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接连不断的朱色时间」“theshrinewheretherearefortune-tellingstones”

    *

    真的很不想变老啊——他这么想道。

    竟然只能抛下年纪都可以当自己孩子的那些年轻人——不过当中有几个人只是看起来年轻,其实存活的时间比他还长上数倍——独自难看地逃走。

    而岂止如此,更甚者——

    自己竟然就连在逃走的路上,遇见另一个埋伏等他的人时,也只能束手无策地呆站原地。

    他并未尝试做任何反抗。什么都没做。自己既是情报通也是供应商,危险可说是家常便饭。他总是准备了好几个用以脱离这种险境的策略、道具和情报。以往的人生,他好几次都是靠这些度过难关。

    然而,尽管如此——

    光是互相对峙,就让他明白那些东西根本就没意义,也明白眼前的人并不是可以就此蒙混过关的对象。他甚至无法产生反抗对方的想法。

    眼前的人物相当无奈般地耸耸肩,往前跨出一步。

    「……因为吾不能出现在众人面前,真是兜圈子。」

    逃不了。视野被遮住。对方做了什么?或者自己只是闭上眼睛?就连这点他都无从得知。

    「但是,正因如此,吾只能做好吾所能做到之事。熟练是没有极限的——汝就成为基石吧!」

    听到这句话同时,一种类似晕眩的感觉袭来。

    然后他的意识就此一片黑暗。

    醒来。

    「……哎呀?」

    他从躺着的路边霍然起身,纳闷地环顾四周。

    「怪了,这是哪里?我人应该在威尼斯啊。」

    最起码这里不是义大利境内。气候完全不同。中国?不,是日本。看挂在电线杆上的报纸碎片就知道了。

    真糟糕,看来自己真的开始老年痴呆了。还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恐怕是后者。否则怎么想都不可能没喝醉酒,就在不知不觉间搭飞机来到亚洲的尽头。更何况,他根本没必要来日本一趟。

    他将手支在额头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决心戒酒。

    *

    「虎彻……?」

    「喂,春亮,怎么了?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嗯,应该可以说是很有名吧。」

    回答菲雅之后,春亮瞄向此叶。她似乎还有些不舒服,但仍是以五味杂陈的目先看着和风萝莉少女。

    「菲雅,你也许不知道——但那是日本刀。和我一样喔。」

    「不才……与你不同!别混为一谈,村正!」

    少女——虎彻更是狠狠瞪着此叶。就在此叶皱起眉时——

    「应该是一样吧。虽然还比不上此叶,但也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刀……毕竟留下了好几则传说,难怪会遭到诅咒。像是近藤勇——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披着新撰组的外褂……?」

    「班……班长,你没事了吗?别逞强!」

    「目前大致上都已经接起来了,只要再过几分钟,就能和以往一样活动自如。但撕裂的运动服已经无法恢复原状,真是蠢毙了……」

    锥霞依然用另一只手按着遭到砍断的那只手臂,但已经站了起来。

    虎彻微蹙着眉开口。姑且不论说话方式,但她的声音本身非常可爱。

    「你这女人,别随便直呼勇大爷的名讳。」

    「对我们来说他只是历史上的人物啊。你还对以往的持有者存有情义?」

    「与其说是情义,不才只是要求最低限度的礼仪。」

    「也包括那件外褂?」

    「这……这是因为总觉得穿上后,就会很有气势……之故。诚然,如此而已。」

    虎彻语气粗鲁地发出低语后,转移自己充满气势的视线。先是望向此叶——不知为何被她视为眼中钉的同类。然后像是在说「现在跟此叶相比,这边比较重要」般,心不甘情不愿地强行拉开视线,望向那个男人。

    「虎彻,长曾弥虎彻是吗……原来如此,变成既知了。谢谢你。」

    「不才已报上名号,交出来!」

    「很可惜,这两句话之间没有共通逻辑喔。顺便问一下,你为什么想要这个东西?」

    「不才不能说,快交出来。」

    「我想也是。不过,至少我知道你非常想要这个东西……那么,该怎么办呢——」

    拍明像看好戏般将免罪符拿在眼前晃来晃去,虎彻的双眼不耐地眯起。

    就在此时——

    「——暗曲拍明,那原本是我们的东西。」

    「嗨,艾莉丝·比布利欧·巴斯库利赫,好久不见。」

    「我们的关系应该没有好到会笑嘻嘻地相互寒喧吧……请你还给我们。」

    相较于一本正经的比布利欧,拍明嗤笑了一声:

    「当然,我的回答是NO喔。我想你也早就明白吧。」

    这时久留里朝春亮他们瞥过一眼,再对比布利欧说道:

    「都到了这地步……倒不如直接以那个东西为谈判条件吧?」

    「这——」

    「喂,等一下!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吧!虽然我们什么都还没做!」

    菲雅开始大呼小叫,但拍明也听见了久留里的话,漫不在乎地回答:

    「谈判?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们的目的是那个雏井艾希吧?的确,她现在人是在我们手上。所以你们原本打算将这个交给箱形的恐祸他们,再请他们担任谈判的中间人是吧,真是理智又正确的判断。没错,毕竟以前因为你们的自爆恐怖攻击,研究室长国失去了不计其数的重要设施和研究员,我们绝不可能与你们直接谈判——就以对这项事实的了解而言,真是正确的判断啊。研究员当中还有人对你们心怀怨恨;也有人高声主张应该侵犯、杀了雏井艾希,再当作实验材料——身为研究室长国的室长,我实在无法忽视他们的要求啊。」

    拍明接着又说:「而且,到目前为止我们也已经深入研究过这个东西,并不会特别想得到它呢。」换言之,想直接用免罪符机关换取雏井艾希这笔交易,根本就不可能谈成。

    「既然你不想要,干嘛拿走它!不要做些多余的事,快交出来,然后马上离开!」

    「喔?箱形的恐祸,没想到你也很认真啊。这东西对你来说应该既不稀奇,你也已经拥有好几张吧。为什么连你也这么想得到它?」

    「跟你无关。不过——事到如今就算打马虎眼,大概也无济于事,所以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这件事。就是你说得没错,我想要那东西,也希望能得到它。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特意承认这点?这当然是为了告诉你,对这件事我绝不会退让。不管要使出任何手段!」

    菲雅瞪着拍明,并散发出无比认真的气势,眼神中充满绝不退让的决心。

    手上紧握着变化后的螺旋钻,摆出备战姿态。

    在她的言词与态度中唯一展现出的,就是她坚定的意志。

    的确,以往菲雅已经取得了数张拍明现在以指尖夹住的那张免罪符。大小、重量、材质、效果,肯定都与以往的免罪符一模一样。

    但是,对于现在的菲雅而言——

    对于现在基于自己的决心与新发现的某个目的,而在实质意义上想得到免罪符机关的菲雅而言——

    那一定是任何事物都难以取代的一项宝物。

    是绝不能放过,最为重要的目标。

    所以春亮也只能支持她的决心,并为此展开行动。虽然明知自己没有半点力量,但他也只能摆出攻击状态,以备一旦见到拍明出现可以夺下那张免罪符的空隙时,就能立即展开行动。现场气氛可说是一触即发。接下来不管会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嗯。的确,对你而言,减轻诅咒的效果就算再多,也还是嫌不够……所以我也不是不能明白你为何想要这东西。不过,就算你让我明白这件事,我的立场还是不会改变。关于你刚才提出的问题——也就是为什么明明不想要,却还拿走它的这个问题,我不得不回答:因为我正在思考该怎么处置它。那么该怎么办呢?真是未知。由于对家族会怀恨在心,我不可能老实地把它交出去。对于想帮助家族会的你们,情况也差不多……但话虽如此,身为人类,将它交给突然就出现在此地的虎彻也不太好吧。真让人犹豫。」

    「身为人类?蠢毙了——你早就不是人了。你早就已经堕落成一种更加丑陋、恶心的生物。」

    「锥霞,别说这种让人伤心的话嘛。可是……对了。不晓得身为人类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时候,说不定反而变得机械一点比较好啊。嗯,只要公平赋予双方机会就好了。呃,我记得那东西就放在这里头——」

    拍明白顾自地想起了什么,开始搜索黑色医师袍的口袋。正是先前也在电影村里见过,内部空间十分诡谲的四次元口袋。也可以形容成穿戴型保管仓库。

    「嗯——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有了有了。老实说,连我自己也快忘了它的存在啊,幸好一直都收在里头,因为不晓得何时会派上用场嘛。」

    于是拍明拿出的——是个盒子。

    大小和便当盒差不多的铁制小盒。

    紧接着他动作极其自然地,将免罪符机关放进小盒子里,然后关上盒盖。

    见状,菲雅当然是厉声大叫:

    「你……你做什么!」

    「你们想要这个东西,虎彻也想要这个东西,但我没理由将它交给你们其中任何一方,无法决定该怎么做——既然如此,我想就只能让你们自己决定了。换言之,就是继上次的文化祭后,睽违许久的游戏邀请啦。我则是准备规则和奖品的见证人。」

    「你说游戏?别开玩笑了!」

    「诚然,别说蠢话!不才没空陪你们玩游戏!」

    菲雅与虎彻的咆哮互相重叠。两人危险的视线,也在仅一瞬间互相交会。

    「希望你们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想刁难你们才这么做,这样子反而对所有人都有好处。我既能得到些许观赏的娱乐,你们也能得到公平又均等的机会。可说是一石三鸟喔。其实我也能直接带走这个我不想要的东西,但这样一来,对谁都没好处吧?」

    局面的支配者依然是拍明。春亮他们只能瞪着他,继续听他说话。

    「游戏……?反正不是什么正派游戏吧。」

    「我不会再像之前一样,说有炸弹会爆炸那种话喔。这次是既单纯又没有危险。那么,我就说明一下基本规则吧。首先是这个盒子『刚雷第之门』——在这种情况下绝对打不开。就算想用刀或是拷问道具破坏它,也都没用。」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可以听见菲雅像猛兽低吼般在嘀咕着。

    「能打开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使用我所准备的四把专用钥匙。但是,这些钥匙并无法直接使用——最重要的规则,就是『只有发动钥匙力量的人,才能打开这个盒子』。当然,动作快的人就赢了。那么,我就先把钥匙交给你们吧。」

    拍明又自口袋里掏出铁锈色的小钥匙,一个个丢给她们。首先是虎彻。她尽管皱起眉头,还是反射性地接下钥匙。接着拍明将另外两把钥匙,丢向菲雅和此叶。菲雅将明显带有怒气的视线投向拍明。

    「竟然放进奇怪的盒子里……而且还没有这把钥匙就打不开?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可恶,真是令人火大。虽然火大——」

    菲雅咬牙切齿,手的动作像是不快地将某种东西摔向大地般,还是接住了那把钥匙。

    「但如果不这样就无法取得免罪符机关,我也只能这么做了!……你可以不用参加!」

    「假设我没有拿吧。但这么一来,那个想帮助你的超级滥好人,就会接下这把来历不明的钥匙,绝对会。所以我没有选择。」

    此叶也如此低语,并轻轻地接下那把钥匙。春亮只能默不作声地缩回伸到一半的手。

    接着拍明将最后一把钥匙丢向锥霞。锥霞伸出刚接好的那只手。

    「……!」

    但是这时,锥霞微蹙起眉,表情扭曲。是手臂还会痛?还是除此之外的理由?总之,锥霞没能接任丢向自己的那把钥匙,钥匙撞上了锥霞的身体后往下掉落。

    然后——久留里从旁捡起。

    她叹着气,用力搔着头说道:

    「哎呀呀,真是无能死了。就跟刚才那个大叔说的一样,凡事都要循序渐进吧。明明是我们订了那个免罪符机关,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想夺回来。」

    「啊……」

    「所以这把就让给我吧。我也不打算还喔。」

    大概是看到久留里明确地断然宣告,又将钥匙牢牢握在手中,原本想说些什么的锥霞便闭上嘴,低头往下看。见到这幅景象,拍明不知为何苦笑似地扬起嘴唇,耸了耸肩:

    「好吧,参加成员是谁都无所谓。话又说回来,接下钥匙的你们,现在应该差不多会产生一种酥麻感吧。因为握住钥匙之后,只要持续接触到一定的程度,钥匙就会迳自登记你们为主人喔。」

    「登记……?菲雅,你有什么感觉吗?」

    「唔,有种麻麻的感觉。还有——」

    「我也是。还有,接下这把钥匙的时候,它明明还铁锈斑斑,现在却在产生酥麻感的同时变干净了。」

    仔细一看,此叶手上的钥匙不再是刚才看到的铁锈色,而是纯白色。菲雅、久留里和虎彻手上的钥匙也都变成了纯白色。

    「这就是完成登记的证明。那把钥匙名为『刚雷第的感情钥』,这个盒子和钥匙两者合并之后,构造就与祸具十分相似——简单地说,就是那把钥匙会对登记者的感情量产生反应,然后逐渐变成红色。因为是从持有钥匙的人开始产生变化,就像是测量器一样,应该很好懂吧。然后,当那个量超过规定值,持续往上累积,也就是钥匙变成鲜红色的时候——这个盒子才会接受那把钥匙,也就是才能打开这个盒子。嗯,那很有受诅咒道具的风格,一旦到达极限,钥匙就会开始慢慢滴血,你们也可以由此判断。」

    「感情……量?简直莫名其妙!你到底在说什么!」

    「暗曲拍明,快回答不才!感情量是什么!」

    菲雅与虎彻的声音又一次互相重叠。

    「两位,用不着像是要大打出手似地那么大声问我,我也会回答。不必想得太复杂,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感情的量啊。哪种感情都可以。不一定要是喜怒哀乐,除此之外——好比说憎恨、愤怒或不满都可以。」

    同一时间,虎彻又将先前反覆投射出无数次的视线望向同类。大概是决定不予理会,此叶一脸若无其事地直接忽视。

    菲雅心浮气躁地说道:

    「哈,真是奇怪的受诅咒道具。不累积感情,就无法尽到钥匙的职责?真是太莫名其妙了,完全不明白受诅咒的理由是什么。」

    「这原本并不是盒子喔,是一名花心男子住处的钥匙孔和钥匙。」

    接着拍明语气轻快地,开始说明这些钥匙的来历。

    有一名花心男子将复制的钥匙交给好几名情人后,说:「只有对我的爱最为强烈的女人,才能打开我家大门。」女人们不停地转动钥匙,同时站在屋外纷纷诉说着有多爱他。男人因此沉浸在优越感中。拥有最为低劣的花心,是个因玩弄女人心而感到喜悦的丑陋男子。事实上,他只是从内侧按住门的内锁,再决定自己要不要开门,也只为最可怜最卑微地恳求的女人开门。这种神一般的优越感令他无法自拔。

    但这项行为,曾几何时产生了悲剧。男人差劲到不幸的地步,同时——也善于如何让女人爱上自己,到了令人憎恨的地步。

    男人也渐渐地对这个游戏感到厌烦。他开始觉得麻烦,换了一批新的情人,最后旧的情人们就算来了,也没有半个人打得开门。但旧情人们仍觉得「一定只是润滑剂不够,爱怎么可能不够呢。还有一个方法不仅能加以润滑,还能展现自己的爱,这下子绝对打得开。」——她们将钥匙扭进自己的身体里,然后再不停转动那把被鲜血染红的钥匙。

    「不过那时候,也许那群女人已经因为那个男人的关系而药物中毒了。」拍明一派轻描淡写地补充说道。

    「结果那群女人全都变成跟踪狂,不停地用沾满了爱的钥匙去开门,然后与爱无关地破坏大门闯进去——在她们心中,当然以为是爱的力量打开了门——最后,男人因为过度被爱而死,故事就是这样。」

    「我只能说,这真是个令人不舒服的故事啊。他真是女性公敌。」

    「但是,也因此创造出这么有趣的祸具喔。那个受诅咒的钥匙孔,因而得到了『只要注入感情,再旋转钥匙就能打开;反之感情不够就绝对无法打开』这种性质。将移植钥匙孔的部分加以改造后,就做出了这项东西。」

    「那么……」拍明有些自豪地说完后,再次环顾众人。

    「从现在这一刻起,钥匙就会自动感应你们的感情。让钥匙的力量尽早发动的诀窍,就在于诚实地想起自己的感情、忠于自己的感情展开行动,以及不加掩饰地释放出自己的感情。谁能最快让钥匙达到发动状态,然后打开这个盒子?——就是这回的游戏喔。我顺便再补充一点说明吧,感情钥除非是登记者死亡,或是按下盒子内的重新启动开关,不然绝对无法重新设定,也无法变更登记者。就算悠哉地慢慢等待,总有一天确实是能打开啦。但是既然现在有竞争对手,还是会演变成最快者待胜的速度赛吧。有什么问题吗?」

    「说实在话,这真是莫名其妙的游戏,我也完全不觉得有趣。最简单迅速的方法,就是现在撂倒你再想办法解决,你觉得如何?」

    菲雅带着半认真的眼神,摇了摇手中的螺旋钻。但这时恩·尹柔依跨了一步走到拍明跟前,脸上的表情看似正努力抹除感情。

    「我既有可靠的护卫,而且就算折磨我,也不会有任何帮助。因为我也无法打开这个盒子啊。只有你们手上的钥匙可以打开。为了避免弄丢——倒不如说我一直跟在旁边,你们也会分心吧。这点贴心我还是有的。所以这个盒子我会交给恩·尹柔依,一旦钥匙启动,就去找她吧。」

    「吾之疑问,室长刚才说过这是观赏的娱乐。」

    「但也不至于要全程都即时旁观,我才会满意啊。最大的未知,还是最终的结果吧。中间的过程只要大致上知道就好了——所以就是这样,一旦确认了某个人的钥匙处在启动状态,无须抵抗,你就让对方打开盒子吧。」

    「收到。」

    拍明将盒子丢给恩·尹柔依后,脚步轻快地掉头转身。

    「从明天起,我会期待你们的奋战。今天时间也已经很晚了,差不多该回去了——喔……」

    原本从容不迫地准备离去的步调出现了变化。

    场面的停滞在此宣告结束。一道人影疾速冲向拍明。

    「不才明白你的企图了。但不才收到的命令,是取得免罪符机关,绝无打算被你玩弄于掌心——诚然,不才只会贯彻自己的意志!不才决定得到盒子再捉到你,让你打开盒子!」

    「我都说过了,我也打不开盒子啊。看来有人不怎么听别人说话啊。恩·尹柔依,回程的护卫就拜托你一下了。」

    拍明朝黑暗中起脚飞奔。恩·尹柔依保护着他的背影,与追击而来的虎彻展开攻防战。虎爪与脚刀的交手碰撞声,在眨眼间渐行渐远。

    「啊——等一下!我们话也还没说完啊……!」

    远方微弱地传来拍明的回答:「别担心,我会让她在熄灯前回饭店——」

    「我指的不是这件事!他还是个让人打从心底火冒三丈的男人!我们也要追上去吗?」

    「现在有点困难吧。已经拉开了好一段距离,也不一定追得上他。而且,上野同学的身体情况似乎还没有复原啊……上野同学?」

    恍神低头的锥霞猛然抬起头来。

    「啊——什么?呃……抱歉,我……」

    「此叶说得没错,就算手臂已经接回去了,但毕竟短时间内大量出血,身体会不舒服也是正常的。班长,你别逞强,就好好休息吧。」

    春亮说完,锥霞就带着有些过意不去的表情又低下头。

    拍明逃走了,现在无法追上去。追上去的虎彻似乎拥有与恩·尹柔依势均力敌之上的战斗能力,但只要恩·尹柔依全心投入防御和阻拦,两人不会那么轻易就分出胜负。放有免罪符机关的盒子在恩·尹柔依手上。现场也只留下用以打开盒子的钥匙。

    只听见「呼——」的长长叹息声。

    「结果——今天什么都做不了啦。明天起能做的事情也只有一件……也就是说,现阶段只能乖乖地配合那个混帐的游戏了。无能死了。」

    久留里用力搔着头,像是代表在场所有人的心声般如此低语。

    *

    在黑暗中,虎彻往前狂奔。同时与挡住了去路的小麦色女子激烈缠斗。

    促使她动起双手双脚的原动力来源——就是对于信任的主人的忠义。

    对虎彻而言,主人可说是超越主人的存在。也是那只挥舞着名为「自己」之刀的手臂本身。如果没有支撑自己的那只手臂,刀就没有存在意义。被小狗小猫拿着的刀形同废铁。

    持刀的手臂也分成很多种。有满腔热血,想为双亲报仇的幼子手臂;有意图立下战功,想飞黄腾达的年轻武士手臂;有紧抓着过往荣光不放的老将手臂;有即将与心上人自杀的妓女手臂。

    但是,拥有虎彻的主人手臂,皆不是上述几种。

    是真正的强者之臂。

    是真正的战士之臂。

    所以虎彻以自己为傲。「她」是自己能想到的最佳主人。被这样的人所发现,而且还获准能服侍「她」,以武器身分佩挂在「她」的腰际。身为一把刀,还有比这更为崇高的喜悦吗?还有比这更该相信的存在意义吗?

    绝对没有。

    因此虎彻毫不迷惘。只是基于纯粹又真挚的忠义,一心一意又奋不顾身地为了完成主人的命令而行动。这就是长曾弥虎彻这把刀的生存方式。

    (既然主人要不才取得免罪符机关……不才就……一定要得到手……!)

    如此的生存方式,如此的存在方式。

    如果要用更单纯的一个字去形容——就得使用虎彻以往非常熟悉的那个字。

    那是不曾动摇的忠义证明,是信念的旗帜。

    没错,长曾弥虎彻——

    正是为了「诚」而活。

    活在对于所信任主人的忠诚里。

    「你差不多该死心了吧?提议这样的提议!」

    所以听到在交手期间,恩·尹柔依丢来的这句问话时——虎彻全无踌躇,只是强而有力地,大声呐喊出代表自己存在方式的那句话。

    「诚然——此乃愚问!」

    *

    ……他独自走在夜路上。总是非常忠诚的她,这回也非常忠诚地尽到职责。所以他才能安心地咬着卡洛里美得,也能安心地打电话。

    「嗨,虽然很突然,要不要打个赌?」

    『呵呵,真的很突然啊,室长。但这种强势很有野兽感,我并不讨厌。内容是什么?』

    他隔着手机说明。她一如往常用独特的方式笑着,说道:

    『原来如此。室长这次追求的「未知」,目的是什么?』

    「喂喂,请你别说得好像我从一开始就计画好了,这只是偶然。恩·尹柔依有东西忘了拿,当时如果不是我刚好去找你,我根本打从一开始就不会来京都。我是因为心想许久不见,去看看他们的情况也不错,才会主动扛下跑腿任务喔。真正有企图的地方只有这里——当恩·尹柔依向我报告他们晚上跑出去时,身为监护人,跟上去也是应该的,口袋里会放有『刚雷第之门』也只是偶然中的偶然。」

    『室长,这应该就像是——刻意的疏失吧?虽然不是为了这一刻,但还是事先放在身上,以备将来发生了这种状况。这就像是刻意不去收拾的刻意。』

    「呵呵,关于这点,就让我行使缄默权吧。」

    『此外,你也没必要使用那个东西吧。既然你选择那么做,就只是表示为了室长寻求的未知,你需要那个东西。最起码就跟我命中注定的另一半,需要有刚毛这样的要求是差不多的。嘻嘻嘻。』

    拍明在电话旁咧嘴笑了。

    「算是吧。白天看着他们时,我有些疑惑。」

    『什么疑惑?』

    「这还用说!明明是难得的教育旅行——他们都太安分守己啦!所以我才会试着稍微从后面推他们一把。我想包括那家伙在内,她们只是还没捉住机会。只要有了简单明了的名目,情势一定会有所发展吧。呵呵呵!」

    『嘻嘻嘻……可是,听室长刚才的说明,拥有窒长最感兴趣未知的那个人,却没有拿到钥匙吧?』

    「这倒是有些超出我的计算啊。但没有致命的影响啦……因为那家伙也会在近距离看着身为情敌的她们,在得到名目后展开行动的模样。所以也就算啦。」

    『你听起来很开心啊。』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

    「那当然啊。因为出乎意料演变成有趣的局面。你也察觉到了吧?」

    『嘻嘻嘻,那还用说——也就是室长寻求的未知不只一个吧。』

    「那件事真是教人非常好奇呢。会怎么演变?又会怎么做?……哎呀呀,真是充满期待啊。」

    拍明仰望夜空,思索着今后的计画。这时她突然开口问道:

    『情况我已经明白了,那么回到一开始的话题吧。如果我赢了赌注,能得到什么奖品?』

    「嗯,那我先听听你的要求吧。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请给我一名体毛更加浓密、更臭气薰天、更肌肉发达、更像仰天长啸野兽般的副分室长!』

    强而有力的即刻回答。

    等一下,这是什么危险的对话啊!我不正是符合分室长期望的副分室长第一名也是唯一一名吗!——如此焦虑的话声从话筒另一端传来。

    *

    教育旅行第二天晚上,她们躺在同一间房间的被窝里思考着。

    此叶仰头看着昏暗的天花板,兀自苦思。

    问题有好几个。其中一个是长曾弥虎彻,自己的同类。

    虎彻为什么会用那种眼神——又只针对自己,像在看着杀父仇人似地瞪着自己瞧?

    她既不记得曾见过虎彻,也不记得和虎彻说过话。她虽然曾听说过虎彻是把名刀这则传闻,但同类中的一把刀竟然会和自己一样受到诅咒,甚至人形化,这些事情她就无从得知了。

    再怎么思索也想不出答案。因此此叶决定先遗忘这个问题。剩下的另外一个,确实很显然是个大问题。

    在情势的发展下迫不得已接住的感情钥。该怎么处置它?况且原本免罪符机关就和自己没什么关系。所以也没什么理由值得她去绞尽脑汁打开盒子。

    但是,他会想得到那个东西吧。如果自己没有任何行动,他会像是去弥补般拚命地努力,就跟接过钥匙那时的理由一样。如果自己不做,他一定会格外辛苦。所以自己才要出马。

    接着她考虑的是那把钥匙的启动。如果不让钥匙感应到一定的感情量,钥匙就不会起作用。那么,在自己心中最为强大,也就足能最快让钥匙启动的感情是什么?

    (……那还用说。)

    此叶品尝着胸口仿佛遭到勒紧般的这种感觉。他、他、他。

    诚实流露出这种情感是最快的吧。比平常再靠近他一点,比平常再和他多说点话,比平常再稍微坦诚一点。

    现在她有了可以这么做的理由。

    因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不这么做,盒子就无法打开。如果一直拖拖拉拉,难保不会被敌人抢先一步。所以必须尽快才行。她没时间斟酌顾虑了。

    但是,她自己也知道这是场面话。对于要利用这种场面话,内心也有些迟疑。这不过是她原本就想这么做,现在又有人附加上「这么做也没关系」的理由罢了。

    经由他人之手,强行创造出来的场面话。是他人所备妥,供她利用的藉口。

    确实某些部分令她很火大。但尽管如此,现在——

    却已经不是可以悠哉地不去运用那个场面话的情况。

    是与盒子及免罪符机关无关的另一种状况。

    就某方面而言,这对她来说是比免罪符机关还重要的问题。

    ——关于已经做好觉悟,开始展开行动的她。

    她不能再继续慢半拍了。

    这个想法,是让此叶决定明天行动的最后关键。

    是因为必须这么做——她将这场面话包覆在表面上。

    尽管要接受他人所赋予的场面话令她很不痛快,但她将其视为必要之恶。

    (那么我要……稍微展开攻势啰……)

    此叶闭上双眼,然后承认。

    明天起将要进行——就某方面而言算是战争。

    姑且不论久留里,但菲雅最后也应该会得出和自己相同的结论。即便那是没有自觉的感情。

    要只靠自己去增强自己的感情很困难。正因为与他人互相接触,也正因为与最能触动自己情感的他人互相接触,才能产生这种感情。

    但是,因为他只有一个。

    这当然就代表会发生竞争——谁能在他身边,谁又能最积极地与他互相接触。

    所以,这是战争。抢夺他的争夺战,也是抢夺他身边那个位置的占领战。

    既然已经决定进攻,自己就不会迟疑。既然已经确定要参战,剩下的就只是下定决心。

    也就是——她绝对不会输。

    (不过呢……)

    在昏昏欲睡的氛围当中,此叶轻叹着心想。

    不论是每天都是战争。

    还是下定决心自己不会输。

    如果要论和平常有什么不同,其实还是和平常一样吧。

    菲雅在棉被中缩成一团,眉头深锁地思索。

    (诚实地……释放出……感情……?)

    不懂。

    老实说,她的感想就只有这样。

    她平常不就都是这样子?

    自己基本上都是照着自己所想的行动。不过,偶尔也会看现场的气氛稍微忍耐一下或撒点小谎,但频率仍然相当低。

    原本她就已经很诚实地释放出情感,现在又要更加诚实地释放出来?怎么回事?还是说,还有其他没诚实释放出来的情感,所以这次一定要将那些感情显露在外?

    (啊,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可是……)

    如果无法明白;然后如果无法让钥匙启动,打开盒子——

    自己就拿不到免罪符机关。会被那个莫名其妙的小丫头抢走。

    这种事她绝对无法忍受。她一定要得到免罪符机关,也非常想得到。多一张也好,而且要尽快。

    如果问她为什么——没错,理由有好几个。

    是为了对抗自己偶然间发现,双重伪装立方体这个崭新的残暴力量;是为了压下因而被迫再次体认到,原来依然充斥在自己体内的这份黑暗。

    同时,现在的自己也能承认。接下来的愿望,也是自己想得到免罪符机关的最大理由。

    也就是——她想藉此压下诅咒,让自己的精神和身体变得再干净些。

    也希望自己可以堂堂正正地去正视,她察觉到「有可能存在」于自己心中的那份感情,那份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的感情。为了不要有半点害怕、不安、担忧和愧疚,诚实地去正视它——

    (哎…哎呀……?)

    的确是……有吧?该诚实释放出来的感情。平常不会释放出的感情。照现在这样也无法释放的感情。但是,最终目标明明是那个东西,为了这么做就必须那么做,总觉得根本是完全互相矛盾——

    (呜呜……我更不明白了!)

    菲雅在棉被里无声无息地挣扎滚动。

    这时她突然想起在一旁的棉被里熟睡,拥有相同钥匙的此叶。她思考着那家伙是否已经找到了自己该做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一名少年的脸庞在脑海中浮现。

    好像跟自己该做的事有关,也像跟此叶可能会做的事有关。

    总觉得这两件事是对立关系;此叶的行动在各方面而言,似乎都会对自己造成阻碍。好像会展开一场以排除他人为目标的竞争。

    至少,她觉得跟自己相比,此叶已经较为明确地找到自己该做的事。也觉得此叶已经决定了明天之后的行动方针。

    (我……该怎么做……?)

    菲雅掏出放在运动服口袋里的钥匙,窝在棉被里目不转睛地端详。

    看不清楚。但是,菲雅回想起在睡觉前,她看见钥匙仅有根部微微变成了淡粉红色。她并没做什么,也就表示是在自己接下钥匙后直到现在,钥匙感应到了自己自然释放出的情感。

    光是一想到此叶明天的行动,心头就会有种不明所以的朦胧不安感浮现。如果这种感觉也算数,大概会有多少的感情量?菲雅心不在焉地如此想道。

    锥霞注视着自己放在棉被上的掌心。

    心中伴随着悔恨。

    如此而已。

    *

    隔天——教育旅行第三天。

    就某方面而言,这天才是教育旅行的重头戏,是各组自由活动的日子。各组要自行安排,参观自己喜欢的寺院神社。当然这并不是单纯的玩乐,所以教育旅行结束后必须缴交报告。

    话虽如此,对于有进退两难苦衷的春亮等人,和打算尽情体验一生只有一次教育旅行的部分学生而言——现在可不是循规蹈矩,遵守分组活动这项基本规则的时候。

    第三天的起点,也就是饭店前方的公车站,所有人都各自朝目的地一一散开,这时各怀隐情的三组成员面面相觑。

    第一组女生,菲雅、此叶、锥霞和涡奈。菲雅她们不想将涡奈卷进来。

    第六组男生,春亮、泰造和兄森。由于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春亮想和菲雅她们一起行动,也不想将其他两个男生卷进来。本来该在的另一名男生村泽则是不在现场。

    第五组女生,恩·尹柔依、白穗和日向……本来该在的另一名女生也不在了。

    换言之,不见的那两个人在经过这几天后,已经变成了情侣,所以打算花上一整天享受单独两人的京都约会,老早就爽快地脱离战线。「没想到竟然出现了春亮以外的叛徒!」「原来他根本不是在策画完美犯罪!」泰造他们两人看来颇受打击。

    然后——

    「吾之意志,予以决定今天请让我和第一组女生共同行动的决定。」

    「啊?我们都已经因为那对好色情侣的关系,现在只剩下三个人了,又要变成只有我和日向两个人吗?」

    因此从恩·尹柔依与白穗的争辩,演变成了混乱的组队会议——

    结果最后分成两组,分别是春亮、菲雅、此叶、锥霞和恩·尹柔依一组,然后白穗、日向、涡奈、泰造和兄森一组。

    涡奈不知怎么地嘿嘿贼笑,非常爽快就答应和恩·尹柔依交换,加入白穗那组(但实际上和她商量的是菲雅她们,春亮也不晓得是怎么说服她的。说不定又是使用了餐券等诱饵)。最大的问题,在于春亮那组只剩两个男生后,泰造紧咬不放地大声嚷嚷:「我绝不能忍受再出现第二个叛徒!我绝对不会只让春亮一个人前往乐园啊啊啊!」涡奈叹出一口大气说道:

    「啊——阿泰真是的,看一下现场的气氛嘛——欸,小白穗,我们能不能收容这两个可怜的家伙?」

    「坦白说,我才不想要多出两只杂种狗跟在旁边……不过,他们至少可以帮忙提东西。如果将懒得提沉甸甸的土产,在京都内走来走去这件事放在天秤上衡量,他们的实用性大概会勉强胜出吧。不过除此之外,我只会把他们当空气。」

    白穗的答应收容成了决定性关键。「空气!也就是说……啊,我可以和樱参同学走在一起,还能闻到她的味道,被她忽视……我…我去,请让我加入!」貌似是隐性白穗粉丝的兄森接着说服了泰造。

    「我恨!我恨后宫!」

    「慢着,泰造。你仔细想想。照现在的情势发展下去,会变成两个男人的孤单京都之旅喔……可是只要梢微抛开怨恨,我们还是能勉强跟三个女生一起进行呀啊呀啊呜呵呵的桃色教育旅行……再过几十年变成大叔的时候,你比较想回忆起哪种教育旅行啊……?」

    「怨恨不会带来任何好处。我从以前起就这么认为。」

    感觉上就是这样的对话。

    于是大家重新组队,然后决定先按照菲雅那组事前规划好的参观行程走。出发了固然是很好,不过——

    现在,春亮却不知所措。

    (唔…唔唔唔……?)

    现在一行人正要走向东寺——又名教王护国寺。

    口中吃着软绵绵的食物。虽然有些不雅观,但一行人在附近十分有名的店家买了麻糬后边走边吃。但老实说,春亮无法集中精神在应该很好吃的甜甜馅料上。

    因为一直有软绵绵的触感碰向手肘。

    「呃…我说……此叶……」

    「怎么了?倒是这个麻糬真好吃耶,又软又有弹性!」

    比麻糟更软更有弹性的东西,再次撞向春亮的手肘。此叶正走在春亮身旁,两人间的距离明显比平常还近。是走道太狭窄?不,就算如此,他还是觉得太近。所以只要一不小心,手臂就会碰到她。但此叶似乎完全不以为意,神情比平常还要开朗地朝他灿笑。

    春亮不知如何是好地瞄着后方,发现菲雅和锥霞只是半眯起眼看着他。至少看起来心情称不上好,所以春亮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将脸再转回前方。附带说明,走在最后面的恩·尹柔依只是一脸睡眼惺忪,然后疑惑地偏着小脑袋瓜。当然,还有将圆圆的麻糬塞进自己嘴里。

    像是要逃避现实般,春亮回想着放在恩·尹柔依身后背包里的「盒子」。正如拍明所言,即便用菲雅的拷问道具或此叶的手刀都打不开。因为昨晚在就寝前,菲雅以「既然你相信那家伙说的话,那应该没关系吧?」这种找碴般的言论,逼近回到饭店的恩·尹柔依,强行挑战后得到了这个结果。

    顺带一提,根据恩·尹柔依的说明,确认拍明已经逃脱之后,她就甩开虎彻,自己也逃离现场,所以没有特意打倒虎彻,或是给予她重创。

    该思索的事情有很多。

    为了打开放有免罪符机关的盒子,该怎么做?感情钥。菲雅她们打算怎么做?自己又该怎么做才能帮助她们?虎彻还会再次出现吗?她为什么想要免罪符机关?然后——

    「啊!春亮,我们到啰!这里就是东寺的南大门……真是巨大耶,好雄伟壮观喔。啊,春亮,机会难得,我们一起拍张纪念照吧!耶——!」

    「耶…耶……?」

    思绪又再次因为充满弹性的触感而刹那间消散。此叶正站在他身旁,紧贴在他身上。由于她伸长了拿着数位相机的手,打算自己为两人拍照,所以两个人紧贴到了环抱住手臂的地步。一阵柔美的芬芳香气自辫子飘来。如果再靠近点,说不定脸颊就会贴在一起。

    「呃…我……我们可以请别人帮我们拍啊……」

    「驳回驳回,不需要特地请人帮我们拍,因为这只是小小的纪念,所以你别想太多。来,笑一个笑一个~……真是的,难得可以合法地紧靠在一起,请别人帮我们拍,不就完全没意义了吗……」

    此叶低声嘀咕着,音量甚至小到被数位相机的微弱快门声盖过。

    「可…可恶的乳牛女……你这样真是无耻到让人看不下去!」

    「虽然不太明白,但你也拍张照片不就好了?提议这样的提议。」

    「唔……真…真是不错的提议啊。跟那个什么诚实的感情完全无关,只是做个纪念,没错,当作是传简讯给黑绘的素材。就类似那种证据照片,告诉她基本上无耻小鬼也过得很好。也就是说——喂,春亮,接下来也照样这么跟我拍一张吧!」

    「呃——夜知,我也可以一起照张相吗?当作纪念。没错,菲雅说得很有道理,就只是纪念。」

    「突然察觉到的察觉。这对自己来说也是未知。吾之希望,予以应该趁此机会将自拍这种未知转为既知的实验……」

    「喂,等一下,就不能大家平常地排成一排拍纪念照吗?」

    不知为何,春亮的呐喊遭到忽视,每个人的拍照时间结束后,才终于义务般地拍了张合照。一般说到教育旅行的照片,应该都是团体照才对吧……为什么大家都优先拍乏味的自拍?真不明白。

    接着一行人穿过南大门,走进东寺。此叶的反应果然和平常不太一样。

    「春亮,是五重塔耶!五重塔!好高喔!」

    「嗯,是啊。听说它在日本的古塔中是最高的。要看看导览手册吗?」

    春亮的意思其实是「我借你吧」,此叶却将脸凑上来,低头看春亮手上的册子。还像扶手股,两手轻轻捉住春亮拿着册子的手臂。某种沉甸甸之物约莫一半重量都转移到春亮那只手臂上。他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嘿嘿,谢谢你。嗯……高度大约是五十五公尺……曾经好几次因为落雷而烧起来啊。现在的塔是第五次重建,建造的是——」

    此叶停顿了一瞬间。春亮看到上头的文字后,也打了个冷颤。

    「德川…家光……第三代将军啊……」

    此叶低语之后,这时突然挺直身子,带着满面笑容指向五重塔。同时只运用手腕至指尖的部分,做出挥动手刀的动作说道:

    「呃——我可以过去一下吗?」

    「等一下等一下!你想对世界遗产的象征做什么啊!」

    春亮急忙捉住往前走的此叶肩膀。此叶咯咯笑着停下脚步。

    「哈哈,我开玩笑的啦。就算是我,也不会有『如果将德川建造的五重塔当作不倒翁叠叠乐一样,一格一格地抽掉当玩具,那该多痛快啊』这种想法喔。」

    「完全看不出来你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所以我说是开玩笑嘛!走吧,再去参观其他地方吧!」

    一行人继续在院落内散步。但原先自南大门这一边起就立起栅栏,所以构造上无法到达五重塔底下。不单是五重塔,如果要进入包括讲堂和金堂在内的栅栏内部,就必须先绕到北边的入口买门票。

    「讲堂和金堂里面好像有很多佛像耶。我想去看看,春亮,可以吗?」

    「我都可以啊,而且我也喜欢看佛像。」

    基本上一直都是沉着脸,默不作声的菲雅这时开口了:

    「我可不怎么喜欢喔。而且如果要走进去,还要再花钱吧。」

    「既然如此,你也可以留在这里等我们啊。毕竟开口邀约的人是我,我会帮忙出春亮那一份。」

    「咦?不,那样太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没关系啦。来,我们走吧。」

    「唔唔唔……我…我还是去吧!这又能当作传简讯给黑绘和莎弗兰缇的题材,佛像就某方面而言也算是同伴,她们搞不好会有兴趣!」

    「我……我也从一开始就有兴趣,所以就很普通地同行吧。就只是这样,没有半点蠢毙了的原因。」

    「室长已经给了我临时研究费。而且不论在哪个部落,优秀的雕像上都一样寄宿着优秀的灵魂,我很感兴趣地有兴趣。」

    最后,一行人鱼贯地进入讲堂。迎接春亮他们的是一群强悍威武的佛像。根据导览手册的解说,这些是称作立体曼茶罗的二十一尊佛像。当中又有五尊佛像格外豪华壮丽。是以不动明王为中心的五大明王像。狰狞骇人的容貌,散发出不许他人为恶的冷酷气息。

    「真……真是英气逼人啊……」

    「真有魄力啊。如果这种东西在半夜动起来,我会吓到腿软逃走吧。」

    「明明家里已经有一尊日本人偶,整天都到处晃来晃去啦。」

    自然而然地占领春亮身旁位置的此叶呵呵笑了。春亮瞥向她的侧脸,终于问出一直都很在意的问题。

    「你……好像很开心喔?」

    「不行吗?」

    「不,当然不会不行啊。我只是想确认情况……基本上为了帮助菲雅搜集免罪符机关,此叶也打算协助她打开那个盒子吧。所以我在想,你打算怎么使用他给我们的『钥匙』,然后如何增强感情量……」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呀。」

    此叶放缓双颊,将双手在身后交叉,轻轻挺起上半身。辫子轻快地摇晃。

    「无可奈何之下,我决定帮助菲雅,然后又不得不打开盒子,为此似乎必须释放出大量情感……所以我决定今天要敞开心胸玩得尽兴!稍微比平常再诚实点,稍微比平常再没顾忌点。就是这样。」

    「这…这样啊……」

    意外简单的答案。

    「说不定会因为这件事而给春亮添麻烦,但还请你大人有大量吧。不过如果我太超过,就请你狠狠骂我一顿吧!啊……好像也很久没有被春亮骂过了……嘿嘿……」

    总觉得到最后,又听到了不知所云的低语,春亮决定先充耳不闻。那张与眼前的明王像呈现两极的陶醉神情,也让人摸不着头绪。

    总而言之,现在他知道,此叶已经决定了接下来该做之事的方向。

    那么,自己又该做什么?

    该怎么做,才能帮助她们?

    春亮望着一脸肃穆的不动明王像,出神地陷入沉思。

    *

    当然,当事人不只是春亮他们。

    说到京都的神社,游客必来的热门景点——就是清水寺。在清水寺正门,漆着鲜艳朱漆的仁王门前方,她们两人正站在那里等候。昨夜和她们说了今天的行程后,就约好在这里碰面。

    「嗯,你们来啦。到目前为止你们都在做什么啊?」

    「啧……真啰嗦,社会人士可是很辛苦的喔。怎么可能临时两个人都向店里请假啊……光是能像这样中途溜出来就已经算是奇迹了。无能死了。甚至还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什么触动感情,到底要我做什么啊……」

    久留里自言自语地唠叨抱怨个不停,比布利欧对她报以微笑。

    「我认为和他人进行接触,是最能触动感情的方法。你也是明白这点,才会姑且决定先来这里,而且还带我过来吧?啊,说到这个,听说我们今天的工作,光一郎会替我们做好喔。如果明天也出现相同的状况,与其跟我同行,你更应该带光一郎出来走走当成谢礼吧。明天刚好是他的生日,那样一定比跟我在一起更能触动你的感情——」

    「唔……唔喔喔喔喔!你……你在说什么啊,跟那家伙一点关系都没有吧,无能死了!喂,好了,快走吧,一直站在大门前面聊天也无济于事啦!」

    久留里脚步飞快地往前走,因此春亮他们也跟在她身后穿过大门。比布利欧放慢速度配合他们的步伐,先瞥向走在一行人最后头的恩·尹柔依,才开口问道:

    「呃——」

    「我想你会很在意,但不用担心喔。她不会无谓地胡乱行动……基本上那家伙平常在教室里也很安静。」

    春亮说着,也略微察看了一下她的情况。比布利欧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只看过恩·尹柔依身为研究室长国一员的模样。也难怪她会在意。

    「吾之发言,予以仅为基于盒子持有人身分与你们同行的说明。希望你们能将我当成空气。」正如同她出发时所说的,恩·尹柔依只是双眼如同以往毫无感情波动,移动双脚往前走。不过,虽说这里有许多外国观光客,但穿着露肚脐制服的小麦色少女散发出的存在感,实在很难将她当成空气看待。

    先不论比布利欧是否接受了春亮的说法,但她似乎决定不去太在意恩·尹柔依。

    「那么——目前的进度如何?」

    「根据刚才她们给我看的情况,此叶已经储存到不少感情量了。虽然我不懂其中的原理啦,大概是三成再多一点。但菲雅只有两成而已。你们呢?」

    「久留里也才大约两成。」

    「也就是说,那是在一般情况下慢慢储存的普通速度啰?总之,我刚才问过此叶,她说她的做法就是比平常再没有顾忌点,然后玩得尽兴。」

    「就只是这样?」

    比布利欧不住地眨眼,像是在确认什么。

    「我想……就只是这样。」

    「呵呵,是吗?我明白了。」

    她像是独自领略到什么般地露出了微笑。春亮虽然一头雾水,但也没放在心上,继续说道:

    「此叶在这里应该也打算这么做……所以你们也——不,应该说久留里也跟着这么做就行。从她刚才的口气听来,你们很少放假出去玩?虽然今天就像是陪着我们一起观光……啊,但是对于住在当地的你们而言,清水寺该不会是个毫无吸引力的景点吧?」

    「我们曾经来过一次,但之后再也没来过。所以也睽违很久,你不用太过担心。」

    「是吗,那就好。」

    比布利欧淡淡地别开目光,念念有词地说道:「不说这个了,问题在于……还是该现在带光一郎过来吗……真是的,如果他也能坦率一点……」

    她脸上的表情,就像个正为倔强孩子伤透脑筋的母亲。

    支付了参观费用后,春亮一行人走进正殿——也就是有名的清水舞台。整体来说,人很多。不只是舞台,在展示着大小两根听说只要举起就能带来好运的「弁庆锡杖」那边,也挤满了热闹不已的人潮。

    一行人穿梭在人群间往前进,捉住扶手站在舞台边缘。景色非常漂亮。

    「想像从清水舞台往下跳的心情吗……嗯,如果有勇气从这里跳下去,几乎所有事情也都能下定决心吧。」

    「不过,班长,根据这本导览手册,听说实际上也真的有人跳下去过,但存活机率是百分之八十五喔。」

    「没想到还挺高的啊。知道这件事之后,突然这也觉得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决心嘛。」

    由于十分安静,春亮往旁边一瞧,只见菲雅正恍种地眺望眼下的美景。春亮还以为她铁定会和此叶一样嚷着:「我要诚实面对感情,放纵地玩!放纵地乱跑!快给我仙贝!」——却反而变得比平常还乖巧安分。这是怎么回事?

    顺带一提,他也觉得刚才一如往常地交谈的锥霞,其实跟平常并不一样。总觉得她比第一天更紧张,或者该说似乎是因为在意某些事,心情显得有些消沉。她并未拥有钥匙,所以那应该不是直接原因。但是——春亮认为,还是跟给了钥匙的她哥哥有关。

    不同于意志有些消沉的两人,相较之下此叶的情绪相当亢奋。「我有话要说!」她朗声宣布,笔直地将手高举。

    「虽然这些景色非常漂亮,非常吸引人!但是,我想去看看这座正殿北边的地主神社!好不容易都付了钱进来这里,就应该能去的地方都去过一遍!」

    「啊,嗯,那当然没问题啊……不过,那地方有什么东西会让你情绪这么激动吗?」

    「当然有!」

    此叶立即回答。于是菲雅哼了一声:

    「像你这种乳牛女会想去的地方……而且重点又是寺院里的神社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表示这里一定是举办奇祭,全裸乱肉祭的邪教根据地吧!春亮,你的导览手册借我!我要确认一下,我看看我看看……」

    紧接着菲雅发出了「唔唔」的呻吟声定住不动。从旁探头看着同一页的锥霞也突然变得表情凝重:「这…这是……!」

    大概是知道那个地方,久留里一脸不耐地叹着气。比布利欧则是面带温柔笑容,低声说道:「果然是女孩子啊。」

    那个地方已经聚集了一大批人。看来这里是知道的人就会知道的有名景点。有大秋高中其他组的学生;以及大概也一样正参加教育旅行,穿着陌生制服的高中生;毫无关系的成年与外国观光客——由于所有人都正依序排队,只好等上一阵子。但那也值得等待。

    就是这个——恋爱占卜石。

    (虽然这只是蠢毙了的迷信……)

    锥霞在心里嘀咕,再次看着放在拜殿前的两颗石头。上头细心地缠上了注连绳,甚至还直接立着一张写有「恋爱占卜石」的牌子。听说只要能闭上眼,顺利地从这颗石头走到另一颗石头,恋情就能成真。

    菲雅和此叶正在不远的前方探出身子,观看别人的恋爱占卜挑战。大概只是心想:「嗯,毕竟是女孩子,都会喜欢恋爱占卜这种东西吧」,春亮则是站在稍远处,悠哉地等着她们。真是教人感激,但又痛恨他的迟钝。

    在轻叹时,锥霞察觉到久留里就站在自己身旁。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臭着脸望向只变红了两到三成左右的那把钥匙。

    「真是的……无能死了。早知如此……」

    「就别捡起来?」

    至今锥霞从不曾直接与她说话——关系也没好到一起聊天——但回过神时,她已经开口向久留里攀谈了。久留里侧眼瞥着锥霞。

    「……不,我那时候也说过,这一切都是由我们开始,所以不能欠你们人情。至少如果将事情全都推给你们,那也太不尽情理。」

    没想到她还挺坦率的嘛——锥霞心想。是个性原本就这样吗——还是内心有什么事物有别于以往?

    「那么,我就顺便当作打发时间问问看吧……你觉得该怎么做?」

    「真是笼统的问题,但我明白你想说什么。」

    锥霞微微苦笑。自己也当作是打发时间,试着认真思索能给对方什么建议。

    「我想比布利欧刚才说的,大致上没有错吧。若想触动感情,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和他人接触。如果对象是特别的人,那就更有效。也就是说——他的名字是光一郎吧?果然应该把跟你在同一个地方工作的男朋友带来——」

    「闭……闭闭闭闭嘴!无能死了!你在说什么啊!那家伙才不是那么回事!虽然我也不知道那么回事是怎么回事,但就是这样!别误会了!」

    「是吗?我只是试着思索最有效的方法,如果我误会了,那真是抱歉。」

    锥霞从容自若地说道。看到有个人在自己眼前手足无措时,自己反而会很冷静。另外,确实也有人在隐瞒心意这方面,笨拙到致命的地步。自己最好也小心一点吧。

    「真是的,你们这群人……是怎么回事?是大家套好说词在戏弄我?」

    「我们并没有这种想法。」

    「倒是你们自己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大概是想反击吧,久留里哼了一声。

    「好歹我也拥有女人的直觉,我指的当然是那个一脸悠哉的家伙。」

    「……」

    锥霞本想保持沉默,但似乎起不了作用。

    「虽然我没参加过,但你们现在正参加教育旅行吧?至少我也知道在那一方面,这是绝佳的好时机。哼……真是令人羡慕耶。因为我从来没有过这种学生生活。」

    「——你真的很羡慕吗?」

    这句话自然地脱口而出,同时不带半点感情。

    锥霞将视线从恋爱情怀正卷起龙卷风的拜殿前方石头移开,转往上方,望向飘着淡薄云彩的天空。

    内心没有任何不快,只像那片天空一样澄澈透明。同时有某种云一般飘匆不定的事物在左右飘荡,寻找落地之处。

    茫然中所说出的话,一定就是自己——

    是他们的真实。

    「我们自己……其实也还过得挺辛苦的。」

    锥霞发觉到久留里正目不转睛地打量自己的侧脸。她突然对仰望着天空说出这种话的自己感到难为情,只好微露苦笑,承接对方的视线。接着补充道:

    「——但这也许是蠢毙了的烦恼吧。结果,对每个人来说都是这样。他人的烦恼在自己看来,都是蠢毙了的烦恼,但自己的烦恼在他人眼里也都是蠢毙了的烦恼。所以……也不用太过羡慕。」

    也许是从锥霞的表情看出了什么,久留里「呼」地吐出一口气,扬起嘴角。

    「……也许吧。啊——啊,无能死了。」

    不知为什么,很不可思议地,锥霞总觉得与久留里之间的距离稍微缩短了。也感觉到不可思议的共犯意识。

    所以,锥霞反问:

    「那么我就顺便当作打发时间,问问看吧……你觉得该怎么做?」

    「真是笼统的问题啊,但我明白你想说什么。」

    久留里微微苦笑,接着好几秒钟都一脸认真地陷入沉思。

    「果然只有这个方法了。」久留里如此低语,并眼神肃穆地望向锥霞——说道:

    「推倒他吧。」

    「有时候我也会很认真地想,如果可以这么做,那该多轻松啊。」

    *

    春亮眯起双眼,注视着那一幕。

    「吸——……吐——……」

    神啊,接下来请您开天辟地,展现奇迹吧——此叶带着仿佛在这么说的集中力,用力深呼吸。她闭着双眼保持前倾姿势,两手贴在眼前的岩石上。被夹在两手臂之间的隆起,有如受到拘束般地颤抖着。「好!」以点头为信号,此叶双手放开了岩石,依然闭着眼睛,让身体转了

    一圈后面向背后——

    「不…不行,乳牛女!再右边一点!不,左边!你脚边有小猫!危险!」

    「啊啊,真是的,你很吵耶!……在他人的指引下抵达,就意味着没有他人帮助,恋爱就无法成功……所以反过来说,只要能克服这个状况,就表示我可以在不受碍事者迷惑的情况下,让恋情开花结果……!」

    此叶一步一步,确实地走向成对的另一颗石头。然后菲雅在一旁喧哗助阵。久留里和锥霞这少见的双人组合,则正在聊天并看着这一幕。

    她们看起来都相当享受当下的情况。果然是打算藉由玩得尽兴,尽快启动钥匙?

    (嗯——……虽然我也很想帮忙,可是该怎么帮?)

    就在春亮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有某人站到自己身旁。转头一看,是比布利欧。她神色温柔地看着久留里说道:

    「呵呵,今天她也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就算不提钥匙的事,但来到这里真是太好了。希望可以让她从平常的劳累工作中恢复精神。」

    听见她的低语,春亮心想刚好有这个机会,就聊聊现在的久留里吧。

    「工作啊……说句老实话,看到她脚踏实地工作时,让我吓了一大跳啊。因为她给人的印象不是这样。她每天都很认真工作?」

    「是的。不过,刚开始工作的时候,还是发生了很多状况……像是失败、焦虑、不来上班,或是中途就跑回家。」

    「虽然这么说很不好意思,但这样比较符合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

    「呵呵,我就当作没听见吧。尽管如此,她还是以自己的方式了解状况,并且努力习惯。为了创造出自己的『容身之处』。只不过,还需要花一点时间。」

    「容身之处……」

    「是的。因为我们……以往都没有这样的地方。就只有暂时、虚假的归处。早在家族会这个组织成立之前就是这样。我来自于披着孤儿院外皮的人蛇组织,久留里则失去双亲,长期遭到亲戚虐待。当时我们拥有的并非容身之处,只有冰冷的现实。」

    「……」

    这时比布利欧微微叹气,轻声说道:「对不起。」然后左右摇头,仿佛要甩开那些黑暗的回忆。

    接着她再次看着久留里。

    「只要一想到这些事——我就会心想,她一定是个非常坚强的女孩。不论失败多少次、不论多么不习惯的工作,她都不轻言放弃继续做下去。就算逃走了,也会再回来,边抱怨边工作,拚命地创造出自己的容身之处。没错,她很努力喔。所以才能诞生出现在的她,我非常自豪。」

    「你的情况也一样吧。你也很厉害啊。」

    这句话不由得脱口而出。比布利欧一瞬间瞪大双眼,然后才腼腆地微笑:

    「我毕竟年长,姜是老的辣呀,所以会比那孩子轻松。而且,这个国家的人们都很亲切,只因为我是外国人,就算失败了,也都会睁只眼闭只眼。」

    「唔,这点确实就有些狡猾啰。」

    「不过,她也有可靠的伙伴喔。是同年纪、可以对等互相吵架的对象。一下子抱怨,强行请对方帮忙自己;一下子又接着抱怨,但也回报般地帮忙对方,当然同时又抱怨连连……呵呵。跟他之间的往来,单纯只是为了抒解压力;和他的接触,也是为了习惯工作环境;接受他的教导,也是为了让工作技巧更为提升吧。」

    「呃……你指的是光一郎先生?」

    「考虑到个人隐私,关于人名,我就无可奉告啰。」

    比布利欧打趣道,轻轻闭上一只眼睛。接着又自言自语般地说着:

    「也许正是因为有他在,她才能一直都这么努力吧。再怎么感谢他都不够……我想她应该也是打从心底感谢吧。真是的,如果她能再坦诚一点表现出这种心情,事情也可以很快就解决……」

    比布利欧的视线前方依然是久留里。春亮也再次望着她。和以往不同,带着平静安详表情的久留里。在能浮现出这种表情之前,她付出了多少努力?春亮只能想像。但是——他也觉得目前在那里的久留里,看起来非常耀眼。

    对话就此暂且打住。安详的静默。

    自己也必须努力——春亮心想。必须做到该做的事。

    现在自己该做的事——还是帮助菲雅她们吧。

    那又该怎么做?

    感情。帮助她们增强感情。说到感情,就是喜怒哀乐。中间那两个就不必了。就是喜和乐?换言之,只要让大家感到开心、快乐就好——对吧?可是要怎么做?

    「如果现在在家里,就能煮饭了……」

    像是比平常更有干劲,煮一顿豪华丰盛的大餐;或是大把大把地加进大家爱吃的食物。其他还有很多方法。

    不过,现在说这个也于事无补。就在春亮叹息之际,大概是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

    「虽然很想帮她们的忙,但不晓得该怎么做,所以闷闷不乐——你看起来好像正在这么想。」

    「呜喔!呃,是没错啦……你还真清楚耶。」

    比布利欧促狭地笑了:

    「我们一直都在看着像她们这样的存在。和伙伴一起毫不厌倦地注视着她们,并当作是自己的骄傲,与自己的立足点和存在意义。换言之,我们可以说是注视她们的第一人。一个愁眉不展地看着她们的男孩子如今在想些什么,我自然轻易就能猜得到。」

    既然能像现在这样,笑着诉说自己过去的存在方式,就表示她们和那时相比,真的有所改变了吧——春亮如此想道。

    「你想帮助她们?」

    「那当然。」

    「我认为你不需要勉强做些什么。只要你还是你,恐怕这样就能帮助到她们了。」

    「呃,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耶。」

    「呵呵,所以我才会这么说。」

    「你这句话我还是不明白……」

    不能给我一些更浅显易懂的建议吗——春亮兀自苦笑时,比布利欧忽然弯腰看着他的脸。不知是怎么了,她的表情变得比刚刚要正经八百。

    「请顺便再容我多说几句话吧。以往曾用扭曲的双眼去看、用愚蠢的脑袋去想、用错误的言语去诉说的我——明白了一些事。正因为经过疯狂和愚昧的过滤,才会在我心里残留下某些东西。」

    「……?」

    「这是以往曾诉说受诅咒之爱的我,所提出的请求。也是形同厚颜无耻忏悔般的希望。」

    比布利欧非常缓慢地眨了眨眼。

    然后以轻声耳语般的音量说道:

    「请你千万别忘了——她们就像普通人一样,是可以被爱的。」

    「咦……?」

    她所说的是既当然又太过理所当然,相当天经地义的事。

    她所说的是他至今从来不曾想过,非常重要的事。

    春亮品尝着这种矛盾的感觉。

    胸口深处莫名地苦涩。痒痒的,热热的。血流准备开始奔腾。要流向哪里?

    见到春亮这种表情,比布利欧突然将紧绷的脸色缓和下来。就像是如此一来,她的任务就已达成。

    她直起身子,再次对菲雅她们投射温柔的目光。

    此叶正「呵呵呵」地笑着,令人毛骨悚然地连连握拳比出胜利姿势。菲雅嘀咕着:「嗯……这也算是可以确认我空间把握能力的好机会啦,就只是这样喔,嗯!」然后将手放在岩石上。「接下来没人了?是吗……那么就当作纪念,我也玩一下吧……」锥霞状似不经意地移动至菲雅身后。久留里则是耸着肩。

    「哎呀,只剩下她一个人被留在原地,看起来很寂寞耶,那么我就去捉弄她一下——不不,是给她如何触动感情的建议啦。总之就先从推她一把,建议她别客气,也去参加恋爱占卜这点开始做起。」

    「啊,嗯。」

    比布利欧朝久留里迈开步伐,但中途一度停下脚步,回头望着春亮。

    「我忘记说重要的事了。这是补充我刚才说过的话……这单纯只是标榜爱的我个人的直觉。」

    她咯咯一笑说道:

    「她们的人性没有半分虚假。所以正因如此,会得到和人类相同的生,也会得到和人类相同的爱。那么也一定——生得出小宝宝吧?」

    「什……!」

    比布利欧轻晃着肩,将脸转回前方继续前进。

    春亮甚至不晓得——她是否只是在捉弄自己。

    *

    离开清水寺时,菲雅再次确认钥匙的状态。

    见到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来的那把钥匙后,她叹了一口气。大约……四成?几乎没增加多少。久留里似乎也差不多,但此叶依然维持着上半场领先的状态,钥匙已经变红到约莫六成。

    「截至目前为止,一直都没有什么真实感,但超过一半以后……果然可以感觉到它在慢慢累积啊。」

    菲雅瞥向此叶的钥匙之后,微微嘟起嘴。那只有你而已,快告诉我秘诀——菲雅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也进行得不顺利。诚实释放出感情是什么意思?又是怎么回事?具体而言该怎么做……

    虽然非常火大。

    但单纯地想想,她其实也能仿效此叶。

    她注意到此叶的行动和平常有些不一样。也发现了其中存在增强感情的提示。

    此叶基本上一直都待在春亮身边。次数明显比平常多,距离也明显比平常近,就在他身边。在看似就快碰到的位置上,炫耀似地颤抖着那无耻的东西,偶尔还真的碰到了。经常找他说话,经常对他笑。

    (如果我也能那么做……就可以吗?)

    将此叶一把推开,取而代之地站在她的位置,做同样的事,模仿她。也许这么做就好。

    可是,菲雅办不到。

    自尊心阻挠了她。她也会顾虑到其他事情。自己和此叶的差异。曾经体验过的过去差异。一同共度时光长短的差异。胸部大小的差异。

    也就是说,自己并不是她。所以菲雅不想做一样的事。

    「菲雅,你干嘛闹别扭啊?接下来是你很想去的地方喔。好好玩吧。」

    她很乐在其中。享受名为教育旅行的这段时光、造访从来不曾去过的地点,菲雅认为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增强自己感情的方法,所以乐在其中——她本来是这么打算,但不知为何钥匙都没有累积力量。她对此感到焦急。

    一行人坐上公车回到京都车站,再搭上电车坐了大约五分钟。

    他们的目的地,是徒步很快就能走到的观光名胜。那么,为什么自己会想来这里……?想不起来。总之先往前走,应该就会想起来吧。可是,要为钥匙注入力量。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有人拉住她的衣领。转头一看,只见春亮一脸惊讶地揪着她的制服,用另一只手指向旁边。

    「啊——真是的,你真的不太对劲。怎么了?对你来说,重点就是这里吧?呃,当然一般都是回程时再去啦,但明明从正前方经过,你却直接忽略,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啊,我想起来了!」

    「你忘了?你竟然会忘了这件事,果真是非同小可喔。是发烧吗?」

    「少……少啰嗦,我只是在想一些事。」

    「好吧……我也不是不能明白啦。但是,想太多也不好喔。适当地放松也很重要。更何况直接跳过这里,太不像你会做的事,我反而会浑身不自在。我们先过去看看吧。」

    不像自己。也许是吧。她自己也这么觉得。

    「咳咳。」菲雅清了清喉咙,决定暂时忘却在胸口深处蠢蠢欲动,欲求不满般的感觉。春亮说得没错,休息也很重要。

    眼前的是在规划分组活动的预定行程时,她就立志「只有这里一定要去」的店家。一旦忆起这件事情,她就没理由停下脚步。菲雅打开钱包一直线冲向店员。

    「好,狐狸仙贝,让您久等了~」

    「喔喔……真的是狐狸形状耶……!」

    菲雅被店员递出的东西引去了注意力。

    这是多罕见的仙贝啊,竟然在一开始就用视觉效果取悦客人。精致的造型让人舍不得一口吃掉,甚至具备了娱乐性和艺术性。不只是视觉,连嗅觉也受到刺激。刚烤好的热呼呼仙贝材料,飘散出非常诱人的香气。

    原先一直萎靡不振的心情,顿时复活了些许。还是仙贝最棒。然后自己接下来该做的事当然就是——

    「菲雅,你不吃吗?」

    「当……当然要吃啊。但要吃了它确实会觉得很可惜!我…我开动了……」

    啪哩。令人种清气爽的口感。「喔呼——」菲雅不由得长吁一口气。

    「真是太香了!这是……嗯,里面加了味噌和芝麻吧!两名实力派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高雅的甜味仿佛在嘴里融化,但又确实地残留了扎实的爽脆感……太……太棒了!我好幸福!」

    菲雅狼吞虎咽地,以最快速度吃着狐狸面具造型的仙贝,春亮看着她笑了。

    「哈哈……该怎么说啊,你在吃仙贝的时候果然最诚实。刚才那种愁眉苦脸的表情不太适合你喔。」

    「唔。」

    不知为何,菲雅被他的表情吸引住。停止咀嚼。反刍方才听到春亮所说的话——诚实。

    也许是。她可以断言,自己现在正忠于本能而行动。可以断言自己正忠于情感而行动。那么这些事再往前延伸后,应该还有其他东西吧?

    比如,自己现在想做什么?

    菲雅再次思考这个问题。

    尽可能客观,但又不会遗漏掉自己心里的所有思绪。

    她在当中发现了占据最多份量的思绪。随之而来的,还有各式各样的念头。因为此叶和锥霞也在,还是别那么做的心情;做了也没关系的心情;感到疑惑、询问「为什么」的心情;回答「并没有什么意义啊」的心情。

    啊,如果不在乎于这些心情,只取出最根本的巨大渴望,也许就是——

    「啪卡」一声,菲雅折断嘴上的仙贝。

    将那个变成一半的狐狸面具,吃到一半的狐狸仙贝——

    塞到春亮嘴边。

    「——给你。吃吧。这个很好吃喔。」

    「咦?谢……谢谢。」

    菲雅咬碎嘴里残留的仙贝,紧盯着春亮。春亮投降似地张开嘴,她再塞过去,于是他开始咀嚼。嘴巴意外地大啊,男孩子都是这样吗?——菲雅暗自想道。「喔,真好吃。」春亮发出打从心底赞叹的低语。嚼嚼嚼。自己也紧盯着春亮那张脸,同时嚼了起来。

    「嗯……嗯,很好吃……吧?对吧。」

    她想……跟春亮一起吃吃看。

    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只是想这么做。

    将一片仙贝分成两半,然后直接喂到他嘴里。四目相接,在同一时间发出卡卡卡的咀嚼声。一来一往说着「真好吃」这种真诚没有虚假的感想。

    真的试着做过以后,胸口不可思议地一阵紧缩,变成了一种既炽热且难受又想手舞足蹈的心情。脸颊迳自绽开笑容,停不下来。

    嘴里的味道逐渐消失。真可惜。吃第二片吧——在菲雅这么想时,有个念头掠过脑海。

    对了,既然只是一起吃对半的仙贝,就有这种感觉——

    如果像上次情人节见到的幻觉一样,从两边一起咬住同一片仙贝,会是多么地——

    (不行不行不行!那样太超过了!更何况乳牛女也在这里!)

    菲雅连连摇头,甩开那个想法。虽然「那如果四周没有半个人在,你就会做吗?」的自问又掠过脑海,她也决定不去深究。

    总之,只吃这一片仙贝应该够了。虽然不太明白,但心情已经畅快多了。自己之前究竟在烦恼什么?用不着模仿其他人,毫不忍耐地依自己的方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样怎么可能不开心啊。也许到目前为止,自己只是将每件事都想得太困难了。

    「……好!现在也买到了好吃的当地仙贝,那就继续往前走!接下来是伏见稻荷神社?喔喔,有一扇好华丽又好大的门耶!既白又红,就像无耻巫女一样,这么说来,也得买礼物给她们才行!要买什么好呢?」

    「喔,果然吃了仙贝以后就精神百倍。菲雅,等一下,不用这么赶啊。」

    菲雅走在最前头,同时半抱着确信,悄悄自口袋里掏出钥匙。

    刚才仅变红了四成的钥匙——现在变红了五成。不,是五成五。

    红色的面积明显增加。

    思,好吧。

    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原理。

    照这个情况继续保持下去,应该就行了吧。

    只要不去忘记——自己在倾注感情时,心中会想到谁的脸。

    *

    长曾弥虎彻闭上双眼回想着。

    自从逃亡与追击开始后,已经过了多久?

    黑暗之中,虎彻正与恩·尹柔依互相对峙。现在是在狂奔追着暗曲拍明的途中,瞬间降临的停滞。两人此刻停在人烟罕至,古老街道还残留着的一角。

    虎彻捏碎手心中的短刀。正确地说,是在手心里将短刀切碎,使其变成一堆碎片。虎彻已经切碎过好几次,也就是无法构成威胁。一身仿佛要融进夜色般肤色的少女疾速后退,用脚从裙子里抽出新的短刀。真是不知检点。女性应该要更重视操守——如今虎彻做如是想。

    无论如何,少女太碍事了。

    自己的任务、主人下达的命令,就是取得免罪符机关。换言之即是抢到封有免罪符机关的那个盒子,和逮到肯定知道如何打开盒子的暗曲拍明。盒子目前的持有人是眼前这名小麦色少女,但虎彻知道对方早晚都会回到某处,可以之后再解决。现在非得先追上暗曲拍明。

    为了不惜豁出性命也要达成的「诚」,虎彻维持前倾姿势再次往前猛冲。该做的事还是和先前一样。无论如何都要解决这名挡住去路的少女,再阻止暗曲拍明逃亡。

    但就在这时——黑暗中传出声音。而且不是眼前这名小麦色少女的声音。

    「哎呀,该说你是横冲直撞?你的单纯已经可以算是一种美德啦。」

    「室长,有时间说话不如尽快逃走,希望这样的希望。」

    「我倒是希望你将之视为我相信你一定能摆平,对你绝对信任的证据喔。」

    听不出声音出处,总之是在四周黑暗中的某处。若是连自己的感官也捕捉不到……可能是使用了某种祸具。考虑到对方的身分,这很有可能。

    「你终于死心了?那就快点现身。诚然,不才会让你早死早超生。」

    「哈哈哈,正好相反喔……我是为了向穷追不舍的你表示敬意,才想给你一点建议。仔细想想,她们是三个人,你只有一个人,就数量而言相当不利。」

    虎彻不想浪费时间,仰赖直觉,冲向自己认为是声音来源的方向。自然又再次与前来阻挠的小麦色少女展开激战。那是种使用双脚的奇妙战术。由于不习惯,对付起来十分棘手。但虎彻不打算认输。

    「我再说一次,连我也打不开那个盒子。你只能使用那把钥匙——这是大前提,也只能请你相信啰。况且我并不需要那个东西,你又这么穷追不舍,如果我有办法打开,早就举双手投降交给你啦。我可是很精打细算的。」

    「……」

    混杂着叹息的那声音听来非常真诚。虎彻也不禁心想:也许真的是这样。

    「那么,至于建议呢——也就是你该做的事,启动钥匙的方法。因为如果直接告诉你具体做法,你似乎比较能理解。」

    虎彻与小麦色少女互相弹开彼此的攻击,稍微拉开了距离。虎彻重整态势,顺便开口:

    「哼,你想让不才做什么?」

    「你恨村正吧?」

    突如其来窜进耳里的这句话,让虎彻停下准备跨出的脚步,对黑暗中瞠视。只有看好戏般的气息传回。

    「不,更正确地说,或许并不是憎恨——但目前我们先把事情简单化吧。同样是刀,又是名闻遐迩的刀,你应该对她抱持某种感情。」

    「……那又如何?」

    「也就是说,你可以利用那份感情。刚才的你看起来非常想将那份感情发泄在她身上,但是碍于还有取得免罪符机关这项任务,只好勉强不去想这件事。但现在你没必要那么做,因为这两件事情是相关的。」

    不知怎么地,双脚并未移动。虎彻突然觉得,现在先听听看这个男人想说什么也无妨。

    「既然你恨村正,应该就有憎恨的理由。我刚才不是说过吗?憎恨也是不折不扣的感情喔。所以——对你来说,去确认这件事绝不是自费工夫。」

    「确认……」

    「没错,确认后,一旦你得到她果然是该憎恨的对象这个答案,你将会再次重新恨她。但如果得出其实并非如此的答案,你——」

    「诚然,那种事绝无可能。」

    「——嗯,这只是假设。总之,届时你也会拥有某种坦诚的感情。也就是说,由于启动钥匙需要『做出会促动感情的行为』,就材料而言,你拥有非常便于利用的感情喔。绝不会白费工夫,而且考虑到你的死心眼,那份感情将会非常管用。」

    虎彻回想着那个女人的脸。

    村正、村正、村正——

    对方是刀,刀这项道具即是为了杀人。

    自己也是如此。由于在人类渴求的这项作用上,自己的能力出类拔萃,为了简单确实地达到这项目的,人类都想要自己。虎彻的锋利可说是无与伦比。所以剑士都想要虎彻,在对虎彻的锋利感到满意之余完成任务。也就是——

    杀人。

    所以自己才会受到诅咒。

    不需感到羞耻,也不必大惊小怪。这是天经地义的演变。出色的刀,流传千古的刀就该是这样。正因为出色,才会一直杀人,即便换了持有人,也依然被人们所渴求,然后不停地接收被杀之人的怨恨,受到诅咒。因此一路到现在,虎彻始终认为自己的道路只有这么一条。这是名刀必经的历程。因为出色才受到诅咒,因为受到诅咒才变得更加出色。那些使用者毫不在意诅咒的传闻,依然只寻求杀人这方面的实用性。

    啊,正因如此——

    只要是自然的发展,只要理所当然地受诅咒,虎彻认为像他们这样——不就是为了受诅咒,而人类也从一开始就渴望他们受诅咒?因此他们不是应该将之视为自己的最佳磨刀石,心甘情愿去接受吗?

    自己总是能看见自己应有的生存方式。既明确,又充满自豪,始终活得坦荡荡,认为这就是自己。

    然而——

    村正,那把被歌颂为刀中之刀,拥有谁与争锋的利刃,以及无与伦比的力量,往昔自己甚至怀抱着憧憬听着那个名字的存在,却不是这样。

    内心的憧憬顿时化为深沉的失望,化为遭受背叛般的厌恶。这就是现今存在于自己心底的感情。盘踞在胸口,快要满溢而出的感情。

    不知不觉间,虎彻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同时不知不觉间,黑暗中的声音变得有些遥远。

    「那么,这些就是我给你的建议。也成功争取到了一点时间,应该没问题吧。恩·尹柔依,你也回去吧。可怕的铁铲不是正在等着你?」

    「收到……」

    虎彻恍然回神,在她心想:「被摆了一道!」之际,为时已晚。

    四周只残留了不再发话的真正黑暗。

    这片黑暗与自己所回想起来,对那个绝不能饶恕的对象所抱持的情感十分相似。

    确实存在的情感。必须正视的情感。无法逃避的情感。挥之不去的情感。

    与对方面对面时,身为刀的自己能做些什么?

    这还用说。

    只有劈开那个碍眼之物,再往自己该存在的地方前进。

    于是——虎彻睁开双眼。

    该劈开的黑暗,如今就在自己脚边。

    *

    此叶透过肌肤感受着静谧与神秘感,不疾不徐地走在春亮身旁。

    眼前是伏见稻荷神社的千本鸟居。她一点都不想去计算数量,但如果真有那么多,她也不会惊讶。无数的鸟居像要形成隧道般,间隔极短地一字排开。倘若一直看着前方,就会突然失去远近感。这是一条让人以为这幕景象会永无止尽往前延伸的梦幻红色小径。一行人踩在石板上的脚步声仿佛某种仪式般,穿梭在鸟居的缝隙间。

    千本鸟居座落在稻荷山的山腰,因此形成一条和缓的上坡。所以光是走路,身体就会微微出汗。此叶望向一旁的人微笑道:

    「这真是不错的运动啊。而且气氛又安静沉稳……如果在住家附近,我一定会列入最爱的散步路线里,经常过来散步。」

    「我也很喜欢这种充满神秘氛围的地方。不过,实际上我光是穿过住家附近的鸟居就气喘吁吁了。而且我也挺喜欢一般的神社。」

    「慢着慢着,春亮,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我们呢,应该看穿这家伙说的散步指的其实就是『减肥』。也就是说乳牛女不只乳牛胸这个部位,除此之外的其他可怜地方也长了肉出来,所以我们应该带着不冷不热的眼神,嘲笑这家伙无谓的努力,才算是为这家伙好——」

    碍眼的银色块状物硬是从两人之间窜出,但此叶完全不理会,也用手臂外侧将对方硬推回去。接着一如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地继续交谈。

    「可是如果不小心点,有些神社不仅无法静下心来,甚至还会有十五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巫女跑出来耶。而且通常都会遇到非常可怕的事,或是发生不检点的意外。所以——呃,如果我们一起散步,就能防范那些可能性于未然喔。」

    「不过,如果要散步到那里,还真是有点远啊。」

    「一定是因为尽可能走远一点,才能消耗掉热量啊!我的推理能力这么告诉我!不说这个了,要买什么礼物送她们?还是数量多的比较好吗?」

    银色小脑袋瓜又学不乖地再次强行钻进来。此叶叹了口气。如果能两人一起走在这样的小径上,那会是何等幸福啊。但是,现在碍事的人很多。不单是从刚才开始就在他们身边晃来晃去的菲雅,还有此叶虽然极力想忘却,但仍存在于身后的锥霞、恩·尹柔依、久留里以及比布利欧。甚至是——

    甚至是上面?

    此叶反射性地按住菲雅的肩膀,将她推向春亮,强迫她成为肉体护盾。但是,这不过是预防万一。

    有极高的机率——对方的目标是自己。

    「喝啊啊啊啊啊——!」

    「……!」

    此叶扑向石板往前翻滚。大概会被他看见自己裙子底下的春光,但现在没多余的心思在意。接着此叶迅速转过身,确认状况。

    千本鸟居并非全都是密密麻麻地相连,从其中一个空隙、一行人队伍最后方的鸟居上方,一跃而下袭击自己的当然是——

    「虎彻!」

    「村……正……!」

    虎彻穿着和风萝莉塔服,又套上新撰组的淡蓝色外褂,目光炯炯地瞪着此叶,脚边的石板全被剜得向上掀起。因为刚才虎彻下坠的气势,将虎爪——也就是蕴含刀之力的双臂往下猛挥。

    此叶翻了个身,本来担心虎彻会攻击春亮他们,但她多虑了。虎彻很快又往前疾冲,袭向自己。虽然赤手空拳,但如果是像她们这样,仍然可以形容她的刀法非常豪爽。尽管粗鲁,但虎彻的连击似乎就是以粗鲁为长处。以力量盖过细心的预测和技巧,是种充满气魄的攻击方式。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

    被对方掌握了主导权。此叶后退并挡开攻击,偏离稻荷山的观光路线后冲进树丛,但这样一来反而正好。毕竟被别人看到就糟了,而且也不能一时用力过猛就砍断鸟居,导致贵重的文化财产减少了好几根。

    此叶避开虎爪的突刺,或用手刀格挡,再起脚踢出反击。但对方反而趁这个空隙攻击自己不稳固的下半身。此叶放弃攻击,专心回归防御。

    不知何时,此叶在追赶下跑进了无人修整的半山腰。但是以大自然的产物来说,仍然有片相当开阔的平地,她决定在这里转守为攻。她刻意地增加身体的旋转次数,利用广阔的空间对付敌人。

    「你为什么要攻击我!」

    「不才没有义务回答你!」

    「不能将同为日本刀这点视为义务吗?」

    「——诚然!就是……这一点——!」

    尽管空间变得比较开阔,但也就是比较开阔罢了。受到这场战斗的波及,周遭的树木纷纷断裂,树干也被吹跑,枝叶在空中飞舞。但反之也增加了不少可活用的新面积。

    树枝盖在两人之间,仅一瞬间就遮蔽了视野。此叶利用这一瞬间的机会,预测对方的行动,同时让身体移动到对方难以预测的位置,在视野又豁然开朗的同时刺出掌根。由于虎彻移动到自己所预测的位置上,此叶精准地击中她的腹部,将她击飞。然而虎彻在刹那间以手臂护住自己,所以没有造成太大伤害。如果是一般敌人,在刚才那一击就分出胜负也不足为奇——看样子果然不能用一般方法对付她。

    为了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的紧张,此叶刻意用悠然自得的语气开口:

    「跟相似的对手对阵果然很棘手啊。你觉得呢?」

    「……!」

    「你差不多也该告诉我为什么会盯上我吧?我们曾在哪里见过面?关原之战你也在吗?还是在幕末时期?」

    「不才……不曾在战场上……见过你。」

    虎彻上气不接下气地答腔。

    「但不才知道你。村正,与德川家不共戴天的妖刀。」

    「虽然由自己来说有点不好意思,但这件事情的确很有名啦。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认知,那我也认识你,虎彻。粗鲁却又锋利无比,是把可以一次轻松斩断三、四副躯体的宝刀。」

    虎彻的表情似乎出现了动摇。但也许只是自己的错觉。

    无论如何,她是自己的同类。不论是指同以精钢锻造而成的弧状刀刃这方面,还是决计无法忽视的另一方面。所以,此叶不得不问:

    「你为什么——会受诅咒?」

    听到这个问题,虎彻先是缓缓地眨了眨眼,接着轻吐一口气后反问:

    「那么不才问你,你为何会受诅咒?」

    此叶瞬间语塞。这答案非常单纯,同时却又复杂到一言难尽。

    「你无法回答吧。因为我等乃为武器,既是刃也是刀,站在最顶点又经历过最多洗礼的我等——诚然,原本就理所当然会遭到诅咒。」

    别开玩笑了。此叶强烈地暗想。可以感觉到内心急速冷却。

    「——你认为呢?」

    「真无聊啊。」

    此叶迅速回应。连自己也感觉得到零下的温度,从冰冷的内心蔓延至双眼。但是,自己望着眼前同类的视线中,肯定还包含了寒意之外的情绪。

    没错,比方——像是怜悯。

    此叶慢条斯理地吸一口气,说道:

    「对于同样是刀,且不知目的的你,我给你一个建议——要不要和我一起忘却过去?要不要擦去沾满鲜血的刀纹,收进刀鞘里?看到当今的时世,你应该也会明白吧?刀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哈!」

    声音。从喉咙逸出的声音。虎彻的脸上奇异地僵硬成面无表情。在那一瞬间,这些反应都让人摸不着头绪。

    但在一拍之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行不行,果然不行,实在不行!啊啊…啊啊啊啊啊,不对!不对不对,这样不对!根本是大错特错——!」

    一开始是笑声。但虎彻所言转眼间变成其他的混沌情绪。变成了绝望、愤怒、失望、悔恨——以及憎恶。

    「果然……不行,村正……不才…对你!」

    可以感觉到虎彻全身上下充斥力量,散发出至今完全无法比拟的负面情感。看来果然不可能以和平商量解决。此叶摆出备战姿态,最后又说:

    「虽然我没理由替你担心,但你也收到了那把钥匙,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吧。坦白说,我觉得这只是一场无谓的战斗。」

    「无谓?并非无谓,并非无谓!不才的感情——对你的恨就在这里!这就是证据!」

    虎彻恶狠狠地瞪着此叶,并从口袋里掏出那把钥匙。她将钥匙高举至眯起的双眼前方,让钥匙承接那充满杀气的视线。

    在此叶面前,那把钥匙的红色面积迅速增加。

    方才还只有五成的红色面积——现在增加到七成左右。

    「怎么可能……!」

    此叶愕然低语,但同时也惊觉到。负面情感。对了,拍明也说过,负面情绪也是感情的一种。虎彻是有意地将自己对此叶抱持的恨意当作启动来源?

    大概是十分满意此叶的惊愕表情,虎彻将钥匙收进口袋里,表情依然凶狠:

    「但是,还没结束,这样还不够。村正,和不才决斗吧。诚然你的价值就只剩下让不才产生那种废物般的感情。再次让不才摄取那些无益的失望和侮蔑吧。如果你觉得这是屈辱——就让不才看看你刀刃中真正的光辉!」

    虎彻在说话同时,以脚尖踢起掉在脚边的一根树枝伸手接住,然后凑到嘴边——

    「……!」

    舔舐。自小巧双唇间伸出的粉红色舌头,莫名煽情地舔向树枝表面,来回游移,画下了一条被唾液沾湿的纹路。

    接着,虎彻看着手中的树枝轻声说道:

    「贯彻吧,吾之念——」

    此叶在这一瞬间察觉到。那是刀。就在此刻,那根树枝被赋予刀的属性。昨晚街灯会砍下锥霞的手臂,也是这个原因?虽然不明白为何要用舔的,但大概是一种以唾液为媒介,让物品具有刀属性的仪式。

    「那种招式我应该也办得到……不过,真要说起来,算是我不擅长的雕虫小技。」

    「是不是雕虫小技,你大可以亲自确认。这就是不才。不才并非单纯的老旧铁块。故事有云,心中有虎而放箭,方能穿岩——故名为虎彻!」

    少女身上的气息,仍与先前比着虎爪时一样。刚直、豪爽、勇往直前,但气息的总量明显变得不同。现在是仿佛伸手一碰就会被弹飞的斗气,以及刀气。

    虎彻举起自己锻造而成的刀对准此叶的眼睛,同时低语:

    「出手吧,不才乃长曾弥虎彻人道兴里——人称拥有至高无上锋利的最大上业物(注:《怀宝剑尺》一书中,将日本刀分岛最大上业物、大业物、良业物、业物四种等级)!」

    「唔!」

    虎彻说道,同时以神速往前疾冲。此叶以手刀挡下,但格挡的部位却传来一阵剧痛。上头出现了细微的切口。砍输对方这件事让此叶有些不敢置信。

    「传闻中不才甚至不逊于村正,看样子是真的!」

    「别太……得意忘形——!」

    要靠气势。此叶将能力发挥到最大极限,与虎彻的刀对打。一股剧痛又传了过来。但在同时,对方手上的木棒也被砍成了一半。

    「光靠一把刀的确无法解决。贯彻吧,吾之念!」

    虎彻又捡起手边的一根树枝,这次没有先打掉形成分岔的枝叶,直接发动攻击。此叶也再次举起手刀迎击。虎彻的战斗方式和本身为受诅咒房屋的傅婷,以及制造出残骸剑的可可萝·蓓妲洁莉十分类似——都是在每次战斗中创造出武器后再攻击。但与她们不同的,是虎彻以近距离攻击为主,也并非量重于质,武器本身的威力也是相差悬殊。

    (我……竟然……喝啊!)

    此叶并没有受到致命伤,但也仅此而已。她全身上下被划满无数的小伤口,也因为自己身体流出的颜色而感到不快——或者该说感到兴奋。会有这种感觉,是多久以前的事?

    ……兴奋?自己很开心吗?应该并不开心。好恶心。真的吗?别骗人了。闭嘴。太危险了。几个月前不小心解开枷锁后,害怕鲜血的这种自我暗示尚未重新建立。尚未训练完毕。所以,血、血、血。即便一眨眼,依然残留在眼皮底下的颜色。感到兴奋。下腹部一阵发热,诉说着令人发痒的冲动。

    给我更多的血。

    (闭嘴。)

    给我更多的战斗。

    (闭嘴!)

    快压抑下来。能取代解开的暗示,让不安定的自己安定下来,只有意志力了。别被自己的力量吞噬。别被盘踞在自己身上的诅咒吞噬!

    「呼……呼……!」

    「不才十分怀疑。」

    站在气喘吁吁的此叶面前,虎彻以一脸大失所望的模样低语道:

    「诚然,你太摇摆不定了。无论是对于憎恨、失望,还是否定那些情绪。所以,你比不才想像中——还要无聊。照这样看来,如果要填满钥匙剩下的面积,可能要再花点时间。是否该考虑其他手段……?」

    「……」

    说话时,虎彻还是没有半点破绽。如今她拿在手上的是形状似针的细长树枝。此叶对她的突刺展开戒备,但是,也不能忽略对方的斩击。

    坦白说,她的体力正慢慢耗尽。必须想想其他办法。

    不,她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还有什么办法。

    她只是——不太想承认。

    「第二十号机关·斩式大刀态『凌迟之斧("Ahatchetoflingchi")』,祸动(curse/ccalling)!」

    这时传进耳里的声音,正是答案。

    即便没开口要求,她们迟早也会赶到这里。

    竟然仰赖这种被动的解决办法,简直就像心甘情愿地接受情敌的帮助,此叶说什么都难以接受。

    菲雅挥舞着劈刀冲进战场。对方的武器是——树枝。这是某种笑话吗?但不知为何,那根树枝带着极硬日本刀的触感将劈刀弹回。完全没有砍断的手感。

    「此叶!你没事吧!」

    可以看见春亮慢了几拍自草丛中爬出来,神色慌张地冲向此叶。此叶的模样相当惨不忍睹。手脚上有无数细微刀伤,从中淌下不少鲜血。衣服也被切碎,形成了一副丢人的德行。菲雅如此心想:刀竟然被刀打败,真可笑。但不知为什么,自己却一点都不想真的开口嘲笑她。

    菲雅只是心浮气躁,将力量灌注在手臂上,想痛击敌人。

    「喝啊啊啊啊啊啊!」

    她恣意地释放出残暴的力量,朝虎彻展开攻击。虎彻皱起了眉,非但没有躲开,反而面对面地挥起自己的树枝刀迎战菲雅的劈刀,产生单纯的力量冲突。真不知道对方是胆量十足,还是就只会这一种作战方式。

    发出了矿物破碎般的声响后,双方的武器各自往后弹开。可以看见对方的树枝刀弹开后,撞向一旁的树木,刹那间又极其自然地俐落砍断树干。

    用类似的武器战斗就会变成这样。那么,如果是不同类型的武器呢?

    「第二十二号机关·溃式针球态『星棍("Morgenstern")』!」

    菲雅让拟装体变成更容易以质量压制住对方的铁球棍。她施加上全身的重量后,卯足全力纵向地挥下铁球棍,虎彻「啧」一声咂嘴同时,手上的树枝刀转着圈飞了出去。没错,就算性质上有如硬度高的刀,却依然不是刀。并没有供人握住的刀柄设计。

    铁球棍陷进了失去武器的敌人脚边。菲雅懒得再将它提起来,而且也会浪费难得的好机会。既然如此——菲雅再次变化形体。

    「第十号机关·狭式加压态『里萨的铁棺材("IronCoffinofLissa")』,祸动(curse/ccalling)!」

    她打算将对方关进四面八方皆被围起的加压空间里。但是,六面墙壁需要数秒钟时间才能将虎彻完全包围。趁这段时间——

    「想对不才处刑吗!敬谢不敏!贯彻吧——吾之念!」

    虎彻迅雷不及掩耳地,以两手高举起方才砍断的那截树干,如轻啄般伸出舌头舔向表面。硕大的树干登时变成了类似钢铁的支柱,略微挡下了铁棺材的压缩动作。虎彻趁着这个机会,火速地逃出铁棺材正慢慢收拢的空间里,还顺手回收了前一秒钟救了自己一命的圆木。

    虎彻用两手将圆木抱在腰侧,仿佛拿着长枪,再睥睨着菲雅。虽然武器相当笨重,但整体的架势没有破绽。大概是也已习惯这样的打斗了。

    就对手而言没有任何不足。敌人愈是强大,只要愈不手下留情地发挥出自己拥有的强大残暴就够了。接着要让她见识哪种拷问道具?就在菲雅如此心想时——

    「『黑河可怜!』」

    慢了一步赶来的锥霞一看清状况,就朝虎彻伸长受诅咒的皮带。真是可靠的后援。

    虎彻以一只脚为轴心,如旋风般连同身体旋转起双手上的圆木。笨重的凶器立即切断皮带。锥霞皱起眉。

    「圆木……?蠢毙了。那是什么圆木啊?还把『可怜』切断了。」

    「虽然形状很奇怪,但它似乎拥有刀的力量。锥霞,不能大意。」

    接着又慢了几拍,久留里和比布利欧也出现了。姑且不论久留里,比布利欧肉体上只是普通女子,会这么慢也是无可奈何。最后是恩·尹柔依慢吞吞地从草丛里探出头来——她的迟缓应该是故意的。想必没人比这名少女,更习惯在草木茂盛的山路上奔跑。她一定是为了遵守暗曲拍明的命令,尽到盒子保管人这项职责,才会总是走在一行人的最尾端。

    虎彻看到追来的她们,再瞥向正在平复呼吸的此叶嘀咕着:

    「诚然,因为村正出乎意料的无趣,预定计画有些被打乱……最完美的情况应该是钥匙已经完成了。看样子不才果真期望过高。」

    「你在说些什么?」

    虎彻没回答菲雅的问题,将举在腰侧的圆木往横一挥。不,要攻击距离未免太远了——这是投掷。具有刀锋锐利度的圆木,呈水平地旋转破空飞来。其单纯的「长度」如今化为威胁。菲雅本想蹲下闪避,但这样一来,就不晓得身后的春亮等人会怎样了。

    「啐——第二十三号机关·穴式钉面态『毕生未坐的圣者("maraNa-asana")』!」

    「喝啊啊啊啊啊!」

    菲雅横向高举起钢铁钉板,当作盾牌挡下圆木。同时,冲到她身旁的某人也摇晃着碍眼的巨乳,并以回旋踢一脚踢开那根圆木。

    「……怎么,变回原来的乳牛女啦?我还以为你被欺负之后在哭呢。」

    「我只是身体有点不舒服,请不要小看我。」

    一旦有可能伤害到那家伙,这个女人不管受了多么严重的伤,一定都会站起来。唯有这点可以肯定。

    虽然不太情愿,但菲雅决定协助她一吐怨气。接下来要选哪种拷问道具?要在有限的道具中选哪一个?若是不够,现在的自己还有「第二个」。虽然不太想使用,但真到紧要关头,也由不得自己说不。来吧,来吧——

    菲雅让自己的精神与肉体切换至正式战斗模式,并将视线拉回前方。

    然后看见了虎彻的背影。一瞬间,她不明白这幕景象的含意,呆在原地。

    「唔?……等一下!你想逃吗!」

    虎彻在投出圆木、制住菲雅她们的行动同时,就开始掉头狂奔。

    照这样下去,如果让她逃走,事态也不会好转。正要冲上去时——

    「贯彻吧,吾之念——!』

    虎彻捡起一颗滚落在脚边的平坦石头,伸舌一舔,迅速投向菲雅她们。菲雅再次以「毕生未坐的圣者("maraNa-asana")」弹开。传进耳中的声音当然不是石头的碰撞声,而是钢铁互撞时的刺耳声响……简直就像手里剑。由于需要准备动作,虎彻也无法胡乱发射。单发的飞行性武器并不可怕,却足以阻止对手继续前进。因为她们身后还有一群必须保护的人。

    虎彻不时回过头,零星地发射出石刀,同时继续往前飞奔。每一次菲雅她们都不得不停下脚步。虎彻则趁这个机会,轻松抵达后方的树丛,然后「沙」一声跳进树丛,消失踪影。

    菲雅她们警戒着来自死角的攻击,并跑到那片树丛前方,但这时虎彻的气息已完全自周围消失。

    「被她溜了啊……」

    菲雅将拷问道具变回魔术方块塞回口袋里,同时说道:

    「话说回来,那家伙为什么要攻击你啊?是因为那对乳牛胸太碍眼了?这也难怪。因为她太可怜了,怎么看都是比我还凄惨的淑乳啊。不,我也算是平均尺寸啦,所以我的意思只是低于平均还真辛苦。」

    「唉……胸部怎样都无所谓啦,但我也不清楚啦。总之,好像是看我很不顺眼……但我毫无头绪。啊,不过对方基本上也有目的。好像是打算藉由对我的憎恨等负面情绪,累积到可以启动钥匙的感情。但看样子,她似乎没储存到预期中的份量啊。」

    「藉由负面的……情绪……?」

    冷不防地,伴随着不祥的气息,胸口深处有某物在蠢蠢欲动。

    仿佛想让她察觉到,至今她都不曾察觉的某种情感。

    菲雅从塞了魔术方块的另一边口袋里,小心翼翼不让任何人发现般地悄悄掏出自己的钥匙。

    据说能感应到高涨情感的钥匙。虽然无法完整说明,但方才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增强感情的方向;一直兀自苦恼、大吃飞醋,好不容易才变红超过五成的那把钥匙,现在却——

    非常轻而易举地变红到七成。

    菲雅愕然失色。紧接着自问:

    发生什么事了?

    从刚才吃着狐狸仙贝到现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什么事了?

    「啊……」

    自己对虎彻放出了敌意。想打倒她,想伤害她。

    想——杀了她。

    自己产生了负面的情感。

    费尽千辛万苦才储存到温暖情感,这件事仿佛像是错觉。

    仅仅一瞬间,黑暗的情感就几乎要将钥匙染得通红。

    这代表什么意思?

    (……不是的。不论是谁,多少都会这样吧。这是当然的。所以并不是……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菲雅不想让任何人发现似地紧握着钥匙,在心中如此低语。

    但一旦产生,这份怀疑就不会消失。反而在脑海里不停重复。

    绝望地,不停重复。

    啊。

    果然——

    相较于爱上某人——自己更该是用以诅咒某人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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