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破绽风景
意识中感到寒冷。
意识中无法动弹。
然而——对遍布身体的寒意，没有鸡皮疙瘩感。对于束缚感，也没有焦躁不安。即使被剥光了展示到众人面前也不会有羞愤。原本就不存在感情，连思维也已停滞。
唯有……识别尚且存在。
思维被冰封着静止不动。
所以思维不会、也无法巡弋到其他事上。
譬如自己身处的立场、事情的起源、今后等待自己的未来之类——动脑子去思考这些的意识，从一开始就不会出现。既不会对空腹觉得难忍，也不会为尿意而感到羞耻忸怩。
这就是如今勅使河原花梨的状态。
她现在……正被囚禁于巨大的冰柱之中。
不，准确来说，那并非『冰柱』也非『囚禁』。这些词不过是相对于花梨来说的东西。借用那些人的话来说，这是用于『保存』的『停滞场』。他们如同把食物放在冷冻库中一样，把花梨封存在隔离时间流动的地方。
不过这并非完全的时间停滞。
所以花梨透过封存自己的透明『容器』，可以朦胧地看见人影。
在她睁开的大大黑色瞳孔中，识别到人物。但她没有把信息与思考连接。仅仅是识别到。不过若是她能思考的话，大概会这么判断吧——如果『容器』内的时间停止的话，光也不可能射进来。所以这并非是时间停止。
直径一米左右，高二米左右。
在这圆柱形透明的『容器』中，花梨被关在里面。
就像是冷库里被冻住的鱼——连眨眼也无法办到。
¤
——『圣廊』
花费了漫长岁月，挖掘成的人工洞穴。
这里既是秘密组织的本部据点，也是他们引以为傲、唯一最强对『代行者』兵器的维护收纳基地。
在会让距离感失常般巨大的洞穴内壁中——有无数好像被刺穿般的横洞，这些横洞形成甬道，连接着各种用途的房间。
在其中一处房间内。
在位置上——并且在其他意义上，这房间都可以算是最深处的位置。
的绝大部分成员，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处房间。即使那一小部分知道这房间存在的权力者中的半数，也并不知道这房间的具体位置和用途——知道其中意义的，不满二十人。就连站在这间房入口处的十多名被允许进出的警卫，也不清楚这房间的意义和其中存在之物的意义。他们即使不知道也依旧能做好警备工作。
掌握内幕的只有五氏族之长和各自直属的姬巫女们，还有他们挑选的奇迹术师。
房间灰暗且狭小。
在中央——放置着囚禁某位少女的透明圆筒。
赤裸着如出生时的白色肌肤，少女没有为屈辱或羞耻而脸红。没有晃动过一根头发，没有眨过一次眼睛，如同精巧制作的人偶——或者说如尸体般的少女，置放着在那里。她并非站着。从她稍许露出惊异并固定的表情上，可以清楚地判断，现在的样子并不是她意愿的结果。
圆筒周围，配置着一些钢铁机械。
熟悉的人一看就知道那是奇迹术机关——固定型的大型拟神杖。需要用奇迹术进行高度精密控制时，常用到的装置。
“哦——虽然是赶工作品，但完成得还算马马虎虎”
数个注视着少女与装置的人影。
一个是管理装置的奇迹术师。
他们以四人轮班制，不间断地保证装置的运行。
拟神装置需要一位控制奇迹术的『主体』，所以无法完全自动化。并且这个奇迹装置被特化了执行『保存』奇迹术的机能，如果不能持续运行，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所以奇迹术师们必须不间断守候在旁。
剩下的人是——五氏族的族长们。
秘密组织。
创建它的弑神之人——末裔的五族之长。
换言之——
“这都是因为玛布洛家全力协助的功劳”
边说边泛出淡淡笑容的白皙美貌青年。
端正的五观，如同女性般的亮丽银发，薄薄扭动的嘴唇做出的笑容十分甜美。不过——只有那些深怀警戒之人，才能察觉到在那份甜美之下所隐藏的毒素吧。
涅罗·奥托路琪。
五氏族之一奥托路琪家的年青当家。
“那是当然，不过”
高傲地点头者是刚才说话之人。
神经质相貌的长发男性。
如同学者——说好听点是知性，说难听点是顽固的感觉。自视甚高，拘泥于自我的理论，不去正视眼前事实者，以学者居多。
泰罗依德·玛布洛。
精于奇迹术研究的玛布洛家之长。
“先为阁下赞叹一声吧——涅罗·奥托路琪。事先完成的准备，控制花梨·勅使河原后的三天后，就组装完成这个装置的手腕——连我也不得不承认”
“听到您的赞扬，倍感荣幸”
涅罗殷勤地行礼到。
“不过——”
插口的是个圆脸的人物。
横梳着留长的头发来遮掩头发稀少的窘境。虽然长得并非丑陋或是贫贱——但由于眼神的关系，给人一种狡猾阴险的印象。
帕洛玛兹·陆丝波利提。
中主要负责涉外及物资配送的陆丝波利提家之长。
“能够这么快收集到贵重的器材，都是我陆丝波利提家的功劳”
“没错——多亏有五氏族的全力协助”
涅罗带着妖艳笑容回答。
“不过——”
帕洛玛兹瞅了一眼旁边。
在那里默默伫立着——无论出于沉重感，或是沉默的意义上——都如同岩石般的男人。从刚才起便一言不发，始终用静谧的视线打量着装置。仅仅是他的存在感，就仿佛有某种能够压制他人的东西。
“似乎没有茵培拉斯家的出场机会呢”
没有丝毫掩饰，帕洛玛兹揶揄似的说到。
塞布隆·茵培拉斯。
五氏族之中唯一始祖并非奇迹术师——而是把锤炼武技为己任的一族之长。当然了，茵培拉斯家也拥有数量众多的奇迹术师，但与其他几家相比较，就显得捉襟见肘了，作为族长的塞布隆更是完全没有一点奇迹术师的才能。
不过，取而代之的高超武技，凭谁都不得不认同——倘若他愿意，可以在眨眼之间将在场的所有人屠杀殆尽。
“没有那样的事。因为有茵培拉斯家可靠的警卫，我们才能安心地在这里工作”
涅罗打圆场。
虽然是露骨的台词——但不可思议的是，从涅罗口中说出来却不觉得有什么做作。塞布隆也并没有露出特别不高兴的表情。
随后——
“说得对”
芭璐特·柯德兰总结般开口到。
表情严肃地巡视了一圈众人后，芭璐特继续说道，
“现在是非常时期。无论少了哪家的力量，都会使我们陷于不利的境地。请切勿忘记这点——陆丝波利提卿”
“那……那是当然”
听到五氏族首领的话，帕洛玛兹表情僵硬地点了点头。随后看到他的那幅模样，泰罗依德微微露出有些嘲讽的笑容。芭璐特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
小人物。
芭璐特心想。
明显没有身为族长的器量。被眼前的小权力斗争给吸引，连自己的感情都无法完全控制。作为支配者——使用他人，操纵他人，无情地命令他人去死的地位者，过于肤浅。
该注意的果然还是另外两人。
涅罗与塞布隆。
涅罗的感性与谋略。
塞布隆的认真与武技。
不过塞布隆表里如一的耿直也是弱点。在这种意义上，最不能大意的只有涅罗一人。涅罗身上，有太多芭璐特无法判断，无法看透的部分。
“不过还真是不错呢——这个”
像是在谄媚般，帕洛玛兹说。
大概是觉得刚才的发言，让芭璐特不高兴了吧。五氏族首领，也是最大的权力者芭璐特，与其他族长相比，地位自然高人一等。虽然暗中心想『总有一天』——不过暂时还是对芭璐特保持察言观色的倾向，帕洛玛兹和泰罗依德都是如此。
“像是美术品呢。花梨·勅使河原——她本人也会觉得满意吧”
被固定于停滞场的少女，如同精致的雕刻。因为原本就是个相貌不凡的少女，一丝不挂被固定的样子十分动人。虽然身材绝不算丰满，但犹如初雪般无垢的成长中的肢体，有着能够引起男性本能反应的部分。
“光是固定，是无法达到这种效果的”
泰罗依德嘟囔着说，
“这并不是简单的冰冻。如果需要活灵活现、并且毫发无伤——就必须对停滞场术式进行微调整。其结果就是将这种如同捕捉到刹那般，无损于跃动感的固定成为可能”
“确实如此，不愧是玛布洛家的术师。不仅在奇迹术的开发能力上，连术式的精度都胜人一筹呢”
涅罗淡淡地回应。
恭维既自然，又绝不贬低对手。就像只是在陈述事实般的语气。比起华丽的词藻，这种方式更能让泰罗依德的自尊心得到满足吧。
涅罗明白如何根据对手的性格与反应，挑选用词。
当然了，他不仅有这样做的从容——同时也有这样做的必要。
（虽说是在『圣廊』内部，但保存于奥托路琪家管理的房间中，可就有些……）
『圣廊』内的设施，都是五氏族各家在独自所有管理的。
并且这间房正是奥托路琪家的管辖范围。换言之，这等同于花梨被他掌握在手中。就算之前的作业，五氏族的协助是必不可少的，但今后，奥托路琪家将独占她。
当然——四位负责的奇迹术师与除了茵培拉斯家的其他四家都会暗自通气，但这间房周围的警卫及周边设施的管理皆是奥托路琪家的管辖。
（——用心周全的家伙）
芭璐特控制着自己突然浮出的苦笑。
这一手确实值得称赞。不过奥托路琪家在五氏族中排在第四位——绝对的权势并不够。无论是政治手段还是实力手段，芭璐特都有数种方法能将这个可爱美丽的『王牌』控制在自己手中。并且视情况，还能一并收拾掉整个奥托路琪家。
（那么暂时先存放在他那里吧）
芭璐特心想。
王牌并不意味着总能发挥用处。比如——依柯维拉斯特的控制者省吾·香芝的依赖对象也有可能发生改变。芭璐特的打算是先控制那一方。他要控制的不是细枝末节，而是要害。
“不管怎么说，这样一来，花梨·勅使河原的保存方法就万无一失了”
泰罗依德嘀咕到。
“祈祷我们的救世主能尽早把那些恶心的『代行者』全部收拾掉吧。在不得不『使用』这位可爱少女之前”
帕洛玛兹笑了。视界的一隅，瞥见塞布隆不愉快地歪曲着脸——注意到这点的大概只有芭璐特吧。
“原本新陈代谢的——”
——泰罗依德的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圆柱的表面亮起矇眬的反光。
在他们背后，户外的光线射入进来——五氏族之长们转过头。隔开房间内外的牢固大门打开了。
一位少女背对着通道的照明光线，站在那里。
携带着拟神杖的小巧身躯。
虽然由于背光的关系，无法清楚分辨对方的样子——但芭璐特很快注意到那是自己的养女之一。
“进来吧”
“打扰了”
说完养女——柯德兰家姬巫女梅璃尔·柯德兰走入室内。
不过。
（……恩？）
芭璐特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梅璃尔很漂亮，这固然无可厚非。
文武全才且相貌非凡，这些是成为辅佐『救世主』的姬巫女的必需素质。所以光是漂亮或者光是聪明都是不够的。为了能完美地吸力笼络男人，并且将之变成自己的俘虏，就必须在所有方面都出众不凡。正因为拥有能压倒其他人的资质，芭璐特才毫不犹豫地挑中她成为代表柯德兰家的姬巫女。
她身穿的姬巫女服与其他装饰，都是为了衬托其动人的脸蛋与身体而设计的。
薄如蝉翼般半透明的衣料，胸部大胆的敞开式，这些都是为了引诱『救世主』，同时将她作为『女人』的魅力，十二分地展示出来。
是的，梅璃尔很美。
但是——
“…………“
踏入房间的姿势与步伐没有任何纰漏。
即便只是走路，也要如起舞般的优美——从小她就是被这么培养的。
纰漏与不足有所区别。
现在的她少了某种——应该展现出她美貌的重要东西。是什么？若是要问具体的东西，芭璐特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出来。
“——『救世主』殿下现在怎么样了？”
将疑问暂且放一边——芭璐特朝美丽的养女问到。
同时感到五氏族之长们的目光——梅璃尔微微纠正了一下姿势，动作自然流畅。不过动作中带着微妙的机械感，缺乏灵气的样子，除了芭璐特以外还有多少人注意到了呢？
“开始报告”
梅璃尔淡淡地吩咐到。
¤
比预料中更加动摇。
所以浮光掠影之间，梅璃尔便将自己的感情深深压入意识的底部。若是这种程度便让自己产生动摇的事实，被养父知道的话，也许会被认为是『没用的东西』。然后对养父没用的东西，就会被丢弃——这就是梅璃尔·柯德兰成长的环境。
不过——
（花梨殿下……）
养父芭璐特·柯德兰回首转过身，越过他的肩膀，可以看见停滞场的圆柱。
看到被封闭在内部的花梨的那一瞬间——梅璃尔心中出现了超出预计的动摇。对她来说，勅使河原花梨不过是『救世主的附属物』，是自己得到宠爱的『障碍』。然而——本该为之感到高兴，但目睹了连眨眼也无法办到的花梨，却产生异常难受的心情。
不行，这种事，若是不能冷静面对。
一旦转移视线，就会被养父发现。梅璃尔努力让自己的视线焦点模糊，尽可能不去注意花梨。
“专任医师判断，省吾殿下在搭载时所产生的各种压力，来自多方面，而且都很严重。不过无须医药方面的治疗。所以目前正让他在房间中静养”
平淡地报告内容后，闭上了嘴。
既不赞同也不否定，只是陈述事实。
“只有这些？”
觉得不满意般——养父的声音重重响起。
“我们将花梨·勅使河原作为人质这件事，他没有任何反应吗？”
“是的”
梅璃尔俯首继续报告，
“省吾殿下深受包括此事在内的多方面的压抑影响，虽然目前状态平静——”
“知道了”
不等说完，养父芭璐特就打断到。
不必再听下去了——或者说没有听的价值——如同这般的打断方式。这并不罕见。才智不凡的芭璐特是个见微知著的人。不等听完中途打断的事，常有发生。
并且——
“…………“
梅璃尔为了不让视线与花梨直视，已经竭尽全力了。
同时——那些原本压制住的思绪洪流，渐渐开始激烈反抗起来。原本显得表面平静的水面，冉冉形成波浪，那波浪渐渐开始激昂。
怎么阻止也没用，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
这到底是——什么？
（我……）
握着拟神杖的手，力道又加深了几分。
“『转移』的准备，有延误吗？”
养父换了个话题——梅璃尔强制转换了意识表层。
用尽可能的平坦语气，回答『是』。
“作业工程目前已完成了预定的七层。明日便可以进行转移”
她说到。
“嗯，知道了——辛苦了，退下吧”
养父的声音与梅璃尔比起来，没有一丝更多的抑扬顿挫。至少梅璃尔是如此认为的。这也并没有什么特别。
不过——
（就像……）
却让她觉得，对方好像看穿了一切。
梅璃尔全力克制自己的感情，行了个礼后，退到入口前面。
“失礼了”
背手轻轻敲了敲门——通道中的警卫为她打开门。
垂首后退到通道中，厚重的门被警卫们紧紧关上。
忽地——如同被心中某种东西催促着般，抬起头。
用紧握拟神杖来勉强压制住的感情波浪，再次在梅璃尔心中翻腾起来。但她还是全力运用着自制力，等待大门的完全关上——随后缓缓迈开步伐。
如履薄冰。
每踏出一步，似乎地面就会龟裂一分。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沿通道前进，遇上拐角转弯。
然后。
直到警卫们的视线从她背后移开，忍耐也到了极限。
“……！”
梅璃尔的嘴中传出压抑在喉咙中的悲鸣，随后奔跑起来。
虽然这里是暂时不会有人注意的机密区域——但的维护人员，以及其他的人员很快就会出现。虽然总数常常在变动，但『圣廊』常驻的人员近千人。无人注意的僻静场所少之又少。
梅璃尔用近乎会引起他人惊讶的速度，快步通过『圣廊』的通道。
被人看见就糟粕了——虽然心中意识到了这点，但激荡的感情却怎么也无法压制，她就那样奔跑起来。
（省吾殿下——）
脑中闪过省吾的脸。
初见时的惊慌。
被梅璃尔提出陪寝时的羞涩。
接吻后混杂的欢喜与困惑。
还有——
（省吾殿下……！）
那张——决定性地失去了某些东西时崩溃的笑容。
每次回想起那张笑容，梅璃尔就无法克制地感到动摇。
将香芝省吾逼入那种境地的就是自己这些人。目前的省吾在操纵方面，没有太大的问题。他是『救世主』也是最终兵器巨大拟神机的驾驶者，他的意义只在于是机械中枢部件。只要能正常发挥机能就没任何问题，与他高兴还是痛苦，没有关系。
应该——没有关系。
可是。
（那……那样的……）
第一次见到那样的省吾。
当然——与他相遇后，并没经过多久。但对他的事情却已了如指掌。
至少他不是个会露出那种笑容的人。
（花梨殿下……）
让省吾崩溃的，是花梨被绑架的现实。至少梅璃尔是这么认为的。从中可见省吾与花梨间的纽带是多么深厚与凝重。没有抱梅璃尔，也没有对其他姬巫女出手，也都是因为花梨的视线在背后关注着。
但眼下花梨从他的身边被带走了。
另一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失去最爱的人类会寻求替代品。这是钻入他心灵空隙的好时机。恐怕其他姬巫女们也这样认为吧。
所以。
现在只要考虑怎么诱惑他就可以了。不必想其他事。
知道，也很明白这件事——毕竟梅璃尔就是为此才被柯德兰家收养教育的。
实际上——她也在暗自窃喜。
曾经数次想过，只要花梨不在了。
只要她不在了，省吾就会注意自己。不会再转移视线。她有自信能乘虚而入，获得省吾的宠爱，独占他的心。就算他想要其他姬巫女，最终还是会回到自己的身边，梅璃尔相信能够这么『调教』他。
然而……事到临头。
花梨变成那样。
省吾陷于崩溃。
自己却——
“——呜……”
梅璃尔逃也似的登上通往『圣廊』外部的升降机。
瘫倒在升降机角落中的梅璃尔，上气不接下气。
自己……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呜……呜……”
不能流泪，只有哽咽从唇中漏出。
梅璃尔，没有发现。
从小彻底接受作为姬巫女的教育而长大的她，在感情的流露与理解上，带有某种偏差。普通人能很快发现的东西，她却无法察觉。
折磨梅璃尔的激烈感情。
那是她自己怀有的无比嫉妒——以及罪恶感。这些她都不知道。
¤
（——也许有点问题）
看着梅璃尔离开的样子，芭璐特想到。
（她的身上还残留着模棱两可的伦理观与道德……也许该一次性彻底毁掉吗？）
用芭璐特的话来说，道德观或价值观之类的东西，是空闲的产物。
只有被逼入绝境，所有价值观都被摧毁的话，人类才会悟透不受那些没有实体之物所摆弄的方法。因为只有亲自尝过无路可走的滋味，才会明白那些东西不过是弱者的蠢言。
最简单的手段莫过于洗脑。
因无聊的相互关系而踌躇——比如爱情、友情之类而造成的犹豫都会消失。决定目的，如机械般执行的优秀道具便是这样制成的。
不过……这也是把双刃剑。
采用洗脑这种方法确实能完成人格改造，但同时也很可能会引起停止思考。很多时候会出现忠实，但缺乏判断力的木偶般的人类。
这种人作为姬巫女来说，是不合格的。
光是一具提线木偶的话，只会在操作上浪费精力，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不是能够自主思考自主行动的人类，自然不可能把笼络『救世主』的重任交给她。
人格改造的极端教育带有损伤梅璃尔才能的危险。所以不到最后一刻，芭璐特并不打算把梅璃尔的人格给彻底摧毁。
不过现在却觉得有些适得其反。
梅璃尔在残酷的环境下，接受过严格的『教养』。但那只是习惯的结果——如果外箍松了，外架坏了，里面的东西很快就会逃脱出来恢复原状。梅璃尔并不知道，如同彻底改造人类本质般的——真正绝望。
梅璃尔还在为廉价的感情而烦恼。
（视情况——）
也许要考虑给她一点适当的绝望。
或者准备其他姬巫女吗？
虽然不如梅璃尔那么优秀，但拥有相近的容貌与才能的少女候补者，尚有数名。要是宣布交换的话，她们大概会很乐意坐上姬巫女的位子吧。
“——柯德兰卿？”
帕洛玛兹奇怪地问道：
“怎么了？”
“没事——”
芭璐特微微苦笑了一下，摇头说到。
¤
回到『宅邸』的时候，梅璃尔已经恢复了一定程度的平静。
“…………”
站在大门前，忽地抬头仰望天空。
明明是中午，昏暗的雨层云却黑黑地笼罩了天空。从早上起就一直阴沉沉的——雨层云越积越厚，阻挡阳光落地。
还没有开始下雨。但就算立即下起来，也并不奇怪——虽然目前还没有下。
看着那样的天空，梅璃尔呢喃道：
“我是……姬巫女”
空虚的语气。
相对于决心来说过于空洞的声音，散逸在潮湿的空气中。
“把自己奉献给省吾殿下的……姬巫女”
向救世主奉献——并以此成为救世主的缰绳。
为了柯德兰家，为了把曾经是孤儿的自己养育至今的芭璐特·柯德兰，以此身，以此心，获得救世主的宠爱。并以之操纵他。
这是唯一且绝对的使命。
除此以外，都是琐碎小事。其他一切的优先顺序都在这使命之下。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爱好、自己的感情、自己的生命、自己的贞操、自己的将来、自己的过去，自己的——
“我是……”
如果……洞察力卓越的花梨在场的话，大概会用一句话来形容梅璃尔的举动吧。
自我催眠。
这是梅璃尔的能力之一。从孩提时起，她就掌握了这种，通过自己说服自己来抛弃多余思考的能力。正因为有这种能力，她才可以从芭璐特的数位养女中脱颖而出，登上姬巫女的座位。
不过——也正因此，她的心中才常常抱着矛盾与歪曲。
所以唯一可以算是梅璃尔好友的贝露迪雅·茵培拉斯才会说出『你偶尔会让人看不懂』的感叹。
“……我是姬巫女”
带来大雨预兆的暖风吹了起来。
风如同舔食梅璃尔的肢体般通过。微暖潮湿的气息，让她感觉有些恶心，但总算是抑遏住精神混乱的梅璃尔，为进入宅邸，正要推开大门。
就在这时——
——咚咣
传来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
身子一抖，抬头——声音似乎是从二楼传来的。不止一声，一声声爆发的破坏之音不断响起。
是从省吾房间那里。
“又……”
梅璃尔叹了口气。
同时——如同等候着她回来似的，新宅的大门猛然开了。
“——梅璃尔！！”
宅子玄关的大门打开后，一位少女跑了出来。
延伸至腰际的黑色长发，用白色裹布系住。虽然是为了易于行动而打扮的发型，但对本来就活泼的她来说，极为适合。至少那与她豁达的纯粹魅力紧密相连。
身穿的衣服与梅璃尔一样，都是姬巫女服。
除了梅璃尔衣服各处刺绣的代表茵培拉斯家纹章的图案以外，基本没有差别。也就是说，那同样是一件以隐约透出肌肤的薄布为材料，胸部大胆分开式为特征的衣服。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她穿着这件衣服，却不会让人有什么淫靡的感觉。紧绷有力的四肢，酝酿出的不是颓废的妖艳，而是爽朗的健康美。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算在姬巫女之中，她也是首屈一指的武术高手。
从空手格斗到剑术——乃至**射击，在所有带有武字的能力中，无出其右者。
她是五氏族中唯一并非『奇迹术师』，而是『剑舞师』末裔的茵培拉斯家的姬巫女，同时她也是与梅璃尔有超过姬巫女关系的好友——贝露迪雅·茵培拉斯。
“你来得正好——又开始了哟”
贝露迪雅呻吟般说到。
她朝二楼——省吾房间的方向转过头，用怜悯的声音继续说道：
“一天比一天严重”
“是啊……”
注意到她总是梳得滑顺的头发有些零乱，梅璃尔差点叹息起来。连擅长武技的贝露迪雅都无法遏制的粗暴，光是想想，就令她郁悒。
不过梅璃尔没有流露出叹息的表情。
因为她觉得要是不小心叹出声来，好不容易取回的觉悟恐怕就要随一声叹息而飞散了。
“省吾殿下，在房里吗？”
“恩，那次出击以来，始终是这个样子。把自己关在房里。已经过了多少天了呀。今天连饭也没有吃过一口——”
贝露迪雅泛出难色。
梅璃尔对她温柔地微笑道：
“我去吧”
“……梅璃尔？”
也许是察觉了梅璃尔的样子有些奇怪。贝露迪雅带着惊讶的表情看着梅璃尔的脸。
梅璃尔小小地点了点头，开口道：
“交给我吧”
微暖的风……再一次轻抚过她的脸颊。
¤
房间中……一片狼藉，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破坏的东西了。
作为装饰品放置的花瓶、器皿、绘画全部被破坏，有些被砸碎了扔在床上。壁纸得撕得面目全非，还有些地方沾着血迹，家具中能拆开的东西被砸在地板和墙壁上，敲碎破裂。大型家具里装的东西，全被倾倒在地上，橱门和抽屉被砸成碎片，散落一地。
房间中央放置的带顶篷的豪华大床——四根去柱中的两根已经折断，顶篷倾斜。
一开始姬巫女们还打算等他冷静下来以后，再清理房间。但现在似乎都放弃了。
就在这间房中——
“…………”
『英雄』摇摇晃晃如同梦游病者般徘徊。
披头散发、皱巴巴的衣服清楚地显示他错乱的状况。大概是穿了数天吧，袖口与衣襟处污垢成群，到处沾着他血液的痕迹。
『英雄』——香芝省吾。
『救世主』——香芝省吾。
某天突然被召唤到名为索仑的异世界的——十七岁少年。
被人敬为『救世主』，被人捧为『英雄』，在被神所诅咒的世界中，作为拯救世界的巨大兵器的唯一『驾驶者』，被三次送上战场的——高校生。
十七岁。
憧憬英雄物语。
稍许有些宅。
其他都很平凡的，
高校生——
“呃啊……咯……啊……”
——本该如此。
他现在面无表情地在房间中徘徊。时而发作般抓住手边的东西往墙壁或地面上狠狠砸去。这明显不是正常人的样子。
突然——
“——格格”
从嘴唇中传出痉挛般的声音。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停下脚步省吾开始发笑。没有意义，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为了笑而笑，只是这样。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意识尚存。
所以省吾知道自己正在笑。
平时服帖的头发，不知是由于汗水还是潮湿，变得黏糊糊的。前发散乱在眉边，像是被针扎似的不舒服。但依然不打算把头发给梳理一下，狂笑着。省吾知道自己的模样，知道却无法停止。
所以省吾继续笑。
半睁着病态的双眼——毫无意义地狂笑。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忽地——看见自己的手。
流着汗水没有异常之处的十七岁少年的手掌。
可是省吾却在那里看见了其他的东西。他看见了。
“格格格格……啊……是血……是血哟……格格格格……”
他眼睛中映出的是一只涂满红黑色的手掌。
继续凝视，随后遍布血浆的手掌，渐渐泛出钢铁的色泽——与的手掌相重合。
被巨型龙卷风卷起落下的人们，在省吾手掌上哗啦一声，哗啦一声破碎，哗啦、哗啦、哗啦，无限地，大量地，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连绵不绝，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络绎不断，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关节朝异常的方向弯曲，受到冲击裂开的皮肤底下流出赤红的体液。刺出皮肤的骨头，从头盖骨中飞出的眼球连着视觉神经挂在脸上。
无数无数无数无数。
掉落碎裂的人们。
“格格格……血……格格格……哗啦……格格……啊哈……哈哈哈哈哈！”
脚底传来幻觉感。
每踏出一步，便会扑扑地压碎什么东西般的感觉。
每一个都是无可替换的东西。每一个失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简单、轻易，非常随便地，被省吾的脚掌压溃。挤碎、崩溃、裂开，挤出体内的东西。不知是血液还是胃液，抑或是脑浆或骨髓的东西，洒满地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英雄？救世主？哈哈哈哈——好厉害！好厉害！！”
咔嚓，一声有些踌躇的声音，让省吾转过头。
房间入口，省吾混浊的视线中杵着三位姬巫女。
“啊呀，荷杰妲、爱绯妮儿、塞乃嘉”
露出呆呆的笑容，省吾问道，
“怎么了？”
“省吾殿下——”
三人中个子最高的少女，呻吟般说到。
荷杰妲·玛布洛。
高个与瓜子脸给人一种锐利的印象，尤其是三股辫垂下的长发，让她看起来如同好强的女武术家一般。不过——其实她是个与其他姬巫女相比，略显胆小的少女，最擅长的也不是格斗技，而是构筑调整复杂细腻的奇迹术。
“那个……请……”
“啊，对了”
没听荷杰妲说完，省吾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告诉我，花梨在哪里？你是知道的吧？”
“那……那是……”
荷杰妲吞吞吐吐。
与其他姬巫女相比，她对于感情的控制较为天真。具体来说，就是很容易把心中想的事情袒露在脸上。即使如此她依旧被选为姬巫女，恐怕是因为她身具只有玛布洛家直系才拥有的卓越——或者说是超越他人的奇迹术才能。
花梨的藏身之处，荷杰妲应该是知道的。
而且其他姬巫女们也都知道。
但是无法说，不能说。
大概是被严格命令过吧——被各姬巫女们之上的五氏族之长。
这个事实再次将省吾逼入疯狂之中。
“呢……告诉我吧？”
边说边笑着走向荷杰妲。
高个的姬巫女一瞬间，想要后退……不过还是忍耐着停住了。
她的个子比省吾来得高。省吾走到可以触手可及她的位置，两只眼朝上盯着荷杰妲的脸。
“呐，荷杰妲，告诉我吧，我会好好驾驶，会好好听你们的话，什么也不想，用杀掉那些怪物，所以，求你了——”
台词非常恳切。
可是——说这些话的省吾却在笑。笑着用死鱼般的眼睛盯着荷杰妲动摇的脸。似乎在享受荷杰妲语塞的样子。
“不行吗？不行呢。我终究不过是——对你来说来，不过是机器人的零件吧？”
“省吾殿下——”
荷杰妲脸色僵硬地说道：
“请……请您谅解……”
“谅解？”
省吾浮现出惊讶的表情说道：
“你说谅解？谁？谅解什么？哈哈哈哈哈，别说傻话了。那种事我怎么可能办到？哈哈哈，我、谅解你？那真是——诚惶诚恐，我不过是个人偶吧？是部品吧？哈哈哈哈哈——我难道还有谅不谅解的权力？所以我才求你。恳求你哟。哈哈哈哈，要我怎么做才可以？下跪吗？还是要舔你的靴子？”
省吾爽朗地笑着。不过考虑到现状，那份爽朗明显带着快要暴发的疯狂。
“省……省吾殿下”
代替哑口无言的荷杰妲，开口说话的是爱绯妮儿。
同时具备小猫般可爱与小恶魔般的媚态，童颜中藏着蛊惑般魅力的奥托路琪家姬巫女——爱绯妮儿·奥托路琪。
她是个喜欢伺机夜袭，为了抢先获得省吾的宠爱而每天积极主动的女孩。但面对眼下省吾超过常规的样子，似乎也感到害怕。虽然笑容依旧——但声音却带着些许颤抖。
“请您冷静些”
说着……轻轻抱住了省吾的胳膊。
“我来陪您聊天吧——去另一间房，就我们两个”
接着像是要用整个身体包住省吾手臂似的，爱绯妮儿将自己的身体贴紧了省吾。敞开式的姬巫女服，让爱绯妮儿与省吾直接肌肤相亲。对于思春期的少年来说，这大概是不得不引起兴奋的刺激吧。
不过——
“……放手”
省吾笑着拒绝了爱绯妮儿的提案。
被她夜袭给弄得惊惶失措的省吾，已经不在此地了。
“啊……省吾殿下？”
“我说过了，放手”
微笑着，省吾抓住了爱绯妮儿姬巫女服的衣领。
用力拉扯后，让她的胸部都袒露了出来——省吾依旧挂着某种透明的笑容，表情没有丝毫动摇。叫人害怕的冷静态度。
“或者说，我的话不用听吗？这种仅仅是偶尔被选上的凡人的话，没有听的价值？”
“啊……不是！不是那样的！”
爱绯妮儿慌张地松开手。
恐怕她也察觉了省吾心中即将爆发的疯狂吧。爆发之后会如何，姬巫女们似乎很清楚。看看这个房间的模样，自然再清楚不过了。
幸好，省吾从没有对姬巫女们直接施以暴力——除了与前来劝阻自己的露迪雅与梅璃尔，发生过推搡——但并不能保证，以后也不会动用暴力。
“在哪儿……”
省吾摇摇晃晃地边离开姬巫女边。
“省吾殿下——”
一个平淡的声音响起。
回过头的省吾视线前方，站着第三位姬巫女——塞乃嘉·陆丝波利提。
她鼻梁上架着小眼镜，是位犹如文学少女般气质的姬巫女。很少开口、也很少流露出感情色彩，因为多为其他姬巫女做辅助，所以印象中很朴素。但毕竟还是一位姬巫女——相貌楚楚可怜，招人怜爱。在五位姬巫女之中，似乎总落在最后，但准备生活必需品，以及房间的清扫，省吾身边各种琐碎小事，其实都是由这位少女负责的。
“无论问多少次，回答都是相同的”
大吃一惊的爱绯妮儿与荷杰妲朝塞乃嘉转过头去。
用缺少抑扬顿挫的声音，塞乃嘉陈述着事实。
“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是不可能将花梨殿下的所在地，告诉您的”
“…………”
省吾——刹那间，浮现出惊讶的表情。
随后。
“在哪里！”
大声叫喊。
直到刚才为止的歪曲笑容消除了，带着满脸愤怒与疯癫的表情，他吼号起来，
“告诉我！告诉我！把花梨——把花梨还给我！”
他抓起身旁的椅子——准确来说是椅子的残骸——朝地上砸去。这威吓般的声音让荷杰妲与爱绯妮儿战栗不已，但塞乃嘉只是静静地，表情一成不变地看着省吾的疯狂。
“花梨！花梨，……咳！咳……咳……！”
呼喊着花梨的名字——被胸中爆炸般膨胀的不安呛到了。
爱绯妮儿与荷杰妲虽然露出担心的表情，但害怕由于自己的接近，给省吾造成更大的刺激，所以只好呆呆站着。
省吾呻吟着屈膝跪倒在地。
“……花……梨……”
勅使河原花梨。
在省吾被召唤到这个世界时的同行者。就像是把头脑灵活，文武双全，才色兼备这些给具现化的表妹。她自称是被五位美丽的姬巫女给迷得团团转，又被『英雄』这个词给哄得轻飘飘的省吾的监督者。
——小心点哟。
后悔莫及。
正因为在错乱之中，现在的省吾才更清楚地体会到。
花梨、花梨、花梨。
拥有甚至不输给姬巫女们的美貌，但不可能成为恋爱对象的表妹。不知何时起成为了傲慢的存在。但却是这个世界中，唯一、唯一与原来世界的联系——
却被利用。
被当作——人质。
（……我……我……）
在这个被称为索仑的世界中出生的人，是无法打倒神之诅咒的。就算有超巨大拟神机的威力，人类也赢不了。这是真理也是法则。
所以将屠杀为目的的秘密组织，需要一个不受神之诅咒影响的对象——也就是并不背负『原罪』的『不属于这个世界之人』来成为『救世主』。
譬如，像香芝省吾这样的『异世界勇者』。
不过……
（……我是……蠢货……）
枉费花梨暗示过多次。
却被『异世界勇者』这个词给煽动，陶醉于自己被选中这件事，根本不去好好想想花梨的话。明明花梨那么担心自己提醒自己。
这里没有英雄。
这里没有勇者。
有的只是—个遵循权力者们的指示，乖乖起舞的肤浅蠢货。
冷静地想一想，这并不复杂。
他们需要的只是驾驶，毁灭的人才，至于省吾的人格或感情，对的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也就是说，名为香芝省吾的人的价值，仅在于作为的部件，以及被捧为『英雄』的偶像。
那么，如果省吾拒绝会怎么样——结局不言自明。
然而他却没有理解。被美丽漂亮的姬巫女们包围，被奉承，还有自由自在操纵那巨大的，他一味沉溺于这些事中，再也没有时间去思考其他东西。只按照的吩咐，坐上，去战斗。
多么的——丑陋。
这算什么英雄，不过是个奴隶……不，根本是家畜。没有任何自我的意志。与被人命令牵动马车的马匹有什么不同？只是皮鞭没有以皮鞭的形态展示——至今以来。
半个月前的自己若是此刻站在面前，真想勒死他。
认真地这么想。
不过比这更怒不可遏的是——
“失礼了”
一个清凉的声音说到。
带着一如既往的优雅温柔的举止出现的是，首席姬巫女——梅璃尔·柯德兰。
省吾曾经一见倾心的对象。
两次接吻过的对象。
并且——
“省吾殿下——请您冷静一些”
用甜美柔和的声音，梅璃尔这么说到。
以前的省吾，大概会听从她的话吧。但是如今却不可能。被迫相对真相的如今——她的声音反而是只会让他烦躁的源泉。
梅璃尔是欺骗省吾的代表。
她可爱的嘴唇，透彻的瞳孔，甜美的声音。
一边宣誓着忠诚与献身，一边在暗地里考虑如何能够锁牢省吾的方案。在她眼中，为自己的举手投足，而心慌意乱的省吾，一定是个滑稽的角色。就像是窥伺主人脸色的杂犬一般。
什么辅佐救世主的姬巫女？
错啦，她们才是真正支配得意忘形的愚蠢之辈的存在。
“冷静？哈哈——我很冷静哟。我从没这么冷静过——梅璃尔·柯德兰殿下。我知道的，我很清楚。我与你的真正的立场”
“省吾殿下——”
荷杰妲的视线坐立不安地地在梅璃尔与省吾之间往来。
不过——
“对不起各位……能让我和省吾殿下独处一会儿吗？”
梅璃尔用带着奇妙自信的语气说到。
“那个，可是——”
“没关系，不用担心会发生什么。让我们单独谈一下，一定可以让省吾殿下冷静下来的——”
梅璃尔朝着泛出为难神色的爱绯妮儿，点头说到。
“明白了”
塞乃嘉回应到。
“不过请多加小心”
“谢谢”
说着梅璃尔露出静谧的笑容。
¤
看着从走廊中走来的三位姬巫女，贝露迪雅皱起了眉头。
“——什么？怎么了？梅璃尔人呢？”
“她说希望两人独自”
塞乃嘉回答。
同时荷杰妲与爱绯妮儿也点头。
“二人独自——等等，眼下的省吾殿下……”
正带着不知何时就会爆发的激烈与疯狂。
二人独自的话——根本不知道他会对梅璃尔做出什么事来。虽然不至于想杀人，但也许会有暴力行径。而且受一时感情支配所做出的暴力行径，往往会发挥出本人预想之外的威力，很可能会造成对象的死亡。
作为武术家被培养长大的贝露迪雅，很清楚这些。
不能控制的暴力是可耻的——从小她就是被这么教育的。
暴力是必要的恶。所以应该在必要之时，以最小程度的执行，来达到目的。所以无论何时都带着平常心，不被自我暴力所控制的心灵修炼，在重要度上并不输给肉体修炼。如若不然，使用暴力者定会因为无法控制自我的暴力，最后召到毁灭。
“不行，太危险了，不去阻止的话——那孩子，只要是与救世主殿下有关的事情时，常常会迷失自己”
说着，正要往前走的贝露迪雅前面，横出一只手臂。
“……………干什么？”
“让他们待一会吧”
塞乃嘉平淡地说到。
戴着眼镜——她有些呆呆的，老实的相貌并无什么变化。不过陆丝波利提家的姬巫女却用某种冷若冰霜的寂静语气，继续说道：
“会发生什么大致可以想像。梅璃尔也许会很痛苦。但是能让省吾殿下恢复冷静的话，她是可以忍耐的吧。而且如果因此让她再也无法使用——那就会在省吾殿下心中留下弱点。也许反而可以利用这点”
“……塞乃嘉，你”
贝露迪雅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塞乃嘉。
“也许她反而会愿意这样。无论被他怎么样，都会很愿意”
“………………塞乃嘉，你到底在想什么”
“各种各样”
塞乃嘉的回答，简洁明了。
不过——
“一切为了——？真是了不起的忠诚呢。或者说你想重振因为自己姐姐的背叛而下降的陆丝波利提家的光荣？”
贝露迪雅的语气如同挑衅。不过塞乃嘉的表情依旧没有一丝动摇，她带着平淡的语气继续道：
“……不是的。我只是很好奇。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我只是想知道。除此以外什么也不是”
“…………”
贝露迪雅像是在试探般盯着塞乃嘉的脸——
“那……那个，不是有监视用的传声筒吗……如果梅璃尔真有危险，再赶去也不迟呀”
像是在作和事佬般，荷杰妲说到。
“……好吧”
说着，贝露迪雅长长地叹了口气。
¤
初次相遇时——光是目光所及便让心跳加速不休。
那是一种非常的美。
失魂落魄，当时的自己可以这么形容吧。
只是看着她，大脑便一片空白。不必管其他细节。如同只存在于故事中般——能称之为完美的少女就站在那里。就跪在自己面前。
无法相信。自己竟能结识这样动人的少女。
身陷陌生之地的不安，身旁的花梨，在那瞬间都被忘记。理想的女性——也许这样形容有些陈腐。但省吾心中的理想女性所具备的所有条件，都可以在她身上找到。
曾经一见钟情。
“——省吾殿下”
梅璃尔边温柔地唤着他的名字，边靠近。
“省吾殿下，您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请您对我们的——”
“你能理解？”
省吾露出抽搐的笑容说到。
这是重复过数次的对话。接下来的辱骂，梅璃尔大致能猜想到吧。
“啊——是啊，是理解。你，当然是理解啦。我种单细胞的家伙考虑的事情，当然可以看穿啦。很滑稽吧？很好笑吧？把蠢货随便操纵——”
“省吾殿下，不是的。我——”
“没有什么不是！！”
一拳砸在墙壁上，省吾怒骂。
无法遏制的焦躁在他心中膨胀。
遭人背叛——这种感觉尤其强烈。
遭人背叛，利用自己的心。不——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是背叛。从一开始她就是为了操纵省吾而来的。若不是这样，如此美貌的女孩，怎么可能会对平凡的普通人怀有好意。
为他担心的话。
为他献出的吻。
为他露出的笑。
一切都是伪装。为了目的而伪装的假货。而真上了当的自己，一定被的所有人嘲笑了吧。
越是依赖，遭到背叛时的愤怒也就越大。
省吾在最近数天以来——拒绝听她说话，单方面地辱骂她，虽然还没动手打人，但却对她骂个没完。
不过……尽管如此梅璃尔依然守在省吾的身边。
依旧伪装的献身。
让省吾再次怒火中烧。
“省吾殿下，请您相信我们……”
站在省吾面前，梅璃尔苦苦哀求。
心中感到，憎恨、暴躁。心中不得不这么感到。
可是——
（……混蛋……！）
可是自己却依然觉得这个背叛者是如此美丽。
明明已经拆穿了她的真相目，却还是想拥抱她。花梨如今已经不在，完全不用再顾及谁的视线，把她当作情欲的对象——抱着如此下贱想法的人就是自己。
（什么狗屁英雄……什么玩意儿……混蛋……混蛋！！）
“省吾殿下……”
梅璃尔没有半点胆怯，将手掌伸向省吾的胸口。
“请您……无论如何……相信我。我为辅佐省吾殿下而感到无比喜悦。绝不会做出背叛您的举动……”
说着梅璃尔敞开双臂，轻轻抱住省吾的胸膛。
“…………”
省吾只是沉默。
被梅璃尔抱着——双臂却无力地下垂，没有返手抱住梅璃尔的迹象。倘若返手抱住她就意味着原谅。原谅梅璃尔的背叛，原谅她夺走花梨，再次对她们言听计从，像是个傻瓜被任人使唤。
所以省吾始终站着。
不过……
“…………省吾殿下”
梅璃尔的酥胸正压在省吾的心坎上。
既不丰盈，也不贫瘠。她的酥胸拥有能够吸引男性视线的绝妙曲线。充满活力地挺立着——随男人的手掌会变为各种形状的那对圆润双峰，触及在省吾的肌肤上。
温暖。
下半身无节操地有了反应。可是即使如此省吾的手还是没有动。即使死撑着了不愿承认，自己对这个背叛者怀有情欲。
省吾拼命隐藏也怎么也隐藏不了的兴奋，梅璃尔一定是在肌间感觉到——她脸上一片嫣红，却没有松开手，反而是抱着省吾腰的双臂，更用力了。
“省吾殿下……”
甜腻的耳语让省吾的耳根痒痒的。
“…………”
缠着腰的纤细手臂缓缓沿着省吾的背部上爬。纤纤指尖，如同初生的孩子般柔软的手掌，温柔地轻抚起省吾呆站着的身体。
向下，向一，舒服地——娇媚地。
是把省吾的无反应视为默许吧？梅璃尔抱着他身体的手臂又加重了几分。
“真是不该，这样一来——”
梅璃尔如呢喃般说道：
“想让省吾殿下安心——反而是我先感到了安心……”
省吾半睁着眼，俯视抱着自己的梅璃尔。
然后——
“……安心？”
就像是在重复一个意义不明的单词般。
“啊！安心？安？心？哈哈哈！安心？哈哈哈哈哈哈！那真是好啊梅璃尔”
“省……省吾殿下？”
梅璃尔惊讶地抬起头。
“但是不好意思我根本无法安心。哈哈哈哈！是的！这里没有任何一点点能让我安心的理由或是地方！没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省吾殿下——”
“你说安心？别开玩笑了！”
说完，省吾的笑声戛然而止。
两人所在的一片狼藉的房间中，寂静牢牢地盘踞。
不知何时起太阳西沉，昏暗开始在房间中积沉，省吾与梅璃尔默然站着。
不久——
一道闪电掠过沉默的室内。
少顷，紧绷的空气在轰鸣中震动。声音激荡到如同整个房间都在颤抖起来。接着第二道、第三道闪电奔走，仿佛被诅咒的怪物发出的咆哮般的雷鸣，打碎了寂静。
如同信号般——太阳完全西沉的窗外，吹起强风，雨点从天而降。眨眼之间，雨势大增。窗户玻璃上，雨水如瀑布般一层层淌下。
“…………”
省吾战栗着。
轰隆的风雨声并没能解救省吾——反而让省吾感到，这雷鸣仿佛是那些的钢铁脚掌与手臂所撕碎的死者们的哀号和怒吼。
再也承受不了心中膨胀的黑洞，省吾咆哮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耷拉着的双臂突然举起，省吾紧紧抱住梅璃尔。不，或许用紧紧勒住来形容，才比较正确吧。
“省……吾……殿…下……”
梅璃尔痛苦的声音。
这声音将省吾心中某些东西决定性地破坏了。
“………”
省吾松开了紧抱着梅璃尔的胳膊。感到压力一松的梅璃尔同样放松了自己手臂的力量，省吾趁机强行挣脱了她的手，然后一把将她推倒。
虽然铺着厚厚的地毯，但地板依旧是地板，更何况现在还散乱着一地的残骸。梅璃尔露出吃痛的表情——但却咬着嘴唇不叫出声来。
如果梅璃尔现在喊痛，责怪省吾的话，或许就是另一个未来了。说不定省吾为会自己的行为感到耻辱，而恢复正常。
然而……
“省吾殿下……”
悲伤、哀怜地，苍色瞳孔仰视着省吾。
——『救世主』殿下，请您给予宠爱。
事到如今却还这样感觉……省吾暴发了。
“停下！别用那种表情看着我！”
“省……省吾殿下……？”
“反正都是为了吧？我不驾驶的话，会很麻烦吧。我知道的，梅璃尔，我知道的，一切都是为了吧？捉走花梨也是！你们用那种表情来诱惑我也是！那好——”
“我——”
“那好吧！”
叫喊着，省吾跨在梅璃尔的身上。
“你想要我的宠爱吧？”
窗外闪过耀眼的雷光。雷鸣霎时响起。
很近，也许这道落雷击中了宅子的某处。
可是省吾漠然以对。
他漠然地——撕开了梅璃尔的姬巫女服。
“那就给你！啊——如你所愿！”
省吾的手粗鲁地蹂躏着梅璃尔的衣服。
犹如疯狂的野兽——犹如把无法抵抗的尸体，冷漠地撕碎的野兽一般。
片时在昏暗的房间中，梅璃尔的胴体袒露出来。
带着白皙、浅淡、微红——
“省吾殿下……”
那声音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来得虚幻。
梅璃尔——就像是一只被放在饥肠辘辘的狮子面前的白兔。抵抗是徒劳的，恳求也是徒劳的，一切都是徒劳的。唯有——被蹂躏而存在的生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省吾叫着把自己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不能被称之衣服的状态——从身上扯掉。急不可待地脱光了一切后，压在梅璃尔的身体上。
所谓忘乎所以，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几乎不知道自己正在做出什么样的行径。几乎就是被本能和情欲控制着，想用暴力去征服梅璃尔这个存在。
所以。
他没有发现——自己正在流泪。
“…………”
与他相对照的是横躺着的梅璃尔的表情，反而充满静谧。
丝毫不抵抗的她，呈露着初生般的身体。
她的脸颊上没有眼泪。苍色的瞳孔紧闭——就像做着一个似醒未醒的梦一般，僵硬地自言自语地说道，
“……我……没关系的……请……您随意”
她的话让省吾更加急躁。
就像是面对的是一个语言不通的异邦人。
接着——
“…………”
“…………”
只有不成声的喘息混入风雨的咆哮之中。
肉体与肉体的碰撞声——听起来异常空虚。
使劲地抽动腰的省吾，在心中某个异常清醒的角落中，这么想到，
这是单方面的没有任何共鸣的性行为。
“……！”
“……啊…………”
仅仅一次……二人的呼吸声重叠了。
在与快感或是恍惚相离甚远的冷漠兴奋中——省吾脱力了。
就像是在嘲笑他笨拙的动作般，雷声滚滚。
省吾——冉冉从少女的身体中抽出下半身。站了起来。
“………………我……”
香芝省吾，十七岁，高校生。
初体验，强奸。
“……我……”
省吾的下巴微微颤抖。
感到做了一件无法挽回的事情，他的视线朝脚下望去。
在那里……红潮未退地敞开着四肢的梅璃尔，依旧紧闭着眼睛躺在地上。仿佛坏掉的人偶般脱力的样子。
省吾背上一阵恶寒。
做了最糟糕的事。
什么都想不起来，但唯有这点却很清楚。
正因为清楚——所以他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恸哭般的喊叫，让潮湿空气颤抖。
击打在窗户上的雨势，越来越大了。
¤
（……终于……）
将意识从痛苦地哆嗦着的身体中分离出来——梅璃尔只针对结果，进行分析。
（终于……获得了殿下的宠爱……）
破瓜的疼痛尚在。由于被粗鲁对待，身体其他各处也都不约而同地有些痛意。
不过这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她身体的痛苦与伤痕，是为了达成目的，事先就预测到的损耗。重要是已经达成目的的事实。
（省吾殿下渴求我）
在五位姬巫女中，不是别人，而是我——梅璃尔·柯德兰。
赢了。
爱绯妮儿、贝露迪雅、塞乃嘉、荷杰妲。
还有最重要的——花梨。
应该高兴才对，自己出色地完成了使命。
今后也能继续完成。
（因为我是背负柯德兰家之名的姬巫女）
所以现在应该感到喜悦。
自己不可能会有其他感情。
（因为我是辅佐『救世主』殿下的姬巫女）
所以……梅璃尔没有注意到。
自己的想法中，藏着几个矛盾的地方。以及目的与手段的混淆——同时她也没发现，自己的感情与理性正掺杂搅合在一起。
满足的笑容掩饰着表情……完全没注意体内涌出的黑暗冲动，让她紧握的手不住地乱抖。
不去注意，只是一味地安慰自己这样很就好。
（我是姬巫女。柯德兰家的姬巫女。辅佐救世主香芝·省吾，以己身成为他项圈与绳锁的姬巫女。一切都是为此而奉献。我是姬巫女——）
梅璃尔·柯德兰。
一声如喘息般的长叹，恍惚地从她的嘴唇从流淌出来。
¤
被充足的欲望所加持的意识迅速冷却。
战栗的理性，往往来时已晚。
与僵硬的表情呈对照的是，无力地耷拉着的下半身。——省吾如同逃离梅璃尔似的后退，后退、后退、退到背部撞上墙壁，退到退无可退为止。
“省吾殿下……”
梅璃尔轻轻站起。
她身后闪起的雷光，照亮了她凝脂般的裸露胴体——带着幻想气息的妖艳。
大腿上缠着的一缕殷红，是纯洁少女的证明。
“省吾殿下……”
是否注意到了省吾的表情？梅璃尔迈着温柔的步伐走向背靠墙壁的省吾，随后依靠在他怀中。
“……我很高兴”
梅璃尔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让省吾愕然——接着催生呕心。
她在说什么。
她被强奸，自己强奸了这个少女。被情欲驱使，冷血无情地，面对这个不会反抗的少女，单方面地——
“省吾殿下……？”
无垢反常的瞳孔仰视省吾。
恐怖——混合着后悔战栗厌恶之后诞生的高度恐怖漫溢出来。
“……出”
“是……您有什么吩咐地？省吾殿下”
“……我说过了”
“——哎？”
“我说过了，出去！”
省吾怒吼。
如果不怒吼的话，自己似乎会疯掉。不，或许早就疯掉了……所以才不想变得更疯狂。世上没有什么比清楚地发现自己一点点地崩溃更恐怖的事了。
“出去，你给我出去，现在，马上！”
省吾跑开，仿佛被什么追赶似的，慌张地捡起被自己撕开扔了一地的姬巫女服。随后推给赤裸的梅璃尔。
“走！出去！给我滚！”
他知道自己在做多么过分的事。
作为男人最该被唾弃的行为。但事到如今，他再也无法去装什么好人了吧。因为他强奸了这个少女。
不过……
“——是”
梅璃尔平淡地披起姬巫女服，用手指轻轻梳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
她的举动止，丝毫感觉不到半点对省吾的责怪或不满。
省吾感到自己的价值观被歪曲了。
不对，这样不对。就算说着相同的语言——但感情却如同另一种生物般无法相通。明明这样相似，却有着某种决定性的不同。
“快出去！梅璃尔！快！走！走啊……求你了……快……走…………”
就像与省吾呜咽声重叠而起般，关门声重重响起。
抬起头，姬巫女的身影已不在房间中了。
“…………”
只剩一人的省吾走向房间的角落——抱着膝盖蹲了下来。
在墙壁与地板，墙壁与墙壁的三根间隔线交汇的角落中，如同把自己给塞入其中般蹲坐着。坐在这里，是否就会消失到哪个不同的世界中去？——这种愚蠢的想法在脑中不断摇晃。
『英雄』就这样在房间的角落中颤抖。
不断地微微的颤抖。
不知何时起雨势渐小，唯有雨滴咚咚敲打在窗户上的单调声音，开始充满房间。少顷如同预示着某种完结般，一道闪电掠过——迟迟而来的远雷声透过窗户，铭刻在心。
意识中无法动弹。
然而——对遍布身体的寒意，没有鸡皮疙瘩感。对于束缚感，也没有焦躁不安。即使被剥光了展示到众人面前也不会有羞愤。原本就不存在感情，连思维也已停滞。
唯有……识别尚且存在。
思维被冰封着静止不动。
所以思维不会、也无法巡弋到其他事上。
譬如自己身处的立场、事情的起源、今后等待自己的未来之类——动脑子去思考这些的意识，从一开始就不会出现。既不会对空腹觉得难忍，也不会为尿意而感到羞耻忸怩。
这就是如今勅使河原花梨的状态。
她现在……正被囚禁于巨大的冰柱之中。
不，准确来说，那并非『冰柱』也非『囚禁』。这些词不过是相对于花梨来说的东西。借用那些人的话来说，这是用于『保存』的『停滞场』。他们如同把食物放在冷冻库中一样，把花梨封存在隔离时间流动的地方。
不过这并非完全的时间停滞。
所以花梨透过封存自己的透明『容器』，可以朦胧地看见人影。
在她睁开的大大黑色瞳孔中，识别到人物。但她没有把信息与思考连接。仅仅是识别到。不过若是她能思考的话，大概会这么判断吧——如果『容器』内的时间停止的话，光也不可能射进来。所以这并非是时间停止。
直径一米左右，高二米左右。
在这圆柱形透明的『容器』中，花梨被关在里面。
就像是冷库里被冻住的鱼——连眨眼也无法办到。
¤
——『圣廊』
花费了漫长岁月，挖掘成的人工洞穴。
这里既是秘密组织的本部据点，也是他们引以为傲、唯一最强对『代行者』兵器的维护收纳基地。
在会让距离感失常般巨大的洞穴内壁中——有无数好像被刺穿般的横洞，这些横洞形成甬道，连接着各种用途的房间。
在其中一处房间内。
在位置上——并且在其他意义上，这房间都可以算是最深处的位置。
的绝大部分成员，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处房间。即使那一小部分知道这房间存在的权力者中的半数，也并不知道这房间的具体位置和用途——知道其中意义的，不满二十人。就连站在这间房入口处的十多名被允许进出的警卫，也不清楚这房间的意义和其中存在之物的意义。他们即使不知道也依旧能做好警备工作。
掌握内幕的只有五氏族之长和各自直属的姬巫女们，还有他们挑选的奇迹术师。
房间灰暗且狭小。
在中央——放置着囚禁某位少女的透明圆筒。
赤裸着如出生时的白色肌肤，少女没有为屈辱或羞耻而脸红。没有晃动过一根头发，没有眨过一次眼睛，如同精巧制作的人偶——或者说如尸体般的少女，置放着在那里。她并非站着。从她稍许露出惊异并固定的表情上，可以清楚地判断，现在的样子并不是她意愿的结果。
圆筒周围，配置着一些钢铁机械。
熟悉的人一看就知道那是奇迹术机关——固定型的大型拟神杖。需要用奇迹术进行高度精密控制时，常用到的装置。
“哦——虽然是赶工作品，但完成得还算马马虎虎”
数个注视着少女与装置的人影。
一个是管理装置的奇迹术师。
他们以四人轮班制，不间断地保证装置的运行。
拟神装置需要一位控制奇迹术的『主体』，所以无法完全自动化。并且这个奇迹装置被特化了执行『保存』奇迹术的机能，如果不能持续运行，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所以奇迹术师们必须不间断守候在旁。
剩下的人是——五氏族的族长们。
秘密组织。
创建它的弑神之人——末裔的五族之长。
换言之——
“这都是因为玛布洛家全力协助的功劳”
边说边泛出淡淡笑容的白皙美貌青年。
端正的五观，如同女性般的亮丽银发，薄薄扭动的嘴唇做出的笑容十分甜美。不过——只有那些深怀警戒之人，才能察觉到在那份甜美之下所隐藏的毒素吧。
涅罗·奥托路琪。
五氏族之一奥托路琪家的年青当家。
“那是当然，不过”
高傲地点头者是刚才说话之人。
神经质相貌的长发男性。
如同学者——说好听点是知性，说难听点是顽固的感觉。自视甚高，拘泥于自我的理论，不去正视眼前事实者，以学者居多。
泰罗依德·玛布洛。
精于奇迹术研究的玛布洛家之长。
“先为阁下赞叹一声吧——涅罗·奥托路琪。事先完成的准备，控制花梨·勅使河原后的三天后，就组装完成这个装置的手腕——连我也不得不承认”
“听到您的赞扬，倍感荣幸”
涅罗殷勤地行礼到。
“不过——”
插口的是个圆脸的人物。
横梳着留长的头发来遮掩头发稀少的窘境。虽然长得并非丑陋或是贫贱——但由于眼神的关系，给人一种狡猾阴险的印象。
帕洛玛兹·陆丝波利提。
中主要负责涉外及物资配送的陆丝波利提家之长。
“能够这么快收集到贵重的器材，都是我陆丝波利提家的功劳”
“没错——多亏有五氏族的全力协助”
涅罗带着妖艳笑容回答。
“不过——”
帕洛玛兹瞅了一眼旁边。
在那里默默伫立着——无论出于沉重感，或是沉默的意义上——都如同岩石般的男人。从刚才起便一言不发，始终用静谧的视线打量着装置。仅仅是他的存在感，就仿佛有某种能够压制他人的东西。
“似乎没有茵培拉斯家的出场机会呢”
没有丝毫掩饰，帕洛玛兹揶揄似的说到。
塞布隆·茵培拉斯。
五氏族之中唯一始祖并非奇迹术师——而是把锤炼武技为己任的一族之长。当然了，茵培拉斯家也拥有数量众多的奇迹术师，但与其他几家相比较，就显得捉襟见肘了，作为族长的塞布隆更是完全没有一点奇迹术师的才能。
不过，取而代之的高超武技，凭谁都不得不认同——倘若他愿意，可以在眨眼之间将在场的所有人屠杀殆尽。
“没有那样的事。因为有茵培拉斯家可靠的警卫，我们才能安心地在这里工作”
涅罗打圆场。
虽然是露骨的台词——但不可思议的是，从涅罗口中说出来却不觉得有什么做作。塞布隆也并没有露出特别不高兴的表情。
随后——
“说得对”
芭璐特·柯德兰总结般开口到。
表情严肃地巡视了一圈众人后，芭璐特继续说道，
“现在是非常时期。无论少了哪家的力量，都会使我们陷于不利的境地。请切勿忘记这点——陆丝波利提卿”
“那……那是当然”
听到五氏族首领的话，帕洛玛兹表情僵硬地点了点头。随后看到他的那幅模样，泰罗依德微微露出有些嘲讽的笑容。芭璐特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
小人物。
芭璐特心想。
明显没有身为族长的器量。被眼前的小权力斗争给吸引，连自己的感情都无法完全控制。作为支配者——使用他人，操纵他人，无情地命令他人去死的地位者，过于肤浅。
该注意的果然还是另外两人。
涅罗与塞布隆。
涅罗的感性与谋略。
塞布隆的认真与武技。
不过塞布隆表里如一的耿直也是弱点。在这种意义上，最不能大意的只有涅罗一人。涅罗身上，有太多芭璐特无法判断，无法看透的部分。
“不过还真是不错呢——这个”
像是在谄媚般，帕洛玛兹说。
大概是觉得刚才的发言，让芭璐特不高兴了吧。五氏族首领，也是最大的权力者芭璐特，与其他族长相比，地位自然高人一等。虽然暗中心想『总有一天』——不过暂时还是对芭璐特保持察言观色的倾向，帕洛玛兹和泰罗依德都是如此。
“像是美术品呢。花梨·勅使河原——她本人也会觉得满意吧”
被固定于停滞场的少女，如同精致的雕刻。因为原本就是个相貌不凡的少女，一丝不挂被固定的样子十分动人。虽然身材绝不算丰满，但犹如初雪般无垢的成长中的肢体，有着能够引起男性本能反应的部分。
“光是固定，是无法达到这种效果的”
泰罗依德嘟囔着说，
“这并不是简单的冰冻。如果需要活灵活现、并且毫发无伤——就必须对停滞场术式进行微调整。其结果就是将这种如同捕捉到刹那般，无损于跃动感的固定成为可能”
“确实如此，不愧是玛布洛家的术师。不仅在奇迹术的开发能力上，连术式的精度都胜人一筹呢”
涅罗淡淡地回应。
恭维既自然，又绝不贬低对手。就像只是在陈述事实般的语气。比起华丽的词藻，这种方式更能让泰罗依德的自尊心得到满足吧。
涅罗明白如何根据对手的性格与反应，挑选用词。
当然了，他不仅有这样做的从容——同时也有这样做的必要。
（虽说是在『圣廊』内部，但保存于奥托路琪家管理的房间中，可就有些……）
『圣廊』内的设施，都是五氏族各家在独自所有管理的。
并且这间房正是奥托路琪家的管辖范围。换言之，这等同于花梨被他掌握在手中。就算之前的作业，五氏族的协助是必不可少的，但今后，奥托路琪家将独占她。
当然——四位负责的奇迹术师与除了茵培拉斯家的其他四家都会暗自通气，但这间房周围的警卫及周边设施的管理皆是奥托路琪家的管辖。
（——用心周全的家伙）
芭璐特控制着自己突然浮出的苦笑。
这一手确实值得称赞。不过奥托路琪家在五氏族中排在第四位——绝对的权势并不够。无论是政治手段还是实力手段，芭璐特都有数种方法能将这个可爱美丽的『王牌』控制在自己手中。并且视情况，还能一并收拾掉整个奥托路琪家。
（那么暂时先存放在他那里吧）
芭璐特心想。
王牌并不意味着总能发挥用处。比如——依柯维拉斯特的控制者省吾·香芝的依赖对象也有可能发生改变。芭璐特的打算是先控制那一方。他要控制的不是细枝末节，而是要害。
“不管怎么说，这样一来，花梨·勅使河原的保存方法就万无一失了”
泰罗依德嘀咕到。
“祈祷我们的救世主能尽早把那些恶心的『代行者』全部收拾掉吧。在不得不『使用』这位可爱少女之前”
帕洛玛兹笑了。视界的一隅，瞥见塞布隆不愉快地歪曲着脸——注意到这点的大概只有芭璐特吧。
“原本新陈代谢的——”
——泰罗依德的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圆柱的表面亮起矇眬的反光。
在他们背后，户外的光线射入进来——五氏族之长们转过头。隔开房间内外的牢固大门打开了。
一位少女背对着通道的照明光线，站在那里。
携带着拟神杖的小巧身躯。
虽然由于背光的关系，无法清楚分辨对方的样子——但芭璐特很快注意到那是自己的养女之一。
“进来吧”
“打扰了”
说完养女——柯德兰家姬巫女梅璃尔·柯德兰走入室内。
不过。
（……恩？）
芭璐特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梅璃尔很漂亮，这固然无可厚非。
文武全才且相貌非凡，这些是成为辅佐『救世主』的姬巫女的必需素质。所以光是漂亮或者光是聪明都是不够的。为了能完美地吸力笼络男人，并且将之变成自己的俘虏，就必须在所有方面都出众不凡。正因为拥有能压倒其他人的资质，芭璐特才毫不犹豫地挑中她成为代表柯德兰家的姬巫女。
她身穿的姬巫女服与其他装饰，都是为了衬托其动人的脸蛋与身体而设计的。
薄如蝉翼般半透明的衣料，胸部大胆的敞开式，这些都是为了引诱『救世主』，同时将她作为『女人』的魅力，十二分地展示出来。
是的，梅璃尔很美。
但是——
“…………“
踏入房间的姿势与步伐没有任何纰漏。
即便只是走路，也要如起舞般的优美——从小她就是被这么培养的。
纰漏与不足有所区别。
现在的她少了某种——应该展现出她美貌的重要东西。是什么？若是要问具体的东西，芭璐特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出来。
“——『救世主』殿下现在怎么样了？”
将疑问暂且放一边——芭璐特朝美丽的养女问到。
同时感到五氏族之长们的目光——梅璃尔微微纠正了一下姿势，动作自然流畅。不过动作中带着微妙的机械感，缺乏灵气的样子，除了芭璐特以外还有多少人注意到了呢？
“开始报告”
梅璃尔淡淡地吩咐到。
¤
比预料中更加动摇。
所以浮光掠影之间，梅璃尔便将自己的感情深深压入意识的底部。若是这种程度便让自己产生动摇的事实，被养父知道的话，也许会被认为是『没用的东西』。然后对养父没用的东西，就会被丢弃——这就是梅璃尔·柯德兰成长的环境。
不过——
（花梨殿下……）
养父芭璐特·柯德兰回首转过身，越过他的肩膀，可以看见停滞场的圆柱。
看到被封闭在内部的花梨的那一瞬间——梅璃尔心中出现了超出预计的动摇。对她来说，勅使河原花梨不过是『救世主的附属物』，是自己得到宠爱的『障碍』。然而——本该为之感到高兴，但目睹了连眨眼也无法办到的花梨，却产生异常难受的心情。
不行，这种事，若是不能冷静面对。
一旦转移视线，就会被养父发现。梅璃尔努力让自己的视线焦点模糊，尽可能不去注意花梨。
“专任医师判断，省吾殿下在搭载时所产生的各种压力，来自多方面，而且都很严重。不过无须医药方面的治疗。所以目前正让他在房间中静养”
平淡地报告内容后，闭上了嘴。
既不赞同也不否定，只是陈述事实。
“只有这些？”
觉得不满意般——养父的声音重重响起。
“我们将花梨·勅使河原作为人质这件事，他没有任何反应吗？”
“是的”
梅璃尔俯首继续报告，
“省吾殿下深受包括此事在内的多方面的压抑影响，虽然目前状态平静——”
“知道了”
不等说完，养父芭璐特就打断到。
不必再听下去了——或者说没有听的价值——如同这般的打断方式。这并不罕见。才智不凡的芭璐特是个见微知著的人。不等听完中途打断的事，常有发生。
并且——
“…………“
梅璃尔为了不让视线与花梨直视，已经竭尽全力了。
同时——那些原本压制住的思绪洪流，渐渐开始激烈反抗起来。原本显得表面平静的水面，冉冉形成波浪，那波浪渐渐开始激昂。
怎么阻止也没用，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
这到底是——什么？
（我……）
握着拟神杖的手，力道又加深了几分。
“『转移』的准备，有延误吗？”
养父换了个话题——梅璃尔强制转换了意识表层。
用尽可能的平坦语气，回答『是』。
“作业工程目前已完成了预定的七层。明日便可以进行转移”
她说到。
“嗯，知道了——辛苦了，退下吧”
养父的声音与梅璃尔比起来，没有一丝更多的抑扬顿挫。至少梅璃尔是如此认为的。这也并没有什么特别。
不过——
（就像……）
却让她觉得，对方好像看穿了一切。
梅璃尔全力克制自己的感情，行了个礼后，退到入口前面。
“失礼了”
背手轻轻敲了敲门——通道中的警卫为她打开门。
垂首后退到通道中，厚重的门被警卫们紧紧关上。
忽地——如同被心中某种东西催促着般，抬起头。
用紧握拟神杖来勉强压制住的感情波浪，再次在梅璃尔心中翻腾起来。但她还是全力运用着自制力，等待大门的完全关上——随后缓缓迈开步伐。
如履薄冰。
每踏出一步，似乎地面就会龟裂一分。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沿通道前进，遇上拐角转弯。
然后。
直到警卫们的视线从她背后移开，忍耐也到了极限。
“……！”
梅璃尔的嘴中传出压抑在喉咙中的悲鸣，随后奔跑起来。
虽然这里是暂时不会有人注意的机密区域——但的维护人员，以及其他的人员很快就会出现。虽然总数常常在变动，但『圣廊』常驻的人员近千人。无人注意的僻静场所少之又少。
梅璃尔用近乎会引起他人惊讶的速度，快步通过『圣廊』的通道。
被人看见就糟粕了——虽然心中意识到了这点，但激荡的感情却怎么也无法压制，她就那样奔跑起来。
（省吾殿下——）
脑中闪过省吾的脸。
初见时的惊慌。
被梅璃尔提出陪寝时的羞涩。
接吻后混杂的欢喜与困惑。
还有——
（省吾殿下……！）
那张——决定性地失去了某些东西时崩溃的笑容。
每次回想起那张笑容，梅璃尔就无法克制地感到动摇。
将香芝省吾逼入那种境地的就是自己这些人。目前的省吾在操纵方面，没有太大的问题。他是『救世主』也是最终兵器巨大拟神机的驾驶者，他的意义只在于是机械中枢部件。只要能正常发挥机能就没任何问题，与他高兴还是痛苦，没有关系。
应该——没有关系。
可是。
（那……那样的……）
第一次见到那样的省吾。
当然——与他相遇后，并没经过多久。但对他的事情却已了如指掌。
至少他不是个会露出那种笑容的人。
（花梨殿下……）
让省吾崩溃的，是花梨被绑架的现实。至少梅璃尔是这么认为的。从中可见省吾与花梨间的纽带是多么深厚与凝重。没有抱梅璃尔，也没有对其他姬巫女出手，也都是因为花梨的视线在背后关注着。
但眼下花梨从他的身边被带走了。
另一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失去最爱的人类会寻求替代品。这是钻入他心灵空隙的好时机。恐怕其他姬巫女们也这样认为吧。
所以。
现在只要考虑怎么诱惑他就可以了。不必想其他事。
知道，也很明白这件事——毕竟梅璃尔就是为此才被柯德兰家收养教育的。
实际上——她也在暗自窃喜。
曾经数次想过，只要花梨不在了。
只要她不在了，省吾就会注意自己。不会再转移视线。她有自信能乘虚而入，获得省吾的宠爱，独占他的心。就算他想要其他姬巫女，最终还是会回到自己的身边，梅璃尔相信能够这么『调教』他。
然而……事到临头。
花梨变成那样。
省吾陷于崩溃。
自己却——
“——呜……”
梅璃尔逃也似的登上通往『圣廊』外部的升降机。
瘫倒在升降机角落中的梅璃尔，上气不接下气。
自己……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呜……呜……”
不能流泪，只有哽咽从唇中漏出。
梅璃尔，没有发现。
从小彻底接受作为姬巫女的教育而长大的她，在感情的流露与理解上，带有某种偏差。普通人能很快发现的东西，她却无法察觉。
折磨梅璃尔的激烈感情。
那是她自己怀有的无比嫉妒——以及罪恶感。这些她都不知道。
¤
（——也许有点问题）
看着梅璃尔离开的样子，芭璐特想到。
（她的身上还残留着模棱两可的伦理观与道德……也许该一次性彻底毁掉吗？）
用芭璐特的话来说，道德观或价值观之类的东西，是空闲的产物。
只有被逼入绝境，所有价值观都被摧毁的话，人类才会悟透不受那些没有实体之物所摆弄的方法。因为只有亲自尝过无路可走的滋味，才会明白那些东西不过是弱者的蠢言。
最简单的手段莫过于洗脑。
因无聊的相互关系而踌躇——比如爱情、友情之类而造成的犹豫都会消失。决定目的，如机械般执行的优秀道具便是这样制成的。
不过……这也是把双刃剑。
采用洗脑这种方法确实能完成人格改造，但同时也很可能会引起停止思考。很多时候会出现忠实，但缺乏判断力的木偶般的人类。
这种人作为姬巫女来说，是不合格的。
光是一具提线木偶的话，只会在操作上浪费精力，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不是能够自主思考自主行动的人类，自然不可能把笼络『救世主』的重任交给她。
人格改造的极端教育带有损伤梅璃尔才能的危险。所以不到最后一刻，芭璐特并不打算把梅璃尔的人格给彻底摧毁。
不过现在却觉得有些适得其反。
梅璃尔在残酷的环境下，接受过严格的『教养』。但那只是习惯的结果——如果外箍松了，外架坏了，里面的东西很快就会逃脱出来恢复原状。梅璃尔并不知道，如同彻底改造人类本质般的——真正绝望。
梅璃尔还在为廉价的感情而烦恼。
（视情况——）
也许要考虑给她一点适当的绝望。
或者准备其他姬巫女吗？
虽然不如梅璃尔那么优秀，但拥有相近的容貌与才能的少女候补者，尚有数名。要是宣布交换的话，她们大概会很乐意坐上姬巫女的位子吧。
“——柯德兰卿？”
帕洛玛兹奇怪地问道：
“怎么了？”
“没事——”
芭璐特微微苦笑了一下，摇头说到。
¤
回到『宅邸』的时候，梅璃尔已经恢复了一定程度的平静。
“…………”
站在大门前，忽地抬头仰望天空。
明明是中午，昏暗的雨层云却黑黑地笼罩了天空。从早上起就一直阴沉沉的——雨层云越积越厚，阻挡阳光落地。
还没有开始下雨。但就算立即下起来，也并不奇怪——虽然目前还没有下。
看着那样的天空，梅璃尔呢喃道：
“我是……姬巫女”
空虚的语气。
相对于决心来说过于空洞的声音，散逸在潮湿的空气中。
“把自己奉献给省吾殿下的……姬巫女”
向救世主奉献——并以此成为救世主的缰绳。
为了柯德兰家，为了把曾经是孤儿的自己养育至今的芭璐特·柯德兰，以此身，以此心，获得救世主的宠爱。并以之操纵他。
这是唯一且绝对的使命。
除此以外，都是琐碎小事。其他一切的优先顺序都在这使命之下。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爱好、自己的感情、自己的生命、自己的贞操、自己的将来、自己的过去，自己的——
“我是……”
如果……洞察力卓越的花梨在场的话，大概会用一句话来形容梅璃尔的举动吧。
自我催眠。
这是梅璃尔的能力之一。从孩提时起，她就掌握了这种，通过自己说服自己来抛弃多余思考的能力。正因为有这种能力，她才可以从芭璐特的数位养女中脱颖而出，登上姬巫女的座位。
不过——也正因此，她的心中才常常抱着矛盾与歪曲。
所以唯一可以算是梅璃尔好友的贝露迪雅·茵培拉斯才会说出『你偶尔会让人看不懂』的感叹。
“……我是姬巫女”
带来大雨预兆的暖风吹了起来。
风如同舔食梅璃尔的肢体般通过。微暖潮湿的气息，让她感觉有些恶心，但总算是抑遏住精神混乱的梅璃尔，为进入宅邸，正要推开大门。
就在这时——
——咚咣
传来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
身子一抖，抬头——声音似乎是从二楼传来的。不止一声，一声声爆发的破坏之音不断响起。
是从省吾房间那里。
“又……”
梅璃尔叹了口气。
同时——如同等候着她回来似的，新宅的大门猛然开了。
“——梅璃尔！！”
宅子玄关的大门打开后，一位少女跑了出来。
延伸至腰际的黑色长发，用白色裹布系住。虽然是为了易于行动而打扮的发型，但对本来就活泼的她来说，极为适合。至少那与她豁达的纯粹魅力紧密相连。
身穿的衣服与梅璃尔一样，都是姬巫女服。
除了梅璃尔衣服各处刺绣的代表茵培拉斯家纹章的图案以外，基本没有差别。也就是说，那同样是一件以隐约透出肌肤的薄布为材料，胸部大胆分开式为特征的衣服。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她穿着这件衣服，却不会让人有什么淫靡的感觉。紧绷有力的四肢，酝酿出的不是颓废的妖艳，而是爽朗的健康美。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算在姬巫女之中，她也是首屈一指的武术高手。
从空手格斗到剑术——乃至**射击，在所有带有武字的能力中，无出其右者。
她是五氏族中唯一并非『奇迹术师』，而是『剑舞师』末裔的茵培拉斯家的姬巫女，同时她也是与梅璃尔有超过姬巫女关系的好友——贝露迪雅·茵培拉斯。
“你来得正好——又开始了哟”
贝露迪雅呻吟般说到。
她朝二楼——省吾房间的方向转过头，用怜悯的声音继续说道：
“一天比一天严重”
“是啊……”
注意到她总是梳得滑顺的头发有些零乱，梅璃尔差点叹息起来。连擅长武技的贝露迪雅都无法遏制的粗暴，光是想想，就令她郁悒。
不过梅璃尔没有流露出叹息的表情。
因为她觉得要是不小心叹出声来，好不容易取回的觉悟恐怕就要随一声叹息而飞散了。
“省吾殿下，在房里吗？”
“恩，那次出击以来，始终是这个样子。把自己关在房里。已经过了多少天了呀。今天连饭也没有吃过一口——”
贝露迪雅泛出难色。
梅璃尔对她温柔地微笑道：
“我去吧”
“……梅璃尔？”
也许是察觉了梅璃尔的样子有些奇怪。贝露迪雅带着惊讶的表情看着梅璃尔的脸。
梅璃尔小小地点了点头，开口道：
“交给我吧”
微暖的风……再一次轻抚过她的脸颊。
¤
房间中……一片狼藉，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破坏的东西了。
作为装饰品放置的花瓶、器皿、绘画全部被破坏，有些被砸碎了扔在床上。壁纸得撕得面目全非，还有些地方沾着血迹，家具中能拆开的东西被砸在地板和墙壁上，敲碎破裂。大型家具里装的东西，全被倾倒在地上，橱门和抽屉被砸成碎片，散落一地。
房间中央放置的带顶篷的豪华大床——四根去柱中的两根已经折断，顶篷倾斜。
一开始姬巫女们还打算等他冷静下来以后，再清理房间。但现在似乎都放弃了。
就在这间房中——
“…………”
『英雄』摇摇晃晃如同梦游病者般徘徊。
披头散发、皱巴巴的衣服清楚地显示他错乱的状况。大概是穿了数天吧，袖口与衣襟处污垢成群，到处沾着他血液的痕迹。
『英雄』——香芝省吾。
『救世主』——香芝省吾。
某天突然被召唤到名为索仑的异世界的——十七岁少年。
被人敬为『救世主』，被人捧为『英雄』，在被神所诅咒的世界中，作为拯救世界的巨大兵器的唯一『驾驶者』，被三次送上战场的——高校生。
十七岁。
憧憬英雄物语。
稍许有些宅。
其他都很平凡的，
高校生——
“呃啊……咯……啊……”
——本该如此。
他现在面无表情地在房间中徘徊。时而发作般抓住手边的东西往墙壁或地面上狠狠砸去。这明显不是正常人的样子。
突然——
“——格格”
从嘴唇中传出痉挛般的声音。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停下脚步省吾开始发笑。没有意义，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为了笑而笑，只是这样。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意识尚存。
所以省吾知道自己正在笑。
平时服帖的头发，不知是由于汗水还是潮湿，变得黏糊糊的。前发散乱在眉边，像是被针扎似的不舒服。但依然不打算把头发给梳理一下，狂笑着。省吾知道自己的模样，知道却无法停止。
所以省吾继续笑。
半睁着病态的双眼——毫无意义地狂笑。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忽地——看见自己的手。
流着汗水没有异常之处的十七岁少年的手掌。
可是省吾却在那里看见了其他的东西。他看见了。
“格格格格……啊……是血……是血哟……格格格格……”
他眼睛中映出的是一只涂满红黑色的手掌。
继续凝视，随后遍布血浆的手掌，渐渐泛出钢铁的色泽——与的手掌相重合。
被巨型龙卷风卷起落下的人们，在省吾手掌上哗啦一声，哗啦一声破碎，哗啦、哗啦、哗啦，无限地，大量地，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连绵不绝，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络绎不断，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关节朝异常的方向弯曲，受到冲击裂开的皮肤底下流出赤红的体液。刺出皮肤的骨头，从头盖骨中飞出的眼球连着视觉神经挂在脸上。
无数无数无数无数。
掉落碎裂的人们。
“格格格……血……格格格……哗啦……格格……啊哈……哈哈哈哈哈！”
脚底传来幻觉感。
每踏出一步，便会扑扑地压碎什么东西般的感觉。
每一个都是无可替换的东西。每一个失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简单、轻易，非常随便地，被省吾的脚掌压溃。挤碎、崩溃、裂开，挤出体内的东西。不知是血液还是胃液，抑或是脑浆或骨髓的东西，洒满地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英雄？救世主？哈哈哈哈——好厉害！好厉害！！”
咔嚓，一声有些踌躇的声音，让省吾转过头。
房间入口，省吾混浊的视线中杵着三位姬巫女。
“啊呀，荷杰妲、爱绯妮儿、塞乃嘉”
露出呆呆的笑容，省吾问道，
“怎么了？”
“省吾殿下——”
三人中个子最高的少女，呻吟般说到。
荷杰妲·玛布洛。
高个与瓜子脸给人一种锐利的印象，尤其是三股辫垂下的长发，让她看起来如同好强的女武术家一般。不过——其实她是个与其他姬巫女相比，略显胆小的少女，最擅长的也不是格斗技，而是构筑调整复杂细腻的奇迹术。
“那个……请……”
“啊，对了”
没听荷杰妲说完，省吾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告诉我，花梨在哪里？你是知道的吧？”
“那……那是……”
荷杰妲吞吞吐吐。
与其他姬巫女相比，她对于感情的控制较为天真。具体来说，就是很容易把心中想的事情袒露在脸上。即使如此她依旧被选为姬巫女，恐怕是因为她身具只有玛布洛家直系才拥有的卓越——或者说是超越他人的奇迹术才能。
花梨的藏身之处，荷杰妲应该是知道的。
而且其他姬巫女们也都知道。
但是无法说，不能说。
大概是被严格命令过吧——被各姬巫女们之上的五氏族之长。
这个事实再次将省吾逼入疯狂之中。
“呢……告诉我吧？”
边说边笑着走向荷杰妲。
高个的姬巫女一瞬间，想要后退……不过还是忍耐着停住了。
她的个子比省吾来得高。省吾走到可以触手可及她的位置，两只眼朝上盯着荷杰妲的脸。
“呐，荷杰妲，告诉我吧，我会好好驾驶，会好好听你们的话，什么也不想，用杀掉那些怪物，所以，求你了——”
台词非常恳切。
可是——说这些话的省吾却在笑。笑着用死鱼般的眼睛盯着荷杰妲动摇的脸。似乎在享受荷杰妲语塞的样子。
“不行吗？不行呢。我终究不过是——对你来说来，不过是机器人的零件吧？”
“省吾殿下——”
荷杰妲脸色僵硬地说道：
“请……请您谅解……”
“谅解？”
省吾浮现出惊讶的表情说道：
“你说谅解？谁？谅解什么？哈哈哈哈哈，别说傻话了。那种事我怎么可能办到？哈哈哈，我、谅解你？那真是——诚惶诚恐，我不过是个人偶吧？是部品吧？哈哈哈哈哈——我难道还有谅不谅解的权力？所以我才求你。恳求你哟。哈哈哈哈，要我怎么做才可以？下跪吗？还是要舔你的靴子？”
省吾爽朗地笑着。不过考虑到现状，那份爽朗明显带着快要暴发的疯狂。
“省……省吾殿下”
代替哑口无言的荷杰妲，开口说话的是爱绯妮儿。
同时具备小猫般可爱与小恶魔般的媚态，童颜中藏着蛊惑般魅力的奥托路琪家姬巫女——爱绯妮儿·奥托路琪。
她是个喜欢伺机夜袭，为了抢先获得省吾的宠爱而每天积极主动的女孩。但面对眼下省吾超过常规的样子，似乎也感到害怕。虽然笑容依旧——但声音却带着些许颤抖。
“请您冷静些”
说着……轻轻抱住了省吾的胳膊。
“我来陪您聊天吧——去另一间房，就我们两个”
接着像是要用整个身体包住省吾手臂似的，爱绯妮儿将自己的身体贴紧了省吾。敞开式的姬巫女服，让爱绯妮儿与省吾直接肌肤相亲。对于思春期的少年来说，这大概是不得不引起兴奋的刺激吧。
不过——
“……放手”
省吾笑着拒绝了爱绯妮儿的提案。
被她夜袭给弄得惊惶失措的省吾，已经不在此地了。
“啊……省吾殿下？”
“我说过了，放手”
微笑着，省吾抓住了爱绯妮儿姬巫女服的衣领。
用力拉扯后，让她的胸部都袒露了出来——省吾依旧挂着某种透明的笑容，表情没有丝毫动摇。叫人害怕的冷静态度。
“或者说，我的话不用听吗？这种仅仅是偶尔被选上的凡人的话，没有听的价值？”
“啊……不是！不是那样的！”
爱绯妮儿慌张地松开手。
恐怕她也察觉了省吾心中即将爆发的疯狂吧。爆发之后会如何，姬巫女们似乎很清楚。看看这个房间的模样，自然再清楚不过了。
幸好，省吾从没有对姬巫女们直接施以暴力——除了与前来劝阻自己的露迪雅与梅璃尔，发生过推搡——但并不能保证，以后也不会动用暴力。
“在哪儿……”
省吾摇摇晃晃地边离开姬巫女边。
“省吾殿下——”
一个平淡的声音响起。
回过头的省吾视线前方，站着第三位姬巫女——塞乃嘉·陆丝波利提。
她鼻梁上架着小眼镜，是位犹如文学少女般气质的姬巫女。很少开口、也很少流露出感情色彩，因为多为其他姬巫女做辅助，所以印象中很朴素。但毕竟还是一位姬巫女——相貌楚楚可怜，招人怜爱。在五位姬巫女之中，似乎总落在最后，但准备生活必需品，以及房间的清扫，省吾身边各种琐碎小事，其实都是由这位少女负责的。
“无论问多少次，回答都是相同的”
大吃一惊的爱绯妮儿与荷杰妲朝塞乃嘉转过头去。
用缺少抑扬顿挫的声音，塞乃嘉陈述着事实。
“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是不可能将花梨殿下的所在地，告诉您的”
“…………”
省吾——刹那间，浮现出惊讶的表情。
随后。
“在哪里！”
大声叫喊。
直到刚才为止的歪曲笑容消除了，带着满脸愤怒与疯癫的表情，他吼号起来，
“告诉我！告诉我！把花梨——把花梨还给我！”
他抓起身旁的椅子——准确来说是椅子的残骸——朝地上砸去。这威吓般的声音让荷杰妲与爱绯妮儿战栗不已，但塞乃嘉只是静静地，表情一成不变地看着省吾的疯狂。
“花梨！花梨，……咳！咳……咳……！”
呼喊着花梨的名字——被胸中爆炸般膨胀的不安呛到了。
爱绯妮儿与荷杰妲虽然露出担心的表情，但害怕由于自己的接近，给省吾造成更大的刺激，所以只好呆呆站着。
省吾呻吟着屈膝跪倒在地。
“……花……梨……”
勅使河原花梨。
在省吾被召唤到这个世界时的同行者。就像是把头脑灵活，文武双全，才色兼备这些给具现化的表妹。她自称是被五位美丽的姬巫女给迷得团团转，又被『英雄』这个词给哄得轻飘飘的省吾的监督者。
——小心点哟。
后悔莫及。
正因为在错乱之中，现在的省吾才更清楚地体会到。
花梨、花梨、花梨。
拥有甚至不输给姬巫女们的美貌，但不可能成为恋爱对象的表妹。不知何时起成为了傲慢的存在。但却是这个世界中，唯一、唯一与原来世界的联系——
却被利用。
被当作——人质。
（……我……我……）
在这个被称为索仑的世界中出生的人，是无法打倒神之诅咒的。就算有超巨大拟神机的威力，人类也赢不了。这是真理也是法则。
所以将屠杀为目的的秘密组织，需要一个不受神之诅咒影响的对象——也就是并不背负『原罪』的『不属于这个世界之人』来成为『救世主』。
譬如，像香芝省吾这样的『异世界勇者』。
不过……
（……我是……蠢货……）
枉费花梨暗示过多次。
却被『异世界勇者』这个词给煽动，陶醉于自己被选中这件事，根本不去好好想想花梨的话。明明花梨那么担心自己提醒自己。
这里没有英雄。
这里没有勇者。
有的只是—个遵循权力者们的指示，乖乖起舞的肤浅蠢货。
冷静地想一想，这并不复杂。
他们需要的只是驾驶，毁灭的人才，至于省吾的人格或感情，对的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也就是说，名为香芝省吾的人的价值，仅在于作为的部件，以及被捧为『英雄』的偶像。
那么，如果省吾拒绝会怎么样——结局不言自明。
然而他却没有理解。被美丽漂亮的姬巫女们包围，被奉承，还有自由自在操纵那巨大的，他一味沉溺于这些事中，再也没有时间去思考其他东西。只按照的吩咐，坐上，去战斗。
多么的——丑陋。
这算什么英雄，不过是个奴隶……不，根本是家畜。没有任何自我的意志。与被人命令牵动马车的马匹有什么不同？只是皮鞭没有以皮鞭的形态展示——至今以来。
半个月前的自己若是此刻站在面前，真想勒死他。
认真地这么想。
不过比这更怒不可遏的是——
“失礼了”
一个清凉的声音说到。
带着一如既往的优雅温柔的举止出现的是，首席姬巫女——梅璃尔·柯德兰。
省吾曾经一见倾心的对象。
两次接吻过的对象。
并且——
“省吾殿下——请您冷静一些”
用甜美柔和的声音，梅璃尔这么说到。
以前的省吾，大概会听从她的话吧。但是如今却不可能。被迫相对真相的如今——她的声音反而是只会让他烦躁的源泉。
梅璃尔是欺骗省吾的代表。
她可爱的嘴唇，透彻的瞳孔，甜美的声音。
一边宣誓着忠诚与献身，一边在暗地里考虑如何能够锁牢省吾的方案。在她眼中，为自己的举手投足，而心慌意乱的省吾，一定是个滑稽的角色。就像是窥伺主人脸色的杂犬一般。
什么辅佐救世主的姬巫女？
错啦，她们才是真正支配得意忘形的愚蠢之辈的存在。
“冷静？哈哈——我很冷静哟。我从没这么冷静过——梅璃尔·柯德兰殿下。我知道的，我很清楚。我与你的真正的立场”
“省吾殿下——”
荷杰妲的视线坐立不安地地在梅璃尔与省吾之间往来。
不过——
“对不起各位……能让我和省吾殿下独处一会儿吗？”
梅璃尔用带着奇妙自信的语气说到。
“那个，可是——”
“没关系，不用担心会发生什么。让我们单独谈一下，一定可以让省吾殿下冷静下来的——”
梅璃尔朝着泛出为难神色的爱绯妮儿，点头说到。
“明白了”
塞乃嘉回应到。
“不过请多加小心”
“谢谢”
说着梅璃尔露出静谧的笑容。
¤
看着从走廊中走来的三位姬巫女，贝露迪雅皱起了眉头。
“——什么？怎么了？梅璃尔人呢？”
“她说希望两人独自”
塞乃嘉回答。
同时荷杰妲与爱绯妮儿也点头。
“二人独自——等等，眼下的省吾殿下……”
正带着不知何时就会爆发的激烈与疯狂。
二人独自的话——根本不知道他会对梅璃尔做出什么事来。虽然不至于想杀人，但也许会有暴力行径。而且受一时感情支配所做出的暴力行径，往往会发挥出本人预想之外的威力，很可能会造成对象的死亡。
作为武术家被培养长大的贝露迪雅，很清楚这些。
不能控制的暴力是可耻的——从小她就是被这么教育的。
暴力是必要的恶。所以应该在必要之时，以最小程度的执行，来达到目的。所以无论何时都带着平常心，不被自我暴力所控制的心灵修炼，在重要度上并不输给肉体修炼。如若不然，使用暴力者定会因为无法控制自我的暴力，最后召到毁灭。
“不行，太危险了，不去阻止的话——那孩子，只要是与救世主殿下有关的事情时，常常会迷失自己”
说着，正要往前走的贝露迪雅前面，横出一只手臂。
“……………干什么？”
“让他们待一会吧”
塞乃嘉平淡地说到。
戴着眼镜——她有些呆呆的，老实的相貌并无什么变化。不过陆丝波利提家的姬巫女却用某种冷若冰霜的寂静语气，继续说道：
“会发生什么大致可以想像。梅璃尔也许会很痛苦。但是能让省吾殿下恢复冷静的话，她是可以忍耐的吧。而且如果因此让她再也无法使用——那就会在省吾殿下心中留下弱点。也许反而可以利用这点”
“……塞乃嘉，你”
贝露迪雅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塞乃嘉。
“也许她反而会愿意这样。无论被他怎么样，都会很愿意”
“………………塞乃嘉，你到底在想什么”
“各种各样”
塞乃嘉的回答，简洁明了。
不过——
“一切为了——？真是了不起的忠诚呢。或者说你想重振因为自己姐姐的背叛而下降的陆丝波利提家的光荣？”
贝露迪雅的语气如同挑衅。不过塞乃嘉的表情依旧没有一丝动摇，她带着平淡的语气继续道：
“……不是的。我只是很好奇。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我只是想知道。除此以外什么也不是”
“…………”
贝露迪雅像是在试探般盯着塞乃嘉的脸——
“那……那个，不是有监视用的传声筒吗……如果梅璃尔真有危险，再赶去也不迟呀”
像是在作和事佬般，荷杰妲说到。
“……好吧”
说着，贝露迪雅长长地叹了口气。
¤
初次相遇时——光是目光所及便让心跳加速不休。
那是一种非常的美。
失魂落魄，当时的自己可以这么形容吧。
只是看着她，大脑便一片空白。不必管其他细节。如同只存在于故事中般——能称之为完美的少女就站在那里。就跪在自己面前。
无法相信。自己竟能结识这样动人的少女。
身陷陌生之地的不安，身旁的花梨，在那瞬间都被忘记。理想的女性——也许这样形容有些陈腐。但省吾心中的理想女性所具备的所有条件，都可以在她身上找到。
曾经一见钟情。
“——省吾殿下”
梅璃尔边温柔地唤着他的名字，边靠近。
“省吾殿下，您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请您对我们的——”
“你能理解？”
省吾露出抽搐的笑容说到。
这是重复过数次的对话。接下来的辱骂，梅璃尔大致能猜想到吧。
“啊——是啊，是理解。你，当然是理解啦。我种单细胞的家伙考虑的事情，当然可以看穿啦。很滑稽吧？很好笑吧？把蠢货随便操纵——”
“省吾殿下，不是的。我——”
“没有什么不是！！”
一拳砸在墙壁上，省吾怒骂。
无法遏制的焦躁在他心中膨胀。
遭人背叛——这种感觉尤其强烈。
遭人背叛，利用自己的心。不——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是背叛。从一开始她就是为了操纵省吾而来的。若不是这样，如此美貌的女孩，怎么可能会对平凡的普通人怀有好意。
为他担心的话。
为他献出的吻。
为他露出的笑。
一切都是伪装。为了目的而伪装的假货。而真上了当的自己，一定被的所有人嘲笑了吧。
越是依赖，遭到背叛时的愤怒也就越大。
省吾在最近数天以来——拒绝听她说话，单方面地辱骂她，虽然还没动手打人，但却对她骂个没完。
不过……尽管如此梅璃尔依然守在省吾的身边。
依旧伪装的献身。
让省吾再次怒火中烧。
“省吾殿下，请您相信我们……”
站在省吾面前，梅璃尔苦苦哀求。
心中感到，憎恨、暴躁。心中不得不这么感到。
可是——
（……混蛋……！）
可是自己却依然觉得这个背叛者是如此美丽。
明明已经拆穿了她的真相目，却还是想拥抱她。花梨如今已经不在，完全不用再顾及谁的视线，把她当作情欲的对象——抱着如此下贱想法的人就是自己。
（什么狗屁英雄……什么玩意儿……混蛋……混蛋！！）
“省吾殿下……”
梅璃尔没有半点胆怯，将手掌伸向省吾的胸口。
“请您……无论如何……相信我。我为辅佐省吾殿下而感到无比喜悦。绝不会做出背叛您的举动……”
说着梅璃尔敞开双臂，轻轻抱住省吾的胸膛。
“…………”
省吾只是沉默。
被梅璃尔抱着——双臂却无力地下垂，没有返手抱住梅璃尔的迹象。倘若返手抱住她就意味着原谅。原谅梅璃尔的背叛，原谅她夺走花梨，再次对她们言听计从，像是个傻瓜被任人使唤。
所以省吾始终站着。
不过……
“…………省吾殿下”
梅璃尔的酥胸正压在省吾的心坎上。
既不丰盈，也不贫瘠。她的酥胸拥有能够吸引男性视线的绝妙曲线。充满活力地挺立着——随男人的手掌会变为各种形状的那对圆润双峰，触及在省吾的肌肤上。
温暖。
下半身无节操地有了反应。可是即使如此省吾的手还是没有动。即使死撑着了不愿承认，自己对这个背叛者怀有情欲。
省吾拼命隐藏也怎么也隐藏不了的兴奋，梅璃尔一定是在肌间感觉到——她脸上一片嫣红，却没有松开手，反而是抱着省吾腰的双臂，更用力了。
“省吾殿下……”
甜腻的耳语让省吾的耳根痒痒的。
“…………”
缠着腰的纤细手臂缓缓沿着省吾的背部上爬。纤纤指尖，如同初生的孩子般柔软的手掌，温柔地轻抚起省吾呆站着的身体。
向下，向一，舒服地——娇媚地。
是把省吾的无反应视为默许吧？梅璃尔抱着他身体的手臂又加重了几分。
“真是不该，这样一来——”
梅璃尔如呢喃般说道：
“想让省吾殿下安心——反而是我先感到了安心……”
省吾半睁着眼，俯视抱着自己的梅璃尔。
然后——
“……安心？”
就像是在重复一个意义不明的单词般。
“啊！安心？安？心？哈哈哈！安心？哈哈哈哈哈哈！那真是好啊梅璃尔”
“省……省吾殿下？”
梅璃尔惊讶地抬起头。
“但是不好意思我根本无法安心。哈哈哈哈！是的！这里没有任何一点点能让我安心的理由或是地方！没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省吾殿下——”
“你说安心？别开玩笑了！”
说完，省吾的笑声戛然而止。
两人所在的一片狼藉的房间中，寂静牢牢地盘踞。
不知何时起太阳西沉，昏暗开始在房间中积沉，省吾与梅璃尔默然站着。
不久——
一道闪电掠过沉默的室内。
少顷，紧绷的空气在轰鸣中震动。声音激荡到如同整个房间都在颤抖起来。接着第二道、第三道闪电奔走，仿佛被诅咒的怪物发出的咆哮般的雷鸣，打碎了寂静。
如同信号般——太阳完全西沉的窗外，吹起强风，雨点从天而降。眨眼之间，雨势大增。窗户玻璃上，雨水如瀑布般一层层淌下。
“…………”
省吾战栗着。
轰隆的风雨声并没能解救省吾——反而让省吾感到，这雷鸣仿佛是那些的钢铁脚掌与手臂所撕碎的死者们的哀号和怒吼。
再也承受不了心中膨胀的黑洞，省吾咆哮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耷拉着的双臂突然举起，省吾紧紧抱住梅璃尔。不，或许用紧紧勒住来形容，才比较正确吧。
“省……吾……殿…下……”
梅璃尔痛苦的声音。
这声音将省吾心中某些东西决定性地破坏了。
“………”
省吾松开了紧抱着梅璃尔的胳膊。感到压力一松的梅璃尔同样放松了自己手臂的力量，省吾趁机强行挣脱了她的手，然后一把将她推倒。
虽然铺着厚厚的地毯，但地板依旧是地板，更何况现在还散乱着一地的残骸。梅璃尔露出吃痛的表情——但却咬着嘴唇不叫出声来。
如果梅璃尔现在喊痛，责怪省吾的话，或许就是另一个未来了。说不定省吾为会自己的行为感到耻辱，而恢复正常。
然而……
“省吾殿下……”
悲伤、哀怜地，苍色瞳孔仰视着省吾。
——『救世主』殿下，请您给予宠爱。
事到如今却还这样感觉……省吾暴发了。
“停下！别用那种表情看着我！”
“省……省吾殿下……？”
“反正都是为了吧？我不驾驶的话，会很麻烦吧。我知道的，梅璃尔，我知道的，一切都是为了吧？捉走花梨也是！你们用那种表情来诱惑我也是！那好——”
“我——”
“那好吧！”
叫喊着，省吾跨在梅璃尔的身上。
“你想要我的宠爱吧？”
窗外闪过耀眼的雷光。雷鸣霎时响起。
很近，也许这道落雷击中了宅子的某处。
可是省吾漠然以对。
他漠然地——撕开了梅璃尔的姬巫女服。
“那就给你！啊——如你所愿！”
省吾的手粗鲁地蹂躏着梅璃尔的衣服。
犹如疯狂的野兽——犹如把无法抵抗的尸体，冷漠地撕碎的野兽一般。
片时在昏暗的房间中，梅璃尔的胴体袒露出来。
带着白皙、浅淡、微红——
“省吾殿下……”
那声音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来得虚幻。
梅璃尔——就像是一只被放在饥肠辘辘的狮子面前的白兔。抵抗是徒劳的，恳求也是徒劳的，一切都是徒劳的。唯有——被蹂躏而存在的生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省吾叫着把自己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不能被称之衣服的状态——从身上扯掉。急不可待地脱光了一切后，压在梅璃尔的身体上。
所谓忘乎所以，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几乎不知道自己正在做出什么样的行径。几乎就是被本能和情欲控制着，想用暴力去征服梅璃尔这个存在。
所以。
他没有发现——自己正在流泪。
“…………”
与他相对照的是横躺着的梅璃尔的表情，反而充满静谧。
丝毫不抵抗的她，呈露着初生般的身体。
她的脸颊上没有眼泪。苍色的瞳孔紧闭——就像做着一个似醒未醒的梦一般，僵硬地自言自语地说道，
“……我……没关系的……请……您随意”
她的话让省吾更加急躁。
就像是面对的是一个语言不通的异邦人。
接着——
“…………”
“…………”
只有不成声的喘息混入风雨的咆哮之中。
肉体与肉体的碰撞声——听起来异常空虚。
使劲地抽动腰的省吾，在心中某个异常清醒的角落中，这么想到，
这是单方面的没有任何共鸣的性行为。
“……！”
“……啊…………”
仅仅一次……二人的呼吸声重叠了。
在与快感或是恍惚相离甚远的冷漠兴奋中——省吾脱力了。
就像是在嘲笑他笨拙的动作般，雷声滚滚。
省吾——冉冉从少女的身体中抽出下半身。站了起来。
“………………我……”
香芝省吾，十七岁，高校生。
初体验，强奸。
“……我……”
省吾的下巴微微颤抖。
感到做了一件无法挽回的事情，他的视线朝脚下望去。
在那里……红潮未退地敞开着四肢的梅璃尔，依旧紧闭着眼睛躺在地上。仿佛坏掉的人偶般脱力的样子。
省吾背上一阵恶寒。
做了最糟糕的事。
什么都想不起来，但唯有这点却很清楚。
正因为清楚——所以他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恸哭般的喊叫，让潮湿空气颤抖。
击打在窗户上的雨势，越来越大了。
¤
（……终于……）
将意识从痛苦地哆嗦着的身体中分离出来——梅璃尔只针对结果，进行分析。
（终于……获得了殿下的宠爱……）
破瓜的疼痛尚在。由于被粗鲁对待，身体其他各处也都不约而同地有些痛意。
不过这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她身体的痛苦与伤痕，是为了达成目的，事先就预测到的损耗。重要是已经达成目的的事实。
（省吾殿下渴求我）
在五位姬巫女中，不是别人，而是我——梅璃尔·柯德兰。
赢了。
爱绯妮儿、贝露迪雅、塞乃嘉、荷杰妲。
还有最重要的——花梨。
应该高兴才对，自己出色地完成了使命。
今后也能继续完成。
（因为我是背负柯德兰家之名的姬巫女）
所以现在应该感到喜悦。
自己不可能会有其他感情。
（因为我是辅佐『救世主』殿下的姬巫女）
所以……梅璃尔没有注意到。
自己的想法中，藏着几个矛盾的地方。以及目的与手段的混淆——同时她也没发现，自己的感情与理性正掺杂搅合在一起。
满足的笑容掩饰着表情……完全没注意体内涌出的黑暗冲动，让她紧握的手不住地乱抖。
不去注意，只是一味地安慰自己这样很就好。
（我是姬巫女。柯德兰家的姬巫女。辅佐救世主香芝·省吾，以己身成为他项圈与绳锁的姬巫女。一切都是为此而奉献。我是姬巫女——）
梅璃尔·柯德兰。
一声如喘息般的长叹，恍惚地从她的嘴唇从流淌出来。
¤
被充足的欲望所加持的意识迅速冷却。
战栗的理性，往往来时已晚。
与僵硬的表情呈对照的是，无力地耷拉着的下半身。——省吾如同逃离梅璃尔似的后退，后退、后退、退到背部撞上墙壁，退到退无可退为止。
“省吾殿下……”
梅璃尔轻轻站起。
她身后闪起的雷光，照亮了她凝脂般的裸露胴体——带着幻想气息的妖艳。
大腿上缠着的一缕殷红，是纯洁少女的证明。
“省吾殿下……”
是否注意到了省吾的表情？梅璃尔迈着温柔的步伐走向背靠墙壁的省吾，随后依靠在他怀中。
“……我很高兴”
梅璃尔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让省吾愕然——接着催生呕心。
她在说什么。
她被强奸，自己强奸了这个少女。被情欲驱使，冷血无情地，面对这个不会反抗的少女，单方面地——
“省吾殿下……？”
无垢反常的瞳孔仰视省吾。
恐怖——混合着后悔战栗厌恶之后诞生的高度恐怖漫溢出来。
“……出”
“是……您有什么吩咐地？省吾殿下”
“……我说过了”
“——哎？”
“我说过了，出去！”
省吾怒吼。
如果不怒吼的话，自己似乎会疯掉。不，或许早就疯掉了……所以才不想变得更疯狂。世上没有什么比清楚地发现自己一点点地崩溃更恐怖的事了。
“出去，你给我出去，现在，马上！”
省吾跑开，仿佛被什么追赶似的，慌张地捡起被自己撕开扔了一地的姬巫女服。随后推给赤裸的梅璃尔。
“走！出去！给我滚！”
他知道自己在做多么过分的事。
作为男人最该被唾弃的行为。但事到如今，他再也无法去装什么好人了吧。因为他强奸了这个少女。
不过……
“——是”
梅璃尔平淡地披起姬巫女服，用手指轻轻梳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
她的举动止，丝毫感觉不到半点对省吾的责怪或不满。
省吾感到自己的价值观被歪曲了。
不对，这样不对。就算说着相同的语言——但感情却如同另一种生物般无法相通。明明这样相似，却有着某种决定性的不同。
“快出去！梅璃尔！快！走！走啊……求你了……快……走…………”
就像与省吾呜咽声重叠而起般，关门声重重响起。
抬起头，姬巫女的身影已不在房间中了。
“…………”
只剩一人的省吾走向房间的角落——抱着膝盖蹲了下来。
在墙壁与地板，墙壁与墙壁的三根间隔线交汇的角落中，如同把自己给塞入其中般蹲坐着。坐在这里，是否就会消失到哪个不同的世界中去？——这种愚蠢的想法在脑中不断摇晃。
『英雄』就这样在房间的角落中颤抖。
不断地微微的颤抖。
不知何时起雨势渐小，唯有雨滴咚咚敲打在窗户上的单调声音，开始充满房间。少顷如同预示着某种完结般，一道闪电掠过——迟迟而来的远雷声透过窗户，铭刻在心。