它回收才行。

    “喔?这不是小菲雅吗?欢迎光临——!”

    抬头一看,站在前面的是涡奈。她穿着围裙戴三角巾,手上还拿着小木勺。刚才觉得听起来很耳熟的声音,应该就是涡奈的声音吧。

    “我这才想起来,你是游泳社的呢。”

    “没错——你怎么来了?为了可丽饼吗?我知道了~你也想横渡多佛海峡是吗?”

    煎饼皮的香味让菲雅直咽口水,但现在不是吃东西的时候。更何况自己也没带钱。

    “不,不是。其实我有件事想拜托你。这个布偶,可以给我吗?”

    “咦?”

    “拜托,这有许多缘故啦……但我非常需要它。拜托,让给我好吗?”

    “这个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摆在这里的,就顺手拿来撑住广告板啰。所以它应该不属于任何人的吧——但原则上我还是去问一下社长。”

    语毕,涡奈转身往帐篷里走,围裙也跟着飘逸。刹那间,菲雅讶异地瞪大眼睛。

    我说涡奈,你怎么那身打扮?

    “嗯?其实再找其他东西把广告板架住就可以啦……等一下,是那个女生吗?就是你班上那个传说中的超绝银发美少女!不对不对,我修正刚刚说的话。绝不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以社长的身分命令你。实耶麻,请你这么跟她说……!”

    “喔,这样这样。原来如此,我赞成——!”

    涡奈随即转身面向菲雅,还刻意“咳咳”地清喉咙并笑着说:

    “我们社长说不可以耶)”

    “什…什么?那就伤脑筋了,拜托啦!”

    “嗯呵呵——正确说的话是,不可以免费给你啦。啊,但也不是要向你收费唷。她是说你难得来这里,能不能帮我们摊位一点点小忙啦。”

    “帮…帮忙?那也是不太方便耶……因为我有急事在忙,没什么时间。”

    “你就设法挪一下时间,三十分钟就好!不,十五分钟!就算是十分钟也行!只要有你帮忙,我们摊位的生意会更好的!”

    这时候原本在帐篷里的女生(应该是社长吧)探出身子这么说。怎么不知不觉中,自己反而变成人家拜托的对象。这是为什么呢?

    倒是菲雅心想“不过那都无所谓啦”,然后就当作是双方的交换条件。若真要用蛮力抢夺,也是最后关头逼不得已才会那么做。但如果有更稳当的方式解决,就应该那么做吧。如果只是十分钟,也应该不会浪费到多少时间——或许接受这个条件也无妨。

    “没办法,就这么说定了。不过你们要我帮什么忙呢?我可是不懂可丽饼的做法喔。还有一点,从刚才我就觉得很奇怪。”

    菲雅一面半眯着眼睛看涡奈的打扮,一面问她:

    “——为什么要打扮成在泳装上面再加一条围裙呢?”

    此时社长从笑咪咪的涡奈旁边伸出手,双手越过桌子“啪”地抓住菲雅的肩膀,露出诡异的笑容——

    “那个啊,是因为这里是游泳社喔。”

    “太——无——耻——啦——!呜呜呜——!”

    “来了!距离我们的时代又更进一步了,社长!集客力极大增加中!不过,你怎么会带那种东西来啊?”

    “我原本属意让月居穿,但是让那家伙跑了……呵呵呵,幸好没有白准备!”

    “啊——因为那位学姊是萝莉吧。”

    “喂,你们两个!为什么只有我的围裙跟你们的不一样?搭配的衣服也很奇怪!”

    “那是校园泳衣啊,原以为会太老套,但王道还是很重要呢……嗯嗯。”

    “社长,我倒觉得这和老套不太一样。而是跟那块小小的围裙的搭配才是重点。该怎么说呢,还真是新颖……!”

    听着两人对话,在帐篷前面的菲雅“呜呜呜”地痛苦低吟。丢脸,太丢脸了。围裙比涡奈她们的还小,也无法遮住泳装,那还是厚质料的藏青色泳装,上面还缝了名牌……不禁令人觉得那有某种特殊意义。

    “喂,不能用广告板遮住身体!举高,把它举高!要宣传啊!”

    “加油喔——小菲雅——这都是为了布偶唷——”

    听到那句话,菲雅像是大梦初醒般往帐篷看。没错,这都是为了拿到那个布偶。

    一想起那个目的,羞耻心也跟着慢慢薄弱,不过当然不可能完全消失。

    这时候她脑子慢慢冷静下来,紧咬嘴唇。虽然不太想思考那件事,但现在反而应该要集中精神只思考它,思考那件或许会发生的事情。对喔,在那边的布偶……距离涡奈不远的那个布偶,要是里面装了炸弹该怎么办?要是爆炸了该怎么办?涡奈、那位社长,还有其他的游泳社社员,以及变得比先前还要多的客人们,该如何是好?

    刹那间,那些在脑子里的过去影像,与自己不愿想像的情景重叠在一块。眼珠掉进嘴巴的男子、肋骨开花的女子、手脚扭曲变形的少女人偶,那些血肉模糊的光景。

    自己能够允许那种事情发生吗?

    (怎么能够允许——绝对不行!)

    再次把自己应该做的事;应该优先做的事铭记在心吧。

    怎么能输给那男人的游戏,说什么都要赢得胜利。

    无论如何,说什么都要赢。所以——

    她举起颤抖的手,把涡奈递过来的广告板举到头上。

    “游……游泳社特制的可丽饼,热卖中…喔!再不快来买,就要卖光光了喔!”

    她使尽吃奶的力气大喊。

    好吧,不论什么事情都做吧。只要能摧毁那男人的阴谋,任何羞耻我都会忍耐,任何事情我也都愿意做。因为,那也是保护锥霞与学生们的唯一方法。

    (反正只要忍耐十分钟就好,这没什么……!)

    她像在祈祷似地在内心喃喃说道,但又忽然想到春亮,想到锥霞,以及乳牛女。其他家伙正在做什么呢?是否跟自己一样,正在辛苦完成意想不到的任务呢?

    (我都已经牺牲到这种程度了,你们也应该拚命找喔。否则我不会原谅你们的!)

    戏剧社在体育馆有舞台剧公演。布幕拉下,空间一整个变暗。但如果刻意试图看穿这片黑暗,这非人类的肉体也会很可靠地回应自己。

    场内的观众不多也不少,此叶一面听表演者念台词的嘹亮声音,一面目不转睛地在并排的椅子下方跟行列的空隙寻找,甚至连体育馆的角落都没放过,但并没有布偶的踪影。紧接着她绕到体育馆后面。那边的话,或许渐音待会儿会过来调查——

    (这只是顺便,毕竟现在也不能顾虑形象了。)

    此叶一面避开他人的注意,一面砍断体育仓库的门锁进去里面。她觉得充满霉味的仓库里不失为藏匿的适当场所,但结果毫无发现。

    于是又回到体育馆里,似乎正好是拉下布幕换场的时候。她看着舞台上缓缓降下的缎幕,心想“那边也应该找找看呢”。

    她悄悄打开舞台旁边注明“非相关人员禁止进入”的门,发现那里似乎是摆放小道具与服装的后台。于是她迅速移动日光,观察里面是否有布偶。里面也有装了道具的奇怪箱子,但幸亏是透明的彩色箱子,光用看的就能确认里面并没有布偶。

    正当她观察的时候,很理所当然地出现一名应该是戏剧社的男生对她说话。

    “嗯?啊,你跑进这里会造成我们困扰耶。这里是——”

    “那…那个——我有朋友在你们社团,就想说过来帮她加油打气一下。”

    这句话是真的,此叶真的有个感情颇不错的朋友在戏剧社。她刻意露出过意不去的表情恳求对方,结果那男生点了个头说“真没办法~”就在他的带领下通过舞台后方的联络通道,前往在另一头的后台。至于在刚才那个场所做的相同行为——并没再做。

    “咦,小此?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是来帮你加油打气的!看过刚才的表演,让我觉得有些感动,所以想直接给你一点鼓励!”

    “咦?嘿嘿嘿——你这么说我会不好意思呢~谢谢你啦!”

    穿着舞台装的朋友腼腆说道,至于此叶则是满心罪恶感并回以客套笑容。

    “哼,那样就感动?也未免太廉价了吧……我可没漏看喔,你明明就发生三次失误!首先是上场慢了半秒钟!然后在跟女主角发生口角的场景,你台词的情感表现——”

    突然那么说的,是一名看起来神经质且戴眼镜的男学生。从他脚上的室内鞋颜色判断,是学长。此时友人把脸凑近此叶的耳边说:

    “糟糕——我们社长是个完美主义者。真是的,他每次都这样。算是恶劣又自信满满的家伙呢。”

    “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在听!”

    满腹牢骚的社长又开始碎碎念。友人假装一本正经地听社长的忠告,但其实是右耳进左耳出,这应该是她常做的事情吧?

    就在那个时候,此叶往位于旁边的舞台望过去。虽然她心想“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舞台上才对”,但原则上还是

    (想不到还真的在!为什么?)

    在舞台上的,是某室内的摆设。被当成装潢之一的那个布偶,非常不起眼地被摆在那个背景的橱柜上方。

    “——总之就是这样。而且……喂,你想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我希望你不要妨碍我们表演呢。”

    “对…对不起,我马上就离开。不过……呃——话说回来那个舞台的布置,真的好棒喔!小道具之类的也很棒!难不成,全都是社长挑选的?我觉得你好有品味喔!”

    奉承作战开始。社长一面用手指头把发光的眼镜往上推,一面“哼哼”发出鼻音。

    “喔……你懂啊?一点也没错,那些小道具全都是我精选出来的。其实一直到快开演都无法让我满意,直到开演前三十分钟才终于完成。不管怎么说,能够把这些小道具凑合使用,这表示我有非凡的能力呢。”

    所以那个才被拿来用吗?应该是拍明他们刻意放在小道具附近的吧?

    你怎么不早点决定啊,这个无能的家伙——只不过这个感想她并没有说出口。

    “是…是吗……很厉害呢…这舞台的小道具很棒,未来一定很有特殊的意义。”

    “嗯?哈哈~我明白了喔。你想拿去当作公演结束的纪念吗?我听说有那种粉丝唷——但是不行。这场表演因此才完美,搞不好会在比赛什么的场合再次表演,而且很可能吸引其他了解我才华的学校的赏识!怎么能够在那个时候破坏这份完美,所以一个都不能少!”

    ……奉承作战,失败。

    不行,他似乎说什么都不肯退让。而且也不能等到公演结束,我现在就想拿到布偶。虽然脑中冒出干脆让在场所有人昏倒,再趁机拿走布偶的险恶念头,但还是不能那么做吧。

    “因此请你还是死心吧。喂,把社团以外的人员请出去,表演者过来集合吧!距离开演只剩下五分钟左右,但还是要举行后半段的会议喔!我还有一大堆该说的事情呢!”

    这时候友人恳求般合掌说“我们社长都这么说了,抱歉喔”,但又不能就这样无功而返。正当此叶再次往舞台那边看的时候,发现到布幕上方有些微的空隙。那是仅有几十公分的空隙,当然不是一般人能够通过的——

    “……我知道了,抱歉突然跑来打扰你。后半段的表演也要努力表演喔。”

    “嗯,谢谢你的鼓励!”

    于是此叶一面听社长再次开始唠叨,一面离开后台。她稍微确认周遭环境以后,便一口气爬上连接作业通道的梯子。在同一条作业通道后方的灯光人员正在跟同伴闲聊,因此没发现到这边。

    此叶直接爬到体育馆前方,在最接近降下布幕的舞台附近,接着吐了一口气——然后开始脱衣服。希望灯光不要在这时候突然点亮。

    他们刚刚说要开会,应该没时间注意舞台这边。若趁这个时候入侵,应该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借用那个布偶。

    (啊啊~真是的,眼前的确不能在乎是什么模样了,但为什么要这样……!不过没办法,得尽快收集布偶,多收集一些好尽快找到标的布偶——那样的话,春亮会不会夸奖我啊……不不不,现在不是想那些事情的时候!)

    此叶用力摇头后,又再次自言自语地说“这是没办法的事”。接着她弯着身子,把内衣内裤都脱下来。好冷,而且毫无安全感。明明正下方有几十名学生,自己却在上面全裸——这简直像是一场恶梦。

    (……嗯?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管他的,现在也不是想东想西的时候,总之快点把该做的事情做完吧!)

    此叶抬头往上看,目测距离与时间。然后—

    (我都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了,你要是没仔细找的话,我可饶不了你唷,菲雅!)

    此叶跨过栏杆,朝着舞台跳下去。然后在空中变回日本刀的模样——在学生们的视线上方,往看准的布幕空隙跳进去,结果顺利地照计划成功入侵到舞台里面。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喀咚的声音?”“有吗?”

    “喂,你们有没有在听啊!听清楚了,尤其该注意的是最后一场戏的时候,两个人的距离感——”

    后台传来的声音让她吓出一身冷汗,但是,看样子似乎并没有被发现。

    着地点刚好就在舞台布景的桌子下方。此叶变回人类模样之后,便蹑手蹑脚地爬向橱柜,拿到想要的布偶。

    (呼~……要是摆在后台的话,就不用做这种事情了。真是的……不过终于拿到手了,也算是圆满达成任务呢。那么……)

    这时候她突然发现到一件事,而且让她的脸色一整个惨白。

    ——该…该怎么离开这里?

    怎么会犯下这个错误?这个令人痛恨的错误。在预测穿着衣服直接在空中回复原样→内裤会在布幕前面轻轻飘下,因此先把衣服脱了为止,计划都还算OK——但后来会发生什么事就完全没想到了。只能怪自己太心急了吧。抢着立功,得到夸奖的野心,在战场上果然会害自己没命——

    (不过,现在不是想那些事情的时候!该…该怎么办?要如何是好?)

    此时后台两侧都有人在活动的迹象,虽然也考虑到这时候发动昏倒大作战算了,但就算能离开后台,回到体育馆那边也是有观众。尽管现场的灯光昏暗,真的有办法当着几十名学生的面,再次爬梯子回到放衣服的地方吗?而且是全裸的状态?别傻了!

    “好了,差不多要开幕了。大家准备就位吧!听好了,要绷紧神经喔!”

    那个声音让此叶对那个社长更是涌起一股怨恨。

    (等……等一下……!)

    惨了,总之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一旦布幕拉开,演变成裸女登场的话,不就送了那个社长传说中的舞台这个大礼?

    此叶慌张地环顾四周,看到布景里有个仿造保险箱的纸箱。它被改造成前方装了模拟转盘锁的塑胶圆盘,还可以往旁边打开。眼前能够躲的地方只有那里……于是此叶拿着布偶拚命钻进那个纸箱。

    过了没几秒,她感觉到布幕随着“呜咿~”的声音往上拉,真是千钧一发。接着就开始听到观众“啪啪啪啪”的掌声,然后听到演员在距离纸箱不远处的声音。

    “天哪!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就是说啊~呜呜,怎么会变成这样~……?”

    此叶一面在纸箱里缩着身体,一面赞同表演夸张的演员所说的台词。虽然暂时脱离窘境,但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呢?不晓得是否有为了换场景而降下布幕的机会,就算只是一瞬间也好。那样就可以趁机下舞台,然后…然后……对了,只要拿后台的服装换上就可以!这样就能回到刚刚脱掉衣服的地方。问题是会被在后台的人看见,但那时也没办法了。看来果然还是只能使出昏倒大作战……!

    正当她在脑子里编组计划的时候——

    “都要怪你啦!要不是你逃漏税,我也没必要做这种事情。但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只好这么做了!我要把这保险箱里的钱——”

    她听到很可怕的台词。

    脸颊不由自主抽动一下之后,此叶试着轻轻移动躲在纸制保险箱里的身体——结果臀部那边,有“沙沙”的纸张触感。这应该是整叠钞票的小道具。

    (……?)

    她反射性地捏往里面突出的塑胶物,那是模拟转盘锁的背面。

    “我要把这保险箱里的钱,拿来为我的爱燃……烧……?”

    有人从外面拉门,但是打不开。因为此叶让它开不了,打不开是理所当然的事。

    (要…要是被打开的话……!)

    干脆还是让保险箱蹦出一个裸女以下省略。虽然也考虑过回复日本刀的模样,但这时候变回来的话,很可能因为尺寸的关系而突然把纸箱刺破呢。那就某种意义来看,比跳出一名裸女还要奇怪。

    “没……没错,那正是爱之火啊!”

    演员可能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于是更用力拉扯转盘锁。此叶则是拚命捏住转盘锁的背面,阻止保险箱的门被打开。经过了数秒、数十秒、数分钟,台下开始传出观众觉得事有蹊跷的吵杂声。

    啊啊,可是,再这样僵持下去,到底会变成怎样呢?会是让状况好转的要素吗?

    不可能,反而会让状况恶化。终于,原本捏着的转盘锁“啪”地被对方拔起来。听到观众哄堂大笑的声音,可能是演员因为那个力道跌倒了吧。不过此叶实在笑不出来。

    现在这个保险箱已经变成普通纸箱,也没有任何方法挽救它被打开的命运。一旦门被打开,那就玩完了。

    (啊啊…啊啊……!会…会被看见!)

    自己的身体……自己一丝不挂的身体会被看光光,少女柔软的肌肤会被看光光。

    自己全身上下每个地方会被在场几十名的学生看光光,那真的很丢脸。就算哀求“不要看,请不要看”也不可能行得通。铁定会目不转睛地看而留下深刻印象。甚至还有人会拿手机拍下来。天哪~那我不仅在这所学校待不下去,还会嫁不出去——

    这样的话,会嫁不出去。

    忽然间,那句话在脑子里回响。

    只因为这种事?因为这种蠢毙了的事情?

    不要。我才不要。那种下场——我绝对——绝对——

    这时候,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断掉,某个开关启动了。

    “……喝…喝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

    此叶在纸箱快被打开以前,使劲伸出双手双脚站起来。日本刀隐藏在四肢的锐利度,让她漂亮地冲破纸箱,当然她的头并没有伸出来,而是靠前面事先挖好的两个洞观看外面。

    原本专心应付这场开关之战的演员,仿佛突然吓到软脚似地摔倒在不远处,其他演员也跟他差不多。这也难怪,因为从原属于布景一部分的保险箱,突然长出女人的——而且是曲线跟暴露程度都很杰出的四肢。

    观众们则各自做出“哇哈哈,好新奇!”“哇塞——感觉好情色喔!”“这出是喜剧吗?”“这就是所谓的荒诞剧吗?”等等反应。心想“随便你们怎么说,反正我只是怪人·纸箱女!”的此叶从舞台往下跳,然后飞也似地爬上通往作业通道的梯子,拿回脱下的衣服以后,再从最近的窗户跳出去——虽然从二楼的高度往下跳会引起更大的骚动,但管他的!

    “唔唔…啊唔唔……呵呵呵…哈哈哈…哇哈哈哈……”

    此叶就这么以超高速逃向毫无人烟的场所,然后在社办大楼后面停下脚步。但不知为何开始发出干笑声。

    “春亮,我…我……我办到了。我保护了…重要的东西唷……!”

    虽然觉得好像失去了什么其他重要的事物,但此叶决定不去想它。不管怎么样,布偶已经拿到手了。

    “我都做了这么大的牺牲,一定…一定会……”

    此叶迅速把制服换好以后,高高兴兴地确认布偶内部。

    想当然尔,没中。

    杀意也跟着涌上来。

    “那两个家伙,不晓得有没有认真找啊……”

    “她们应该会很认真找吧。但是在替她们担心以前,我们也得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呢。好了夜知,接下来是那个扫除用具柜。”

    收到仍推着自己的背部走路的锥霞指示,春亮打开走廊的扫除用具柜。

    “喔,有耶!我看看喔……可恶,没中!”

    “六个都不是啊?都已经快没有手可以拿了耶。”

    “从这里走到理事长室满近的,我们先绕去那里吧。渐音小姐在的话,还可以听听看有什么进展。若那两个家伙也绕去那里,还能顺便看她们的情况怎么样呢。”

    于是就在锥霞推着背部的情况下,开始往理事长室走去。春亮也已经颇习惯这个状况,但重要的并不是自己是否已经习惯。

    “班长,你要不要紧啊?”

    “嗯……不要紧。因为还有…你的背。”

    肩膀被她“啪啪”轻拍几下。锥霞也一手拿着布偶,所以触感只在右肩。

    被人家说“还有你的背”,其实有点难为情。因为知道平常的自己并不可靠。但现在稍微派得上用场倒是觉得颇开心。

    “是吗?那就好……真是的,他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情?那家伙是你哥哥,班长不是他妹妹吗?可是……”

    “我现在…早就——没把那家伙当作是哥哥。”

    她的声音很冰冷,右肩也被她稍稍用力握住。但那个动作,似乎不像是在告诉春亮“不要再说了”。

    “以前的想法跟现在不一样吗?”

    “以前吗……”

    “没有啦,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没关系。”

    锥霞传来“呵呵”的苦笑声。

    “你真的是个滥好人耶。在这之前你一直没有间,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呢……说得也是,就告诉你一些我家的事情吧。不过是那家伙开始自称是暗曲拍明’以前的事情。”

    “啊,那果然不是本名啊?”

    “那当然。世上怎么可能有那么疯狂的名字,而且姓氏也跟我不一样。”

    关于那点,本来以为他们是同父异母兄妹之类的呢。但锥霞似乎看出春亮的想法,于是又补了一句“那家伙的的确确曾经’是我亲哥哥”。

    “那么……我妈妈在生下我没多久就病死了,但我还有爸爸。他是受雇于某富豪或好事者的私人研究员。虽然我没什么印象,但应该是民俗学或什么之类的研究员。那个富豪对受诅咒的道具——也就是叫做祸具的东西充满兴趣,因此就当成是有钱人的乐趣展开调查。”

    “对喔~这世上的确有相当多那种大无畏的有钱人呢。”

    “或许吧。接下来是有关那个男人的事情。我爸爸他似乎是个优秀的人才,那个男人则是青出于蓝。若用最简单的一句话形容,就是天才。那家伙以优秀的成绩从高中毕业,在国外的大学也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然后就跟我爸爸一样当了研究员。回国以后,就跟我爸爸在同一个雇主下工作——然后他就开始变得怪怪的了。”

    “是他整个人都变了吗?”

    “不,并没有。那家伙还是以前的他,性格也完全没变——是个逍遥自在,玩心过重的天才。说起来,正因为他是天才才变成那样吧。也就是说——他是身处在能够让天才这个身分发挥到最大极限的场所,才改变了他这个天才安身立命的道理。夜知我问你,你觉得能够发挥天才这个身分的条件是什么?又觉得需要什么?”

    不知道。春亮陷入沉默,于是听到锥霞“唉~”地叹气。

    “是未知。”

    “…………?]

    “譬如说面对小学生的算数练习,就无法发挥天才的天分。天才需要的是没有人能解开的难题’。换句话说,那就是祸具。那家伙藉由知道这世上存在着受诅咒道具这个未知,就让某种东西解放了。”

    “你指的是类似发现最棒的研究对象’那种感觉?”

    “就一般来说应该就是那样吧。然后我也有许多不太清楚的事情。所以我只说自己知道的事情喔。在我快要念国中的时候,我爸爸跟那家伙并没有回家。我等了好几天以后,那家伙回来了。然后他单方面说了你不觉得这世上有太多未知的事物了吗?’这类莫名其妙的话以后——又对我说爸爸死了,要跟我一起来吗?或是你想独自生活呢?你打算怎么做?’我一个小女生除了跟他走,并没有其他的选择。就是这么简单。”

    春亮原本想问你爸爸怎么会——但又闭上嘴巴,因为他感受到搭在肩膀上的手所使出的力道。那一定不是可以随便询问的事情。而且,恐怕连锥霞也不知道答案……或者,并没有让她知道。

    “然后那家伙开始自称是暗曲拍明’,并开始成立研究室长国这个组织。似乎在那时候,组织就已经打好基础了……我不晓得他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可能是强取了那个雇主的势力吧?金流和人脉、原本的研究班底、作为实验物的祸具,能利用的东西多得像山一样。”

    春亮频频思考该说什么感想才好,但结果也只说出普通到不行的话。他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可是也觉得自己能做的只有这样。

    “是吗……真是难为你了呢,班长。不过,也解开一个谜团了喔。”

    “不只一个吧?应该是解开了许多谜团吧?”

    “不,我指的是很久以前让我百思不解的谜团。因为班长做菜的手艺,明显比一般女生还要好。原来班长没有母亲,一定是从以前就为了父亲等人做菜。或许因为这样才……”

    结果,一瞬间停格。然后——

    “哈哈…啊哈哈哈哈!”

    出现愉快的笑声,春亮的背还被“啪啪啪”地拍个不停。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真是蠢毙了。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谜团。而且,还被我从未赢过的你夸奖我的手艺好——呵呵。伤脑筋,真是蠢毙了……”

    这次手的触感变得轻轻地,像用抚摸似的,不过春亮觉得手的重量增加了。于是他往后面瞄了一下,发现锥霞的手只比之前缩回一点点——也就是靠在春亮的背上,搞不好颈圈带给她的寂寥感又增加了呢。

    然后春亮他们很快就到了理事长室。门一打开,立刻映入眼帘的是堆积如山的布偶。

    “喔喔,已经一堆了呢。”

    “欢迎回来,夜知先生。跟……上野同学。”

    在桌上把纸摊开,正在进行什么作业的渐音,眼神显得有些狐疑。那是因为锥霞的事——也就是有关校园被人装置炸弹布偶的来龙去脉,还没有跟她说明。只是仿照比布利欧来的时候,用有敌人袭击学校的说法蒙混过去。

    “呃——所以就自然而然请你帮忙了!毕竟你口风很紧,那个……又是个好人!”

    “……就是这么回事。”

    “是吗?只要夜知先生您觉得这么处理比较适当,我没有任何异议。而且帮手当然是愈多愈好——说到帮手,我曾打电话试图找铳音姊姊帮忙,但很遗憾联络不到她。没办法的情况下,我就自己到保健室附近调查……那时候我看到她的手机放在桌上,恐怕她没带手机就跑去逛文化祭了。”

    “那个人还真自由自在呢……倒是整体的情况怎么样了?”

    “目前已经找到二十二个了,但很遗憾的是,全都不是我们要找的标的物。而我正在这张校园平面图,把搜索过的场所跟发现布偶的地点做上记号。”

    “找到了真多个呢。对了,这些是我找到的六个布偶,如此一来有二十九个了。”

    春亮将自己搜索过的场所与发现布偶的地点告诉渐音,并请她在平面图上做记号。看样子已经找了学校将近一半的地方呢。

    “布偶的数目跟调查过的场所都已经超过一半了,但还是没找到啊……可恶!啊,你这里有这么多布偶,该不会是菲雅或此叶有绕来这里?”

    “是的,她们两位各来过一次……当我请她们两位报告搜索情况,此叶小姐的感觉就像那个布偶……”

    春亮往渐音指的方向看过去,在堆积如山的布偶中,唯有一个布偶,不知为何破破烂烂的。没错,仿佛——因为发生了让人焦躁不已的事情,不知不觉就把气发泄在那上面。

    “虽然不知道理由是什么,但是她相当愤慨。”

    “……我想也是呢。”

    春亮含糊地表示赞同。到底此叶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呢?

    “然后,菲雅呢?”

    “菲雅小姐的话——这个嘛,她倒是渐渐变得很焦虑。感觉她好像预见到了什么不愉快的未来。”

    春亮担心地皱眉头,但又立刻转换想法“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呢”。毕竟已经找到超过半数的布偶,却还没找到标的物。自己不会说什么“应该要着急”这种话,但现在也绝不是抱持“迟早总会找到”这种悠哉想法的时候。

    “不管怎么样,都要尽快找到标的布偶呢……那么,班长!”

    “好,我们回去搜索吧。”

    被后面的锥霞操纵的春亮又东张西望,此时也听到渐音充满疑问的声音。

    “……倒是夜知先生,你是受到什么无法自由走动的惩罚吗?”

    “呃——这其中有很多原因啦!请你不要在意!”

    “这样……”

    接着两人逃也似地离开理事长室。春亮这时才想起来,防止炸弹爆炸自不用说,但更要努力设法把锥霞的颈圈拆下来。因为还真的非常厌恶微妙习惯这种像连体婴的行为。

    不过他也忽然想到“不晓得班长有什么想法?”而准备回头,但是—

    “喂,夜知,注意看前面啦。否则发生什么状况可不关我的事喔。”

    “哦,嗯。要是左顾右盼,就好像会被某人辗过呢。”

    “我…我没有一直拚命推你吧?要是快撞到的话就停下脚步,我想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既然已经设定这种游戏,那两个家伙应该不会直接对我们做什么攻击,但最好还是不要太过大意,这就是我的意思。”

    春亮能理解这个意见,的确是有必要注意呢。

    尽管对方直接攻击的可能性偏低,但自己现在并没有跟菲雅还有此叶在一起。纵使应该不会发生那种事情,但如果——如果,在这种状况下遭到其他敌人袭击。

    他很明白那将会是非常严重的事情。

    接下来前往的是位于校舍二楼的书法教室。

    “嗯——一个人也没有。”

    光看到“书法社成果展”这句话,就强烈预感不会有什么人,但果然不出所料,这空间的人口密度真的很低。教室里只有两个人,也就是只有春亮跟锥霞而已。

    黑板上写了大大的“请自由参观”,固定式的课桌上还适当排列了龙飞凤舞,看不懂到底写得好不好的文字的宣纸。照理说好歹也该留一名社员在这里顾吧……但很悲哀的是,连书法社的社员们都明白这种场所并不会吸引到什么客人吧。他们铁定觉得既然这样就把无聊的工作排除掉,干脆选择大家各自尽情享受文化祭的乐趣。这选择是正确的。

    “不过从没半个客人的情况来看,也难怪连书法社的人都待不下去呢……”

    “这有什么不好呢?没半个人才好呢,我们就可以趁这个机会调查。”

    为了防止发生漏看的失误,两人开始仔细但迅速的搜索。搜索结束了,但是连没装炸弹的布偶都没看到。不过也没时间感到沮丧,就在两人准备往下一个场所前进的时候——

    有客人来了。

    只不过那绝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客人——也就是说,对方并不是来欣赏书法的。

    “喔喔,这正是所谓的好机会!”

    “……咦?”

    春亮的脑子冒出搞不清楚意思的问号。他也只能有那种反应。因为眼前出现了两条让他无法理解的人影,以致于他会那样。简而言之的话就是——

    一个是妖怪濡湿女,另一个是穿着从头包到脚的骷髅假面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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