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她默然不语地望着那一幕。

    染红的庭院泥土。头部流着鲜血,动也不动的他。

    当时,她感觉到的是——

    为了蒙混带过那种感觉,她心想着。

    (他……他是笨蛋吗……?)

    为了救从树上跳下来的自己,他也毫不迟疑地跳了下来。

    嘴上说来很感人,但根本是徒劳。那是当然。平凡的孩童不可能救得了自己。他们只会纠缠成一团掉向地面而已。他只会变成缓和冲击的人肉缓冲材而已——不,甚至无法彻底成为缓冲材。换言之,就和一般的跳楼自杀没有两样。

    太愚蠢了——她不得不这么想。

    她觑向他的脸庞,眼睛似乎还微微张开。还有意识吗?

    这时,她想起来了。他会做这种事的可能原因。

    「——你是为了契约吗?是因为想帮助妾身,而变成真正的主从关系吗?」

    但是,他小声说出的答案,却与她预期的答案不同。

    「契约是……什么……?」

    「!」

    他忘了。她愕然失声。

    但是同时,也在心底领悟到了。

    他忘了。这就是答案。他真的忘了。恐怕——甚至也忘了她是受诅咒的道具。

    (多么地……愚蠢啊……!)

    即使他忘了,自己也还记得。开玩笑许下的约定。类似文字游戏的誓约。

    你帮助了妾身多少,妾身就会回报你——自己确实这么说过。

    那么,她该怎么回报这份愚蠢才好?

    为了拯救受诅咒道具不值一提的坠落,而挺身相救的这份愚蠢。面对如此巨大的愚蠢,自己有东西可回报吗——?

    「呜……嗯嗯……」

    然后——

    头部流着鲜血的他微微动了动身子,鲜血更是变得清晰可见。

    她察觉到了自己心脏的悸动。并非是担心他能否得救。绝对不是。

    正因自视甚高,她才无法搪塞带过自己内心的思绪。

    承认吧。

    自己现在……

    正在发情。

    (呜……)

    原先遗忘的头痛再次复苏。同时,她领略到了。

    这就是没有答案的那个不安的解答。

    即使由不会受到诅咒的人类持有,受诅咒的自己的「形质」仍然不变。「想看见鲜血」的欲望不会消失——自己一直在无意识间封起这份欲望。但如今已超过限度,头痛就是证明。

    会想离开这个家,可能也是这个原因。想看见血的欲望愈来愈高涨,她在无意识间将其压抑,但又无法彻底压下,于是以头痛这个形式显现——所以她只能离开这个家。

    「哈……哈哈,真是……可耻。」

    她按着头,难以自制地感到可笑,笑了起来。同时下腹部因他鲜血的颜色而阵阵发疼,笑了起来。

    真的只有可耻两字能形容。谁?当然是受诅咒的自己。看见这种幼童的鲜血后,正感到兴奋的自己。

    「哈……明明是自己主动缔结了契约……哪里是自视甚高的刀了……哪里是厌倦砍人了。真的……只是野兽吧。是只要有饵食就好的野兽吧……!」

    真是丑陋——她忍不住心想。

    痛切地感觉到,他是那般纯洁,自己是这般污秽。

    实在是——太不相配了。

    甚至让她感到羞耻。

    (那么……妾身究竟……该怎么做……?)

    在心底深处,她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

    *

    切子两人和恩·尹柔依两人离开现场以后——

    春亮与此叶正互相凝望。现在她已经捡起自己脱下的和服穿在身上。因为只有一件衣服,还是有着毫无防备感,但总比全裸来得好。

    不知为何,春亮在此叶的双瞳中感受到了非常沉闷的重压,无法别开目光。

    「虽然那个人撒了谎骗你那是毒剑,但春亮——你真的有杀死妮露夏琪的觉悟吗?」

    不能说谎。他老实回答:

    「——嗯。」

    此叶的眼神闪过动摇,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力气般,仿佛随时要哭出来般。

    「春亮……绝不能受到诅咒。因为你是……我们的目标。」

    「我……并没有那么特别啦。」

    「很特别。你和我们……绝对不一样!」

    此叶加重语气,然后悄悄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只贯穿了春亮肩膀的手。

    「我们……有罪。名为诅咒的罪。我们……已经受到诅咒了——沾满诅咒、全身上下都是诅咒……」

    「那是……」

    「不只是这样!我——我也有着无法实现的愿望这个诅咒。其实我也很想、很想、很想解开这个诅咒啊……!」

    春亮心想,眼前激动的此叶真是前所未见。原因一定在于她凝视着的手。在于险些夺走他的性命,现在还残留着些许红色的那只手。

    「虽然也有不太明白的地方,但如果你要解开诅咒的话,我什么忙都愿意帮。之前我就说过了,以后我还会继续说。我会永远站在你们这一边。」

    尽管春亮这么说了,此叶仍是好一阵子像在隐忍什么般垂着脸庞。

    「我——做了无可挽回的事。这让我再次确认到,自己真的置身在非常靠近诅咒的地方。我还记得手上传来的触感、喷进口中的血沫味道、传进耳里的悲鸣。我一点也不想知道。要是可以忘记就好了,要是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就好了!」

    嘀嘀咕咕地念念有词,在一瞬间变作悲鸣般的语调。

    但旋即又静静继续。

    「即便如此——还是不会消失。那些记忆会紧缠着我,我会无能为力地被击垮。不,是我自己在想,快被击垮吧。这是对于太过丑陋的罪,我应受的惩罚。这是我对自己怀有的恶意。是我对自己施下的诅咒。我已经……再也不得不诅咒我自己……!」

    春亮觉得她似乎在手上施力。

    「……已经不行了。不能……一味依赖春亮所说的会站在我这一边。因为我难以自制地无法原谅我自己。却要视而不见,压抑忍耐的话——我绝对做不到。所以……」

    接着她抬起头来时,脸上带着像是已经死心放弃的微笑。

    同时散发着非比寻常的气息——

    她抬起手,将手刀前端对准自己的脖子。

    「我想要……结束这一切——」

    见状,一行人都吃惊地倒抽口气。不会吧。怎么可能。

    「等……此……此叶!」

    「此叶!不可以做傻事!」

    「小此,慢着,你先等一下!再重新考虑一下!」

    菲雅比起惊讶,更是显得气愤不已。她紧皱起眉,往前倾身。

    「乳牛女……!你这个大呆子!到底在想什么!」

    菲雅紧握住依旧从掌心延伸出的立方锁。因为还束缚着昏迷中的虎彻,所以无法使用魔术方块。她只能瞪着此叶,说:

    「你是我第一个遇到的同类——就像竞争对手一样。我看你很不顺眼。是啊,没错,我看你非常不顺眼。可是,正因为如此,我才想赢过你。所以,为了不输给你,才想努力做些对人有益的事情——」

    是话语跟不上情感变化吧,这时菲雅一度将声音咽回喉咙深处。

    「然而……你却要一个人先逃跑吗!先放弃吗!」

    菲雅发自内心的呐喊。可以感觉到强烈情感,她确切真心的话语。

    ——尽管如此……即便是菲雅的话语……

    仍然无法阻止此叶朝着自己挥下手刀。

    *

    她在屋顶上看着夜空。漂亮的星空。虽然能见度不高,但她心想,这片星空真是过几百年都不会变呢。就在这时——

    「你在做什么~?」

    响起了一道悠哉的声音,他往屋顶探出了小脑袋瓜。是发现自己在这里,特抱准备了梯子爬上来吧。

    带着依然不输给声音的迷糊表情。

    头上包着绷带。

    「你啊,明明才刚从高处往下掉而已,又爬上这种地方。你是笨蛋吗?」

    「我总不可能从屋顶上摔下去吧,这里很宽敞啊。」

    明明屋顶很宽敞,不知为何他却紧紧坐在自己身旁,然后仰头望着星星。

    她发出叹息,喃喃低语。也知道自己没头没尾。

    「妾身想看见鲜血。是你也无能为力的诅咒。」

    他没有害怕,又回以了出人意表的反应。

    一边偏着头,一边朝自己伸出手臂。

    「这样啊。那么,你要砍看看吗?如果是不会受诅咒的人的身体,或许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也说不定喔。」

    这是最后一击。

    「呵哈……」

    她无法压下想笑的冲动。笑破肚皮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唔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怎么了?」

    感觉着他讶异的视线,她扭过身,连连拍打屋顶瓦片,继续大笑。

    太可笑了,可笑到令人想诅咒的地步。

    这名少年——一定置身在离诅咒远到会受到诅咒的地方。那份遥远,让自己很想诅咒他。但是,不论是诅咒还是被诅咒,想必对他来说都是同等自然的事情。就像向阳处的石头一样,他仅是存在于那里。

    「呵呵~……嗯呵……呵……嘻哈哈……」

    「嗯……你是爱笑的人吗?」

    「嗯呵,不不不。像这样捧腹大笑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好几百年前了吧。」

    她终于平静下来。一面擦去因大笑而滑出眼角的泪水,一面从旁看向他的脸庞。

    「喂——你要和妾身成为真正的主从关系吗?不,要成为甚至超越主从的关系吗?」

    「咦?」

    问他真是太卑鄙了。因为明明是她自己这么想。

    她想与她合而为一。想被能对诅咒一笑置之的强大和温柔包围。想让那份幸福的愚蠢属于自己。想要一切都两人合而为一。

    「你刚才问了,妾身在做什么吧?那可以说是在思考吧。然后因为刚才的事情,妾身做好了觉悟。」

    「什么意思?」

    她略微将脸庞凑向他。

    「订下真正的契约吧。妾身会解除诅咒。相对地——」

    那时,自己才真正做下了决定。

    形成现在的自己的主干。崭新的存在意义。

    解除诅咒。

    当个普通人类。

    与他一起——活下去。

    所以,以呢喃声向他要求的契约代价,非常地简单。

    ——永远、永远陪在她身边。

    *

    然后,春亮看见了。

    此叶的手刀果决地切断了自己的头发。

    「咦……?」

    「我——」

    同时,此叶的眼眶滚出泪珠。一滴、两滴。接连滚出的泪珠多不胜数。

    「我……绝对无法原谅伤害了春亮的自己。但……我也无法放弃这份心意。非常强烈,名为无法实现的愿望的诅咒。我想快点解开这个通往未来的诅咒。因为再继续忍耐下去的话,我可能会被过去的诅咒……自己曾沾满鲜血的这个事实击垮……」

    她的发丝,她滚出的泪水,往下掉落。

    但是,双眼仍笔直地注视着春亮,自始至终不曾移开。

    「我知道……这只是我的任性。可是——过去的诅咒,和现在我对自己施下的诅咒,真的让我非常危险。所以我想往前进,不再是从前的自己……我想全面覆盖掉从前的自己!」

    中间穿插了喉咙抽搐般的哽咽声后——

    「像这样……剪掉头发……也只像是安慰自己的一种心理作用而已……但是,我还是想稍微……变得轻松一点。希望可以不再那么明显地感觉到……束缚住我双脚的重量,和过去与现在的诅咒。」

    「此叶……」

    「我已经撑不下去了。如果要先解除诅咒,再创造出不伤害他人的墙壁然后前进.这样子绝对来不及。所以……我已经不想再忍耐了……!」

    硬挤出来般的话声持续着。颤抖、沙哑,但同时有着不可思议魄力的话声。

    「……我只能变成不忍耐的自己,全新的自己。自己正被前所未有的强大诅咒侵蚀着,为了对抗那份诅咒,我只能这么做。虽然知道这只是我的任性,但还是想这么做……!」

    春亮不敢肯定自己完全明白此叶在说什么。但是,他想明白。因为此叶至今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赤裸裸地表现出情感。

    「你在——忍耐什么?」

    「最后的目标……我想解开……无法实现的愿望这个诅咒。那是……那也就是——」

    此叶的声音与表情更是不成原形,简直就像是小孩子。

    然后——

    「我……喜欢春亮!」

    她用抽搐哽咽的话声,呐喊似地,怒吼似地表白。春亮感受到一阵仿佛这世界开始天摇地动的冲击。此叶紧皱着脸蛋,继续诉说。

    「不论是身为男人和女人,或是身为主人和刀!哪种身分都可以!虽然我不希望你再叫我此姊姊了,但如果你想叫,那也没关系。那样也无所谓!全都无所谓,我只是想与你合而为一——实现那个约定,想永远待在你的身边!」

    此叶往前踏出一步。

    「我想和春亮说话、一起笑着、一起喝茶,希望你能摸摸我——」

    然后又是一步。

    「因为春亮很迟钝……我再说明白一点吧!我想……和春亮做更多事。希望你握我的手,也希望你摸我的头,也希望你称赞我,也希望你斥责我,也想和你一起洗澡,还有——」

    她的肩膀格外剧烈地一震后,看似在拳头上使力。

    「我也想……和春亮发生关系!」

    「啊——」

    「当然……也想要春亮的……小宝宝……」

    接着回过神时,此叶的脸庞已在眼前。

    泛泪的双眼、眼镜和嘴唇,更是往他靠近——

    然后自己的双唇上,出现了非常柔软的触感。

    不晓得究竟过了多久时间。

    那道柔软的触感才离开他的嘴唇。

    「……这就是……从今以后的我。」

    此叶用双手固定住他的脸颊,自己的脸庞依然在他眼前。虽然满是泪水,但表情又仿佛阴霾一扫而空般神清气爽,是此叶一如往常的笑脸。因此刚才发生过的事更是让他难为情。

    「春亮,你说过如果是为了解除诅咒,什么忙都愿意帮吧?既然你这么说了……可要做好觉悟喔。我的这个诅咒,也请你多多帮忙了哟……」

    然后,她发出咯咯笑声。

    春亮只能呆然地凝视她的脸庞。突然之间,感觉到血气全往自己的脸颊集中。刚才那是?也就是那么回事吧?为什么?虽然明白。但为什么?该怎么办?嘴唇。此叶的嘴唇——

    「喝……喝————啊啊啊——————!」

    「咕啊——!」

    侧身咚地感受到一股冲击。是菲雅扑来,朝他使出了飞身十字手刀。她也涨红了脸,无意义地用力挥着连有立方锁的双手。

    「太……太太太太太太太无耻了!真是无耻至极的无耻!你们在想什么,诅咒你们喔,绝对要诅咒你们喔!」

    「这真是我一生中不知第几次的失策!毕竟今天这种场合不可能带相机!」

    黑绘只是和往常一样,带着不知是否认真的口吻这么说,但说到歇斯底里的情况,锥霞感觉上也和菲雅差不多。她满脸通红地大步逼近,不知怎地说话有些断断续续语焉不详。

    「此叶!你这是!犯规!偷跑——蠢……蠢毙……蠢毙了!真的是蠢毙了!」

    此叶看向锥霞,不知为何却气定神闲地笑了,还俏皮地歪过脑袋。

    「明明上野同学对脸颊捷足先登了吧?」

    「呜!」

    锥霞大吃一惊地倒退。春亮完全一头雾水,但似乎有什么事情只有两人晓得。

    「你……你看到了吗……」

    「我不会再客气了哟。因为现在立场一样。」

    此叶笑咪咪地说。锥霞无言以对似地大叹口气。

    「是吗?嗯,也对,就是这样……我就是想要这个结果。如果可以堂堂正正地一决胜负的话……是啊,不算是蠢毙了……」

    她低声念念有词。春亮也开始隐约明白了两人之间的复杂关系性。

    虽然最大的问题——就是处在混乱纠结事态中心的人,似乎就是自己。

    「唔……这个无耻空间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唯独菲雅撇着嘴角,目不转睛地来回审视众人。

    *

    虎彻忽然间醒来,大惊失色。自己正被人背在背上前进。

    「什——」

    「你醒了吗?」

    她的后脑杓就在自己眼前,头发变短了些许。

    「这是怎么回事——?」

    「我要带你一起回我们的家。」

    「诚然……你在说什么傻话?」

    他迅速环顾四周。夜知春亮、箱形的恐祸、人偶和穿着紧身皮衣祸具的少女,都一同走在身旁。他们虽然朝他瞥来一眼,但没有特别展开行动。想逃的话,他应该逃得了。但——

    「这并不是傻话喔。虎彻,你就像是我的弟弟一样。所以——」

    「所以?」

    「……这个嘛,以龙岛/龙头师团的风格来说,就是由我告诉你我为何如此强大吧。此外还有其他理由。真要说的话——就是一起亲眼见证我们这种存在的结局吧。」

    她转头斜眼看向他,同时如此说道。光是看见她的侧脸,虎彻就明白了。眼前的她——是一开始见到的那个没出息的她,同时也是这几天来一同生活的她。

    「我们这种受诅咒的刀,在这个时代会如何存活下去,又要如何存活下去才好……你也活在现今这个时代。就算至今再怎么一心只想着变强,也不可能完全没有想过这件事吧?」

    「……」

    他拒绝回答,相对地提出了其他问题。

    「你没有想过,不才也许会为妮露夏琪大人报仇吗?」

    「在我看来,就是你办得到的话,那请自便。但是,你已经明白了吧?现在的我,和至今的我已经不太一样了哟。」

    她再次转过头。戴着眼镜的侧脸。空隙间闪烁着光辉的——是熟悉的眼神。

    「简单地说……就是输了的话,就闭上嘴巴遵从吧,虎彻。」

    「……诚然,太卑鄙了。不才真不晓得该用何种态度面对你才好……」

    「哪一种都可以。两边都是我。」

    「唔……太霸道了。」

    「我决定让自己心想,对弟弟霸道一点也没关系。请放心吧,刚好那个位置升级后就空了下来呢。」

    「……?」

    虽然摸不着头绪——

    但不论如何,抵抗已经毫无意义了吧——虎彻顿悟死心。

    手上有两张免罪符机关。是春亮听到妮露夏琪提供的消息后,前往那栋洋房搜寻,与「救济拷问官之瞳」的残骸一同在垃圾桶里发现的。对菲雅来说是价值最高等级的物品。已决定积极搜集的免罪符机关,这次竟能一连拿到两张,可说是非常值得开心的事。但是——现在她还有其他在意的事。

    菲雅手上把玩着免罪符机关,一边在意着走在前方的春亮背影,与黑绘一同聊天。

    「小菲菲,你这次受的伤好像比往常还多,没事吗?有没有哪里会痛?」

    「我完全没事,你别担心。起码我现在的状况,还不需要拜托已经能量不足到出现了白头发的你。」

    「并不是全都变成了白头发,所以我想还可以使用一些精力哟~」

    「是说,这次受的伤确实比较多呢,好像在战斗中也不怎么活跃,但那是——那个,单纯只是状况有点不佳而已喔!因为脑海里想了太多事情,基本上又有碍眼的东西一直在眼前摇来晃去,意识忍不住被吸引过去,所以注意力才会容易中断嘛!」

    「……嗯,我也是呢,我想大家都一样吧。光是看到小此站在敌方阵营那边,就觉得心浮气躁。整体而言很难奋力战斗。」

    这样的对话持续了一会儿后——

    相准时机,菲雅压低音量,窃窃私语地进入主题。

    「话说回来,那个——就是那个。大家……都接过吻……吗?」

    「哎呀~小此的大胆真是让人大吃一惊呢~」

    「我姑且问一下,那个,黑绘……难不成你也亲过春亮——」

    「这么说来,是有呢。不过只是亲额头。」

    「什么!虽然不明白亲额头代表了什么含义,但……是吗……不……不,我也有喔!这很正常吧?嗯,虽然我当时是箱子的姿态啦。」

    不论如何——菲雅回想起了此叶毫不掩饰自己情感的呐喊。

    那就是所谓的告白吧。如暴风雨般强烈。需要惊人的能量,感觉就像是女人一生一次的最大事件。不过,这是以前涡奈或某个人说过的话。

    然后——那个告白好像也为自己带来了某种奇怪的变化。

    一想起当时两人的身影,没来由地会发生奇妙的现象。

    (呜……)

    胸口深处一阵刺痛。

    像是难过,像是想哭,像是想要呐喊一般——

    会变成这种心情。

    (哼,那个可恶的乳牛女……无耻小鬼也不愧是无耻小鬼……)

    此叶的告白这场暴风雨刮起了细小的刀刃碎片后,在余波中飞来,刺进了自己毫无防备的心底——就像这种感觉。

    由于刀刃的碎片残留着,它们不会轻易消失吧。并非是时间一久就会消失的东西吧。

    简直——就像是诅咒般的伤口。

    菲雅一边走着,假装交叉手臂,悄悄摩挲自己的胸口。

    如果要治好这个伤……

    如果要拔除刺在心底的刀刃碎片,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黑绘顺畅地调整步伐,走到锥霞身边。

    「根据我的预测,小锥锥也正等待回覆吧?」

    「呵呵——对你说谎也没用呢。虽然之前好像就说过了。」

    锥霞爽快承认,耸了耸肩,然后悄声说:

    「我已经确实将心意传达给他了。」

    「喔呵~真不错。那我姑且先说一声,如果感到不公平的话——那也没关系哟。」

    「你指什么?」

    「就是之前……大概是情人节那时候说过的事。小此在我们家一直和阿春在一起,但小锥锥不是。所以也有方法可以让这方面变公平哟。就算又多了小虎,家里也还有空房间。」

    听到黑绘说的话以后——

    「这个……该怎么办呢……」

    锥霞仅是回以暧昧不明的回答。

    现在,还只能这样。

    *

    「哎呀呀,平安结束了呢。太好了、太好了——就这么想吧。」

    「室长,能请你履行承诺吗?我想索取奖励。」

    和之前相同在室长室,恩·尹柔依及阿曼妲与拍明对峙。

    恩·尹柔依心想,自己这次真的只是旁观者。

    总觉得似乎还欠她们许多人情,她却无法回报。

    所以——至少当作是微薄的赎罪。

    她打算要求她们最想知道的「未知」,而非自己的,作为自己始终站在幕后,直到最后都没有出手的奖励。她本想直接问她们,但仔细想想,才发现根本用不着问,立即明白了她们最关心的事情是什么。

    「可以,请。尽管问吧。你想将怎样的未知变作既知?」

    那么——恩·尹柔依开口问道:

    「——她们的诅咒能够解开吗?」

    这就像一种概念,甚至可说是安慰性质的未知。但是,这应该是她们最需要知道的事情。如果有研究室长国的室长断言过解得开这项事实,这将会成为最强而有力的推进剂,促使她们毫无迷惘地向前进吧。虽然当中也许有人会对室长的保证感到不快。

    不出所料,拍明断然地说了——

    却与恩·尹柔依预测的答案截然相反。

    「如果你指的『她们』包括箱形的恐祸的话……」

    拍明一边在桌上交叉纤细的手指。

    脸上一边带着非常饶富兴味的笑容,说:

    「——她的诅咒无法解开。绝对。」

    *

    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夜知家。

    但是,春亮忽然发现不太对劲。因为大门没有上锁。

    「我出门的时候上锁了吧……难不成是小偷……?」

    一行人谨慎地走进住家占地内,未料连玄关也打开着。

    「屋里有什么声音,小心一点。」

    「这是……电视机的声音吧……?嗳,虎彻,你该下来了吧。」

    「不才可不记得曾要求你背自己……」

    一行人蹑手蹑脚地走过走廊,在起居室前暂且停住。接着众人面面相觑,算准时机,然后一鼓作气——

    「是谁————!」

    「……咦?」

    冲进起居室。里头的人果然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而且是年龄不详的美女。脸蛋和身材看起来像二十几岁,也像三十几岁。这时锥霞忽然脸色丕变。

    「夜知,就是这家伙!我之前在这个家门前看到的人!」

    「你说什么!」

    「呃……嗯,总之,你们回来啦,先坐下吧?」

    神秘女子却是不疾不徐,拍了拍附近的坐垫。话说回来,现在他们才发现,她不仅擅自看起电视,还泡了茶,甚至——

    「啊——!我宝贝地收起来的京都限定仙贝——!这……这混帐——春亮!这家伙肯定是穷凶恶极的大坏蛋,现在马上打倒她吧!再凌辱她,让她后悔诞生到这世上!上吧!」

    「上吧个头!太危险了吧!话说回来,你到底——是……谁?」

    话语会愈来愈小声,是因为春亮忽然对那张脸庞感到不对劲。莫名地有一种亲切感。明明不认识,却又觉得好像认识。

    对方很自然地打开门锁,进入屋内,还老神在在地看电视喝茶。难不成只是自己没见过,但对方是以前曾经来过这个家的人?比如说——在自己出生前之类的。

    她啪哩一声咬碎手上的仙贝(「啊——!」菲雅又发出惨叫声),像是大受打击般将手贴在嘴边,颤抖着长长的睫毛。

    「问我是谁……骗人的吧?太伤心了!难道你忘了我吗?」

    没错。难不成。真的是难不成。

    这个女人是自己的母——

    此时,眼前的女人猛然伸出食指,指向春亮的鼻尖。

    然后实在是非常刻意装可爱地鼓起脸颊,气呼呼地说道:

    「竟然忘了『爸爸』的长相,真是过分的儿子呢,春亮!」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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