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后夜祭/她现在并不想知道”"Enoughunknown,unknownenough"

    刚开始,菲雅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状况。

    “哈哈……啊啊~最棒又最差劲。我……还可以喔……放马过来吧……”

    “菲雅!”

    春亮冲上前,坐在铁刺椅的菲雅缓缓转动脖子,银发下的眼睛迷迷濛濛地望着他。这下子他终于了解眼前是怎么回事。下一秒钟,椅子忽然消失不见。魔术方块滚落在地上,然后菲雅娇小的身躯“咚”地摔落在地板上。

    春亮连忙抱起她,屏住气息看到她破破烂烂的制服透出里面两个颜色。分别是她皮肤的白色,以及令她痛苦的红色。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啊啊…春亮……这没什么啦,我身上的伤比外表看起来还要轻微。不仅有手下留情,而且我还绷紧神经不让重要部位受伤呢……只要稍微休息一下,我又能够活蹦乱跳。你看,血已经快止了喔。安啦安啦,我没事得很。”

    接着菲雅举起颤抖的两根“V”字型手指,试图表示她还好好的。不晓得是她在逞强,或者真的如此。反正也看不出来,那就算了。

    “我…我的意思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那家伙对你做了什么!”

    “嗯……”

    “我叫你快说!快说!”

    “……他要我拷问比布利欧——说想看看拷问道具如何以它原本的用途使用。如果我乖乖照做的话,就会放弃锥霞,也会停止引爆炸弹。”

    春亮大为吃惊。拍明居然提议那种交易,居然提议那么差劲的交易。

    “老实说,我犹豫了。但是不照做,炸弹一旦引爆就很可能会害死无辜的学生。除了那个还有锥霞的事情,她很可能会回去那家伙身边。所以,我就想说试试看吧。啊,对了,我在一瞬间真的有想过比布利欧是敌人,所以就照他说的做吧’。”

    可是——

    在春亮怀里的菲雅,补上这句话并轻轻转动脖子,像是在闪躲春亮视线。

    “不晓得为什么,那时候你的脸却浮现在我眼前。于是觉得即便是敌人,如果我那么做的话,你…那个……应该会很伤心吧。虽然你很无耻,但还是很讲情义。我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受过你许多帮助,呃——反正就很多那个——”

    “……”

    “所…所以也就是说,我便决定这么做。我对那家伙说,如果想看拷问道具怎么用,就算不是对比布利欧用,应该也没关系吧……因此,那个……就变成了这样……”

    啊啊,明白了。终于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

    因为菲雅,太傻了。

    “……你不知道若这么做,我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吗?”

    “不…不晓得。”

    菲雅再次扭转身体。她背对春亮,不想他看到自己的脸,也不想看到他的脸。老实说,连春亮自己都不知道问题的答案。现在,自己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你不知道,我可能会做什么事情吗?”

    “唔…唔~你想做什么……?”

    现在春亮自己也明白了,于是动手做想做的事情。

    首先握紧拳头,伸直手肘,再把手举高。然后像锤子那样,并用适当的力道——

    往银色的头顶,“咚”地敲一记。

    “……妞呜!”

    又一次,咚!

    “呢唷!”

    咚!

    “喵哇!”

    菲雅一面发出像猫叫的怪声,一面摇动身体。

    春亮准备再一次——把手往下挥的时候,不晓得是不是终于忍无可忍了,原本背对着他的菲雅一个转身,用力抓住春亮的手说:

    “你…你想做什么,诅咒你喔!我没说话你就这么为所欲为,拚命敲人家的头……这我曾在电视看过,叫家庭暴’…什么…来着……?”

    菲雅的话愈来愈小声,最后消失听不见。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盯着春亮这边看。啊啊~的确,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呢?

    “你没有拷问别人,很了不起喔。但是这种状况——我也…觉得不行,也不想看到。我不想看到你这个模样。”

    “啊……”

    菲雅发出像是轻声叹息的声音,然后慢慢松开春亮原本被紧抓的手。她微微低头,缩着肩膀说:

    “那个……该怎么说呢……对…对不……呼妞哇——!”

    她之所以发出怪声,是跪在地上的锥霞突然把菲雅抱得紧紧的。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菲雅……!其实没必要让你一个人做这种事情。没错,真的没必要。都是我害的。是我,跟那个男人害的。对不起……”

    “啊,你不用道歉啦,锥霞。我并不是单纯只为了你,还有炸弹的事情。若考虑风险与回馈,不管怎么样都只有这么做。”

    “菲雅,你…你,怎么会这么——”

    “唔咕!你抱这么紧,我还觉得痛的地方会……倒是你,颈圈拆下来了啊!是…是找到钥匙了吗?这么说的话,炸弹呢?”

    菲雅接受着锥霞的拥抱,表情也一变再变。春亮大大地松了口气。就自己看到的菲雅,刚才她说的那些话似乎不是在逞强,她应该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照理说她们拥有的自我修复能力会设法解决的。

    “炸弹的问题也没了。应该说,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什么炸弹。”

    “你…你说什么,乳牛女!”

    保持警戒凝视前方的此叶站着说道。如同字面上的意义——她身上充满了光是触碰,身上某处就会被划开的锐利气势。

    “他的目标,恐怕就是跟你做的那个交易。也就是说,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近距离看你的拷间道具,才准备这场游戏。他故意煽起危机感,把你逼到只能被迫接受交易。”

    “什…什么……如果那是真的,那我所做的一切不就全白费了……可恶,我无法原谅!我绝无法原谅那种事情……!”

    菲雅想站起来,但就算叫她休息别乱动,应该也听不进去吧。于是春亮抓着她的手撑住她的身体,至少不要让她倒下。

    “别那么说啦。你的确做了我不希望你做的事,可是……说完全白费也太苛刻了。”

    “没错,菲雅。你的行动的确错误,但对我来说却比任何行动还来得尊贵。我也不会让任何人耻笑你那么做毫无意义。那应该是高尚、值得夸赞的——错误喔。”

    锥霞一面撑住她另一只手臂一面说道。她的话非常矛盾,却也让人赞同。

    “尽管如此,你还是应该生气吧?现在也是你可以生气的时候。我先声明,我倒是完全没在生气……这是为什么呢?是我身体今天的状况奇迹似的好吗?就算看到从你身上流出来的红色液体,还有办法稍微忍耐一下呢。”

    此叶依旧只有语气平和,然后拐弯抹角找理由掩饰缠在她身上的杀气。

    然后春亮他们瞪着相同目标——不发一语的灰发女,跟好奇环顾四周的男子。

    “喔~艾莉西亚·彼特雷利眼中的世界’被破坏就会变成这样啊?有意思。不过这似乎有必要更进一步的考察呢。不,我觉得这其实是相当危险的事情。搞不好会跟消失于诅咒的那些人一样,被无限的幻视空间吞噬,或者连我们都被砍成两半……呵呵,以为一个未知已经变成了既知,结果那个既知又衍生出新的未知。这世界的谜团真是太令人兴奋了呢!征服未知的路还很远,不,这可不是说好听的而已。”

    “你……!为什么让她做这种事情!你就那么想看这家伙的力量吗!”

    春亮大声斥喝,拍明终于把眼神移到这边固定不动。他面带微笑,点头回应。

    “没错。你没听到我刚刚说的那些话吗?我啊,想知道、想知道、非常想知道喔!我想知道所有还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才设法调查,如此而已!”

    此时春亮想起在找炸弹的时候,从锥霞口中得知的事情。有关找到未知事物的男子的事情,以及没有未知的事物就活不下去的天才的事情。

    “如果是与这些家伙无关的事情,不管多少都会让你知道的……!”

    “一点也没错!我不是你的玩具喔,真会给我添麻烦!”

    “不,是玩具喔。”

    拍明立刻简短回答。而且可能感受到春亮这边弥漫着危险的气氛吧,他耸着肩说:

    “箱型的恐祸,你是非常耐人寻味的玩具。就目前来说,搞不好可以说是最棒’的玩具呢。今天能够在近距离欣赏,我真的很感动喔,非常谢谢你……不过,我对你的兴趣还没结束呢。正如一直以来针对你的调查,未来我还是想再调查下去。总之,我必须仔细调查今天这些资料。接下来我应该会知道比过去还多的新事物吧。关于你的。”

    “哼,你知道我什么啊?”

    “这个嘛…如果我的回答是,你应该知道的一部分,跟你自己并不知道的一部分……这样算完整解答吗?”

    “开什么玩笑……”

    菲雅捡起脚边的魔术方块。春亮原本想叫她先不要硬来,但话还没说出口,拍明的话就已经制止她的行动了。

    “倒是你都不在意前方不远处的状况吗?若你不在意的话,我个人是无所谓啦。”

    拍明用眼神指示的,是瘫坐在地上的比布利欧。她没有戴单边眼镜,也没有穿修女服,双手则戴着手铐。她用满是泪水的脸,夹杂着困惑与茫然的眼神,直盯着菲雅看。

    “啊啊……为什么不惩罚罪孽深重的我呢……?为什么不让我尝到痛苦呢?为什么不虐待我呢?为什么不凌辱我呢?为什么不破坏我人性的尊严,把我当粪虫看待呢?请像刚才那样打我吧。狠狠地打,就像在打肮脏的母畜那样,啪!啪!地打……”

    “那…那个人是怎么了……?”

    “不晓得。那个臭男人说,搞不好是破坏阿比斯所造成的影响。”

    当菲雅回答此叶后,忽然有人蹲在比布利欧前面。不,不对。是像臣子对国王,或是接受圣女洗礼的教徒那样——双脚跪地并低着头。是连帽T恤里穿着泳装的红发濡湿女。

    此时充满空虚自虐念头的比布利欧眼里,开始带着些微理性的光芒。

    “你是乱打绯主’……奥拉翠耶·拉柏多尔姆那格……?”

    “好久不见了,主母。”

    “你还…活着啊……真是太好了……”

    可能是觉得那句话有些格格不入,奥拉翠耶的眼神露出微微不安。但是——

    “很抱歉我没能遵守您的命令。那个,我原本打算尽可能多杀一些研究室长国的人员,在炸弹引爆前以水葬奇谭’试着稍微闹了一番。但是……我一时大意,甚至没能引爆炸弹就被囚禁。后来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也拚命寻找主母您——”

    “呜……对不起……”

    比布利欧再次流泪,身体颤抖得更厉害,就像一个平凡的少女。

    可能感觉她的反应太过异常了,奥拉翠耶不知所措地挺起上半身。

    “您…您怎么了,主母?请告诉我,接下来我该如何是好?我就是想知道那一点,才一直找您。为了查出您的下落而行动。若您要我再次带着炸弹闯进研究室长国,我也会照做。请让我那么做吧。那正是我对救了我这条命的超越家族,所能够做的爱的证明!”

    “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不是的,是罪!那是罪……是我过去一直遗忘的罪孽!你不需要做那种事情,也不可以做!要是做了的话,啊啊~罪恶感会杀死我的!即使没有受到惩罚也会死的!那种事情,一定…无法得到赦免!无法赦免到要被诅咒的程度!”

    “您——您在说什么……?您…是我们的…是比布利欧家族会的主母……不,对了,主父呢?你们没在一起吗?主父呢……?”

    “阿比斯已经死了。”

    说那句话的,既不是春亮他们,也不是比布利欧。

    而是不知在什么时候站在比布利欧旁边,用力挥着小刀把她的手铐砍断——那个穿着布偶装的人物。

    “我完全…听不懂…你的意思。你…到底是……?”

    奥拉翠耶轻轻摆出架势说道。但是穿布偶装的人物看都没看她一眼,而且觉得跟恩.尹柔依交手时被破坏的面具很碍事,因此就把它拉下来。

    春亮想起来了。从面具下露出来的,是很眼熟的人物。那个使用小刀,身轻如燕,是擅长看穿攻击,连此叶都会发出惊叹的少女——

    她是二阶堂久留里。跟比布利欧一样,在运动会事件后消失无踪的家族会成员。

    ——她是家族会成员吗?之前曾经从菲雅那儿听说破坏阿比斯时的来龙去脉。她背叛了家族会,把刀刃埋进了阿比斯的身体里。

    “久留里…小姐……?”

    “我是不是也该说好久不见呢?哼,听起来好无能。”

    她的表情没有一丝和缓,还恨恨地念念有词。然后看了奥拉翠耶一眼说:

    “我曾经是新加入的家族会成员。让我重新闻好——初次见面,前辈。”

    “……我记得之前雏井曾说过似乎要在这个国家劝诱一个小刀高手’。但我不太明白,你既不是帮手也不是真正的家族会成员,为什么要做那么奇怪的打扮?还有,为什么突然开始坏我的好事?”

    “我也跟你一样,一直在找这个人。”

    然后,瞄了比布利欧一眼。

    “我的理由也跟你一样,有想知道的事情,但不知道她的下落,只看到她被那边的男人带走。所以我决定去找那家伙,线索只有看到她被带走时的这所学校——”

    “唔,我懂了。我来发表我的推理吧——你看到这场文化祭,心想那个烂男人会不会再次出现而入侵学校。但要是被我们发现到你,事情就会变复杂,因此有必要藏住自己的脸——那时候刚好看到把布偶装放在一边呼呼大睡的糊涂女人,事情就是这样对吧!”

    菲雅得意洋洋地发表格外简单的推理。久留里看着她,“哈”地扬起嘴角。

    “正确答案,箱型的恐祸。你依然那么无能又吵耶。”

    “咕唔唔,你才依然是令人生气的女人呢!”

    菲雅露出犬齿恫吓,想不到她这么快就恢复,真的没有比这个更值得欣慰的事呢。只是觉得她是不是精力太旺盛了?

    久留里接着耸肩,并一副兴趣缺缺地说明之后的事情。像是她偷听到拍明与菲雅的对话,猜到比布利欧就在万花筒里;自己已经无意帮奥拉翠耶的忙,反而利用起春亮他们;负责应付奥拉翠耶让春亮他们离开以后,自己也一面随便战斗一面逃来这里等等。

    “啊——我还不太懂……那个,结果你是基于什么目的……不对,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主母的样子不太对劲。不不,等一下!你刚刚说了就算是玩笑也不能置之不理的事——”

    “不然我再讲一遍好了。阿比斯是我杀死的,他已经粉碎了。”

    菲雅不高兴地唠叨着:“不对,那个是被我一击致命的吧——”但就先别在意了。眼前应该在意的,是这些台词让那两个家族会成员之间,开始飘起险恶的气氛。

    “至于理由千奇百怪。像是因为无聊、欺骗了我好久、我发现家族会无能、他是该死的男人,应该被破坏的十字架等等。随便你想选哪个理由都可以。”

    “——主母!”

    可能是要求得到杀死久留里的许可吧,奥拉翠耶紧握着木桨大喊。但是比布利欧只是交叉已经自由的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说:

    “啊啊……是的,一点也没错。阿比斯已经死了……而且罪孽深重……”

    “我想知道的事情有两件,其中一件我决定现在先问。”

    久留里注视着奥拉翠耶的动作,毫无感情地对比布利欧说道:

    “阿比斯还是你的最爱吗?你憎恨杀了阿比斯的我吗?”

    比布利欧倒吸口气,然后闭上眼睛,把脸埋进长发与自己的胸口之间,并且回答。她用颤抖哭泣的声喃喃说道。

    说出极为单纯——

    但是深远的——

    回答。

    “我不知道。”

    刹那间,久留里撞倒比布利欧,但那并不是要攻击她。她攻击的是,对比布利欧挥舞受诅咒木桨的奥拉翠耶。

    不断转身回避那攻击的久留里,则是直接抱起比布利欧的身体。在她眼前的奥拉翠耶,把木桨扛在肩上嘻嘻笑。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这就是所谓的——谜题全部解开了!虽然不知道你们有什么企图,但是——咕哈!那个女的是冒牌的主母!你们瞒不了我的眼睛。身为透过家族爱的家族爱,为了家族爱而成立家族会的首领——主母,照理说不会说那种话。宛如超越再超越的神——主父,不可能被这种小丫头杀死!冒牌货、冒牌货!是——冒——牌——货——!冒牌货涉及盗版的问题,应该尽速取缔并杀无赦!呵呵呵呵呵呵!”

    “啧……她疯了吗?虽然她本来就疯了。”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搞不清楚了——如果你想杀我就请杀了我吧。反正我罪孽深重,她也是我的罪孽之一。若可以尽可能长期折磨我并进而杀了我,那将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

    久留里不耐烦地咂嘴。

    “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因为我还有一件想知道的事情。”

    “是我不对,都怪罪孽深重的我不对。啊啊~哪个人来伤害我吧……!”

    “真是的——你冷静一点好不好?”

    久留里抱着比布利欧大大往后退,不知为何还往春亮那边看一眼——不顾四个人摆出备战架势,她大剌刺地走了过来。

    “事到如今我并不想跟你们战斗,就随便你们想怎么做吧。但我这边可要自作主张拿你们当挡箭牌。”

    如同字面上的意义,我行我素的久留里走到春亮他们后面的道场角落,把比布利欧轻轻放下来。不时看着她们的此叶问:

    “现…现在怎么办,春亮?她的确完全没有杀气了……不过也顺便说一下,那边的杀气还很惊人呢。”

    奥拉翠耶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位于道场角落的小水龙头前,把头伸到下方冲水。她一面用力甩动水滴一面说:

    “嗯——冰冰凉凉的好舒服。那么,我也该冷静了。冷静下来仔细思考——好,我决定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要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杀了!”

    超快速的决定。

    然后红发诡异地滴着水滴的奥拉翠耶回头说:

    “首·先·是~那个冒牌货似乎随时都能干掉……所以还是先从春亮·夜知开始吧。好,就是你了!我要杀了你,再间出正牌主母的下落!”

    ……在莫名其妙的逻辑下,春亮被认定为第一个猎物,真想全力要求她重新考虑。

    “休想得逞。你是比听说的还差劲的疯子……看来必须先跟那个人交手呢。”

    “不过——也有个家伙不能让他逃走,就是那个把我们玩弄得很惨的求知狂。怎么办,夜知?”

    你说怎么办?能够决定那件事的,恐怕不是自己。不会是尚未流一滴血,心中也没有一处受到伤害的自己。

    所以春亮也利用那个问题—

    “怎么办,菲雅?”

    菲雅轻轻闭上眼睛,喃喃地说:

    “我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对了,我早上也说过呢,春亮。我说无知的我想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或者那家伙向我提出交易的时候,自己该做什么?正确答案是什么,是什么呢?”

    “那我哪会知道啊?”

    “但是,你不是打了我吗?那个……因为我做错事,所以你生气了不是吗?”

    她微微睁开眼睛,露出仿佛小孩子偷看父母的眼神。

    “没错,因为你做错事,所以我生气了。但我哪知道正确答案啊?往后你再犯错,就算我不知道正确答案也一样会生气。虽然我跟你一样想知道正确答案,但我还是会生气。”

    “嗯·唔~我怎么觉得不太合乎情理啊?”

    “因为我跟那边的变态研究混蛋不一样,是个大笨蛋,这是没办法的事。跟想知道的事情比起来,应该有更重要的事物吧……所以,那个就单纯多了。也就是说,我想问的是——你觉得该怎么做呢?”

    停格了一阵子之后

    菲雅的喉咙发出“嘻嘻嘻”的笑声,银发也跟着开始抖动。

    “若那么单纯,那就简单了……嗯,没错,无知的东西或许只能看开点,像个无知的东西一般行动,因为根本就无法突然变得无所不知。”

    菲雅睁开眼睛。仔细一看,她身上又开始散发着霸气。制服跟身体虽然还脏兮兮的,但正如她所说的,后来流的血似乎已经完全止住了。

    “我想做的事情很简单——让我觉得恶心的比布利欧跟久留里似乎要放弃的样子,所以就不理她们了!而奥拉翠耶放话要杀死春亮,所以我要痛扁她一顿不让她得逞!然后拍明干了一大堆让人火大的事情,这家伙也要痛扁一顿好好惩罚他!春亮、锥霞跟乳牛女,你们觉得这个决定怎么样!”

    当然,没有人发出异议。

    该做的事情决定了,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该怎么执行它。

    “没时间了——不好意思,让我来决定每个人的任务吧。拍明由我来应付,或者改说让我负责处理恩·尹柔依’也可以。”

    “锥霞,那太鲁莽了!”

    “没…没错!那个人可是非常强劲的高手——”

    “现在没空争论了。我恐怕是我们之中最弱的,但正因为如此,我知这自己必须跟那家伙交手。那家伙是为了保护拍明才在这里的,换句话说是没有杀意的防御性威胁。奥拉翠耶对我们来说也是同等级的威胁,不过是攻击性威胁。因此相对的意义明确不同……也不容许发生战力不足的状况。所以必须请菲雅你们尽全力发动攻击。”

    说话像机关枪那么快的锥霞,突然开始迅速脱下制服。

    全部。从上到下的所有衣服。

    “呜…哇哇!班…班长……?”

    她脱掉袜子,脱掉上衣。拉开腰际的拉链,裙子随即往下掉。连穿在上衣里面的衣服也脱——最后,只剩黑色的紧身衣。

    “笨…笨蛋!不要盯着我看啦!这…这是没办法的事,现在这都是逼不得已,所以是没办法的事……!这…这表示我也是很认真的,懂吗!”

    “总觉得似懂非懂的——总之此叶,快点停止默默让手一伸一展的!现在不是尝试不检点阻绝措施的时候!”

    “真是的。听清楚了,你们都知道我有不死之身,总之我也有应付的方法。面对没有杀意威胁的对手,我一个人应该有办法对付。包在我身上吧。”

    根本没时间阻止。锥霞甩出“黑河可怜”缠住天花板的横梁,以那儿为轴心跳跃,再以不稳的脚步越过逼近的奥拉翠耶,最后降落在拍明他们前方。当然,在那以前恩尹柔依早就站在前面了。

    “啊啊~真是的……真的没问题吗……!”

    “不过也无法阻止她了。而且这边的敌人也来了。”

    菲雅拿起魔术方块,此叶也举起手刀踏出脚步摆出备战的姿势。

    “可恶,我又只能在旁边观战啊……!小心应战喔,菲雅、此叶!”

    全身湿答答的奥拉翠耶慢慢接近,当木桨与菲雅她们的距离只剩几步时,她停下脚步,吐

    一口气,对举高的木桨投以非常温柔的眼光。

    “好了,准备开始吧。把意外的夜晚划下的一生一次的伤痕,被抛到称之为未来的大海,在拚命抵达的新娘之路看到的整片红色,回报他的热烈温度——呵呵,用悲剧的方法论合理错误解读那些老掉牙浪漫的是你,所以我不会有任何犹豫喔……我们只是如往常一般在龟裂、海洋、红色与温度的追忆中相爱!”

    原先像在对婴孩呢喃的声音,到最后化为铿锵有力的言词。仿佛用整只手转笔一般舞着木桨的她,又往前踏出一步。

    “不好意思,我早就习惯了,因此不可能因为水滑倒,恐怕要辜负你们的期待了。”

    “出那种错的不是莎弗兰缇,我就不期待了。但更重要的是——说到习惯,不能让春亮的眼睛习惯你那种不符道德教育的模样。我可是巴不得你尽快从我的眼前消失!”

    “我也有同感,真希望你那对碍眼的肉块一号、二号快点消失呢。而且今天,我对泳装这种东西还有点恨意,所以我要找你发泄我心中的怒气!”

    “虽然这不重要,但我倒想问问看哪边是一号,哪边是二号呢!”

    菲雅与此叶同时往前冲。泳装女大大挥舞受诅咒的木桨,做出随时应战的姿势。首先菲雅对她发动近身战。

    “第二十号机关·斩式大刀态凌迟之斧’——祸动!”

    发出的声音不是卡叽卡叽,而是嘎叽嘎叽。也不是咯吱咯吱,而是喀吱喀吱。

    魔术方块的转动声里,带有似乎纠缠着杀意的沉重钢铁运转声。拟装立方体在刹那间找到适合的形态,因此变化成砍杀人类的劈刀形状。

    劈刀与木桨碰撞,多次发出低沉的声音。然后面对面的两人发出格外剧烈的声响——停顿一拍以后,两个人的银发与红发像余韵般地缭绕升起。

    双方的武器像是战得你死我活似地势均力敌,然后停止。

    这时候春亮看到菲雅的嘴角扬起笑意。

    “第三号机关.断式落下态断头台’!”

    突如其来的变形导致失去平衡,但是奥拉翠耶顺着力道早已经甩到前方的木桨,头部已经被夹在菲雅那戏剧化的处刑机关中间。

    菲雅毫不犹豫地让斜切面的断头刀落下——但是,又脸色大变地后退。照理说应该被斩首的木桨,竟从她胸部擦身挥过。

    “呿……原来如此,有穿透的力量啊!”

    “呵呵呵,一点也没错。所以防御也没用,小心点。虽然主母允许排除碍事的祸具,但随意破坏的话会惹她生气——话说回来,你是主母中意的那个箱型的恐祸吧?”

    这时候奥拉翠耶稍微打量菲雅全身上下。

    “仔细看还真娇小可爱呢……真想紧紧抱住一起睡觉呢。嗯,看样子必须折断你的手脚就饶恕你呢。”

    “那应该是我要说的话!你想跟她一起睡觉随便你,但自己的手脚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就请不要发牢骚喔!”

    “怎么能随便她呢!还有你,说我哪里小啊!诅咒你喔!”

    此叶扑上前,开始用手刀对战。菲雅则是创造新的拷问处刑器具并伺机而动。然后奥拉翠耶拉柏多尔姆那格准备用击打的冲击波吞噬两人。

    被四处飞散的水弄得跟主人同样湿答答的木桨,看起来像已经吸血似地显出黑渍。

    夹在灰色与小麦色的两个女人之间,那个男人开口说话了。

    “我不得不说这是愚蠢的策略喔,锥霞。”

    “我倒不那么认为。”

    “现在的状况跟白天不一样。游戏已经结束的现在,我已经没有理由犹豫,大可以用武力直接把你带回去——若你觉得恩·尹柔依没有杀意就大错特错了。对于攻击我的敌人,这孩子会毫不犹豫发动致命的攻击。不过进一步正确来说,其实你并不是不会死’,而是死了还会复活’。所以我才说这是愚蠢的策略,锥霞。只要你一度失去意识就完蛋了。也就是说到时候我可以这么下令——恩·尹柔依,把锥霞杀了再带回去吧。”

    这种说法仿佛像是把自己当成地方土产似的。不过实际上,他应该也把自己当成顺便处理的物品了吧。

    这时候小麦肤色的少女动了一下眼睛说:

    “我想确认这么做可以吗?’的确认。”

    “当然可以,没什么好客气的。那家伙身上穿的,就某种意义来说是比艾莉西亚彼特雷利眼中的世界’更稀有的祸具。只要没有严重破损就会自动修复,也不会有某处破损就剥落的祸具呢。”

    “——收到。”

    戴着手铐的女子,以滑步踏出小麦肤色的脚。但是,这时候锥霞伸出没有缠“黑河可怜”的手制止她的行动。

    “嗯?怎么了,锥霞?”

    “……我想问你一件事。套在我脖子上的颈圈,它真的只有惩罚我的意思吗?真的只有那么单纯的目的吗?”

    对于那个问题,拍明露出微微讶异的表情。然后——

    “这个嘛,撇开它的强度很薄弱不说,我的确还有其他目的。这件事若这么直接讲明,我觉得相当难为情……就是,我希望你想起以前的往事。我是你哥哥,也不是自己喜欢才想和你对立。如果有机会和好,我当然希望那么做……就趁现在,可以坦白你的想法吗,锥霞?该不会,你都没有印象?”

    拍明的话讲完以后,停顿了几秒。

    锥霞点了点头。

    “好,现在……我就老实说吧。我想起来了,我想起过去那些欢乐时光。那份孤寂,让我想起等爸爸回家的寂寞。那份孤寂,让我想起没有妈妈的寂寞。然后那份孤寂——”

    她微微低头,颤抖着双肩。

    “我想起来了……当我寂寞的时候就一直依靠的…哥哥的…背部……”

    拍明大大吸了口气,然后眼神变得很温柔,像父亲那样地喃喃说道:

    “回来吧,锥霞。回到我身边。”

    锥霞肩膀的颤抖并没有停止,她又硬挤出话来,但肩膀仍没有停止颤抖。

    “……你以为……”

    “嗯?”

    不行,已经忍不住了。因为太开心而忍不住了。

    “……你以为我会那么说吗,暗曲拍明!真是蠢毙了!虽然我想起爸爸的事情,但是我没有哥哥——倒是你想想看自己对我做过些什么!”

    演这种不习惯的戏有了价值。虽然难为情到脸快喷出火来,但是太棒了。光是看到那个男人目瞪口呆的表情就神清气爽。

    可能是虚张声势或是游刃有余吧,拍明马上露出苦笑的表情并说:

    “你变了,锥霞。以前的你就算是开玩笑,也不会演那种戏骗人。”

    “或许,认识那些家伙以后就变白痴了吧!”

    锥霞突然朝拍明甩出了“黑河可怜”。刹那间小麦色残影从下方冒出来,皮带在途中就被砍断。恩尹柔依的气势充满战意,正合己意。

    因为自己早就决定要做什么。

    而且有范本,之前已经看过把自己弄得鲜血淋漓的银发少女,明明不需要那么做。

    所以,自己也要跟她一样。

    在不知道正确答案的情况下,凭自己的意志骄傲地犯错。

    “人体穿孔机”勇往直前,但被木桨弹开,可能是受到诅咒的关系而硬度增加了吧。对方反击而来。菲雅迅速拉回顺势前进的螺旋钻钻头,准备挡住逼近的木块——但旁边有人往她的屁股一踢。

    “闪开!”

    “喔噗!”

    木桨唱着划破空气的歌声从踩空的身体旁边通过。

    “别突然踢我啦,乳牛女!诅咒你喔!”

    “啊啊…真是的。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不是跟你说不能防御吗!”

    “我…我知道啦……”

    那支木桨能穿透物体。当然,对用来防御的拷问处刑器具也一样。虽然知道那点,但身体就是没那么简单跟上啊,讲话干嘛这么跩。

    “可恶,你这个家庭乳!太贼了吧,你自己明明就不在意那种事。”

    “事到如今,你帮我乱取的绰号我并不会在意,但那不是我的问题。因为那表示它并不会穿透人体吧。”

    “呵呵呵,一点也没错。不过你那种手刀,我可是一点都不害怕喔。我边说劝你们还是乖乖死心,让我干掉后面那个小弟弟好吗?’才是所谓的突袭呢!”

    奥拉翠耶挥起木桨攻过来,菲雅一面闪躲——

    “第五号机关刺式伫立态穿刺王弗拉德的木桩’!”

    一面抛出连系着立方锁的处刑桩。但是奥拉翠耶早就不在那里。因为她让木桨前端潜入地板,以那里为支点往前翻。以堪称是人体水车的动作针对此叶发动破坏性的攻击——

    “唔……!”

    实际上,奥拉翠耶也算相当厉害的高手,不过跟恩·尹柔依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极致。如果说恩·尹柔依的厉害在于速度,她则是力量。那是等同于让普通人类一击毙命的威力,而且让任何器具的防御都变得无意义的乱打、乱打。正如同绝不平静,但能吞噬、粉碎所有船只的暴风雨那样,一次又一次地胡乱击打。

    菲雅一面把木桩变成新的形体,一面往后面瞄一眼。春亮正紧握拳头往这边看。不能输,绝不能输——就算能粉碎多庞大的船舶,但能粉碎钢铁立方体的暴风雨铁定不存在。

    然后,菲雅再次投入那阵乱打之中。

    锥霞反射性地用左手挡住瞄准颈动脉刺过来的小刀,结果手腕外侧“啪”地砍断,自己的身体又多加一阵剧痛。一半的肉跟骨头中间都分开了,要是用力扭转的话,恐怕会像冰棒那样整个揪下来吧。但就算没有扭转,光是抓住伤口试图止血——就会有肉在蠕动的感觉。这身体太恶心了,果然很恶心呢。但就在这恶心的情况下继续撑下去吧。

    “呼……呼……”

    “吾之结论,勉强的行动乃不自量力,因此行不通。”

    “是…吗……你曾经狩猎过伤口不断愈合的野兽吗?”

    “完全没见过那种野兽。但现在在这里的野兽,也没有全部的伤口都立刻愈合。大象跟犀牛流血的话,动作就会慢慢迟钝。”

    虽然听不懂她把自己比喻成什么,但伤口并没有全部都愈合也的确是事实。毕竟治愈的时间必须视伤口的程度而定。

    现在的左手好不容易到了手指能够动的程度。刚才还露出骨头的大腿,至今还在抽痛。而乳房下方开的洞像是要省略吐血的程序,毫不吝惜地漏出常见的液体。但是一股铁锈味从那一头往上冲到喉头,锥霞则拚命把那股逆流咽下去。

    看到灰发微微晃动的“黑河可怜”立刻反应延伸过去,尽管中途会被砍碎也毫不在乎地延伸。就像一尾执着很深的蛇,像被附上杀人魔的执着似的。

    皮带它既是拘束绳索,同时也是皮鞭。而皮鞭具有超乎一般人想像的威力。不仅能削去皮肤,也会把肉削掉让骨头露出来,然后杀死对方。它就是那样的武器。

    这时,一面砍断皮带一面慢慢接近的恩.尹柔依突然拉开双方的距离。她像要跳哥萨克舞似地压低身体并伸出左脚,锥霞皱眉,但那成为了致命的瞬间。恩·尹柔依趁那个空档把裙子里面拿出来的短镖,搭在缠在左脚指头上的弦上。再用戴着手铐的双手,让上半身往后翻到几乎呈水平的姿势——然后发射,而且是连续发射。

    那是她把支撑身体的右脚当成枪柄,左脚为枪身,上半身当成击铁而展开的枪击。锥霞闪避不了速度宛如子弹发射而来的短镖,但好不容易用双手护住了头部。

    “嘎……!”

    她感到有异物扭转进入体内。硬物不断把自己割开,毫不留情地侵入体内。好烫、好烫,让她不禁产生体内仿佛快爆裂的错觉。而异物强势造成的龟裂与破洞,完全不顾自己的意志,仿佛十分欢愉般收缩、蠕动,接受那个滚烫的异物。

    被贯穿的部位分别是肩膀、乳房、下腹部、大腿等四个地方。再度开始放肆又没耐性地流出液体的,就这四个地方。这样的出血量真的很不妙——脑袋也开始晕起来了。

    “这也是…用在狩猎上吗……?”

    “没错,肯定就是这样的肯定。主要用来狩猎天上飞的鸟。”

    “不难理解,原来是鸟啊。我也很喜欢鸟喔,用盐烤的尤其好吃。”

    勉强扬起嘴唇的锥霞把“黑河可怜”的前端拉回手边。

    恩·尹柔依靠过来了。想必她就是利用飞刀类武器伤害猎物让其逃不了,再慢慢割断其喉咙吧。终于进入狩猎模式了。

    但是,自己并不是有翅膀的鸟儿,也不是有利齿的野兽。

    只是个愚蠢的人类。

    正因为如此,才有办得到的事情——

    然后锥霞移动颤抖的双脚,主动朝恩·尹柔依冲过去。

    焦虑。手刀不会被穿透纵然是好事,但也仅止于此。两者攻击距离实在差太多了。

    但也不是无法攻击。势必要阻止追杀春亮的这个女人。视为决议案加以阻止。

    “喝呀!”

    跳跃并强硬使出飞踢,但是——

    “这就是所谓的绝妙好球!”

    “——呀!”

    对方也强硬挥舞木桨,打回自己的身体。但踢出的脚尖以搭在木桨上的形式,被轰得高高的——辫子一面掠过天花板一面空翻的此叶,好不容易使用双手双脚着地。当她抬头,发现奥拉翠耶交手的对象换成菲雅了。

    “此叶!你没事吧!”

    春亮冲了过来,此叶边撑起身体说:

    “我没事,倒是这里很危险,你快退到后面——”

    “不好意思,请你变成刀吧。我觉得那样比较好。”

    他的表情很认真,可能是想到什么办法了吧?

    “可是那有许多问题耶。首先春亮你会身陷危险。如果是手刀,就能发动防御性的攻击。但变成刀的话就无法做防御的动作了……无法防御可是相当不利喔。”

    “那我知道。可是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没时间了。”

    此叶顺着他的视线看,看到正在跟恩·尹柔依战斗的锥霞。当然她不可能毫发无伤,而且眼看着鲜艳的颜色一直在增加。

    “所以,用剑杀交叉。只能用那招一口气摆平她。”

    “咦——可是,那支木桨不是也会穿透我方的攻击吗?剑杀交叉算是锁定武器攻击的招术……”

    “对,没错。像平常那样做或许没用,根本就行不通。”

    他继续说“所以”——并把他的一个想法告诉大家。

    那是很单纯的策略,但同时也觉得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此叶“唉~”地叹息。

    “如果我跟那孩子的默契不够好就没用呢……问题是如果办得到那种事的话,现在就不用这么辛苦了。之前跟久留里交手的时候我也想过,如果我跟她一起战斗的话,不知该说是节奏上就是配合不起来,还是该说……”

    “不过,总得试试看吧——”

    一面听春亮说话的此叶,一面轻轻握住他的手。然后把那个触感与体温舒适地收进内心最重要的记忆盒子里,“啪”地变回原来的模样。

    “喂,你讲那么多却又这么干脆就……没关系吗?”

    “没关系,反正我跟她完全没有默契这件事,已经是千真万确。虽然是事实,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喂…喂,你们两个——!让我独自战斗,却在旁边聊得那么开心,诅咒你们喔!”

    听着菲雅讲的那些话,此叶轻轻摇动自己的刀尖。然后继续说:

    “不知道为什么——有春亮在中间就会有默契,我是这么认为的。”

    “春亮,你不要冲太前面。总之就算被攻击也不要勉强接住,要设法闪开!”

    很想说“竟然那么跩地把我拚命警告你的话用在春亮身上”的此叶并没有说话,她正在集中精神。所以就算此叶会帮忙移动身体,但春亮也必须保持自行闪躲的意识。因此他也照菲雅说的,不要冲太前面并随时找下手的机会。

    “终于站出来啦!退到一旁去吧,可爱的祸具。我的目标是那个男生喔!”

    菲雅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春亮也是。

    只是等待此叶的集中力变敏锐。还没吗?还没好吗?

    (不用太焦急,此叶。但是,拜托你快一点……!)

    现在最担心的,当然是锥霞。春亮偷看她的状况好几次,但她怎么看都不像处于优势的样子。因此得尽快把这边解决掉,过去支援她。

    就在那个时候——

    “咕……啊…哈…啊…啊啊啊啊…啊啊!”

    传来锥霞非常非常大的惨叫声。

    春亮反射性地往那边看。

    然后,映入他眼帘的是——

    心脏被小刀深深刺入,鲜血则像故障的水管那样猛烈喷出来的锥霞。

    距离在一瞬间变零。锥霞双手护住脖子跟头部。她必须避免脖子被砍断,或脑部被贯穿这种立即死亡的事情发生。既然如此,对方锁定的是哪里呢?

    ——噗通。

    错以为是心跳的冲击,源自体内深处,仿佛全身化为心脏跳动的冲击。

    被刺穿了。她看到滑步移动过来的恩尹柔依,用戴着手铐的双手着地并举高右脚,但是没看到夹在脚指的小刀。这也难怪,因为它就在自己体内。

    在开始剧烈摇晃的视野里,她毫无感情的眼睛向上往这边看。

    (我的身体……快动啊!)

    身体终于动了,因为它就是在等待这个状况才动的。反过来说的话,若没有等待这个机会就铁定不会动——正因为是那样的行动,使得恩.尹柔依的反应停顿了一瞬间。

    机会只有一次。锥霞动起原本保护脖子的双手,紧紧抓住恩尹柔依的右脚。那股冲击让她的心脏发出悲鸣,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喀…哈……你刺了对吧?往我身上深深地刺下去了对吧?这样就够了……”

    锥霞一面听着自己夹杂着鲜血的声音,一面驱动“黑河可怜”。她看到讶异的恩·尹柔依闪烁着不安的眼神,还感觉到心脏的小刀进一步地侵略自己。恩·尹柔依似乎是做出了与其拉回右脚,不如让小刀继续往里面刺,把锥霞杀了还比较快的决定吧。

    她那么做是对的,很明确是对的。就算在这时候锥霞以“黑河可怜”缠住恩尹柔依,在绞断她脖子这段时间,心脏会受到更严重的伤害,届时她应该会没命吧。

    所以,此时需要在一瞬间得到胜利的方法。需要接下来在一瞬间逆转胜的方法。

    因此——

    让“黑河可怜”缠住的不是她的脖子,而是那副手铐。

    然后拉扯,拉扯她那双手。

    只要让她来到自己跟前,接下来就已经不是皮带的工作。锥霞放开原本抓住的脚,硬是用自己满是鲜血的手抓住她的手腕——

    让她触碰到插在自己心脏的小刀刀柄。

    恩尹柔依的眼睛瞪大到令人哀伤的地步。

    “……就算…再过几秒钟…我就会死掉……”

    恩尹柔依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她一脸无法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并颤抖不已。

    锥霞的手又增加力道。

    仿佛要把小刀拉进体内似地拚命转动,让它刺进更深、更深、更深处——

    让恩·尹柔依握住的刀刃,在自己体内肆意凌辱。

    “……但造成我死亡的,是你的手。是根据你部落的规定,绝不能在战争中被敌人的鲜血玷污的你的手。这下子你碰到了呢——恩·尹柔依!”

    “啊……啊…⊥

    此时在少女原本冷冰冰的眼睛里,只有——

    只有单纯的——

    恐惧。

    因此锥霞用带有尸臭的淡淡微笑对她说:

    “恭喜你,有了第一次的体验。”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灰发少女拚命挣扎,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虽然她轻而易举就抽离,但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连脚都松开小刀,瘫坐在地上不断颤抖着身体,只是盯着沾满鲜血的手看。

    原本那只是心想“应该能趁虚而入”的行为,想不到效果超乎预期。恐怕那是从幼儿时期就烙印在她深层意识的强迫观念吧。甚至被要求自我了断也是理所当然的病态禁忌。

    皮带毫无顾虑地缠住她脖子。赋予她的,是安安静静地丧失意识。

    接着“黑河可怜”又锁定猎物,勒住讶异地大叫“喔喔”的拍明脖子。

    “哈……咕…啊…呼……呵呵…呵呵呵。要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衣服会弄脏,否则我并不会脱衣服,因为太丢脸了……!”

    “我明白了,原来你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啊?真是鲁莽的作战方式——咳咳,但是你没有一口气勒断我的脖子,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没那个价值。”

    “你已经濒临死亡了。不好意思,等你一死我就会逃走的。”

    “……很…遗憾,虽然勉勉强强赶上,但身体似乎会就此回复。哈哈,想不到她很温柔呢——而且,我连自己如果死在这里时的事情都已经假设好了。我只是在想,如果摆平恩尹柔依就好了……接下来,那些家伙会帮我处理的。”

    拍明轻轻移动眼神。

    “你说他们吗……我看他们正陷入苦战呢,你不去援助没关系吗?”

    “……放心,他们可以的。”

    锥霞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尽管在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导致视野微暗的状况,但她仍然看得见那边的情况。

    挥舞着拷问道具的银发少女。为了自己,决定凭着自己的意志流血的少女。因此自己决定回报那个高洁的错误做法。她想到这个刻意让刀刃深深刺进自己身体的方法。

    另一个人,是挥着日本刀的少年。他讶异地往锥霞这边凝视,但紧接着他的眼睛充满了理解的眼神,似乎被他直击到自己受这个伤的那个瞬间了。想必他很吃惊吧。

    锥霞不发一语地对他们点头示意,因为她的确已经没有力气大声喊叫,但这个动作已经非常足够了。

    少年也用力点头回应,日本刀的摇动,应该也是同样的意思。

    然后他们开始行动,为了跟自己一样得到胜利。

    忽然间,锥霞想到一件事。

    她带着几分寂寞又不安的心情思考。

    他,会不会也对自己生气呢——

    锥霞赢了。既然这样,接下来就轮到自己了。

    菲雅大喊的声音随即传入耳里。

    “真是滑稽啊,奥拉翠耶·拉柏多尔姆那格!”

    “你说…什么东西…滑稽啊?”

    春亮慢慢往前走,手中的日本刀则催促他加快脚步。

    “你,你们,早就结束了!阿比斯已经死了,而比布利欧在忏悔呢!”

    “那是个所谓的弥天大谎!才没有结束!”

    银发与红发交错,擦身而过,然后又像彼此吸引般接近。春亮也像是被引力吸引似地赶到菲雅旁边。她仍然处于高度警觉,摆出“凌迟之斧”的架势。

    “行吗?”

    “那当然。”

    此叶简短回答。菲雅轻轻点头表示了解。

    “但是,要配合哪道攻击呢?”

    “下一道攻击好不好?对方八成将发动目前为止的最强攻击喔。”

    春亮此话一出,菲雅疑惑地斜眼看他。

    “你怎么知道?”

    “你看一下后面吧。”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然后菲雅吸了一口气。

    “你给我听清楚了,奥拉翠耶!那个什么我们是超越者之类的话,以及对那种存在加诸家族爱的玩笑话,已经毫无意义了。那非但不会驱动我们,也无法改变任何事。你只是个人渣,只是趁今天这个混沌日子混进来的无知求知者,再平凡不过的普通狂人!”

    “不对!我的目的是——”

    “找到比布利欧吗?就在那里喔!”

    “不对不对!那是假的!”

    “是吗?既然这样,那么她手上拿的是什么?”

    奥拉翠耶一副傻掉似地停止动作。

    比布利欧就站在她视线前方,就在让久留里避难的道场角落。

    她表情扭曲地看着前方。

    并拢的双手举高到脸的前面。

    手上捧着什么白色块状物的她就这么站着。

    其实,只要仔细看过就一定明白,那是十字架的残骸。

    “奥拉翠耶……请你听我说。阿比斯,已经死了。他的确,已经死了……”

    春亮不明白她怎么会有那个东西。可能是从学校带走的吧,或是拍明基于好玩而放进她口袋,真是那样也不足为奇,目前能想到的理由也只有这两个。

    奥拉翠耶紧握住木桨,几乎能听到木材咯咯作响的声音。

    “啊啊…假货…该死的假货……你们以为准备那种小道具就骗得了我吗!”

    一

    “不…不是的,那是真的。阿比斯的确当着我的面……”

    “少啰唆——!”

    来了,表情有如魔鬼的奥拉翠耶来了。

    果真如判断的,是从未有过的单纯,但从未有过的强劲——一击。

    千盼万盼就是在等那个。

    与菲雅使了眼色之后,双方有了连动。恐怕菲雅也跟此叶心灵相通了。

    因此剩下的就只是移动。

    春亮与此叶像是跟菲雅交换位置似地往左边些微移动,菲雅则是往右移动。然后等待奥拉翠耶挥下木桨的那一刹那。

    “菲雅、此叶!”

    那是村正此叶自不杀之中所发现的技术。提升到极限的洞察力、判断与直觉,只在刹那间到达近乎预知未来的领域。然后刀也知道,知道对抗武器的心脏部位,知道一刀刺穿那颗心脏

    春亮手上的刀微微颤抖,并散发着仿佛将累积的叹息整个吐出;锐利的澄澈气势,左手则动作自然地轻轻抓住刀鞘。

    然后—

    面对奥拉翠耶那早就知道会攻过来的木桨,从黑鞘滑出的真刃产生脉动——

    “剑杀——交叉!”

    “唔!水葬奇谭’!”

    可能凭着第六感察觉到此叶的刀刃肩负的任务吧,奥拉翠耶反射性地赋予那支木桨穿透的力量。赋予给它了。

    “喝呀——————!”

    但是菲雅也跟此叶在完全同一时间使出劈刀攻击。

    只不过同时发动攻击,一旦被木桨挡下就完了。无论是手刀跟拷问道具,或单纯的黑鞘与拷问道具的组合都一样。讲白一点,这是把此叶的秘技当作诱饵——然后,只有靠剑杀交叉才能当诱饵的同时攻击。

    菲雅的劈刀跟此叶的刀刃一样,掠过奥拉翠耶的木桨。刀锋毫不留情地打在奥拉翠耶的胸口。她背脊不禁起鸡皮疙瘩,还听到劈哩劈哩的奇怪声音。那是某种硬物层层折断的声音,断掉的不是只有一根两根。

    “嘎…哈……!”

    被诅咒的木桨因为那股冲击而从奥拉翠耶的手中掉落。那已经宛如试刀用的稻草束。在木桨掉到地上以前——

    “交叉——二之闪!”

    刀鞘再次鸣动。很有道场气势的那招在周围发出声响并消失的时候,木桨已经不复见,只剩下悲惨地被分成两段的木材而已。

    奥拉翠耶则吐出胃酸,翻着白眼不省人事。比布利欧则是一面喃喃说:

    “啊啊……我不懂。罪孽深重的我,该如何是好——”

    一面捧着那块碎片跪在地上,久留里则低着头直盯着那碎片看。

    “成功……了。呼咿——害我费了不少工夫……”

    “好完美的搭档。只要有心做,不就办得到吗?你们两个的默契真好。”

    虽然打从心里予以夸奖,结果累瘫到把下巴抵着刀柄的菲雅突然挺直身体。

    “你…你说什么!不…不要讲这么丢脸的话好吗?谁跟这个乳牛女有默契啊……天哪,好恶心!这是碰巧,是碰巧!”

    “你有必要说到恶心这种地步吗!亏我差点想夸奖你呢,但是我现在真的很庆幸没有脱口说出来!”

    “对于你的夸奖,我可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那才真的很恶心呢!”

    “你又那么说了?”

    “菲雅,不要挥劈刀啦!还有此叶,你的身体能不能不要一直靠过来啊!”

    春亮一面抵死抗拒此叶的动作,一面转头往先一步结束战斗的锥霞那边看。

    虽然她全身伤痕累累,但还是跟往常一样地苦笑——

    并且微微竖起大姆指。

    当然,春亮也回以一模一样的动作。

    “那么……怎么办,班长?”

    “你那句话的意思,是指该怎么处置这个男人对吧?”

    结果锥霞反问“那你会怎么做呢?”,春亮边抓头边回答:

    “呃——这个嘛,既然他已经不再找菲雅的麻烦——”

    “这当然也表示他放弃带上野同学回去呢。”

    还是日本刀模样的此叶说道。菲雅也认同她的说法。

    “——喂,你有在听吗?”

    “听到了。看样子你们并不会对我做什么残忍的处置呢,哎呀~那真是得救了呢。自己说这种话可能很怪,但我可是超级VIP呢。要是像这样被其他组织逮到,就算对方不由分说就砍掉我的脑袋,其实也不奇怪呢。”

    菲雅狠狠瞪着至今仍被皮带勒住的拍明,又进一步地说:

    “我也要跟你做一项交易。那卷录影带应该可以满足你了吧?所以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想配合你的研究。要是你敢拒绝我,我就马上把那卷录影带踩烂。”

    “喔……原来如此。”

    “你给我听清楚了,我的意思就是,那卷录影带让你带回去,但你不准再靠近我了!这是我最大限度的妥协!”

    “喂,菲雅,这么做好吗?”

    春亮问道,菲雅表情很不甘愿地点头。

    “被那种东西记录下来,我当然是一肚子火,不过对我来说,那是无意义的影像。但是,它对这家伙而言是很重要的研究素材,既然也是他今天的目的——应该可以拿来当作交易。所以,我妥协了。”

    “嗯,好吧。就这么说定了。”

    真简单!

    春亮的感想也是在场所有人共同的想法。菲雅则一脸狐疑地抬头看着拍明说:

    “……你在打什么歪主意?”

    “没有啊。只是觉得白白浪费掉难得获得的成果,实在太可惜了。你叫我别再接近你,那也无所谓。反正我得暂时花点时间分析今天得到的资料呢。”

    “不是暂时,我是叫你永远不要再来了!”

    拍明“呼~”地吐了口气,他闭上眼睛若有所思之后,睁开一只眼睛说:

    “……知道了。如果遇到非来不可的时候,我会事先跟你约时间的。”

    “你这家伙怎么都讲不听啊,都叫你永远不要来了——!”

    “那只是假设喔,毕竟有许多状况可能发生嘛。譬如说——你主动提出想调查自己的事情’之类的。你应该并不完全了解自己的事情吧?”

    菲雅“唔”地皱眉头。

    “……你知道我什么事情?”

    “我就是不知道才这么说的,总之先把结论汇整起来吧。我把今天得到的资料带回去,至于你就暂时——啊,不对。”

    他笑了笑之后说:

    “若没有事先预约,我不会再接近你的。反正事情就这样啰。”

    “嗯~结果变成这样…是吗……?对了,还有锥霞的事情!锥霞已经退出研究室长国了,你说要带她回去是……”

    “那跟今天的目的是另一码事。毕竟我也给了她重要的祸具,总不能置之不理。”

    “你还……!”

    正当春亮准备冲上前的时候,突然一只手臂伸到面前制止他。上面还残留了些微鲜血,但也正慢慢顺着伤口逆流回去——是锥霞的手臂。

    “夜知,菲雅,此叶,那点由我来跟他说,能不能稍微让我们两个单独谈谈?”

    让其他人一起退开以后,锥霞与仍被皮带束缚住的拍明对峙。

    “好了,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先确认这件事好了,你真的无论如何都要把我带回去吗?其实那是藉口——那应该是你为了近距离见识菲雅的力量,而刻意做的伪装。如果你真的想带我回去,没必要安排什么奇怪的寻宝游戏。只要不由分说地引爆学校或什么来着,单纯威胁我就行了。至少,若是比布利欧家族会就会那么做。”

    “你把我跟他们混为一谈,这真的很伤我的心耶。我可是好人喔。那种事情我可是做不出来的。”

    真是大言不惭。锥霞一面轻轻加强“黑河可怜”勒束的力量,一面说:

    “不,你是坏人。就跟家族会对祸具的爱这种欲望而行动一样,你总是基于想知道’的欲望而行动。不要为了你的欲望把别人一起拖下水!”

    “没错,就是那个。我的确为了想知道什么而行动,但不能把那其他事情就无所谓’这种想法划上等号。你也是我的第二目的。”

    “应该是我拥有——黑河可怜’与基美史托兰提之爱’这两种祸具的关系吧?理由应该是你对它们的相关研究还没做够之类的吧?真是蠢毙了,结果还不是为了想知道’这个欲望而已吗!”

    拍明并没有回答。只是嘴角扬起笑意,直盯着她的脸看而已。

    锥霞吸气,又吐气。她反覆这个动作好几遍。

    她不想用这种方法,可以的话她并不想用。

    但是,没办法。既然眼前没有其他方法,也只有那么做。

    “……锥霞,你不要放弃。我是不会死心的,而且还会不断试图带你回去——”

    “是啊,我知道。而且也再次确认……你为了想知道’而行动这点。你真是个差劲透顶的男人。不过——不过,正因为如此才有解决之道。”

    仍然低着头的锥霞用拍明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解决之道,是什么呢?我倒是想像不到呢。”

    “……我现在就告诉你吧。你想知道的事情’——我能够给你新的研究议题,就是我在这里才会发生的事情。那虽然很单纯,但你一定非常感兴趣。因为连我自己都很感兴趣,想必你也会抱持更高度的兴趣呢。”

    “喔~虽然我不认为会有那种事,但原则上我还是听听看吧……那是什么呢?”

    锥霞抬起头来,与意志无关地握紧拳头。

    此时自己露出什么样的眼神呢?是试图射杀这男人的眼神?压抑感情的眼神?或者是……害怕不安的眼神呢?

    不管是哪个都没关系,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就是眼神不要闪躲。

    那一定——有两个意义。

    “我恋爱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呼哈!啊啊…唔…哈哈哈哈!”

    拍明突然大笑,离一小段距离看着锥霞——同时间跟家族会那些人简单谈话的菲雅他们,也瞪大眼睛往这边看。糟糕。锥霞连忙挥一只手示意“没事啦”。

    “呼~……是…是吗?是那样吗!原来如此!锥霞啊,那真是…真是非常——呼…啊哈哈哈!”

    “不…不准笑!还有,小声点!”

    “咕耶!好~知道了知道了。本来就已经不足的氧气完全被停止供给,对我来说也会很困扰呢。不过,咕哈!说得也是呢,那的确是很耐人寻味的研究议题。你的恋情会变成怎样?身上裹着脱下就会致命的皮革紧身衣,与非得把人勒死的杀人皮带的女孩——她的恋情究竟会变成什么样?你自己觉得呢?”

    “……我哪知道会变成怎样?”

    锥霞老实回答。没错,自己怎么可能知道。

    “哈哈,回答得好。哎呀呀~真是的,看来是有趣到无法预测的未知呢。对我来说,这可是跟一直一直一直受到诅咒的拷问处刑器具在人类的世界能做什么’这种题目同等级的想知道’呢。”

    没错,对这男人而言,结果怎么样都无所谓。无论那个恋情会理所当然地破灭——或者一个不小心发生了什么奇迹——开花结果。抑或是那两者以外的结果都没关系。只是想让那个结果由未知变成既知而已。

    所以锥霞决定利用拍明的欲望。若为了让自己还能继续留在这里,只好牺牲小我。

    “……那是我必须在这里,你才观察得到的事情呢。如果你把我带回去,那个未知就会在未知的情况下消失吧。”

    .“伤脑筋,那是针对我的威胁呢。”

    “当然,我是在威胁你。”

    她眼神坚定地瞪着拍明。相对的,拍明则无奈地耸肩。

    “不愧是我妹妹,对我的事情真是了若指掌——好吧,我就先屈服你的威胁。我暂时先不把你硬带回去。”

    锥霞安心地松了口气,但她刻意不让那个情绪显现在脸上。但是——

    “不过……”

    “……不过什么?”

    那句话让她又摆出备战姿势。

    看到锥霞那个反应,拍明笑嘻嘻地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并说:

    “虽然我不认为你讲的那些是在随口胡诌,但原则上,我还是觉得有必要给我看喔——叫做证据的东西。”

    拍明一面抚摸恢复自由的脖子,一面环顾四周。道场四处散落着原来塞在“艾莉西亚·彼特雷利眼中的世界”里的物品。他首先回收的是卡洛里美得的纸盒,然后边咬卡洛里美得,边凭感觉随意捡起几份文件。随便把那些塞进口袋里以后,再“嘿!”地一声,扛起昏迷不醒的恩·尹柔依。

    “其他文件应该不太重要了。说到给世界桥加百列的伴手礼……应该会变成违约金吧。反正也没有那么多重要的情报。啊啊~对了,说到违约金,为了往后圆滑的关系,我就留下点心意再回去吧。我说箱型的恐祸,艾莉西亚·彼特雷利眼中的世界’的残骸就落在你脚边对吧?你大可以拿回去研究喔。”

    菲雅蹲下来并小心翼翼捡起万花筒的残骸,这时候她皱起眉头。

    “唔……这是…免罪符机关……!对…对了!既然你说你还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情,那我想问这个的事情!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

    当她再次抬起头看到的是,拍明最后从地板回收一个面具的模样。一个上面长满尖刺,看起来像是用在什么仪式上的铁面具。

    “这个很丑,我并不喜欢,不过也没办法……那么,今天我们就先告辞了。”

    等拍明边嘀咕边戴上那个面具,就跟扛在肩上的少女一起消失不见了。这让她想起恩.尹柔依告诉自己秘技时的情景,原来那是能让人消失不见的道具啊。

    “消失了……哼,可恶。算了,先解决现在的事情。我说锥霞啊。”

    “你不要紧吧?你们好好谈过了……?”

    “班…班长。”

    锥霞拆下拍明束在脖子的颈圈后,第一次回头看菲雅他们。

    她微微摇动肩膀,露出带有疲惫的微笑说:

    “——没事了,他似乎已经放弃用强硬的手段带我回去。”

    春亮整个人放下心来,日本刀终于松了口气,菲雅也觉得心中充满了安心感。她迳自动起身体扑向锥霞。

    “太…太好了——!虽然不清楚理由,但有这样的结果就好!真是太好了呢,锥霞!这样你又能待在这所学校了呢!”

    “是啊,没错……呵呵,你不要把我抓这么紧啦,我身上的伤还有点痛呢。”

    “对…对不起,总之太好了!”

    “因为我做菜的手艺还没赢过夜知呢,我可不准他赢了就跑。”

    “什么?应该不是我想要赢了就跑吧……算了,正如菲雅所说的,总之太好了。”

    “没错。真的让人松了口气呢……至于家族会,照那个样子判断应该不会再来了。”

    此叶说的这番话,让菲雅往后面一看。两人的身影——加上奥拉翠耶的话是三人——早已经不在那儿。残留下来的只有一个。只有像小石子般被随意扔在地上的某种白色残骸。

    “嗯,那些家伙的问题也已经解决了。哎呀,这样事情终于结束了呢……”

    “结束了……结束……糟糕,我想起来了!”

    “什…什么事啊,菲雅?”

    “不是快到了文化祭结束的时间吗?我们得回去店里帮忙关店呢!”

    “是啊。如果还可以动的话,最起码也得帮忙做最后收拾呢。我也觉得给班上同学添了不少麻烦……不过回去以前我们必须先把服装仪容整理好呢。”

    这时候可能想到锥霞还是穿紧身衣的模样,因此春亮连忙把视线别到旁边。

    “说…说得也是呢。还得帮忙打扫。但就算要回去,我希望班长先休息一下,菲雅的制服也破破烂烂的。话说回来,也不能不处理菲雅的伤口,任其一直出血。而且还得拜托渐音小姐把道场整理干净——说起来其实并没有全部结束嘛。还有一大堆工作得做呢。”

    春亮劈哩啪拉把一堆话快速说完,仿佛是为了掩饰至今为止,紧身衣显露的前凸后翘身材映入眼帘这个事实。

    锥霞瞄一眼他的侧脸,然后露出有些阴郁的表情叹气说道:

    “……是啊,还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呢。”

    当春亮他们还跟被限制行动的暗曲拍明对峙的时候。

    有两个人看到奥拉翠耶倒在道场的角落。看到失去了受诅咒的道具,失去了视为依靠的家族会首领,失去一切而昏迷不醒的女子。

    比布利欧抚着胸口,那感觉就盘踞在那里。也就是在几个星期前一直忘记,然后现在形成一大半自己这个存在的感觉——罪恶感。

    “现在四周变安静了,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那个声音,来自站在旁边的久留里。她跟自己一样,用复杂的眼神望着倒在地上的奥拉翠耶。她的视线没有离开那边,吸了一口气——

    “对你而言,现在的我……现在的我们——是什么?”

    罪恶感让比布利欧颤抖,并且回想过去的种种。

    “……受到劝诱,成为组织一员的人们;说祸具是超越者,而且为它奉献一切才是爱的人们;把那个错误当教义布道的人们;为了让那个错误广为流传而毫无罪恶感地命令别人去死、杀戮的人们。”

    “不是,我刚刚不是有说现在吗?”

    那就跟她提问的第一题答案是一样的,令人搞不懂。

    “不知道的话就仔细思考吧。过去的我们太不对劲了,你就是知道了那不对劲才哭泣,不是吗?我在运动会的时候看到了。”

    “我…不太记得了。不过……你说得…没错,或许…我真的哭过了。”

    “理由应该不只是因为阿比斯被破坏。就算是那其中一个理由,但不应该只是那个。不过是我自己那么认为啦——不对吗?”

    “……我觉得…应该没错。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知道过去的我们根本就不对。用错误的理由聚集有问题的人们,然后做出不对的行动。”

    “但是,我们只能那么做。”

    这句话既平静又铿锵有力。比布利欧看向久留里的侧脸,但是她仍然看着前面。仿佛凝视失去一切的奥拉翠耶,是自己的职责似的。

    “就算是错误的理由,也只能那么做。毕竟是自己接受了家族会的劝诱,但除了接受也别无他法。大家都一样。正因没有栖身之处,所以错误的人们只能一起创造栖身之处。”

    “是…啊,那就是——过去的…家族会,罪孽非常深重。”

    比布利欧心想,自己也有同样的职责。倒在远处的奥拉翠耶·拉柏多尔姆那格的模样,就是家族会的罪证。因此比布利欧也把视线移回来,再次凝视奥拉翠耶。

    “发现到那个罪孽非常深重的人,只有我跟你。我曾想过,那么该怎么办?还想到,失去栖身之处的我们,属于我们的栖身之处在哪里?”

    她的家人集体自杀,只剩下她一个人幸存下来。还一直受到叔叔的虐待,结果就把叔叔杀了。后来受到失去自由的制裁,结束刑期后就进入家族会这个错误的栖身之处。

    现在那个栖身之处寿终正寝了。

    她究竟该何去何从呢?

    但创造那个错误栖身之处的自己,有资格说“究竟该何去何从”这句话吗?

    “刚才的问题我再问一遍,虽然很无能,但还是很不好意思地再说一遍吧。发现犯了跟我一样的错误,过去就像我母亲的人,现在对过去就像自己孩子的女孩有什么想法?”

    比布利欧心想“原来如此”,她懂了。

    因为她想知道。同样失去栖身之处,同样察觉到自己犯错的两人——是否一样在寻找属于自己的栖身之处。

    “或许……还像…家人…一样吧。若那个孩子’,对这种想法不计较的话。”

    毕竟自己觉得她们很重要。当自己看到久留里跟奥拉翠耶的时候,很庆幸她们还活着——打从心里那么认为。但不否认那个时候曾升起自私的安心感,庆幸自己不会再有新的罪恶感。但同时——也不否认替曾经共度时光的她们能单纯生存而感到高兴。

    这时候,久留里终于把眼神转向比布利欧。但是当两人四目交接的时候,她还一瞬间觉得不好意思地抓着脸,然后又把脸别开说:

    “是吗?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呢,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我已经决定好了。因为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真的没关系吗?明明我罪孽如此深重,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弥补过错。”

    “这个嘛…如果是不知道’这点,那我也不输给你。毕竟连生存方式都不知道,那不是相当惨吗?而且没有教我生存方式的老师,铁定会横死街头呢……至于弥补的话,随便要做什么都无所谓,唯独让我间接横死街头的弥补方式,我可没办法接受。”

    那些话以及很有她一贯作风的兴趣缺缺的语气,算是拐弯抹角的劝戒。

    想要严厉的惩罚,想要至死的惩罚,那个想法至今还在。但最起码得活下来,弥补幸存下来的她们。

    如果那是她想要的,愿意给察觉到犯下同样错误的自己栖身之处——就算是选择不多的消去法所得到的结果也没关系——而且继续保有母亲的身分,保有类似母亲的身分。

    “那么,在事情变复杂以前差不多该移动了。倒是那家伙要怎么处置?”

    久留里指的是那个泳装女。如果她恢复意识,不晓得还会发生什么事。但是又不能丢下她不管。应该死去的自己还活在世上,就是她们存在的关系吧。

    “——可以麻烦你帮忙吗?我个人没什么问题,还可以走路呢。”

    “是吗?我知道了。”

    久留里蹲在她旁边,这时候比布利欧对奥拉翠耶产生了疑问。

    “奥拉翠耶……为什么要追杀那名少年呢?”

    “不知道。我记得她曾说,杀了那家伙就能知道你的下落……我是不太明白啦。不过也没什么好追究的了,反正事情都结束了。”

    就在久留里把奥拉翠耶背起来的时候——

    “你要去哪里?”

    箱型的恐祸回头往这边看,穿紧身衣的少女则是跟暗曲拍明单独谈话中。

    久留里微微眯着眼睛说:

    “不知道,总之我觉得是看不到受诅咒拷问处刑道具的脸的地方。若你想对干尽坏事的我们报复……不好意思在你正累的时候说这些话,但下次就得跟我一起玩了。”

    “如果要去看不见我的地方,我是一点也不介意啦。倒是也正如你说的,我现在很累,没力气跟你这样的女人玩。但是,听到你这个答案又让我恢复那个力气呢。我想问问你——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一

    那个问题的意思非常简单明了。

    “你觉得届时会是某人想看的快乐表情吗?你还真有自信。我可没那种兴趣……”

    久留里越过肩膀稍微往这边看,可能是想确认表情吧?

    比布利欧则点着头说:

    “假如能被允许——那么做。我觉得…若没有那个机会…就好了。”

    结果菲雅大大地叹口气并挥挥手。

    像是非常傻眼的样子。

    也像是在说“真无聊”。

    “说得也是,没有就好。那是当然的。所以那个假如’也没有意义,因为就确实没有机会。也就是说,我可以永远不用再见到你们了,老实说那是很棒的隔绝……想去什么地方就快点去吧!”

    然后,她的手部动作变成像在赶比布利欧她们离开。那个时候,暗曲拍明突然像疯了似地开始笑,吸引了银发少女们的注视。接着,就没再回头看她们这边——

    那个漠视,那个轻视,就像诅咒一般。

    那在接下来的未来,永远无法忘记,也绝对逃避不了——而且还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足以表达的言词,也只有那句话呢。

    受到诅咒的比布利欧,对着银发的背影轻轻敬礼,然后就跟久留里转身离开。

    走出道场之后,她开口问:

    “接下来要去哪里?”

    “不晓得耶。对我来说,总之想先去前面的河川那边。”

    不懂为什么。当比布利欧疑惑地看久留里,她边拉布偶装的衣领边皱着眉头说:

    “——我想找个地方乘凉,这套布偶装太热了。”

    比布利欧笑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就好久没像这样嘻嘻笑。

    而且对她的话毫无异议,便跟着往前走。

    过了一会儿,她察觉到那块十字架的碎片从手上消失了。

    但她没有想回去寻找的意思。

    春亮他们回去向渐音报告事情的经过,也拜托她整理道场。至于久留里偷的布偶装,渐音决定用理事长托她保管的紧急预备金支付赔偿金。对外宣称是变态虽然抓到了,但布偶装因为变态的行为而整套毁掉,所以让那个变态负责赔偿。

    跟渐音通完电话,菲雅他们三人便一起回保健室,这时候从里面传来这样的声音:

    “……那个,莎弗兰缇,老实说我觉得超不好意思,可以脱掉吗?”

    “咦——我觉得超好看喔!其实我刚开始也只是说说看而已,难得老师这么大方借我们!而且又很新鲜,就再穿一会儿嘛!”

    “就是说啊~人跟人之间的交往,打破倦怠感的新鲜感很重要。无论是夫妻或情侣或朋友关系呢~啊啊~这是很有老师架势的心理谘商,但更重要的是我好累喔……”

    想起渐音曾说莎弗兰缇在打扫保健室的春亮,便把门打开。此时映入他眼帘的是在整理得颇干净的保健室里,坐在只铺着床垫的床上懒洋洋咬Pocky的铳音跟——

    “你看,连老师都那么说了,你就再穿一下下嘛——唔唔唔,白穗老师——我身体不舒服,抱抱——”

    “……是诅咒的欲求?真拿你没办法呢,那就抱抱……啊?”

    莎弗兰缇与白穗抱在一起的画面。

    可能是换过衣服才来的吧,莎弗兰缇是平常看到的女性模样与女仆装的打扮。

    另一方面的白穗——是女医生的打扮。

    可能是跟铳音借的吧?医师袍穿在她身上显得很好看。眼镜应该也是铳音的吧?她摆出女医生的架势,翘起她的长腿坐在椅子上——可能是要制造气氛吧,不知为何还穿着网袜呢。然后让跪在床上的莎弗兰缇把脸埋进自己胸部里。即使春亮他们进来了,但莎弗兰缇还是保持喉咙发着呼噜呼噜声的猫咪般表情,不过白穗在刹那间脸整个涨红。

    “怎…怎样啦?看什么看,人类!”

    “没…没有啦,对不起!我没想到里面会是这种状况!不,或许应该说不用在意之类的,毕竟我跟这些家伙也在护士咖啡厅做过类似的角色扮演呢!”

    “你的护航更让我不高兴……!”

    眼镜后方传来她像是看到蝼蚁的厌恶眼神。对于这种一惹她不高兴,就可能当场被她踩的女医生,死也不想让她看诊。

    “想不到你连门都不会敲,果然是愚蠢的人类呢。若这世上有愚蠢人类比赛,你铁定不用经过审查就能拿下胜利,不用担心。至于冠军奖品一定是死刑台,真是太好了。”

    白穗边说那些话边脱下医师袍,然后丢向铳音。铳音“喔——?”地用脸接住了那件医师袍,头就这么被宽松的医师袍盖住的她,仍然继续咬她的Pocky,真是厉害。然后白穗也迅速地把网袜脱下来,一样随手一丢。狠狠瞪着被露出来的白皙双腿吓到的春亮后——

    “……好了莎弗兰缇,我们走!”

    “喔嘿?啊——是春亮。结果怎么样,顺利结束了吗?”

    “走·了·啦!”

    白穗粗鲁地收拾揉成一团摆在桌上的自己的袜子,然后快速走出去。

    “对了莎弗兰缇,渐音要我带话给你。她说要你回去一趟理事长室。”

    “啊,了解——哇,仔细一看才发现菲雅,你受伤啦?要不要紧哪?”

    破破烂烂的制服,以及残留着血迹的身体。菲雅虽然全身伤痕累累的,但她精神十足地挺胸回答:

    “这没什么,我好得很呢!别担心,大部分都痊愈了。”

    “是吗——那要算好,但又不算好,总之太好了……”

    这时候白穗故意咂嘴,莎弗兰缇则被她硬是拖走。在两人要步出保健室以前,春量连忙叫住她们。

    “等一下,我再说一次……今天真的很抱歉,但你们帮了很大的忙喔。该怎么说呢——这种说法或许很不好意思,但我觉得很荣幸跟你们交朋友喔。”

    背对春亮的白穗突然停下脚步,看得出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可能在叹气吧。

    “你欠我们一个人情,人类。然后,我从来就不觉得跟你们是朋友。”

    没有回头的她继续轻轻说:

    “不过,正因为如此——我会适当,甚至是加利息地讨回这个人情。我之所以能够觉得不痛不痒也没有良心上的谴责,是你基于奴隶的定义派得上用场。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往后你还想累积人情债的话,请你先留意那可是带有觉悟一死的意义。”

    “呃——?翻译刚刚白穗所说的话,感觉就是往后有什么困难就尽管说吧’——”

    啪唰!

    莎弗兰缇说的话跟笑容被保健室的门隔绝,然后就看不见那两人的身影。

    春亮他们则是互看着对方苦笑。

    心想“这朋友麻烦也该有个限度呢~”。

    虽然从以前就很在意,但铳音对于受诅咒的道具应该是从渐音或理事长那得知的吧。她替“就算置之不理也会痊愈”的菲雅诊察身体,想不到还仔细帮她擦拭衣服下面的血迹,并且做简单的治疗。

    锥霞的伤大致上都愈合了,制服也没有脏兮兮的,所以她就坐在床上休息。这时候,莎弗兰缇再度回到保健室,借菲雅另一套制服让她换上。刚才渐音下令要她回去,应该就是为了这个理由吧。

    不久后,菲雅完成治疗也换好衣服。以春亮的立场来说,他希望菲雅再多休息一下,但结果被主张已经没事的菲雅与锥霞硬推回教室。

    已经五点多的校舍被舒适的倦怠感与疲劳感所包围。走在充满打扫喧嚣声的走廊,当众人回到自己的教室——

    “啊啊!找到了——!”

    穿着制服的涡奈刚好从教室走了出来。确认确实是春亮等人后,便挺起胸膛还故意“唔!”地鼓着脸。

    “真是的,你们跑哪儿去了?怎么都看不到人,后半段的工作也丢着没做。我看到小此曾回来一下,没想到她在咖啡厅里窸窸窣窣找东西,马上又离开了——”

    经她这么一说才想到,因为发生许多事情,结果把咖啡厅的工作全忘得一干二净。春亮看了一眼此叶,并小声对她说:

    (你没对她说明吗?)

    (怎…怎么可能说明啊?那个时候正在拚命找炸弹呢。)

    这时候涡奈严肃指着他们两人说“喂,认真听我说话啦——”,然后又继续说:

    “即使开始打扫也没看到你们回来,如果只有阿亮,我会觉得他一定又当什么滥好人了,但连锥霞也不在,这到底是怎么咦咦咦咦咦咦咦?小菲雅,你身上怎么缠绷带啊?”

    也太慢了吧?看到菲雅手脚都缠着绷带的涡奈瞪大眼睛看。

    “呃——那个,这是那个,就是那个喔!”

    糟糕,完全没有想理由。什么呢?什么比较自然,但又具有说服力?快想,快想啊!要赶在菲雅讲什么怪理由以前。

    春亮用眼神示意菲雅“这里就交给我们吧”,但是——太迟了。

    “这…这个啊~”

    “嗯嗯嗯,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呢?”

    菲雅“啊——嗯——”地呻吟并把视线撇到一边,她边抓脸颊说:

    “——我从楼梯摔下来了。”

    这理由也太老套了吧!如果有人会相信,还真想看看他的脸呢。春亮慌慌张张地全力动脑筋想“得设法接她的话”。

    “是……是这样啊!”

    就当作非常干脆就相信的涡奈“真单纯”吧。

    “一定很惨吧,要不要紧呢?”

    “当然没事,不过是擦伤而已,明天应该就会痊愈吧。”

    “是…是啊。不过,你还因为撞到头而昏迷一阵子,对吧!”

    “我带她到保健室休息,也待在那里照顾她——不得已一时没能做我应做的工作,真的非常对不起。”

    可能没想到连锥霞都会说谎吧,于是涡奈接受大家的说法而点头回应。大家倒是觉得有点内疚。

    “原来如此啊~这个嘛,既然是那种理由也是没办法的事呢。”

    “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因此,我愿意努力负责接下来的打扫工作……”

    “不用太勉强没关系喔——原则上,我只是想说还是得照规矩来问一下啦。老实说我无法对你们生气!这家咖啡厅可是靠小菲雅、小此跟锥霞三个人,生意才能这么兴隆呢!有许多回流的客人是针对你们三人来的呢,你们贡献度可是最高的喔!只要你们好好道歉,相信大家会原谅的,可能…大概吧——”

    这时候,涡奈像是打什么歪主意地奸笑。

    “怎么了,涡奈?当然,我们也想向大家道歉。”

    “只那么做应该不行吧——嘻嘻嘻,其实大家决定要稍后才开始打扫喔。那是因为要拍纪念照!我们全班要拍纪念照!然后最特别的三位,必须再强制穿上那些特别服装。”

    听到这些话,菲雅开始皱眉头了。此叶与锥霞也突然慌了起来。

    “唔~又要我背针筒吗?”

    “我…我也是吗?要我穿上那套和服摺裙……?”

    “什么?要…要那个打扮拍全体集合的纪念照,那真的是,那个——好丢脸……”

    “你们这三个跷班的人没有权利拒绝!放心吧小此,反正还有好几个同样穿护士装的女生呢。不过,没有人能赢过你那暴力满点的身材就是了!”

    涡奈边说“好了,走吧走吧”边把锥霞跟此叶拉进教室里。边跟在后面慢慢走的春亮与菲雅四目相交。

    “伤脑筋。不过,跷班的惩罚若只是拍角色扮演的照片,应该算很轻的惩罚吧。毕竟是难得举办的文化祭,当然也希望能开开心心落幕……不过,打扫结束还有后夜祭呢。”

    “什么是后夜祭?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是在操场升起营火,大家一起跳舞、聊天。因为有些班级在结束后可能会全班到外头喝一杯庆祝,既然这样就干脆准备好庆祝的场所,这就是学校的用意吧。”

    菲雅一副很感兴趣地“嗯嗯嗯”点头。对这家伙来说,初次体验的所有事物都很感兴趣。这时候春亮忽然想到一件事——

    “文化祭,你觉得怎么样?”

    “嗯,发生了许多事情,虽然很遗憾我只能参加一小段……但还是很好玩。跟大家共同完成什么,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呢。”

    “你能了解何谓开心就很棒了。想必下次有机会,你也会努力让自己开心吧。”

    “下次机会吗……也是。锥霞也平安留下了。嗯,真的有很多事令人期待呢!”

    菲雅满脸笑容地走进教室。

    稍候春亮也走进教室,然后忽然想起一件事——菲雅刚说的“锥霞平安留下了”。

    话说回来——

    她到底是怎么说服拍明,对自己死心呢……?

    天色已经相当暗了。

    “嘿…咻!”

    春亮一面发出老爹般的声音,一面把垃圾袋丢进位于学校角落的焚化炉。打扫时间已经进入尾声,来回跑了好几趟,丢垃圾的工作也差不多要划下句点了吧。

    接下来感觉到操场愈来愈吵闹。因为后夜祭马上就要开始,耐不住性子的班级这么快就跑出来集合了啊?白天都玩那么疯了,还真有活力。

    倒是春亮这边发生了许多事情,所以累毙了,困意也从喉咙“呼啊~”发出来。

    从刚才春亮就哈欠连连,真的好想坐下来休息……看来趁后夜祭的时候稍微休息好了。因为每班都会铺塑胶垫,搞不好可以稍微躺一下——不,应该是不会让人睡吧。

    正当春亮苦笑地说“再撑一下吧”,再次打哈欠的时候。

    “……夜知。”

    “啊…班长,你来丢垃圾啊?”

    虽然这么问,但她似乎不是来丢垃圾,因为锥霞并没有拿垃圾袋。而且还举动鬼祟地忸忸

    怩昵。

    “不是,该怎么说……我有话…跟你说,现在…有空吗?”

    “有空啊,反正垃圾应该大多整理好了……可是再过没多久就是后夜祭了。”

    “我知道,所以我会快点说完。来,跟我来。”

    “咦?不,你不用拉我也会跟你走——话说回来,在这边讲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两人绕着校舍,移动到毫无人烟的校舍后面。

    “因为赶时间就直接去吧,地点是顶楼。”

    “咦,直接去顶楼,这是什么意思……呀——!”

    “黑河可怜”突然咻噜噜地缠在春亮腰部,而且前端还往顶楼延伸缠着围篱,把春亮夹在中间收缩。让他一面体验极度可怕的漂浮感,一面上升——最后在围篱前面暂时停住,锥霞开始确认顶楼有没有其他人。然后已经跨过围篱的脚终于稳稳踩在水泥地上。

    “咕喔,好可怕……!班长,你要这么做的话好歹先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吧!”

    “我…我不是说赶时间吗?”

    “就算如此也没必要这样吧……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说,像是好歹走楼梯吧’或是在下面讲不行吗?’等等。算了,事情已经都过去了。好了,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嗯…嗯,总之坐这里吧。”

    在锥霞的催促下,便在顶楼的一角坐下来。锥霞也隔着微妙的距离坐在春亮旁边,还听到她深呼吸好几次,像要让心情冷静下来。

    “啊……首先,我想要向你道谢。今天真的给你添了不少麻烦……那个,多亏你的照顾,谢谢你。”

    春亮苦笑地说:“搞什么,原来是为那种事情啊?”

    “不用道什么谢啦,反正最后我也没派上什么用场。要谢就去谢菲雅她们吧。”

    “……你说得对,我也打算要好好向她们道谢。你跟她们都拚命救我,我很高兴。”

    “班长也很拚命啊,所以那么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春亮用轻松的语气这么说,却听到锥霞的叹息。

    “说得也对,我也…很拚命……我说什么也不想回去,所以才会那么拚。我也不是很喜欢痛苦的感觉,但我不得不那么做。”

    “啊,对了!我想起那件事了,因为忙许多事情差点忘了问——那个,果真是你主动让刀刺向自己的作战吗?为什么要那么做呢?班长。”

    “……为了要赢,只有那个方法。”

    “我的意思是,那不能算是一种方法吧?以刻意让自己痛苦为前提的作战,也未免太扯了吧?当时你硬要负责分配每个人的任务,就是为了那么做吗……真是的。”

    “反正已经结束了。”

    “就是因为结束了才觉得心里不舒服啊。啊——可恶,应该用强迫手段也要阻止你才对。要是早知道,我一定会改变任务的分配。”

    中间春亮做了吞咽口水的动作,然后就传来锥霞的声音。

    “那个……你在生气吗?”

    “颇生气,也气我自己没有阻止你。拜托你不要再做那种事情喔。”

    “如果我又做了,你会怎样?”

    “会再生气啊。对喔……弹额头刑。因此,这是今天的份。”

    刚好锥霞是以伸出一只手臂就构得到的距离坐在旁边,因此春亮伸手往她的额头“啪”地弹下去。

    “真的拜托你不要让我太担心啦,尽管你有不死之身——但是看到血从你心脏喷出来的时候,我吓到心脏都快停了。唔,怎么了班长?抱歉,我弹太大力了吗?”

    “唔……”

    不知为何锥霞的脸跟着身体跟脸往后转,在背对春亮的方向撑着脸颤抖身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弹完额头以后一瞬间瞄到的脸,感觉好像是从平常的她所无法想像的和缓——她应该不是那种被骂还会高兴的人,是神经过敏吗?

    “班长,你没事吧?”

    “没…没事……我…什么事…也没有。呼…哈……嗯,对,我没事!”

    听到她吸气又吐气地好几次,忽然间她又把身体转回来。果然刚刚看到的表情是错觉呢。因为现在在眼前的,是她横眉竖目、抿着嘴唇的愤怒表情。真是有够夸张的愤怒表情,仿佛那是刻意做出来似的。

    “唔喔!对…对不起。”

    “不,没关系。你说得没错,我是做了让人生气的事情。所以你不用道歉,反正就是这么回事。我今天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真是蠢毙了!”

    她的脸颊不断抽动,她的情绪快要爆发了吗?若不是的话,那看起来就像是拚命忍住笑意的样子,但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她是为了大家才那么做的呢……不过,我不希望她那么做也是真心话。反正,就算会惹班长生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春亮决定不叫她自我警惕,只是叹一口气接受她的愤怒。不过被她这样一直瞪,对心脏实在不好。因此刻意闪避坐在旁边的锥霞的视线,把脸望向天空。太阳几乎要完全下山,头顶已经变成一整片的藏青色,仿佛等待播放星象仪的天文馆宽阔的圆形天空屋顶。

    不知为何锥霞就陷入沉默没再说话,耳朵听到的,只有舒服的凉风声。

    经过了漫长的漫长的沉默。

    (……啊呜。)

    春亮觉得眼皮愈来愈重。在他一直想坐下来休息时,这个昏暗顶楼真是有益眼睛的地点。不妙,一直挺着背脊坐的水泥地,让他开始觉得像是高级椅子。他整个人往下陷,慢慢地陷下去。从两人最后的对话不晓得过了几分钟?五分钟?十分钟?或者只经过一分钟?

    “我…我说夜知,我们回到主题——”

    班长好像开始要说什么,得醒来。不然对人家太没礼貌了,得醒来……

    嗯,班长。什么?

    “……夜知?”

    他很难想像班长居然没听到自己的声音,于是再次振动喉咙。

    那已经是极限了。

    结果自己的意识“咚”地关机——

    然后,什么也听不见了。

    锥霞喃喃地说,蠢毙了。

    春亮坐着抱膝,脸颊靠在膝盖睡着了。睡着的他“呼~呼~”地发出呼吸声,已经完全睡死了。加上他脸歪歪的,愚蠢的睡相一览无遗。

    “蠢毙了……!”

    她又碎碎念一次,然后一股怒气涌上来。悠哉,太悠哉了。

    “……我在生气。没错,我在生气喔,夜知!而且理由有好几个。第一个就是刚刚真的相当痛,所以我纯粹只是报复!”

    锥霞的语气强硬,但脱离不了轻声呢喃的领域,那些话根本就没说出口。

    她立着膝盖靠近春亮,表情险恶地慢慢把手伸出去,然后往他的额头一弹。

    没中,是锥霞刻意不打中。

    连他的浏海都没擦到的隔空弹额头。她在脑中想像他痛苦的模样,但是并不满足。

    “第二个,是刚刚惹你生气的内容!如果有必要的话,无论几次我都会那么做喔。尽管我知道那么做并不对,但是为了自己正确的欲求,不管几次我都会用那招的!你要怎么生我的气是你的事,但是要有心理准备,我每次都会像这样回报我的怒气!”

    她的脸再度靠近,这次是瞄准鼻头再弹一次。

    隔空弹鼻头。

    想像中的他,一面喊痛一面笑着说“真拿你没办法,知道了啦”。怎么会有这么悠哉的滥好人呢?当然,她并没有因此满足。

    “第三个,第三个我就很难原谅了!那就是,你——”

    当然,该做的事情已经决定好了。

    她仍然立着膝盖,又稍微缩短双方的距离。

    就跟前两次那样——但这次她到最后的最后一刻都很犹豫,她逃避似地心想“啊~不行,这真的是我的极限”并决定目标。

    然后,停止呼吸。

    把自己的嘴唇,贴在他的脸颊上。

    “呼……啊……”

    那个动作花了几秒钟,连自己也不知道。

    她慢慢地,慢慢地让身体离开。

    然后瘫软似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低着头喃喃自语。

    “那是…因为你……有太多地方让人有机…可乘……”

    刚开始打算说“是感谢你帮我的谢礼”然后强硬执行。原本打算说那种话当藉口的,因为非做不可。

    自己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也做好那么做以后将发生什么状况,或有什么结果的心理准备。

    可是——

    居然在这么无防备的情况下睡着——不就没办法那么做了吗?

    自己并没有“不利用”这个好机会的勇气。在自暴自弃的想法中,最初锁定的也并不是脸颊……结果在最后,败给了连自己都不清楚的恐惧心。天哪,自己怎么这么胆小啊?

    不,没事了。既然已经结束就没事了,总之…总之——

    “唔……”

    锥霞在不吵醒春亮的情况下站起来,感受着痛苦悸动往前跑。她发现围篱前方变得微亮,还隐约听到OklahomaMixer的音乐。后夜祭开始了吗?那他怎么办?他会马上起来吗?若等很久他都没来后夜祭的话,就说他在顶楼睡觉,自己丢下他先行离开了——她用脑子里仅存的一点点冷静思考,但过没多久心脏跳动的节奏又马上狂飙。

    总之,现在只想先离开这里,想离开他身边。

    不那么做的话,很可能会死。

    于是锥霞打开通往校舍的铁门,再轻轻关上。她背靠着门吐气,捧着胸口想镇住内心的悸动。这时候,实际的感觉涌上来。

    ——做了。真的…做了。

    “呼……哈~啊……”

    冷静,要冷静。暂时把感情放一旁,现在先思考逻辑面吧。

    没错,虽然跟预定计划不一样,但没有问题。

    这个时间,这个场所都没问题。

    自己拿出确切的证据了。也通过那个男人提出的差劲条件——能不能吻他给我看呢?虽然不知道他在哪里观察,但那个男人绝对看到了,所以这样就好。如此一来,自己就不会被带回研究室长国了。

    “哈……哈哈,真是活该……”

    刻划在内心深处的差劲记忆,断断续续地浮现在脑海里。突如其来的触感、自己厌恶那个触感而推开的手、男人的笑容与话语。嗯~原来会有这样的心情啊?又摧毁一个未知了呢,谢谢你,锥霞。

    明明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但光是回想起那些片断的记忆——过去感受到的恐惧终于再次鲜明重现,仿佛刚刚才听到那些话似地。

    那种恐惧,无法让他知道。无法让他知道抱持想探究数以千计的未知的心态,是多可怕的事情。所以绝对无法让他知道,自己说什么也不想回到那男人身边的理由。

    但是,终于报了一箭之仇。好不容易能够把那个差劲的记忆替换掉。

    虽说事出有因。

    虽说趁幸运得以达阵,也胆小到想打退堂鼓。

    但这绝对是——

    “这是……我的初吻。”

    锥霞轻轻用手指抚摸自己的嘴唇。

    然后用跳跃般的脚步冲下楼。

    那个时候。

    此叶在顶楼房间的水塔后面。她想找春亮参加后夜祭,因此从出来丢垃圾的春亮后面追出来。她觉得他们两人怪怪的就尾随在后,顺着落水管爬上顶楼,然后看到的是——

    “……那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还有她隐藏在心的爱意。

    此叶用了非人的听觉偷听,锥霞跟拍明对话的时候也那么做。

    所以才知道她会做这种事情。

    此叶重新思考“她是个强敌呢…”,心里虽然那么想,但也仅止于此。

    “不愧是文化祭,发生了好多事情呢。不过……我也不会认输喔。”

    此叶背靠着水塔,望着被营火照亮的天空微微苦笑。她把手举高,仿佛要穿透最亮的那颗星星。那只过去曾被赤子的、孕妇的、老人的血玷污的手。自己很肮脏,因此非常渴望干净无瑕的事物,也憧憬干净无瑕的事物。她也觉得一定要干净无瑕才可以。

    无论是生活方式——或是恋情。

    没错,自己的恋情要堂堂正正取胜才有意义。

    所以什么都不会改变,她只在心里想“我要比过去更努力”。

    “……好了,走吧。”

    总之,她决定好接下来要做什么。

    从这里下楼,假装到处找春亮,最后终于找到他并把他叫醒。

    再用跟平常一样的表情,跟平常一样的态度,两个人一起参加后夜祭。

    然后,早任何人一步邀请他跳舞。

    ——然后,在此叶对着夜空苦笑的不久前,也是锥霞还在顶楼的时候。

    菲雅也从铁门微开的缝隙看到那一幕。

    跟此叶一样出来找春亮,而碰巧来到顶楼的菲雅也看到那一幕。

    “咦……好奇怪…喔……?”

    她单手紧紧捧住自己胸口。

    她不懂。

    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锥霞的嘴唇,不过是贴在春亮的脸颊而已。

    为什么,胸口会这么难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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